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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鄭媛 -【前世今生之一】情牽前世 [打印本頁]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2-6-11 09:54 AM     標題: 鄭媛 -【前世今生之一】情牽前世

本帖最後由 fatbibis 於 2012-6-11 10:56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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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一場意外,
讓心宓莫名其妙回到「過去」,成了段府的奴婢。
在古代,奴才只是隨主人高興任意買賣的物品,
因為偷竊被關在地牢的她,
壓根兒無力替自己的命運抗辯。
而那個向來輕視自己的唐家少爺,
竟然搖身一變成了段府的主子,
他能隨心所欲決定她的命運,
無論要她當奴還是妾……

若不是眾人求情,
對於偷竊的下人,段寅向來絕不寬容。
然而這名下賤的奴婢非但不知感恩,
還處處跟他作對!
不但挑動府裡的奴才「罷工」抗爭、
還膽敢指責他置妾的行為。
縱然他迷戀這具嬌美的軀體,
但對於她一而再的「犯上」、挑釁,
他一樣不會心軟……

【出版日期】 2001年02月01日
【出版社名稱】 松菓屋
【書系及編號】 純愛 020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2-6-11 09:57 AM


楔子    

  夜色漸漸模糊了……

  心宓眨著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路,但她的腿軟了、一點都不受控制,她實在是走不動了……

  「喂,妳不能醉死在這裡啊!給我站起來!」嗓音千嬌百媚的女人操著流利的英文,壓低了嗓門咬著牙斥罵她。  

  「我……我真的不行了……救救我……」  

  「給我站直!要是在這裡倒下,神也救不了妳!」女人的聲音添了一絲冷酷。  

  「……」

  心宓的氣息越來越急促,她知道今晚絕不能倒下,尤其在這個時候。要是她現在倒下了,這些男人會把她輪暴到死!  

  「怎麼?不行了?」走道邊一個男人伸出手,想抓住酒醉的小姐。  

  男人的尖笑聲,刺耳的簡直要劃破心宓的耳膜。  

  「算了吧,一顆小嫩芽,吃不出昧道!」側面扶著她的女經理搔首弄姿地掩著嘴笑,一面攙扶住掛在左肩的「累贅」閃過男人伸出來的手,迅速朝大門的方向退開。  

  「喂,不要走啊!」  

  其它的男人在後頭叫囂著。要不是幾個俱樂部的小姐安撫,那些男人會立即衝上來  。  

  「見鬼了,我幹嘛替妳收拾這種爛攤子?!」女經理咬著牙低聲詛咒著,一面不忘加快腳步。  

  「還……還喝嗎?Lily……」  

  「喝?喝個鬼!」Lily咒罵著,女孩卻好似已經醉暈過去。  

  Lily想怒吼,但她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當初她實在不應該讓這個惹麻煩的妖精進門!  

  要不是貪圖這個年輕女孩天賦的好本錢,打死她都不會讓東方人踏進俱樂部大門,更何況是在她的俱樂部裡兼職!  

  沒錯!這個東方女孩的身材是惹火、臉蛋更漂亮的沒話說,但是在這種地方黃面孔就是麻煩的象徵,她真是瘋了才會答應這個女孩到俱樂部來打工!  

  更該死的是,她竟然忘了這包廂裡全是白人,竟然指派這個中國女孩來服務。  

  「Kan!」好不容易退出了那間全是白人的包廂,她顧不得形象地高聲喚來保鏢。  

  「What?」一名粗壯的黃人保鏢立刻跑過來,他身上曬得黝黑,滿臉留了落腮鬍子,倒看不出是黃種人。  

  他之所以立刻跑過來的原因,正因為看到了經理旁邊醉得幾乎不省人事的女孩是誰──

  整個俱樂部裡就兩名東方人,雖然各自都在美國住久了,本國的語言已經生疏,但因為膚色的關係總有些情感,所以打從女孩一進來他就特別照顧她。  

  「把這個麻煩給我送走,立刻!」女經理不再千嬌百媚,這時候的她驚惶的臉色比夜叉好不了多少。  

  她就怕那群酒客想不開,又衝出來鬧事。  

  「把她送回去嗎?」保鏢問。  

  「不管送去哪兒,你給我聽清楚.別、再、讓、她回、來!」女經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道,肩頭同時一滑,任由醉死的女孩摔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  

  自從這個中國女孩來到這裡,已經不知道給她惹過多少麻煩,她發誓再也沒有下次了!  

  「呃,知道了……」  

  保鏢皺了皺眉頭,帶著憐憫的眼神望著兩頰呈現不自然酡紅、醉得暈死過去的女孩  。  

  所有的人都以為她是醉暈了,連保鏢也是這麼認為。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心臟已經在被灌了一整瓶酒精純度達60%的伏特加之後……

  停止了跳動。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2-6-11 10:03 AM

本帖最後由 fatbibis 於 2012-6-11 10:04 AM 編輯

第一章    


  「喝──」  

  黑色駿馬馳騁在距離段府二十哩左右的郊道上,馬背上馱了一名高大、英武的男子,他不斷挾緊馬腹,驅策愛馬加速奔馳,馬蹄踏過之處一路塵土飛揚。  

  跟在黑色駿馬的後頭是另一匹粟色大馬,馬上的漢子隨著前頭高大壯碩的男子緊跟在後。  

  這時另一匹大馬正候在前頭的郊道盡頭,巍峨的段府大門就矗立在老人背後。  

  天色漸漸暗了,大宅子裡外的燈火掛起,點綴得近郊一片璀璨靡麗。馬上的老人仍舊耐心等候在馬背上等待主人歸來,挺直的姿勢沒有絲毫改變。  

  約莫一盞茶時分,黑色駿馬已經馳至郊道盡頭──

  「律──」  

  黑馬一停,栗馬也跟著勒住韁繩,馬蹄揚起一大片塵埃……

  「爺,這會兒總算等到  您了!」等在郊道盡頭的老人立刻跳下馬背,笑顏逐開地道。  

  「路上耽擱了會兒。」駿馬上的男人甩褂子下馬,姿勢俐落、驃悍,一氣呵成。  

  栗馬上的年輕隨從跟著下馬,踏過薄雪走來,牽過主子的坐騎。  

  空氣裡飄舞著白色的細雪,冷慘慘的天候讓人呵氣成霜,男人身上卻只穿著一件平常的醬灰色長袍褂子,他身邊的隨從卻耐不住酷寒,肩上還兜了件狐皮披風。  

  「已經吩咐府裡置下飯菜,就等爺兒一回來開飯。」老人躬著身慇勤地道,他身上裹了一層層厚厚的冬衣,等候的漫長時刻裡,老人的鼻頭、顴骨早已經凍得通紅。  

  「一切都好吧?」男人大步跨進段府,他低沉、穩定的語調讓人敬畏,天生成就的冷峻臉孔,讓閤府上下都明白不得放肆。  

  老人恭謹地回道:「很好,只是……出了小問題。」

  男人連身子也不回,逕步向大門同時道:「說。」  

  「小小姐她──」  

  老人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從府裡一路跑出一名蓬頭垢面的小廝,這小廝明顯是朝這方向奔來的,地上鋪著濕雪,小廝腳上的灰棉抵不住滑,接連躓踣了幾下,膝蓋頭已經磕出兩道紅色的血跡──

  「爺兒!心宓她沒有──啊──放開我──」  

  「放肆,小奴才回來!」後頭追趕的家丁一邊喝罵,不忘緊追在男孩後頭。  

  眾人一路上拉拉扯扯,小廝身上的衣服破了、腳也絆瘸了,可他仍然拼了命的往前奔,像瘋了一樣不顧身上的創傷,直衝到男人的腳邊,一把抱住了男人的腿子──

  「爺  兒,心宓她是冤枉的──她是冤枉的──」  

  小廝扯著膀子嚎叫,污黑的臉孔上兩顆爍亮的眼珠子透出一股執著的野性,一旦抱住男人的腿,任憑旁邊的人怎麼拽他、扯他也不肯放!  

  年輕隨從不等主子吩咐即刻上前抓住孩子,硬生生扯下男孩頑固的手臂。  

  男人身子動也不動,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定定地盯著男孩,像冷星一樣的眸光銳利得能割開男孩的肌膚。  

  「小奴才,不得在爺面前放肆!」老人喝罵。  

  男孩突然鬆手撲向老人──

  「玉簪子是我偷的,你這個老糊塗為什麼要關了心宓?  !」他兩手揪住老人的衣領,啞著嗓子嘶喊。  

  「東西從她手上交出來,不關了她,府裡頭還有正法嗎?」老人雖然老,身手卻不是一般,他翻掌一帶反剪住男孩的雙手,輕而易舉就制服了大孩子。  

  「玉簪子是我給她的!」男孩懊惱又痛苦地怒吼:「你這該死的老糊塗!心宓是替我頂罪的,你卻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把她關在地牢裡一天一夜,不給她吃、也不給她喝,天冷得凍死人啊!剛才我叫她她都不應了」話說完,男孩就哭起來了。

  男孩當著主子的面指控,讓老管家的臉色都變了。一旁的段府家僕雖然不敢吭聲,可細細喁語已經交頭接  耳地漫開。  

  「說,到底是什麼事?」一旁沉默的男人嚴厲的視線移向老人,他終於開口問話了  。  

  段寅──段府的主人面無表情地盯著老管家,他的聲音沉穩、冷峻,立到壓過了眾人的喁喁聲,在場的家僕們不約而同地噤口朝著主子的方向望去。  

  「小小姐丟了玉簪子,府裡上下鬧著要找,這小廝一瞧小小姐差的人找到他房裡就露了餡兒,不但鬼鬼祟祟還轉頭就跑,不過在他房裡倒是沒搜出東西,只得把這小廝先拘起來再查。」老管家恭恭謹謹地道:「誰知道昨晚一名廚房的使喚丫頭,忽然把丟掉的玉簪子帶去我那兒說東西是她偷的,我不得不把那丫頭先關起來再說。」  

  「我說了不干心宓的事!老糊塗!你要砍手儘管砍我的,快把心宓給放了!」男孩的雙臂被箝住、不得自由行動,他像隻小野獸一樣瘋狂地扭扯著。  

  老管家皺了皺眉頭:「爺,這小奴才向來頑劣又不受教,我看這回偷玉簪子的事,恐怕兩個都有份──」  

  「呸!」男孩朝老人吐了一口唾沫。  

  這下老人再沉穩也被惹怒,他瞪大了眼右掌一翻,眼看著就要打斷男孩瘦弱的臂膀──

  段寅突然出手格開老人的掌風,老人硬生生的一掌輕而易舉就被他化解開了。  

  「你叫什麼名字?」段寅沉著聲質問男孩。  

  「爺──」  

  段寅一揮手,老總管就噤了聲。  

  「我叫敏川,是府裡的長工。」男孩逮住機會說話,立刻接下道:「爺兒,東西是我愉的,不是心宓偷的!」  

  「偷東西是要砍手的,你不怕?」段寅沉聲問,他定定地盯住男孩瞠大的眼睛。  

  「怕啊!」敏川誠實地道。  

  段寅瞇起眼,問男孩:「既然怕,為什麼要承認?」  

  「這府裡只有心宓待我好,我不能害她!」敏川低下了頭瞪著自個兒就要沒了的雙手,吶吶地回答。  

  「那麼,玉簪子在她手上又是怎麼回事?」段寅接下問。  

  「她是代我受罪的!她常說自個兒賣的是死契,可我只簽了七年工,還有三年就能回家,未來會有出頭的日子,所以昨夜她到牢房來探我,騙了我交出玉簪子,說是要替我去求情,怎麼知道……怎麼知道她是代我去頂罪了……」敏川越說就越難受。  

  「有這麼回事?」段寅銳利的眼轉向老總管。  

  「究竟是誰偷了東西還不清楚,不過其它地方倒是說的不錯。」總管回道。  

  「我說的是實情!」敏川桀驁地吼道。  

  老總管不置可否,爺兒沒問話,他也不吭聲。  

  「人在地牢吧?」段寅問總管。  

  「是。」總管回道。  

  得到答案,段寅立刻朝地牢的方向去──

  老人想阻擋主子。「爺,這是小事兒──  」  

  「砍錯了人,府裡還有規矩?」他低沉的聲音略顯得嚴厲。  

  主子一句話,管家立刻退了開去,連手上擒住的小奴才也掙開了老人的掌握──

  「  爺兒,等等我!」敏川急忙跟在後頭,沒命地追上前去。  

  段寅的隨從早就跟上前去,老總管皺起了眉頭,片刻後他搖了搖頭,也趕在後頭追了上去。  

  ※※※※

  悠悠忽忽地,心宓「走」到了一個她完全沒到過的地方。

  「這是哪兒?」她喃喃自語著,睜大了眼睛想看清楚這個烏漆抺黑的地方,可是無論她的眼睛張得多大,卻始終看不見一丁點光明。  

  突然間,眼前放出了一盞柔光……

  她看到一個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朝她而來──

  「妳是誰?」  

  心宓想開口問她,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女子也在同一時間張開口,她同樣沒聽見任何聲音。

  心宓瞪大了眼珠子,奇怪的是她  無法走近女子,兩人在距離很近的時候悠悠忽忽地擦身而過……

  她伸手、想抓住虛空中的一點什麼,或甚至只要抓住女子衣邊的一角即可──  

  她是抓到了,可是抓在她手裡的只是一縷白煙,既不是女子的衣角、更不是任何實在的物體……

  就在心宓回頭想再找那名女子時,忽然前方一陣漩渦把她整個人往前吸,她感到心、肺和四肢像是被揪住一樣難受──

  遙遠的漩渦盡頭有刺眼的亮點,直覺的,心宓不願意往那個亮點的方向而去,但那裡卻似有人在呼喚她……

  ※※※※

  「喂,醒醒!」冷冷的聲音「吵醒」了心宓……

  她蹙緊了眉頭,掙扎著想張開眼睛,昏昏沉沉中,她覺得身子在往下墜、往下墜……

  「爺,人好像暈過去了。」年輕男人的聲音道,剛才叫人的就是他。  

  「都是老糊塗害的!」敏川不忘記指控管家。  

  「有爺在,不許放肆!」年輕男人出口喝斥。  

  「拿水來!」段寅沉聲道。  

  管家即刻遣人挑來一桶水,兜頭就往心宓身上倒下──

  「嘩」地一身,那暈倒的丫  頭身子突然劇烈地打起顫來,一會兒功夫她的破衣角上就凝出了一株株雪花片子。  

  「你們想殺人啊──凍了一夜還不夠?!這樣會害死人的!」敏川氣得要撲過去打人,卻被段寅的隨從給制止了。  

  「嗚……」  

  心宓發出一聲微弱的哀號,暈沉中,她感覺到自己心臟的的跳動,但突然被一盆冷水當頭淋下,在這凍人的十二月天裡直凍得她又要昏厥過去。  

  「張開眼,爺有話問妳!」總管喝道。  

  老成的聲音在心宓耳邊「吵」著,她努力的想睜眼睛,雖然虛弱的身體實在不聽話……

  「這是……這是哪兒……」總算掙扎著張開了眼,模糊的視覺和凍到骨子裡的寒冷卻讓心宓頭痛欲裂。  

  「太好了,妳張開眼了!」敏川第一個叫出來,他興奮得幾乎喘不過氣,原本他還耽心宓已經凍死了!  

  心宓的視線移向發出聲音的男孩,她得用力眨眼皮才能看清楚男孩的模樣兒……

  那小小的人兒身上穿著好幾塊補丁的破棉襖子,膝頭不知怎麼磨破了,染了兩道紅色的血沫子……

  「弄兩盆炭火來。」段寅低沉的聲音響起來。

  那是純正的中國口音。心宓的中國同學說話也有這麼重的北方音,但是男人的音調更難分辨,富含磁性的男人噪音足以震撼一般人。  

  她本能地望向聲音的來源處,但是男人的身量很高──高得不像話!她一路從他的長袍褂子往上望去,視線一直來到他賁起的胸口──

  心宓皺起眉頭,男人的長髮橫過肩頭,粗獷的胸肌上搭著幾綹不馴的長髮,跟他身上穿的斯文長褂根本就不搭軋!  

  再往上看,男人剛毅的顎骨上冒出一大堆待刮的青綠色鬍渣子,漂亮的菱嘴抿得死緊,筆直的鼻樑讓他線條分明的臉孔顯得既冷漠又孤傲,而那對火星一樣灼烈的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瞪住自己──

  心宓凍得全身發抖。她不知道是因為太冷的緣故,還是這個男人像野獸一樣鷙冷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  

  「妳叫什麼名字?」  

  男人又開口了,低沉、粗糙的語調有一種奇怪的性感。但是心宓看不清楚他完整的臉孔,他嘴唇上下的青髭蓋住了他大部份的臉,因為深刻的五官太過搶眼的緣故,才能突顯出來,但也因為他臉上的青髭,使得男人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強烈的風霜味。  

  心宓呆呆地瞪住他,被他奇怪的「造型」吸引,也因為她竟然覺得他有點「面熟」  ……

  但她實在搞不懂,這個酷男為什麼要把自己打扮得這麼怪異?  

  「爺問話,妳叫什麼名字?。」段寅的隨從──燕咯爾皺起眉頭,這個瘦不拉嘰的黑臉醜丫頭看起來吊頭呆腦,簡直比牲口還笨!  

  「你是……誰?」心宓的第一句話直衝著男人問,然後就被自己的聲音嚇住──她的嗓音竟然嘶啞得連自已都不認得。  

  「妳不知道我是誰?」段寅挑起眉,低啞的嗓音冷靜得不帶感情,冷毅的線條並沒有因為挑眉的小動作而柔化,但是他多髭的面孔卻又多了一股男人味。  

  「我為什麼該知道你是誰?」心宓反問他,然後皺起眉頭──

  她的喉嚨沙啞得太不像話了,簡直比烏鴉叫還難聽!  

  「喂,妳太放肆了!」燕咯爾不能容忍地插嘴。  

  心宓勉強轉動僵硬的頸子,看到凶神惡煞一樣高大的年輕男人,她下意識地問:「你是哪裡的保鏢?」她直覺認定這個人不知道是哪家俱樂部的保鏢。  

  「什麼保鏢!我是主子爺的侍從,」燕咯爾沒好氣地斥喝。  

  「心宓,」敏川偷偷叫她,直跟她搖頭。「是段爺,段爺會主持公道的,別怕!」  

  心宓再度望向小男孩……

  段爺?是那個怪異、像巨人一樣不修邊幅的男人嗎?心宓實在被搞糊塗了……

  她明明在俱樂部打工,怎麼才過了一夜全都變了樣? 難道是昨夜那群找她麻煩的客人把她關在這裡?可是看起來又不像這麼回事……

  心宓還記得,剛才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在「夢中」看到了一個長得和她一樣的女孩,難道她現在還在做夢?  

  「什……什麼……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嚥了口口水,乾啞的喉嚨簡直痛得要撕裂心宓的肺部。  

  她用力眨著眼睛,努力想從「夢中」清醒過來……

  「我看,是凍糊塗了。」段寅冷  淡地下評語。  

  女孩兩顆圓滾滾的眼珠子瞪著他瞧,那兩隻眼睛像黑寶石一般熠熠幽亮,可惜滿臉的炭灰讓他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料想在廚房裡使喚的丫頭相貌只及得上平庸水準,能讓人讚歎的大概也只有這對幽若寒潭的眼招子。  

  「炭火盆子快拿來啊!」敏川聽段寅這麼說,急得大喊。  

  「火盆子早送來了,小奴才別放肆!」燕咯爾回過頭斥責敏川。  

  「把她移回屋子,火盆子也抬過去。另外,找個大夫看看,有什麼話改天再問。」  段寅冷淡地吩咐,雙手背在身後,轉身就跨出了又濕、又冷的牢房。  

  燕咯爾見主子走了,他也緊跟在後頭離開。  

  聽到主子這麼說,最高興的莫過於敏川了!  

  「放人,段爺說放人了,聽見了沒?!」敏川衝著老管家又喊又笑,恨不得能氣死他!  

  老管家皺起眉頭,主子吩咐了,他只得照辦。「小孩子,不同你一般計較!」管家福叔覷了敏川一眼,喃喃地道。  

  隨後他扔下牢房鑰匙鎖,轉身就走了。  

  「心宓、心宓,妳還好吧?壞人都走了,妳別怕啊!這裡頭又濕又冷的,快跟我出去吧!」敏川衝上前去,蹲在心宓跟前輕聲細語,就怕嚇著了她。  

  心宓才舒開的眉頭又攢緊,她怔怔地瞪著臉上滿是關懷神色的男孩,臉上的困惑越來越深……

  「你又是誰?」她粗嘎的嗓音低啞地發出問句。  

  男孩像是被她的問話給嚇住了,先是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緊接著瞠大了眼、像見著妖魔鬼怪一樣滿臉驚駭──

  「凍糊塗了……真的凍壞腦子了……」男孩張著大嘴顫抖地喃喃自語,豆大的淚珠子同時滑下眼睫。  

  此刻敏川腦子裡空白一片、心裡什麼念頭也沒有,他只知道事情壞了──

  他一時糊塗,竟然害心宓凍壞腦袋、成了傻子!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2-6-11 10:12 AM


第二章

  清晨的粉藍色微光淡淡滲進紙糊的窗櫺。  

  心宓慢慢睜開眼睛,她全身酸痛、疲累不堪,彷彿做了一場好長、好長的夢……等到她清醒的意識到自己正躺在硬梆梆的木板床上,她僵住身子、睜大了眼睛瞪住天花板,轉眼間就出了一身冷汗──

  天吶,她的「夢」還沒醒嗎?  

  環視週遭簡陋、粗糙的粉牆,她的神經就發麻、然後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痛……

  大慈  大悲的菩薩啊,她沒做過什麼壞事,為什麼這麼荒謬的事情會發生在她身上──

  昨晚那個叫敏川的孩子竟然告訴她──

  她是個「丫頭」,主要工作就是蹲在廚房的火灶前升火,每天天沒亮就得起床,因為要吹燃火星子得費掉半個「時辰」!這還只是她工作的一小部份,等灶火升起了她還得幫忙提水、砍柴、淘米、洗菜、刷鍋……舉凡廚房裡沒人幹的活兒她全部得幹!  

  總之她的工作很多、很雜,因為她是從小賣了「死契」給段府的,一個沒爹、沒娘的孤兒自然不會有人替她伸冤,所以府裡的管事會把她搾到乾、用到死,將來四片木板子一蓋──一口薄棺就是她辛苦一輩子的報償!  

  那孩子不論好、壞話全都跟她說了,因為認定她腦子壞了,好說歹說的希望能「刺  激」她清醒。  

  心宓希望自己的腦子是真的壞了……因為這樣就不必面對現實。  

  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嗎?一堆穿著「戲服」的古人跟她說「夢話」。而她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甚至盼望自己只是像金凱瑞的電影「楚門的世界」一樣,在一個被設計好的環境裡當傻瓜,這樣她才不致於真的瘋掉。  

  但是現實畢竟是現實,心宓皺著眉、握緊了拳頭──

  「我怎麼這麼倒霉!」她啞著嗓子  大聲地吼出來。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承認她真的很怕,可是除了害怕,更有一股莫名的恐懼。  

  小男孩說她是「奴才」,如果她沒弄錯的話,在古代,奴才的意思就是沒有人身自由、沒有人格、更談不上人權,是屬於富人和貴族的「奴隸」。  

  想到這裡心宓霍地從床上坐起來,她縮在床角緊緊抱住自己的膝頭,皺著眉頭、無意識地啃咬自己的手指甲──

  每當她緊張或難過的時候,總會有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因為她得這麼做才能安撫自己……

  「天啊,該怎麼辦呢……」她喃喃自語,兩隻眼睛失神  地瞪著床下的石板地。  

  小男孩還說,因為她在地牢裡凍壞了,所以爺「大發慈悲」地讓她在房裡休息兩天  。  

  換句話說,兩天以後她就得回復以往的生活──每天天沒亮就起床,然後一直工作到夜半,往後她的一生,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工作、工作……

  「那樣不必一個禮拜,  我肯定會發瘋的。」她喃喃地自言自語。  

  心宓最不耐煩做的事兒就是做一些不必費腦袋的工作!  

  之前在俱樂部裡端盤子她只是勉強忍受,天知道她還做過快餐店小妹、在比薩店送外賣、超市收銀員──甚至是證券公司裡遞茶水、文件的小妹。  

  就因為姑姑生了重病,人還躺在醫院裡,雖然姑姑沒開口跟她要錢,可是就算沒開口,她也一定會努力打工、籌錢給她治病的,因為姑姑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所以她強迫自己忍受俱樂部裡那些噁心的人的嘴臉──但她只是在「忍耐」!意思就是,她不會忍太久。  

  如果那些又禿、又老、又醜的男人真的惹她生氣,大不了換另一個工作,她也絕對不會跟那些噁心的人妥協!  

  心宓怔怔地坐在床上發了好久的呆,一直到天都亮了,日頭照進窄小的屋子裡,刺痛了她的眼  睛。  

  太陽已經快升到頭頂上方,她好像已經發了很久的呆……

  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吐  氣之後,她躡手躡腳地滑下硬床。雖然她的處境讓人不能忍受,可是呆呆困在房裡也不是辦法,她會找到法子「回去」的!至少,她也得先離開這裡再說。  

  站在小房間中央,她環顧四周看到牆角邊有一個小水盆兒,好奇地走過去後,從水中的倒影中,心宓驚訝地看到自己的黑臉。  

  她朝盆底的黑臉鬼吐了吐舌頭、做一個鬼臉,然後忍不住笑出來──

  「古心宓,這個時候妳還有心情扮鬼臉,妳、沒、救。了!」說完她又朝盆底扮了一個鬼臉,然後笑  嘻嘻地利用盆裡的清水洗淨自個兒臉上的黑炭灰。  

  「這樣可就漂亮多了。」對著一盆黑水左瞧右看了一陣子,最後她總算滿意地點頭  。  

  現在是好多了,如果她想逃,就不能黑著一張臉走在街上亂逛。  

  問題是──要怎麼出去?  

  打開薄板隔成的木門,心宓探出頭左右張望了一陣,發現下人房後方是一大片樹林,雖然那片樹林看起來很危險,可她明白越是危險的地方反而能掩護她,於是她決定往後方的山坡走,先去探探後頭有沒有逃路。  

  心宓沿著山坡往上走,一路上林子還不算太密、路也算好認,這片樹林似乎沒有盡頭,但到目前為止還不致於讓人迷了路。  

  但一座宅子居然能擁有這麼大片樹林也讓她驚奇。那名叫敏川的孩子說這裡是汴京,她選修的中國歷史還沒忘乾淨,中國宋朝的首都是汴梁,能在首善之區擁有這麼一大片私人宅第,這段府的主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不是高官肯定也是富商,否則怎麼能擁有這麼壯觀的私人產業?  

  「救人啊……快來救人啊……」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微弱的呻吟聲從林子另一端傳過來,起先心宓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仔細一聽,確實有呼救的聲音──而且還是個小女孩的聲音。  

  心宓放棄原來的路徑,往呼喊的方向走過去。  

  「救人啊……」  

  一個年約六歲的小女孩兒坐在泥地上,粉嫩嫩的小臉扭曲著,她充滿痛苦地瞪著自己的腳踝,渾然未察覺到心宓正悄悄走近她。  

  「妳怎麼了?摔斷腿了嗎?」心宓奔上前去問那孩子。  

  聽到聲音小女孩立刻抬頭看了一眼,當她看到心宓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原本可憐兮兮、還帶著稚氣的漂亮小臉,居然立刻換上傲慢、兇惡的神色。  

  「死奴才!妳眼睛瞎了?還不快扶本小姐起來!」小女孩稚嫩的童音揚高了八度,她沒忘了舉起手指著「死奴才」的鼻子惡狠狠地罵。  

  心宓錯愕地呆住了,然後她掉頭看了後面一眼,確定小女孩罵的人是自己──  

  「喂!笨奴才!快點過來揹我!動作慢吞吞的,像豬一樣笨!」小女孩手插在腰上,明明腳上已經痛要死要活了,卻還有力氣凶人。  

  心宓皺起眉頭──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沒家教的小孩?雖然長得像天使一樣可愛,但是非好歹不分的程度足以抹滅她騙人的外表──簡直沒禮貌、沒家教到讓人討厭!  

  「喂,妳在跟我說話嗎?」既然小女孩「喂」過來,心宓也給她「喂」回去,她可是從來不吃虧的。  

  「笨死了!不是妳還有誰?蠢豬!」小女孩用細嫩的童音罵人,大概因為聲勢不夠「壯大」的緣故,小女孩扯著嗓門幾乎是用嚷的。  

  如果被罵的人不是自己,心宓可能會覺得滑稽有趣。  

  但是現在被罵的人是自己。被一個頭上還紮著兩個小髻子的小不點指著鼻子痛罵,心宓可一點也不覺得有趣。  

  「妳知不知道妳現在受傷了,需要人救妳?」心宓就站在原來的地方,她不生氣反而咧開嘴,笑吟吟地說。  

  「廢話!笨蛋!」小女孩見心宓不走過來,罵人的聲音總算小了一點。  

  「既然妳知道,那麼妳也看見現在這裡就只有我和妳了,現在妳受了傷,能救妳的人當然只有我囉!」心宓還是不生氣,她悠悠哉哉地把該說的話說完。  

  「我的腳痛死了!妳再囉哩囉嗦的,小心我跟爹告狀!」小不點兒的圓眼珠骨碌地轉了幾圈,總算不再帶髒字罵人,可是聲音還是兇惡得很。  

  「啊,我好怕啊!」心密笑得更開心了,小不點開始威脅自己,表示她害怕了!  

  「妳還不快過來!」小女孩瞪大眼睛,兇惡卻漂亮的眸子蒙上一層恐懼的陰影──

  漸漸地,她知道這個死奴才不怕自己,她該不會扔下她,不救她吧……

  「要我過去可以,但是妳得說『大姐姐,我腳受傷了,請您揹我回去』,千萬要記得用『您』字。」  她見小女孩只是扭傷了腳,便不急著救她。  

  小不點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似地瞪住心宓──在段府裡從來也沒有人敢這麼對自己說話!  

  這個凶巴巴的小不點就是段府的小小姐──段寅的小女兒,段嫣兒。  

  「快說啊,再不說我可要走了!」小不點的父親忘了教她禮貌,她就替小不點的爹管教、管教她!  

  「我……我不說!」小女孩賭氣地撇過頭。  

  「好啊,隨便妳,那我可要走人了。」心宓一轉身,說走就走。  

  「啊,妳不要走啊──大姐姐,我腳受傷了,您揹我回去!」小女孩見心宓要走人了,急得哭出來。  

  她已經在泥地上坐了一個上午了!段嫣兒心裡很清楚,這片鬼樹林平時是不會有人進來的,等一會天黑了,她會被黑臉鬼吃掉的……

  「還要記得說『請』字。」心宓笑嘻  嘻地轉過頭,溫柔地「指正」。這可是免費的「愛的教育」啊!  

  段嫣兒握緊了拳頭、癟緊了小嘴,看到心宓動也不動地,就等她開口說話……好半天她像洩了氣的皮球,嘟著嘴不情不願地咕噥一聲:「請……」  

  「請什麼?」  

  「大姐姐,我腳受傷了,請您揹我回去。」她童稚的聲音雖然僵硬,卻一字一句說的清清楚楚。  

  「嗯,這才乖。」心宓走近腳扭傷的小女孩,在小女孩面前蹲下來後問她的名字。「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  

  段嫣兒睜大了眼睛。「妳不知道我是誰?」她又拔尖了嗓音,好像不知道她是誰,就等於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心宓愣了一下。小女孩驚訝的口氣倒是跟昨天那個超級大怪人一模一樣!  

  「我為什麼該知道妳是誰?」心宓反問,她的回答也跟昨天一模一樣。  

  「原來妳不知道我是誰,那我就告訴妳!」小女孩好像想通了什麼,收起如喪家犬的表情,重新抬起高傲的下巴──

  「我就是段嫣兒,我爹就是這府第的主子、名震汴京的八府公子之一,段寅。之前我沒見過妳,妳是新來的奴才吧?難怪不知道我是誰!」小女孩段嫣兒驕做地仰起鼻孔,睥睨著一身破破爛爛的奴才。  

  她心裡想,現在這個「奴才」肯定要開始巴結自己了!  

  「哦……原來妳就是段嫣兒啊!」心宓側著臉,微微笑:「沒聽過。」然後下評語  。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她再怎麼樣也想不到,竟然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後,還敢這麼輕視她!  

  「喂,小不點兒,妳的腳很痛嗎?」心宓沒事一樣的問她。  

  雖然知道這個外表長得像天使一樣的小惡魔,是那個怪人的小孩讓她有一點驚訝,不過那不干她的事,現在她耽心的是自己到底該怎麼回去!  

  段嫣兒圓杏子的眼睛瞪得更大,她還張大了嘴,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她、她…  …這個死奴才竟然叫她──小不點兒?  

  「怎麼了,痛壞腦袋瓜子啦?」心宓抬起手,張開五指在小女孩的面前晃了幾下,邪惡地欺負小孩。  

  「妳的腦袋瓜子才壞了!」段嫣兒氣的想尖叫──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取笑她!  

  「這麼凶,妳忘了剛才我教妳的禮貌了。」心宓甜甜地威脅小孩。  

  段嫣兒呆呆地瞪著她口中卑視的「奴才」瞧,想到天黑了以後自己要待在這可怕的地方,她就垂下了頭,讓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心宓瞇起眼,一抹甜甜的笑容在她的嘴角盪開,她背過身轉頭對小女孩道──

  「上來吧,我揹妳回去。」  

  ※※※※

  小女孩看起來瘦小,可是要獨自背她走一段山路,對嬌小的心宓來說還是很吃力。  

  「喂,妳乖乖的,別亂動!」皺著眉頭、咬緊牙根,心宓一步步吃力地背著小女孩下山。  

  小女孩卻像沒聽見她的警告似地,除了那條受傷的腿還算安分,她不時在心宓單薄的背上扭動身體、伸手踢腳──簡直把「恩人」當成了仇人一樣虐待。  

  心宓當然明白這個沒良心名小鬼心裡在想些什麼,她雖然討厭這個小惡魔,卻又不忍心把這麼小的孩子丟下不管。  

  因為自己是個孤兒,她特別清楚孤獨的滋味,因此就算段嫣兒再惡劣,心宓仍然咬著牙拚命忍耐。  

  好不容易快走回下人房,太陽早就越過了頭頂,逐漸向下西沉。  

  還沒接近那一排簡陋的睡房,就聽到屋子前頭傳來一陣騷動聲──

  「救人啊──救人啊──」  

  心宓背上的小惡魔突然大聲叫喊起來,不安分的身體比剛才還要劇烈的扭動著──

  「喂,妳幹嘛──啊──」  

  話還沒問完,心宓就被小惡魔推得一把跌在泥地上──

  背著段嫣兒走了一大段山路  ,她實在太累了!  

  相反的,段嫣兒舒舒服服地坐在她背上「養精蓄銳」一個時辰,力氣可大了,一個勁兒就把心宓推倒,心宓根本沒有力氣挺直腰桿!  

  而段嫣兒自己也從心宓背上摔倒。

  「小小姐!」

  聽到叫喊聲的段府僕人往這兒奔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寶貝小姐跌坐在泥地上的狼狽景象!再掉過頭,看到的是一臉爛泥的心宓。  

  「小姐,我可找到妳了!妳到底上哪兒去,可急死春花我了!」段嫣兒的貼身婢女春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跑上前去──能看到她家小姐簡直比每個月底發月例銀子還叫她開心。  

  「春花……我……哇!」段嫣兒突然抱著春花大哭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老管家福叔聽到聲音也趕過來,看到一旁臉上沾著泥巴的心宓,老人皺起了眉頭。  

  從早上春花嚷著小小姐不見了以後,大夥兒就找了小小姐一整天。現在突然被段嫣兒這一哭,眾人都給哭呆了,連心宓也不例外!  

  直到四周突然變得鴉雀無聲,心宓才把呆在段嫣兒身上的眼光移開──

  她看到昨夜那個不修邊幅的男人正朝這邊走過來──緊黏在他身後的還是昨天那個凶她的年輕漢子  。  

  「不許哭,把話講清楚!」段寅低沉的聲音鏗鏘有力,一字一句宛若打在石板上的冰珠子。  

  他男性化的臉部線條繃得很緊,兩道剛毅的濃眉酷得有型。  

  段嫣兒突然間像是被嚇到一樣縮起了小小的身體,拚命地往春花身上靠。  

  她不知道父親大人回來了!如果知道,打死她也不敢跑進樹林子裡去玩耍的!  

  「喂,你不必對小孩這麼凶吧?」心宓雖然討厭小惡魔,但畢竟是個孩子,她還是不忍心。  

  「爺在問話,妳插什麼嘴?」燕咯爾斥道。  

  又是這個黑臉丫頭!他心裡嘀咕著,這會兒黑臉又成了泥臉了!  

  「說話。」段寅鷙冷的眸光直視著女兒,口氣比方才嚴厲了幾分。  

  「我……我不知道,早上她說爹爹您找我,要我跟著她走,後來……後來……後來我突然昏了過去、就什麼也不知道了!一直到方才我醒了,趁著她不注意想逃出來,她追了出來──後來……後來我就扭傷了腳……」六歲的段嫣兒指著心宓,心虛地指控著  瞎掰的謊話。  

  話才一出口小女孩就垂下了頭,像是怕遭天打雷劈一般,縮著脖子、視線根本不敢看心宓。  

  段嫣兒雖然頑劣,但畢竟還是個孩子,就算再壞也還不至於連良心也沒有──她當然知道是誰辛辛苦苦背她下山、方才還幫她說話的,可是她從小就怕父親,要是爹爹知道她一個人跑到後山去玩耍,她不知道要受到多嚴厲的處罰……

  她實在怕極了!所以她昧著良心扯謊,把一切嫁禍給心宓,只求父親別追究……

  心宓呆住了,她不相信一個小小的孩子居然掰得出這種謊言。  

  「黑丫頭,偷玉簪子的事兒,爺還沒跟妳計較,妳竟然還敢將小小小關在房裡頭,妳好大的膽子!」老總管直覺地認定是心宓拐小姐想乘機要脅。  

  心宓呆呆地抬頭瞪著那老人口裡的「爺」──那個男人原來就是小惡魔的爹?  

  「妳有什麼話說?」段寅冷冷地盯著跌坐在地上的泥臉丫頭,冷硬的表情顯示出他根本就不信任她。  

  「你的女兒把該說的話都說了,你還想聽什麼?」心宓反問,她注意到段嫣兒瑟縮的眼神悄悄朝她瞥過來……

  從她和這個惡形惡狀的孩子周旋以來,還是頭一回見到段嫣兒這麼害怕、畏縮的模樣。原本她想直接拆穿小女孩的謊言,但直覺讓她到口的話有所保留,她並沒有拆穿那孩子的指控替自己辯解。  

  或者是因為她眼中毫無懼怕的神色,段寅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妳不解釋?」  

  心宓看到小女孩臉色蒼白地抬起頭,怔怔地瞪住她,可憐兮兮的眸光挾著一抹懇切的哀求……

  直到這個時候心宓才明白,原來小惡魔的父親就是她的剋星!  

  「我……我沒什麼好說的!」她選擇了保護小女孩。  

  直到聽見心宓的回答,嫣兒才鬆了一大口氣,小女孩發紅的眼眶裡充滿了感激。  

  「妳可知道我會怎麼處置妳?」段寅沉下聲。  

  「大不了再把我關在地牢裡一夜!」心宓心裡可是一點也不怕。  

  如果「住」在地牢一夜,運氣好的話,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也許就能回到她熟悉的二十一世紀。  

  他佩服她的勇氣,但那不代表他會饒了欺蒙自己的下人──  

  「福叔,把小姐帶回房。」段寅沉下聲命令。  

  「是。」老人恭謹地回道,立刻帶著小小姐往房裡去。  

  其餘一干原本圍在周遭的段府家僕,也識相地走避,各自幹活兒去。  

  等到周旁只賸下隨身侍從燕咯爾,段寅才冷冷地開口:「為什麼說謊?」他質問心宓。  

  「說什麼謊?」心宓倔強地反詰,心底卻訝異這個外表粗獷的巨人居然有這麼細膩的心思!  

  「妳不必袒護嫣兒。」他沉冷地道,乾脆揭穿她。  

  一旁完全摸不著頭緒的燕咯爾,驚訝地瞪著自個兒的主子。  

  「你怎麼知道我在袒護她?」心宓好奇地問,既然被拆穿了,她也不想隱瞞。  

  「妳的眼睛,」他沉下聲,嗓音有些微沙啞。「它不會撒謊。」  

  心宓的臉蛋驀地紅了,不過還好她沾了一臉的泥巴,他不會看到她困窘的模樣。  

  「那就奇怪了,你這麼會看人,怎麼沒看出你的女兒怕你、怕得活像見鬼似的──」  

  「放肆!」燕咯爾可不容有人污蔑自個兒的主子,他上前打算教訓叛逆不道的奴才  。  

  「讓她說下去!」段寅僵硬地冷著聲制止燕咯爾。  

  「是你讓我說的,那我就說了!」心宓從泥地上爬起來,悄悄退了兩大步。「「如果不是你太嚴厲、就是你太苛刻,我從來沒見過一個本來滿口髒話、粗魯惡劣的孩子,見到父親卻一反常態,活像見了鬼一樣,變得退縮、畏懼!」  

  「滿口髒話?粗魯惡劣?」燕咯爾張大了嘴喃喃重複一遍。  

  在他的眼中,小小姐是全天下最文靜、乖巧、漂亮的小女孩,怎麼也不可能跟「滿口髒話、粗魯惡劣」扯在一塊兒!  

  燕咯爾當然不知道,段嫣兒所有的文靜、乖巧全都是在她爹面前裝出夾的,私底下段府裡的長工、丫頭全都被這個六歲的孩子呼來喝去,段嫣兒從來不把他們當人看。  

  「妳的意思是,嫣兒是一個說謊、卑鄙、低劣的孩子?」段寅瞇起眼,不帶感情地陳述。  

  打從六年前這個孩子一出生起,他從來沒想過──更沒關心過他的「女兒」。  

  他甚至憎惡她的存在。  

  如果當時他人不在西夏、而是在中原──他會讓雲姬打掉肚子裡的孩子,不會留著這個孽種讓自己蒙羞!  

  心宓皺起眉頭,有些困惑。  

  如果姓段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個怎樣的孩子,聽到這麼嚴厲的指控,他的反應應該很激烈,可是他卻冷靜得顯得太無情了!  

  「如果你的女兒是一個沒教養的小惡魔,你這個作父親的絕對該負最大的責任!」心宓故意把過錯全推到他身上,就是想看到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燕咯爾聽到她的話卻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

  「小惡魔」是什麼意思他不懂,可「  沒教養」這三個字他當然明白!  

  他從來沒見過有哪個男人膽敢對主子這麼說話的,更何況對方是個柔弱、身份卑賤的女子!  

  「我懷疑,有沒有人教訓過妳這張該死的小嘴!」段寅不怒反笑,壓低了沙啞的嗓音,粗嘎地低語。  

  還沒刮除的青髭在他剛毅的臉部線條投下陰性的闇影,他冷峻的語調讓心宓不自覺地又後退了一大步。  

  「是你讓我說實話的,更何況被誣賴的人是我、該生氣的人是我!」她一邊後退、一邊找躲避的屏障,以防他一掌劈下來的時候,自己完全不能反抗就被剁成肉醬。  

  「妳可以不必護著嫣兒。」他冷冷地說,冷靜的眸子像蒼鷹一樣瞪著她一步步後退的舉動。  

  「你可以跟我道歉!」心宓不怕死地反過來要求他。  

  段寅眸光一沉,瞬間迸射出一道殺人的冷光──

  「別惹怒我。」他抑著脾氣警告。  

  「孩子會說謊絕大部份是為人父母的錯,你跟我道歉本來就是應該的!我從來也沒見過你這麼不講理的人,難不成嫣兒說謊是我的錯?你還指望我開口道歉?」確定自己已經退得夠遠,心宓肆無忌憚地講起道理。  

  燕咯爾已經完全呆住了,不自覺地冒出了一身冷汗……

  這個醜臉黑丫頭大概不知道  ,他的爺兒一身的武功,輕而易舉就燒一掌解決一條山大蟲……

  「妳,要我跟妳道歉?」段寅一直背在身後的手移到了身前,他剔亮的眼珠子燃燒著灼烈的火光。  

  燕咯爾心裡開始有點同情這個魯莽、愚蠢的黑丫頭。  

  「如果你肯道歉的話,表示你還算明理。」如果他道歉,她就大人有大量地原諒他  。  

  接下來段寅說的話,差點兒讓燕咯爾的眼珠子掉出來──

  「嫣兒的頑劣,我無話可說。至於妳的損失──我會賠償。」這已經是他忍讓的極限。  

  他是段府的主子,當然清楚府裡的大小瑣事,嫣兒對下人的惡形惡狀他不會不知道  。  

  他坐視那個孩子變得粗野、卑俗,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想「管教」她。  

  燕咯爾不明白主子為什麼不發怒,在他看來,這已經是給一個奴才天大的恩惠了!  

  但顯然的,這個笨丫頭卻不懂得見好即收──  

  「賠償?」心宓卻對他的「施捨」非常不滿意。「我剛才說的是道歉──」  

  「別得寸進尺!」段寅打斷她的話,態度轉起強硬。「看來妳認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沉聲道。  

  這個屢出意外的丫頭雖然讓他印象深刻,但是她大膽的態度和挑釁的言詞,已經直逼他的耐心底限。  

  心宓握緊了拳頭。她想反駁,但他深刻的臉孔漸漸冷硬,她知道男人已經失去耐心了。  

  「記住自己的身份,太放肆的結果,會讓妳後悔莫及。」  

  他冷冷地拋下話。冷峻的視線和心宓的眼眸對峙了片刻,確定她的不馴稍有收斂,才大跨步離開後院。  

  忍著氣、瞪著段寅高大的背影,心宓握緊的拳頭卻始終沒鬆開過。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2-6-11 10:15 AM

本帖最後由 fatbibis 於 2012-6-11 10:20 AM 編輯

第三章   

  在段府裡住了十來天,心宓現在已經知道她所在的時空地點是北宋的首都汴梁城。  

  雖然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總比什麼不明白的強,但是就算弄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她也無法可施,因為重點是她該怎麼回去!  

  但是,現在比較實際的,卻是她該怎麼從段府裡逃出去。  

  如果說段府的「主子」那高傲的態度叫人不能忍受,那麼府裡頭那些「狗仗主勢」的下人,就更讓她反感一百倍。  

  她做過的「服務業」沒有一百種也有幾十種,雖然每一個工作下班後都要留下來抹地兼擦桌子,但還沒有人敢支使她到「虐待」人的程度──

  一樣是「下人」,就因為她  的職位叫做「雜役丫頭」,這裡的「同仁」們居然人人都有權支使她、奴役她、差遣!  

  她不是不逃,而是段府實在太大──大得讓人找不著方向,走著、走著就迷路了。  

  就因為那個傲慢、邋遢的臭男人要她記住自己的「身份」,心宓告訴自己小不忍、亂大謀,為了她的逃走計劃,現在她得暫時忍耐、努力裝乖,等摸熟了段府的地理環境,臨走前她會記得在井水裡扔下瀉藥,然後拍拍屁股、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不情不願地蹲在井水邊洗菜葉的時候,心宓心不在焉地只顧想著她的「逃亡」計劃  ──

  「喂……」  

  幼稚的童音從她身後傳過來,心宓僵了一下。  

  「喂……」  

  小惡魔──段嫣兒等不到心宓回頭,乾脆跳到她跟前去。  

  「叫我啊?」心宓皺著眉頭,瞇起眼打量一身紅衣、紅兜裙的「天使」小娃娃。「跟妳說過我不叫『喂』,想跟我說話就記得妳的禮貌!」說完,她故作冷漠地低頭繼續洗她的菜葉。  

  「那……喂……大姐姐。」嫣兒彆扭地絞著自己的紅兜裙,眼睛、鼻子、眉毛、小嘴兒全擠在一塊兒,好像客客氣氣的說話會要了她的小命。  

  聽到嫣兒的「尊稱」,心宓總算抬起頭,笑瞇瞇地問她:「幹嘛?」  

  「那天……那天……那天……」  

  嫣兒連說了三遍「那天」,接下的話就是說不出口,好像比叫心宓大姐姐還要困難  !  

  「有話快說,我可是很忙的!」心宓覷著眼望向滿臉通紅的小娃娃。  

  這小傢伙不頤指氣使的時候,倒是挺可愛的。  

  「嗯……那天……妳幫我一回,算我欠妳的!」嫣兒本想說謝謝的,可她實在說不出口。  

  心宓挑起眉,仰著下巴看她──一個六歲大的孩子罷了,講起話來居然這麼世故。  

  「算了,我沒幫妳的意思,那天我只是心情好!」想了想,反正她都要逃走了,還是別跟這個小惡魔欠來欠去的比較妥當!  

  聽到她這麼說,嫣兒愣住了。  

  府裡的奴才全都巴結她、拚命的跟她說好話,嫣兒雖然小,卻知道他們都是想從她身上得到好處、就因為她的爹爹是段寅,可是他們全都不知道,她的爹爹並不要她……

    只有這個「奴才」老是對自己愛理不理的,不像其它人一樣,見了她只會拚命討好。  

  「那、那我今天心情也很好……我幫妳洗菜葉子好不好?」嫣兒自告奮勇地蹲在水盆子前面,小胖手伸到水盆兒裡努力想撈起菜葉。  

  「妳會嗎?我看還是不要吧,況且這水很冷的!」不是她多疑,而是不敢奢望一個六歲,從來沒做過家事的娃娃千金懂得怎麼洗菜葉子。  

  她可不想讓小惡魔破壞她現在「完美」的奴才形象,妨礙她的「逃亡」計劃。  

  「我才不怕冷!只要妳教我,我就會了!」嫣兒抬起肥嘟嘟的嬰兒小胖臉,很認真地說。  

  這句話倒是說得很真誠!心宓滿意地想。  

  「好吧!那妳跟著我做──小心一點喔,洗壞了菜葉、糟蹋食物可是會遭天打雷劈的!」心宓煞有其事地嚇小孩。  

  「哦……」嫣兒帶著崇拜的眼神,戰戰兢兢地跟著心宓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捲起袖子蹲在井邊努力地洗菜葉子。  

  嫣兒還是第一回看到有人敢挑釁爹爹!  

  府裡的下人只要跟爹爹說一句話,就會嚇得發抖,嫣兒雖然崇拜自己的爹爹,可也同樣怕死了他。  

  在她眼中爹爹是至高無上的天神,她最崇拜的就是她的爹爹了。  

  但這「大姐姐」跟爹爹說話的時候不但不發抖、而且她還敢直視爹爹的眼睛,這比替自己說謊還讓嫣兒敬佩她!  

  「對了,小不點兒,妳娘呢?」心宓問。  

  這幾天心宓早就「入境隨俗」,連說話都變得很「古意」,免得被當成怪胎,受人矚目的結果對她並沒有好處,只會妨礙她逃走。  

  嫣兒突然愣住了,小娃娃停下手邊的工作、垂著頭,怔怔地瞪著盆底的污水。  

  「怎麼了?」心宓問,隱隱約約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幾天她從沒聽過府裡的下人提起「夫人」,現在見到小不點的模樣,她就能肯定嫣兒的母親不是死了、就是「跑了」。  

  「我爹爹說……我爹爹說……娘死了。」嫣兒癡癡瞪著小盆兒,囁囁地呢喃著。  

  心宓皺起眉,雖然是早就料到的答案,心底仍然升起了不忍的酸意。「妳想念妳娘是吧?」她溫柔地問小不點兒。  

  就因為她也一樣,從小是個孤兒,所以她明白想娘的滋味。  

  嫣兒呆呆地點著小頭。「他們都說我跟娘長得像,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兩人身後的樹林子裡,一株楓樹忽然晃動,楓樹後的男人擱在樹幹上的大掌握得死緊,黝黑的肌膚幾乎變得蒼白。  

  「他們?他們是誰?」心宓往下問。兩個人背著身,她和嫣兒都沒發現藏身在楓樹後的男人。  

  「就是跟妳一樣住在後院子裡的死奴才啊!」嫣兒眨著童稚的大眼睛,沒心眼兒地回答。  

  心宓翻個白眼,開始「糾正」她。「不要張口、閉口的就『死奴才』,妳這麼說話沒有人會喜歡妳的。」  

  難怪府裡的下人一提起小小姐,不是搖頭就是厭惡得直撇嘴,尤其是敏川──這些日子,心宓已經跟這個對自己親厚的小男孩成了莫逆之交。  

  這個孩子也太缺乏管教了!她的父親真是該死,一個可愛的小天使居然讓他教成了一個小討厭鬼。  

  「我才不要他們喜歡,我要他們怕我!」嫣兒任性地搶白。  

  「他們怕妳只因為妳是段府的小姐,而不是因為妳滿嘴粗話、沒有禮貌。何況妳以為他們當真怕妳嗎?妳可知道妳不在他們跟前的時候,那些妳口中的『死奴才』是如何地討厭妳、恨死妳了!妳喜歡讓人恨妳、討厭妳,這樣妳就高興了?」  

  嫣兒怔怔地想著心宓的話,她畢竟還太小,一時不能吸收這麼「深奧」的真理。  

  「瞧,」心宓指著水盆裡倒映的影子,水面上一張可愛、粉嫩的臉孔正睜著大眼睛,呆呆地瞪住自己。「妳不開口罵人的時候多可愛、多漂亮啊?等妳一開口罵人,眼睛、鼻子、小嘴兒全部皺在一塊兒,那時妳可就變成一個討厭鬼了!」  

  「變成討厭鬼肯定很醜?」嫣兒抬起臉,著急地問心宓。  

  她畢竟是個小女孩兒,愛美是女孩兒的天性,小嫣兒最在意的當然就是變醜了。  

  「當然啦,妳瞧──」心宓故意把眼睛、鼻子、嘴巴全皺在一塊兒,當一個「討厭  鬼」。「這個樣子好看還是難看?」她問嫣兒。  

  「好醜啊!」嫣兒皺起粉粉的小眉頭。這時她才明白,原來自己凶巴巴的模樣這麼難看。  

  「妳想,有人會喜歡這麼醜的討厭鬼嗎?」心宓繼續扮鬼臉。  

  嫣兒急忙搖頭,表示她一點也不喜歡,更不想當醜醜的討厭鬼。  

  「就對啦,聰明的孩子,妳明白我的意思了!」她總算讓自己的臉恢復正常。  

  「可是……他們不是『死奴才』,那該叫什麼,」嫣兒困惑地問。  

  「每個人都有名字的,就好像妳叫嫣兒,如果妳記得起每個人的名字,他們肯定會開始喜歡妳了。」  

  「為什麼我要讓他們喜歡?」  

  「因為這樣,妳就能讓府裡上上下下的人們尊敬妳,而不是討厭妳、害怕妳。」心宓坦白地告訴她,像對待一個大人一樣直接。  

  嫣兒歪著小頭想了又想,一會兒後她像是想明白了──  

  「妳是說別講粗話、別叫他們是『死奴才』,我就不會變醜了?」嫣兒似懂非懂地問。  

  「是啊!」心宓笑瞇瞇地拍拍小女孩粉泡泡的面頰,認同小女孩幼稚的想法。  

  嫣兒看了看她,又低下頭瞧瞧自己,然後從衣襟裡拿出一只玉簪子放在心宓手裡:「給妳。」她對著心宓說。  

  「給我的?」這會兒換心宓呆住了,她瞪著手裡鑲滿了寶石,昂貴、華麗的玉簪。  

  心宓雖然心動,卻只瞧了兩眼就塞回嫣兒的手心。  

  「這是給妳的!」嫣兒見心宓把玉簪子塞回給她,還以為心宓不喜歡。「我聽福叔說,妳不是想要這個玉簪子嗎?現在我給妳,妳又不喜歡它了?」這可是她最愛的東西,因為春花說,娘生前也戴過這只玉簪子。  

  嫣兒肯把這只玉簪子送給心宓,不止因為她救過自己,而是嫣兒實在打從心眼底崇拜心宓。

  「我不能要。」心宓笑著搖頭。  

  「為什麼?」  

  「這個東西漂亮是漂亮,可惜不怎麼實用!」她隨便編一個借口,反正她也用不上這麼矯揉造作的玉飾。  

  不過現在她終於明白,敏川口裡的玉簪子大概就是指這個了。  

  「這是好東西,我娘戴過的!」嫣兒孩子氣地推銷自己的「寶貝」,就怕心宓「不識貨」。  

  「既然是妳娘戴過的,就更不該送人啦!」她把手背在身後,免得小不點兒又把這種不實用的東西塞給她。  

  嫣兒終於明白心宓不要,她失望地垂著小頭,眼眶委屈地泛紅。「我還以為妳喜歡  ……」  

  她還以為每個人都喜歡這種彩色石頭。像是春花,每回見到她小寶盒裡的「叮叮噹噹」兩隻眼睛就發亮、還會拚命的猛吞口水。  

  「呃……不然我教妳折紙小鳥好吧?」看到嫣兒失望的模樣,不知道為何心宓覺得好心痛,她蹲到嫣兒面前哄她。  「喏,等妳學會怎麼折紙小鳥了,就每天折一隻給我,等妳折了一百天就等於送給我一個願望了。」  

  「折紙小鳥能送給妳願望?」嫣兒眼眶也不紅了,她抬起小臉兒、睜了眼睛好奇地望著心宓。

  「是啊!」終於引起嫣兒的好奇心,她更賣力地往下吹噓:「最好呢,是能折個一千隻,不過一開始咱們先折一百隻就好!」  

  「嫣兒的願望也能送給別人嗎?」嫣兒認真地問,小嘴,小鼻子緊擰在一塊兒,紅通通的臉蛋兒突然變得很嚴肅。  

  「當然可以啊」紙小鳥就叫『紙鳶』,只要折紙鳶的時候、在紙裡頭寫上對方的名字,等折滿了一千隻送給自己想祝福的人、那個人就能藉著妳的祝福,擁有幸運。」心宓回答,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心底就是這麼相信的。  

  雖然她已經長大,明白世事無常,但孩子們總應該有願望,而且誰知道這些孩子們的願望會在什麼時候實現……

  「那嫣兒每天要折兩隻紙鳶,一隻送給大姐姐,一隻送給爹爹。」嫣兒心底最愛最愛、最惦念最惦念的就是她的爹爹了。  

  一直站在楓樹後的男人魁梧的身軀略略一震,彷彿小女孩的話打動了他的心窩。  

  「好啊,那等咱們洗好了菜葉子,就到我房裡折紙鳶去!」心宓笑瞇瞇地說。  

  「可是……可是嫣兒不會寫你們的名字。」嫣兒忽然皺起小臉,苦惱地呢噥。  

  「那有什麼難的!等一會兒我順道教妳。」心宓順口說。雖然在美國長大,因為從小姑姑逼著她學中國字,所以還沒忘本!  

  「妳──妳會寫字?」嫣兒呆呆地瞪大了眼睛,一臉的期待和崇拜。因為就連燕咯爾叔叔都不識字呢!偌大的府裡也只有爹爹、福叔和新請進來的教書先生識得字。  

  對嫣兒來說,學寫那些個蟲蟲字簡直要她的小命,但是爹爹要她唸書,就算再不喜歡,她也會努力念好的!雖然到目前為止,她連自個兒的名字都不會寫……

  「當然啦!」心宓回答以後才想起,古時候「女子無才便是德」,大多數女人沒念過書,何況她只是個「奴才」,想唸書更是天方夜譚。  

  不過話已經說出口了,她不忍心讓嫣兒失望,只好繼續「掰」下去。「呃,我小時候在學堂裡學過,所以寫幾個大字兒還難不倒我!」  

  聽心宓這麼肯定,嫣兒心中對她的崇拜簡直到了極點──  

  如果爹爹是第一名的話,心宓就是第二名了!  

  「快幹活兒吧!一會兒我們還要折紙鳶呢!」心宓笑瞇瞇的轉移話題,免得嫣兒待會兒又問些她答不出來的問題。  

  「嗯!」嫣兒聽話地努力「幹活兒」,她高高興興的撈起盆底的菜葉子,賣力沖去葉子上的污泥。  

  直到這個時候,心宓才覺得嫣兒像個孩子,小娃娃該有的天真可愛在她身上並沒有遺失,只是缺乏良好的引導,因此失落……

  楓樹後的男人沉默地凝視著她們一起洗菜葉  的背影,直到兩人回到心宓房裡,從房門後傳出陣陣歡笑聲才將他震醒──

  男人轉身離開。臨走之際,房內傳出來的嘻笑聲並沒有驅走他臉上的陰霾。  

  ※※※※

  入夜,段府「知津齋」的燈火仍然剔亮。

  廂房外冰涼的冷風刺骨,敏川抱著兩臂哆嗦著,直走到右廂房前才不情不願地伸出藏在袖籠裡的右手,輕拍兩下房門。  

  「爺,是我敏川。」他扯起嗓子喊。  

  「進來。」段寅低沉、渾厚的聲音從門內傳出來。  

  聽到應允了,敏川這才敢推門進去,躲開冷風的肆虐。  

  敏川凍得兩排牙齒「叩叩」響,環目一視,右廂房裡冰冰冷冷沒有半個火盆兒,當下他清秀的臉蛋綠了一半。  

  原以為爺的房裡會有溫暖的炭火盆兒.可誰知道卻連個火盆兒的影子也沒有!敏川狐疑地盯著他向來敬畏的主子,心底奇怪──怎麼爺一點兒也不怕冷嗎?  

  「很冷?」看到男孩凍得嘴唇發紫,段寅咧開嘴問。  

  「嗯……嗯……」敏川凍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燕咯爾!」

  「爺?」一直守在外頭的燕喀爾,一聽到段寅的叫喚立刻推門而入。  

  「送兩盆火盆子進來。」段寅吩咐。  

  「是。」  

  燕咯爾退下去,不一會兒他就提了兩盆火盆子進來,屋子裡頓時回暖了許多。  

  直到身體覺得溫暖了,敏川才吁了口氣。  

  「現在能說話了?」段寅問。  

  「嗯!」敏川用力點頭,一邊打量這間他從前壓根兒沒資格踏進一步的右廂房。  

  「爺……您打算砍我的手了?」敏川屏著氣,鼓足勇氣問出來。  

  聽到他這麼問,段寅咧開嘴。「我可以不砍你的手,只要一會兒我問的話,你老實回答。」  

  「嗯!」敏川一聽不砍他的手,高興得點頭如搗蒜。  

  「那個在廚房做雜役裡的丫頭,」段寅沉著聲,開始問男孩。「她是幾歲進府的?  」  

  「啊?哦……爺是說心宓吧?我聽心宓說過,大概是五來歲吧!」敏川心底打了個突,但他還是立刻回答了。  

  可他心底覺得奇怪,爺想問心宓的事,直接叫心宓來問就好,不然也該問福叔,怎麼會找他呢?大概爺覺得福叔老糊塗了吧!敏川心想。  

  「五歲?」段寅挑起眉。  

  一個五歲的孩子識字並不難,但他懷疑,如果那丫頭的爹娘有錢讓她上學堂,就不會把她賣了。  

  「是啊,心宓是個孤兒,從小就沒了爹娘,她的舅舅、舅媽養她到五歲就把她賣進府了!」言詞裡頗有指控的意味。  

  敏川一直討厭心宓的舅親,因為他們待心宓並不好,不但把她賣死,還拿走了她每個月辛辛苦苦作工賺的一點點月例銀子。  

  「她的舅親家裡不寬裕?」段寅再問。  

  「聽心宓說這些年她舅舅家添了六個孩子!從前多了心宓、也不過多了雙筷子,不是自己的孩子,當然說賣就賣!」敏川打抱不平地說。  

  段寅陷入沉默,他在思考敏川的話。他之所以找這個孩子來,就是想問出細微的蛛絲馬跡。  

  見主人不講話,敏川有些猶豫地說:「心宓她心腸是好的,像這回偷玉簪子的事,其實全是我一個人做的,根本就跟她無關!可她偏偏自己認了罪,讓總管給關到地牢凍了她一夜,雖然這會兒沒事了,可我瞧她好像腦子給凍壞了,變得跟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  

  他以為段寅打聽心宓的事,是在考慮該怎麼處罰她。  

  「跟從前不一樣?」段寅挑起眉,剔亮的純黑瞳孔迸出火光。「說清楚,是怎麼個不一樣法!」  

  「她關在地牢一晚也不知怎麼了,總之清醒了以後就迷迷糊糊的,竟然連我也不認得了!而且看到什麼問什麼,好像府裡的事兒她一項也不懂,可這兒她明明住了十多年啊!還有一項更奇怪的──我老覺得心宓同從前不一樣的最大原因,是因為她以前溫溫柔柔的、好文靜、好秀氣,可現下──現下──呃…… 就像是……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敏川終於找到詞形容。  

  他停住了,面帶疑惑地望著段寅,好像說到這裡讓他不安。  

  「說下去。」段寅面無表情地示意。  

  「就因為,」敏川嚥了口口水,才繼續往下說:「就因為以前心宓總是那麼溫柔,我才覺得奇怪──現在的她呃,也不能說不溫柔,但總之就是很不一樣了!」  

  段寅的嘴角浮現一抹若隱若現的笑意。  

  他眼前乍然浮現出那個丫頭伶牙俐齒、與他針鋒相對的模樣……

  這男孩顯然很愛護  那丫頭──她豈止不溫柔,簡直就是缺乏女德。  

  「你認為──她為什麼會變成現下這個樣?」稍稍仰起臉,驅走眼前那個鮮活過頭的影子,段寅沉下聲問男孩。  

  「這……」敏川很猶豫,因為他自個兒也弄不明白。「我想、我想最大的解釋,可能就是那一夜她的腦袋當真給凍壞了!」  

  段寅斂下眼,深沉的冷眸覷著桌案上的小紙鳶──

  那是嫣兒今晚送過來的。  

  他打開過紙鳶,那裡頭確實有他的名字。而且字跡工整,絕對不可能出自孩童的手筆,除非常年練字,否則不可能達到這等火候。  

  不必猜想就知道,這一定是那丫頭替嫣兒寫的字。  

  敏川的解釋,當然完全無法說服他。  

  看來不合理之處只能靠他自己解決,不過他不會忘了敏川的一句話──

  她就像換了個人!  

  或者,他該從這裡去找答案。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2-6-11 10:25 AM


第四章  

  這天,當管家福叔來告訴心宓,她可以不必再到廚房做苦工的時候,心宓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這幾天她好不容易在廚房邊找到一條碎石子小徑,「聽說」可以通到段府的圍牆邊,可現下被這麼一告知,白天她壓根兒沒機會再到廚房。  

  「可是──可是我從小就是做雜役的,不讓我到廚房,我可是什麼也不會做!」心宓試圖想扳回「劣勢」。  

  福叔瞇起眼,訕訕地說:「這事兒是段爺吩咐的。爺還說了,往後白天妳就負責陪伴小小姐,吃喝都在一塊兒。」  

  福叔估量著這個黑臉丫頭,心底犯著嘀咕──真不知道這個醜丫頭有什麼本事,竟然能從一個廚房雜役丫頭,撈到這麼好的差事!  

  心宓皺著眉頭──陪嫣兒倒沒什麼不好,只是她又得重新找一條逃亡的路線了。  

  「對了,」福叔想起了主子的交待。「段爺還讓我給妳帶來幾件新衣裳,明幾個妳把臉給洗乾淨了、換上新衣,記得一早就到『涑香樓』陪小姐去」。  

  「新衣?」心宓瞪著福叔手上拿的包袱。  

  「喏,給妳的,拿去吧!」福叔隨手一扔,扔到了空地前晾菜乾的竹架上。  

  心宓瞇起眼──從小在白人的世界裡打工,她向來對這種飽含「輕蔑」意味的舉動很反感!  

  「不必了!我穿在身上的衣服好得很,不、必、換!」她挑釁地瞪著老管家,動也不動地杵在原地──

  休想她會「爬」過去拿起那包沾了菜乾味的施捨品!  

  福叔瞪大了眼睛,好像從來也沒見過有哪個奴才膽敢這麼對他說話似的。「妳──」  

  「麻煩回去告訴你的『主人』,」心宓把他沒講完的話搶過來說:「我只穿自己的衣服,這種施捨品他可以拿去送給比我更需要的可憐人!」她驕傲地說完想說的話,這種時候裝乖已經有違她的天性.她選擇順從本能。  

  話才說完,她拍拍手轉身要走人,忽然想起了什麼,她回過身對老管家說──

  「對了,廚房的工作太繁重,我走了以後麻煩你找兩個工人遞補,否則他們要是聯合起來罷工  ,別怪我沒提醒你!」  

  該說的話全都說完了,她才轉身走人,根本不理會老管家的反應,繼續幹她今天該幹的活兒。  

  ※※※※

  晚間心宓回到房裡的時候,已經累得直不起腰桿子了。

  每天日出而做、日落還不能  息──重複做同樣的工作雖然不必用腦,卻累得她天一回到房裡,倒頭就呼呼大睡!  

  她並不能每天洗澡,因為燒熱水得花費柴火錢,天天都要洗澡的話,倒貼上一個月的工錢也不夠使!  

  還好氣候乾燥,她來到這兒將近半個多月了只洗過兩次澡,身上除了有點異昧,倒沒生什麼臭蟲。  

  「呵──」  

  伸了個懶腰,她明白今天就算再累也得生火洗澡,她可不想聽那個老管家囉嗦。  

  提著水桶疲倦地拖著步子走到屋外的井邊,從井裡打了一桶水後,心宓已經累得幾乎閉上眼睛就能睡著。  

  可她還得提水到廚房裡,然後升灶起火,等水煮開了她才能洗個熱水澡。  

  認命地提著笨重的水桶到廚房裡,升起灶火後,她又走到井邊提了一桶涼水回房,然後準備乾淨的衣物,之後再回到廚房裡等水煮開。  

  每一次洗澡總得像這樣折騰,非得累得半死才能洗一個舒服的熱水澡。就像上回洗澡洗到一半的時候她居然在澡桶裡睡著了,直到半夜才被冷水凍醒。  

  她甚至想,古代說不定還有人因為洗澡而凍死的,只是史書上沒記載。  

  等一切準備就緒了,心宓已經疲憊不堪。利用涼水洗淨了臉,迷迷糊糊地脫了衣物後,她迫不及待地滑進早滲著熱氣的水桶裡,當冰冷的肌膚接觸到熱水那一剎那,她不由得舒服地歎了一口氣。  

  來到這裡以後,她就沒洗過一個像樣的澡,更別奢望「沖澡」了!能像這樣泡在熱水裡已經是最大的奢  侈。  

  解開固定了一整天的髻,她深深地吁了一口氣,躺在溫暖、舒適的熱水裡,她已經疲倦得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皮……

  段寅來到她房裡看見的,就是這一副芙蓉出水的景象。  

  起初,他以為自己走錯了房間,因為熱水裡的清秀佳人,不真實的讓他誤以為走入了仙境。  

  直到看見她扔在地上的衣物和破鞋、以及週遭簡陋的環境,他才明白自己不是作夢──

  只能怪每一回見到她的時候,她的臉總是髒的。他無法看清她的容貌,只能由那雙眼睛以及那張伶牙俐齒猜測她可能的容貌。  

  但,顯然的他猜錯了。  

  原以為她相貌裡不平凡的只有那對眼睛,現在他才明白,他的府中埋藏了怎樣的寶貝!  

  段寅走到澡盆裡的女人身邊,沉默地端詳她清麗、靈秀的臉龐,無法不注意到清澈的水面下,那足以一眼望盡的女性胴體。  

  儘管女人的身材纖細得幾近脆弱,小巧的胸脯壓根兒及不上讓男人賁張的條件,他仍然感到沉重的下體竄過一陣痙攣──  

  蟄伏已久的慾望像一條毒蛇兇猛地在他體內竄流,他像被催眠一樣,伸出粗糙的男人手指,小心得猶如撫弄細瓷一般擦過女人細緻的肌膚……

  「唔……」  

  頸子上傳來強烈的搔癢感,心宓欠了欠身,水波蕩漾輕拂著身體,讓她舒服得一點都不想睜開眼睛。  

  熱氣催紅了她白晳的臉蛋和光滑柔膩的肌膚,猶如歡愛過後的紅潮,再加上她熟睡放鬆後慵懶的臉部表情,都像是無言的邀請。  

  當他知道她拒收衣物時,原本是想來質問她的不知好歹,卻沒料到會見著這副景象  。  

  只遲疑了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放縱大手探入水面下,沿著她頸子上細緻的骨架下滑,順著柔膩的肌膚一路爬上溫暖的軟丘,最後才來到敏感的桃紅色乳尖──

  「嗯……」  

  心宓微微張開小嘴,胸口傳來的異樣感讓她呼吸困難……

  女人的反應盡落他眼底。他咧開嘴,傾身埋入女人香澤的頸窩邊,男人濃烈的氣息噴拂在她敏感的頸窩,他放肆地搓起兩指擰緊女人的乳尖……

  「呃……」  

  心宓皺起眉頭,下體一陣激流已經漸漸喚醒她的嗜睡神經。  

  看出她已經快清醒,他迅速地撒手,同時自她身邊離開──

  心宓睜開眼的一剎那,忽然感覺到一股從下半身傳來的寒冷……

  「啊,我又睡著了!」  

  她急忙從冷掉的水中出來,趕緊從木架上取了乾布擦乾身體,一陣陣冷意從身上襲來,可她卻驚愕地發現自己的雙頰,竟然火熱得燙手!  

  「老天爺……我剛才……剛才怎麼會做那種夢!」她捂著兩頰、呆呆地瞪著眼,尷尬地喃喃自語。  

  從短暫的熟睡中驚醒,心宓很自然地把剛才發生過的事當成一場夢,渾然不覺自已的房間剛有一個真實的男人造訪過!  

  唯一讓她心悸的是──那個「夢」真實的讓人臉紅。  

  那是她這輩子的第一個綺夢!  

  可它真的是個夢嗎?  

  心宓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似乎無緣無故做了一場「春夢」,是唯一的解釋。  

  失神地上了床,縱然身體已經疲累不堪,她躺在床上卻輾轉難眠──

  雖然看不見對方,可她清楚地記得夢中那個男人身上好聞的氣味……

  那男性化、陌生、又好像似曾相識的味道,整夜縈迴在她的鼻端……

  讓她無法忘記。  

  ※※※※

  直到確定心宓屋裡的火熄了,段寅才離開後院。  

  「官人。」剛踏上小徑,侍妾柳兒忽然從黑暗中走出來,喚住她的男人。  

  「妳怎麼在這兒?」段寅停下來,淡淡地問。  

  「燕咯爾告訴我,您朝這方向來了。」望了一眼段寅後方那排下人房,柳兒回首著桃腮,柔柔倩笑,全身柔若無骨地癱在段寅身上,柔情似水地望著她的官人。  

  柳兒是汴梁城裡商賈人家的閏女,能進段府是靠了她爹的關係。她並不特別美,但是她柔馴的性子、妖冶的身段讓段寅很滿意,因此收她入房。  

  「所以?」  

  「人家想念您呢,官人。」柳兒撫著男人的胸口。  

  「是麼?」他低笑。  

  掐緊貼在自己胸前的女人那不堪一折的柔軟腰肢,他腦中卻突然浮現一張嬌憨、清麗的睡顏……

  「天晚了,我還有事待辦。」他突兀地推開懷中的軟玉溫香,語氣忽然變得很冷淡。  

  「官人?」柳兒不明白,以往段寅從來不曾拒絕過她的求歡。  

  她明白她的男人有多麼精壯強盛、他幾乎每夜都需要女人,何況她極盡所能的妖魅挑逗,他根本不可能拒絕!  

  「妳先回房吧!」扔下話,他頭也不回地轉身往來時路而去。  

  柳兒瞪著她官人的背影,眼底掠過惱怒、還有一抹害怕失寵的恐懼。  

  ※※※※

  一清早,天還沒亮的時候心宓就下床了。  

  她恍恍惚惚地走到井邊打水洗臉,原本累得一閉眼就能睡著,可昨晚她卻失眠了一整夜,滿腦子胡思亂想的,回憶著昨夜荒唐的「春夢」,渾然不覺段寅已經走到她的背後,直到她遲鈍的鼻端聞到一股熟悉的男人味──

  她敏感地轉過身瞪住後方,赫然發現  站在她身後的男人臉孔──

  「唐司雋?!」她震驚的尖喊,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自己生平最不想遇見的人!  

  姑姑在紐約幫傭的唐家,現在唐宅的主人就是唐司雋。  

  在心宓的印象中,姓唐的自大傲慢、對女人不屑一顧的態度一直讓她很反感,她從來不跟這個唐家少爺打招呼,見了面她只會當做不認識──

  但是現在──她為什麼會在  這裡遇見他?!  

  心宓緊張地看了四週一眼,非常確定她還在「古代」,而男人身上也穿著古裝,他的五官跟唐司雋簡直一模一樣,只有魁梧的身材和粗獷的氣質跟她熟悉的唐家風流少爺判若兩人。  

  很快的,心宓從他的服色認出男人的身份──

  身著紫醬色棉布長褂的他,應該是段府的主子,段寅。因為只有他會在這麼冷的天身上只穿著一件棉布褂子。  

  心宓的眸子充滿困惑,在這裡看到酷似唐司雋的他,讓她直覺某種奇怪的事正在發生,而最讓她困擾的是──男人身上的氣味熟悉得恍如昨夜!  

  「你……」

    她口乾舌燥地後退,拚命想在他逼近之際,在兩人之間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  

  在昨夜之前,他的臉上佈滿了沒刮的鬍子和一點點的青髭,除了那似曾相識的突出五官,她無法辨認他的容貌。  

  可現下他不但刮淨了鬍子,垂下的長髮也整齊的梳起──乾淨光潔的他可以得到最佳模範男人獎。  

  看到她驚愕的模樣,他平靜地挑起眉。「妳,不會不知道我是誰吧?」他咧開嘴調侃。  

  「當然、我當然知道!」她厭惡自己結結巴巴的笨樣子,卻沒法子控制出賣自己的舌頭。  

  更糟的是,他身上的男性氣味濃烈得讓她莫名地臉紅!那微微帶著一點麝香的香味充斥著她的感官,幾乎包裹住她的四周圍……

  心宓蹙起眉頭,這似曾相識的味道困擾著她的感官。  

  狐疑地瞇起眼盯住他幽闇的神秘眼眸,昨夜的夢境赫然擠進心宓的腦海裡──她緊張地屏住氣,雙頰卻無法克制地慢慢暈紅。  

  「我聽福叔說,妳拒收我送給妳的衣物?」他忽然說,粗嘎的嗓音透出一抹要命的性感。  

  心宓努力想漠視他在心中造成的影響,卻不能控制自己越來越紅的臉蛋。  

  「無功不受祿,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能白要。」紅著臉,她強迫自己別開眼,免得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他靠得太近了!雖然不至於近得「碰」到她, 但是他胸前那「兩團」每個女人看到都想尖叫的男性胸肌,在視覺上壓迫著她的呼吸,讓她幾乎窒息!在理性上,他已經侵犯了她的「安全距離」。  

  太奇怪了!從前她看到唐家那個自命風流的花花公子只有討厭的情緒,為什麼現在會覺得臉紅心跳?  

  她討厭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因為這讓她覺得好糗……

  「我沒說要白白送妳。」他咧開嘴,再踏近一步把她逼至井邊。  

  水中的倒影讓他憶起昨夜嬌媚的裸女,他幽黑的眼瞳霎時間變得深沉、危險。  

  「如果有什麼吩咐你直接說好了,反正你是『主人』。」雖然紅著臉,她還算滿意自己穩定的聲音。  

  「為什麼我覺得──妳提到『主人』的時候,有一種不以為然的輕蔑?」他再逼近一步,嗓音低嘎嘶啞。  

  「那、那一定是『您』的錯覺。」她甜蜜地回答,直視他幽闇的眼睛,甚至對著他綻開一朵最甜、最美的笑花──

  縱然她的心跳已經快停止、已經快喘不過大氣!  

  段寅挑起眉,他性感的唇咧開一抹調侃的弧線。「是嗎?」

  這麼近的距離,他竟然感受不到她的氣息,可想而知,對於自己的接近,她有多緊張。  

  「當、當然啊!」她好強地爭辯。  

  因為缺氧的結果,她白皙的肌膚不自然地泛紅。  

  段寅盯著她逐漸染紅的肌膚,初初帶著好玩的心態,想試探她屏氣的本事,隨後發現她似乎真的忘了喘氣這回事兒──

  「再不喘氣,恐怕就再也沒機會喘氣了。」終於,他似笑非笑地「提醒」她。  

  他突然悠哉地冒出這句話。心宓呆住了,心跳頓時亂得如同擂鼓──

  開始「記起」大口呼吸的同時,強烈的羞恥感讓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傻瓜!如果現在前面有個地洞,她不介意立刻跳進去。  

  「我會讓人把衣服送去,這回,記得把東西收下。」他輕描淡寫地說著,語音裡有著不容拒絕的威權。  

  「我說過了……不能收。」雖然喘著氣,她沒忘記自己的「原則。」  

  可能就因為他半強迫式的命令,讓向來威武不能屈的她固執地拒絕。  

  「妳很頑固。」他瞇起眼,語氣轉為冷硬。  

  她的固執一開始雖然讓他覺得有趣,現在卻讓他不高興。  

  女人如果有些微的任性他可以縱容,但若是太過不馴,卻會讓他深惡痛絕──  

  曾經,一個難以管訓、自由放縱的女人讓他動過殺人的念頭!  

  「有句話叫擇善固執。」心宓堅持自己的理論。  

  她認為對的事向來堅持到底,更何況……他太危險!  

  昨晚如夢似真的錯覺依舊清晰地滯留在她的腦海,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不喜歡這種心亂如麻的感覺。  

  「如果我不許妳拒絕?」他的態度變得強硬,口氣冷漠。  

  「我只是府裡的奴才,你可以『不許』我做任何事,如果這是你的『命令』的話!」她挺起胸口,不怕死地挑釁。  

  段寅握緊拳頭──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有膽當著面挑釁他!  

  即使是那個女人……也從未沒有當面激怒他的膽量!  

  「那麼,」克制住自己的脾氣,半晌,他陰沉地開口:「就如妳所願,我『命令』妳收下衣服。」  

  心宓像烈火一樣灼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盯住他,她強迫自己不能示弱,眼睛連眨都不能眨──

  「奴才知道了,主人。」她嘲弄地回報他。  

  段寅幽闇的眸子瞬間迸射出狂烈的火花,心宓一度以為他會出手打自己,但很快地,他壓抑下眼中的怒火,冷峻的臉孔迅速罩上一層寒漠。  

  「妳清楚自己的『身份』,那是最好不過的。」輕蔑地拋下話,他轉身大步走開。  

  心宓呆在原地死瞪著他的背影,努力克制自己吼他回來的慾望。  

  兩個人都沒發現的是,遠遠的在後院涼亭那端,柳兒正冷冷地盯著這頭,她手裡掐的一只繡棚已經教她擰斷了棚架。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2-6-11 10:30 AM


第五章
   

  這幾天心宓陪伴著嫣兒,看見嫣兒每天折紙鳶、努力學寫父親的名字──她親眼看見一個小女孩對父親的孺慕之情。  

  但是段寅明明就在府中,他卻根本不見嫣兒、甚至不許嫣兒上他的書房見他!  

  難怪嫣兒缺乏教養、而且不懂得尊重下人。  

  心宓不懂,怎麼樣的父親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這麼冷漠。  

  縱然她替嫣兒抱不平,但這畢竟是段府的家務事,她不過是一個外人,只能盡她所能給嫣兒關心和溫暖。  

  至於心宓「調離」廚房去陪伴嫣兒這件事,對段府的下人們而言,她雖然不至於在一夕間成為變鳳凰的麻雀,不過也可以說是飛上了枝頭──

  因為她的身份再也不是低賤  的「雜役丫頭」,而是小小姐的貼身婢女。  

  但是心宓仍然住在下人房,每天看到忙進忙出,疲倦不堪的「鄰居」,她豐沛的同情心免不了又開始氾濫。  

  「大嬸兒,我幫妳刷鍋子吧!」看到向來待她還算不錯的廚房大嬸兒蹲在井邊,一個人刷幾十個大小不同的鍋子,心宓實在不忍心。  

  「啊?不必啦!妳不是要陪小小姐嗎?」虞大嬸兒轉頭一瞧見心宓,馬上笑開了臉點頭招呼。  

  自從心宓「升級」以後,府裡的奴才們就對她客氣得不得了,因為從來也沒有一個在廚房當差的奴才,能從一個雜役丫頭,變成姨娘們或者小姐繡房裡的阿姐。  

  更離奇的是,只要心宓在,小小姐就變得乖巧又有禮,再也不會隨便吆喝、使喚他們,這種情形讓大夥兒暗地裡嘖嘖稱奇,對於心宓「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敬畏不已──

  這些天心宓簡直成了府裡奴才們的傳奇,現下他們看到心宓,比見到小小姐還要恭敬  。  

  「嫣兒這會兒跟著教書先生學寫字,我閒得慌,您不介意我留在這兒礙手礙腳吧?」看出虞大嬸工作了一天已經滿臉倦態,心宓伸手接過鍋子就刷。  

  反正她從小苦習慣了,不做工還真覺得對不起自己。  

  況且如果不是因為她離開廚房,他們也不必分擔她的工作,就當成是自己欠他們的又何妨?  

  「怎麼會!」虞大嬸兒顯得有些慌張。「妳愛來就來,不過別管咱們的工作,免得教總管大人瞧見要挨一頓罵!」  

  「我又不是來找大夥兒串門子,有什麼好罵的?」心宓自顧自地刷鍋子,手可沒停下。  

  刷鍋子她可是最有心得的,因為她從小刷到大──

  從小就幫著姑姑刷唐家的鍋子,長大以後她就替炸雞店、快餐店、烤肉店……刷鍋子──總之她這輩子刷過的不同鍋子沒有上千也有上百。  

  「心宓,不是虞大嬸兒多嘴……」大嬸兒突然降低音量,表情變得神神秘秘的。她左顧右盼了一遍才往下說:「妳現在跟在小小姐身邊,有些話可記得千萬別提、更別多問啊!」  

  「什麼事別提、別問?」聽虞大嬸說的這麼神秘,心宓忍不住好奇地問。  

  「就是──」虞大嬸又左顧右盼了一遍,確定真的沒有人了,她貼著心宓的耳朵,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就是有關於小小姐的娘……咱們段爺的前妻的事,妳可半句也別提、別問!」虞大嬸重複叮嚀。  

  「前妻?!」心宓瞪大眼睛,忍不住提高聲音。  

  「噓噓!」虞大嬸兒像被嚇著一般,趕緊拉著心宓的衣袖,要她降低音量。  

  「可我聽嫣兒說過,她娘已經死了。」怎麼這會兒又成了「前妻」?怎麼樣也該是「亡妻」才對吧!  

  「小小姐跟妳提過這事兒?」虞大嬸驚訝地問。  

  「是呀。」  

  「小小姐喜歡妳,同妳提過也是可能的。」虞大嬸恍然大語地點頭,接著慎重其事地警告她。「還記得上回關妳的那地牢吧?那是個罪惡的地方,不管有事、沒事千萬別再靠近那裡,還有,妳千萬記得,在爺面前絕不能提起那女人──否則馬上就會被逐出府去,賣給北方的人口販子,那就永遠也回不來咱們汴梁城了!」  

  「怎麼回事兒?」她向來不喜歡探人隱私,不過那個霸道、傲慢的男人──她的「主子」,究竟為什麼對自己的前妻諱莫如深,這勾起了她的好奇。  

  「詳細的事兒沒人真正知道……事情發生的時候妳才剛進府,那時妳還小,不記得也是可能的,總之那一夜真是混亂得很……」虞大嬸皺了皺眉頭,因為回憶往事而幽遠的眼神突然拉回焦距──

  「反正妳聽清楚了,在段爺面前就連小小姐也不敢提起那女人半句,誰都怕一提了會挑起了爺的脾氣。我說的話妳得牢牢記住了,免得不明不白的犯了忌諱。」虞大嬸做了結尾,突然就此打住。  

  「那一夜?」  

  不可否認,虞大嬸說的話挑起了她的好奇心,心宓原想再多問一些,可虞大嬸的神色明顯地表示她不願意再說下去,話題到此為止。  

  心宓知道虞大嬸是個不喜歡嚼舌根的人,她不肯往下說,任誰也激不了她。  

  似乎越來越複雜了……

  一所罪惡的地牢、一個滿嘴粗話的閨秀小姐、一個根本不管親生女兒死活的父親、還有大嬸口中的那一夜……

  這個奇怪的大宅子裡,似乎隱藏了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

  「心宓姐姐、心宓姐姐!」  

  一下了學堂,嫣兒就迫不及待地衝出書齋找心宓。因為現在心宓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跑慢一點兒,別摔跤了!」一看到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身影,心宓立刻迎上去。  

  算準了嫣兒下學堂的時間,心宓已經在嫣兒的閨房等她。  

  「今天我學會寫妳的名字了,往後妳再也不必替我寫在紙鳶上了!」嫣兒興奮地說,已經跳到心宓的跟前。  

  「那妳爹爹的名字呢?」心宓笑著伸手牽住嫣兒。  

  「早就學會了!」嫣兒驕傲地宣佈。

  「先生教過了?」」  

  「嫣兒自個兒學的!妳瞧,嫣兒寫得又快又好!」小女孩蘸了幾滴盆子裡的水,毫不猶豫地在桌面上寫下「段寅」兩個字。「上回妳寫給我的,我臨妳的字帖學的!」嫣兒熱切地說。  

  心宓看到桌面上那工整的字體,心裡不禁有些難過,嫣兒不知道練了多久才練成的字,可是她最親愛的爹爹就算知道了,只怕也完全不在乎。  

  「對了,嫣兒,妳從來都沒告訴過我,那回為什麼跑到後山去的?」心宓轉移話題,不讓嫣兒再繞著她那無情的爹轉。  

  「因為那兒有奇怪的東西──是我發現的!」心宓一問到這個,嫣兒立刻擠眉弄眼的,紅撲撲的小臉顯得有點兒滑稽。  

  嫣兒神神秘秘的模樣幾讓心宓覺得好笑。「什麼奇怪的東西?」她問。  

  「那林子裡頭的岩壁上有火把呢!」嫣兒驚世駭俗地宣佈,卻沒得到預期的尖叫──

  「妳不覺得很奇怪嗎?」嫣兒瞪大了眼睛問心宓。  

  心宓一點都不驚訝,讓她覺得很奇怪。  

  「一點都不奇怪。」心宓咧開嘴。  

  「為什麼?」嫣兒更好奇了!  

  她可是連春花也沒說,那是她心中最大、最大的秘密呢!  

  「那叫天然氣!如果不是後山的沼氣太重,就是段府生產天然氣。」  

  她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堆嫣兒絕對不可能瞭解的名詞。  

  嫣兒果然皺著眉心,呆呆地瞪著心宓。  

  「對了!」心宓腦中突然靈光一現。「嫣兒,妳在哪兒發現那火把的?」  

  嫣兒以為心宓「想通了」,終於發現這個秘密的可貴,她高興地說:「從我跌倒的地方,再往林子裡頭走一刻鐘就到了。」  

  「妳帶我過去瞧瞧好嗎?」  

  「好啊,可是……」  

  「怎麼了?」心宓問。  

  「過了辰時火把子就沒了,要明天一大早去才有。」這也是那回嫣兒一早到後山的原因。  

  每過十來天,嫣兒就會趁爹爹不在府裡的日子,到後山去瞧瞧她的秘密是不是還好好的安在。每回總要瞧見火把子還亮著,她才會安心。  

  「我明白了,那咱們明天一大早就去瞧瞧。」  

  「嗯!」  

  第二天一大早,嫣兒帶著心宓出發到後山看秘密,當心宓一見到岩壁上巨大的火把子,以及其下冒著騰騰熱氣的沸水,高興得尖叫歡呼──

  「太好了!太好了!」  

  她興奮地抱住嫣兒轉圈圈──

  「怎麼了?怎麼了?」  

  嫣兒感染了心宓的快樂,莫名其妙的她也跟著笑瞇了眼,糊裡糊塗地問心宓。  

  「太好了,咱們終於有不費力氣的熱水可洗啦!」心宓高興的拉著嫣兒跳「華爾滋  」  。

  嫣兒莫名其妙地被拉著轉圈圈,她只覺得這樣轉圈圈雖然頭都暈了,卻好快樂、好有趣,可是她卻聽不懂心宓的話。  

  「現在只要想個法子把熱水引回府裡,那人人每天都能洗澡了!」心宓自言自語地說著,腦子裡一方面在想,該怎麼把熱水引回府裡。  

  一回頭,心宓發現後方一大片竹林,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個兒的好運!  

  「嫣兒,妳過來瞧瞧。」她拉著嫣兒的手走到池子邊,從一旁地上取了一片竹葉後探到水中,過了一會兒很快就抽出水面。接著她對嫣兒說:「妳伸出手摸一摸。」  

  嫣兒遲疑地伸手碰了一下樹葉。「葉子是熱的!」  

  「是啊,因為這水是熱的!」心宓道。  

  「為什麼?」縱然方才心宓已經解釋了,嫣兒還是不明白。  

  「因為上頭有一把火炬子,所以水是熱的。」心宓乾脆簡單解釋。  

  「噢……」  

  「妳知道嗎?只要咱們能接上管子,把這一大池用不完的熱水引到山下,那麼府裡每一個人就天天有熱水可洗澡了!」  

  「可是……」嫣兒困惑地問:「可是,我們該怎麼將水引到山下?」  

  「方才我說了,可以接管子啊!管子的材料現成就有──只要動員府裡的人把後頭的竹子鋸下,去掉竹子裡頭的薄膜和竹節,再挑粗桿的含細桿的、挑細桿的套粗桿的,這樣管子就接成了!然後咱們再在池邊掘個比較低的壕溝,濠溝的終點架上管子,之後就能順利把熱水引到山下了!」  

  嫣兒瞪著大眼,似懂非懂得望著心宓。  

  「現在要靠妳了!」心宓突然環住嫣兒小的肩頭,「很溫柔」地對著嫣兒微笑。  

  「什麼……」對於心宓的笑容,不知怎麼地,嫣兒突然覺得自個兒正在起雞皮疙瘩哩……

  「妳是段府的小姐,現在又是個有禮貌的乖小孩,只要妳說一聲,大夥兒肯定會幫忙的。」她終於說出目的。  

  「我嗎?」嫣兒歪著小頭,遲疑地指著自個兒雪白的小鼻子。  

  「是啊!」心宓笑得很無害,這是因為她的心情實在太好的緣故。  

  事到如今,嫣兒能說不嗎?  

  當然不能!  

  雖然她不大想「利用小孩」……不過攸關洗澡大事,她可是容不得小嫣兒說不的!  

  ※※※※

  動員府裡上百名傭工,趁著黑夜偷偷摸摸地做夜工,這可是個好大的工程啊!  

  因為嫣兒說,她爹爹連一隻小蟲子在幾里外飛過都能察覺,大夥兒只得選段寅出府作客期間開始動工。  

  上百人子時就從床上起身,各自提了斧頭偷偷摸摸地上山幫忙。  

  心宓之所以選擇私底下偷偷做工、不告知府裡的總管,就因為她明白老總管那迂腐的腦袋瓜子壓根兒不會懂、更不想懂。  

  她不想碰釘子、更不想讓這件事有意外,所以就悄悄聯絡了眾人上山來接引熱水。  

  幸好大夥兒一聽到心宓說只要管子一接好,就天天有熱水可洗後,都高興得一口承諾一定會保守秘密、而且盡力配合。  

  心宓想,只要熱水引成了,往後府至每一個人都有熱水可洗,到時候就沒有人會責怪她了!  

  幾個晚上,嫣兒興奮地跟著大孩子敏川的後頭滿山跑。火炬子點亮了烏漆的夜空,比天上皎潔的明月、閃亮的星子還要教人快樂。  

  可就在十天後、管子已經快接成的夜裡,山上來了兩名不速之客──

  「你們太放肆了!」  

  上百人夜裡一起行動,自然沒瞞過人的可能。  

  這現象卻早就落入了老總管的眼底,就因為主子不在,他必須負責管束底下人,出了事他怎生扛得起?  

  心宓見福叔找來了,她不能讓幫她的人受牽累,於是挺身而出。「福叔,不干大伙的事,這是我──」

  「這管子要是接好了,對咱們大夥兒都有利呢!」虞大嬸替心宓接過了話,但願老福看在她的面子上,別為難大夥兒。  

  「什麼管子?」  

  「你瞧,就咱們身後這個!」虞大嬸指著冒白氣的水池,興奮地道:「現下辛苦幾夜,只要接好竹管子,把這些熱水引下了山,往後咱們就每天有熱水可洗澡了!」  

  福叔掉頭瞧了一眼,果然看到一池冒著白氣的熱水──

  「這是──」  

  「天然的沼氣,白天溢出來的時候岩壁上會有一把火炬子,一池的水都給煮熱了!」虞大嬸解釋。  

  這時連福叔臉上,也充滿了讚歎的神情。  

  「無視府裡的規矩,半夜裡上百人私自行動,要造反還不容易嗎?」跟著老總管上山,一直沒開口說話的柳兒這時忽然道。  

  段寅不在,柳兒也算是府裡半個主子,她講的話,福叔自然不能輕忽。  

  沉吟了會兒,福叔點頭道:「柳兒姑娘說的話倒也是。」  

  「什麼規矩不規矩的?規矩是人訂出來,只要不影響到白天的工作,這種對大夥兒都有好處的事,根本就沒有反對的理由!」心宓不以為然。  

  「福叔,這件事總有個帶頭的人。」話是對著福叔說的,柳兒卻盯著心宓,冷冷地道。  

  福叔明白柳兒的意思,只是不知道她為什麼衝著心宓來。  

  侍妾終究沒什麼地位,段府的女人尤其如此,柳兒在府裡向來不吭聲,因為段爺不在府中,上山時福叔只是覺得該把這事兒同柳兒通告一聲,沒想到她會要求一同上來。  

  「帶頭的人是我,我是小姐呢!不能命令他們做事兒嗎?」嫣兒站出來,大聲講話  。  

  話自然是一旁的敏川教她的。

  「小姐這樣胡作非為,不怕惹官人生氣?」柳兒冷著眼,輕蔑地說。

  她從來未把這個小鬼放在眼底──因為她明白段寅有多討厭嫣兒,討好這個小鬼根本一點用處也沒有  !  

  柳兒的話,正巧擊中了嫣兒的弱點,她愛爹爹又怕爹爹,這些柳兒全都明白。「我  ……」  

  嫣兒支支吾吾地,沒了氣兒。  

  大夥兒見嫣兒也沒了氣,個個都垂著頭,誰也不敢多說句話。  

  柳兒撇起嘴冷笑。「福總管,該怎麼處置,你好生想一想。」  

  「福叔,我說過不干大伙的事!您要處置,那處置我一個人就成了!」心宓把事情都攬在自個兒頭上。  

  「那好!福總管,就先把這個賤丫頭關到地牢,等爺回來再做處置!」柳兒陰側側地道。  

  「心宓關過一次了!這麼冷的天,地牢會凍死人的!」眾人沒一個敢吭聲,這時只有敏川從人群裡跑出,氣憤地替心宓說話。  

  「敢做就得敢當!會怎麼著,那就要看這個賤丫頭的造化了!」柳兒冷笑。  

  敏川衝動的想罵人。「妳──」  

  「敏川!」心宓拉住敏川,阻止他再替自己說話而惹禍上身。  

  「可是她──」  

  心宓嚴肅地對著敏川搖頭。  

  敏川握著小拳頭,眼中滿是不平。可他明白,心宓再怎麼改變,還是那麼照顧自己  !  

  嫣兒的眼眶裡蓄著淚,柳兒拿爹威脅她,害得她不敢吭一聲。  

  這時心宓再笨也明白,這個女人是衝著自個兒來的。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是她懶得跟一個沒有見識的女人計較。  

  「福叔,你不必為難了,我跟你走吧!」心宓在大夥兒憂慮的眼光中勇敢地站出來  。  

  這時連老管家也開始佩服這女娃兒的膽色。老實說,他不但佩服女娃的膽色、更欣賞她的聰明智能。他並不想處罰她,然而府裡有府裡的律法,他不得不為。  

  敏川說的他也明白,爺明日才會回來,這時節比前一回還冷上許多,再在地牢裡過上一夜,只怕這丫頭就當真沒命了。  

  「跟我走吧,丫頭!」老管家的聲音裡有一絲惋惜。  

  心宓勇敢地跟在跟在老管家身後下山。在大夥兒怯儒卻佩服的眼神中,她是唯一不在乎所謂「規矩」的人。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2-6-11 10:34 AM


第六章   

  段寅回到段府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  

  一早天還未亮,福叔就等在大門口,直到看見段寅和燕咯爾的快馬──

  「段爺!」  福總管上前牽過段寅的愛馬。  

  「老福!今兒個這麼早就等在這兒,你不是半夜就來了吧?」燕咯爾調侃福總管  。  

  福總管拘謹的個性,向來是他調侃的對象。  

  「是,因為府裡發生了些事兒──」  

  「我的老天,你當真昨夜就來了?」燕咯爾拍了下額頭,哈哈大笑兩聲。  

  「發生了什麼事?」段寅留意到福總管的神色嚴肅。  

  「現下調到嫣兒小姐身邊,原本在廚房幫忙的那個丫頭──」  

  「我的老天,怎麼又是她,她又幹了什麼事兒?!」燕咯爾瞪大了眼睛。  

  福總管於是把心宓如何號召眾人、上山幫忙接管子的事說了一遍。  

  「老天爺、她可真不是普通的神勇!可那些人怎麼肯聽她的!」燕咯爾臉上充滿嘆為觀止的表情。  

  可他心底對這勇敢的女子,倒也有了幾分敬佩。  

  「她人在哪裡?」段寅問,他的眉頭皺得很緊。  

  「在地牢──」  

  「現下人就關在地牢裡,這是我的意思。」人隨著聲音到,柳兒千嬌百媚地跨出府,她也等了段寅一夜。  

  「干妳什麼事兒……」燕咯爾背過了身,壓低聲音嘟噥。  

  「爺兒,情急之下,柳兒胡亂做了處分,您不怪柳兒吧?」燕咯爾的話她就當成沒聽見。  

  她明白燕咯爾是段寅跟前的紅人,她可不會傻的得罪他。  

  福總管接下道:「不過這時節地牢實在關不得人的,是不是該先把人放出來──」  

  「福總管,爺在這兒容得你插嘴嗎?你太放肆了!」柳兒嗲聲斥責老管家。  

  福總管說到一半的話硬生生給堵住。  

  「不必放人了。」段寅冷冷地道。  

  他不喜歡那丫頭擅做主張的性子!對於她無視府裡的律令,他不會再寬容。  

  「可是爺,方才老福說了,人要是不放出來會凍死的。」燕咯爾知道心宓的「英勇事跡」後,情不自禁地替她求情。  

  「那是她自己找的!」冷酷地撂下話後,段寅大步走進府內。  

  聽到段寅冷酷的答案,柳兒臉上綻開勝利的笑靨。  

  ※※※※

  昨夜很平靜。  

  所有的人都被柳兒命令遠離這裡,連嫣兒也不能靠近。  

  將近凌晨的時候,心宓全身的知覺已經將近麻痺。她知道,大概再過不久自己就會凍死了。看來為了洗澡而白白凍死,恐怕即將成為她人生最大的笑話。  

  「如果就這樣死了,還能不能回去呢?」全身軟弱無力地靠在地牢潮濕的牆壁旁,心宓喃喃自語著。  

  老實說,如果不是為了姑姑,她並不想回去。  

  在屬於她的時代,她並沒有知心朋友,因為紐約人都很冷漠,白人根本不會真心跟有色人種做朋友,而中國的留學生又自掃門前雪。  

  在心宓的記憶裡,她的生活在不斷的打工中度過,根本沒有時間交男朋友。  

  所以,在二十一世紀的紐約,並沒有讓她特別眷戀的人,除了不常見面的姑姑以外  。  

  她已經凍得感覺不到自己在發抖。只知道冷氣透進了骨子裡,她的大部份知覺已經喪失了,只覺得昏昏欲睡。  

  終於……再也克制不住,她閉起了眼睛,雖然她拚命告訴自己不能睡,一旦睡著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一隻溝鼠悄悄跑近,它瞪著幽闇如鬼魅的眼睛,一直到心宓閉上了眼睛。  

  ※※※※

  地牢被打開的時候,心宓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  

  她的呼吸微弱得幾乎停止,蒼白的小臉接近透明、沒有任何一絲血色。  

  男人的腳步聲很輕,他無聲地走進牢房,直到看見癱在地牢牆角那抹瘦小的身影。  

  他站在昏迷的女人面前凝立不動,直到連他都再也聽不見女人的呼吸聲,然後,他看到一隻灰色的小東西竄過自己的腳邊──

  男人的身形陡地震動了一下,他抱起女人、另一手覆住女人的心窩,然後離開陰冷潮濕的地牢,動作突然變得異常迅速。  

  抱著失去意識的女人,男人發起絕頂輕功,一路往「知津齋」而去。  

  ※※※※

  斷斷續續的意識中,心宓知道有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餵她苦得連舌頭都會打結的湯藥,並且替她掖被、替她擦身──因為每日的某個時刻,她的背部會被灌入熱氣,熱得她就像在火上煎熬一般,過後她總會流出滿身的汗。  

  昏迷中,她只知道那個人身上的氣味十分熟悉,躺在床上的日子十分痛苦而且煎熬,除了那個人以外,再也沒有人陪她做伴,於是憑著對味道的辨識,她開始每天期待那個人的來臨……

  終於能睜開眼睛的時候,心宓茫然地望著週遭陌生的擺飾,卻沒有任何反應。她頭痛欲裂、虛弱、難受的程度像是被鬼壓了身。  

  「誰……」

    她試著發出聲音,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比蚊子叫還難分辨。更慘的是,她發現自己的聲帶根本不受控制。  

  「妳才剛從鬼門關回來,想下床的話起碼要再躺上個把月。」段寅粗嘎的嗓音突然由床側傳過來。  

  心宓連轉頭去看是誰在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但是她知道現下坐在自己床畔的人是誰  。  

  「我怎麼……怎麼會在這兒……」  

  段寅沒直接回答她的疑惑,僅是說道:「一會兒我替妳運功,妳會很熱,但必須忍耐。」隨即解開她身上的羅衫。  

  「你做什麼……」  

  心宓想伸手推開他,可是卻一分力氣也使不上。  

  「運功的時候不宜有外物隔開,況且等一會兒我還得替妳更衣。」他忍著笑,輕描淡寫地道。  

  縱然她病到動彈不得,他仍能看出她眼中的懊惱。  

  「你──你別碰我……」  

  心宓全身顫抖,因為她想抬起手拒絕,兩條手臂卻像不是自己的,根本就不聽話。  

  「很抱歉,情非得己必須『碰』妳。因為妳在地牢裡染了病,沒有一個人能接近妳,除了我。」他解釋,低嘎的語調隱含一抹揶揄。  

  染了病?心宓想:可是她分明是凍暈的!  

  頃刻間兩層外衫已經教他褪盡,只剩下內裡一件肚兜,暴露出大半的肌膚。  

  「不要……」她不但全身發熱、連臉蛋也熱得發燒。  

  他自然沒有理會她的拒絕,一徑任意施為。縱然不是第一次見到她的身子,親眼所見她雪艷的胴體,段寅仍然為之屏息。  

  「不要……」心宓僵硬的聲音轉為哀求。  

  她害怕他看著自己的身體時,那發亮、又發闇的眼神,害怕他靠自己這麼近的時候,他身上那熟悉的氣味……

  段寅扶起她虛弱、如一癱柔水的身子,讓她倚靠在自己的身上,一掌貼著她赤裸的心窩,然後開始徐徐灌入真氣。  

  ※※※※

  「嗯……」

  心宓再次醒過來時,驚愕地發現自己身上已經不著寸縷。  

  床邊段寅正俯首凝視她,然而她的身上甚至連一床蔽體的被子也沒有!  

  「你──」

    心宓滿臉通紅地抬起手遮住自個兒的身子,忽然她驚訝地發現──她的手已經能動  了!  

  「明日再運一次氣功,過後只要好好調理,身子就能回復了。」他沉著聲解釋,語氣教人聽不出一絲波瀾。  

  「你、你可不可以先給我一床被子……」心宓紅著臉,囁嚅地問。  

  他咧開嘴,從一旁的衣箱中抽出一件薄被。  

  一拿到薄被,心宓立刻密密實實地蓋住自個兒的身子,事實上屋子裡很暖、空氣又乾,角落共有五個炭盆,就算不蓋被子也是不打緊的。  

  現下她知道他真的是為了救自己,除了一點點彆扭的的情緒,她心底開始對他有了感激。  

  「謝、謝謝你,方才……我誤會你了。」心宓的性子向來很大方,如果是自己的不對,她會認錯。  

  他似笑非笑地盯住她暈紅的粉靨。「我們必須在這間房裡共處一夜,希望妳別介意  。」  

  「共處一夜?」那是什麼意思?  

  「換句話說,」他伸展壯碩的軀體,語調有點慵懶。心宓直到這時才注意到他身上只著了件單衣,強壯的男性體魄簡直完美得礙眼。「我們必須關在這房裡一起度過一夜,直到妳完全康復為止。」  

  心宓默默地瞪著他──他說的可是天方夜譚?  

  「你是說我們要一起關在房間裡一整夜?」如果現在她有力氣,她會扯開喉嚨尖叫。「為什麼?!」不過因為稍稍有了力氣,她現在的音量也夠大聲了!  

  「因為妳的病會沾上其它人,只有我絕對沒事。」他道。  

  事實上她昏迷這幾日,他們一直共處一室,晚間都是他抱著她入睡的。  

  「為什麼你沒事,其它人就會有事?!」她問,頭皮漸漸發麻。  

  「因為我得過。」他淡淡地解釋。  

  心宓苦著一張臉──現在她終於明白自己究竟得什麼「病」了!  

  她肯定這是傳染病的一種,最好的解釋就是,段寅知道曾經得病的人免疫,而他正  好得過!  

  在古代得這種病的人不是被處以火刑、就是放水漂流。但是後者通常在傳染病一開始發生、人們還不知道該怎麼預防的時候,一旦人類的無知讓他們污染了河川,疾病就會轉成可怕的瘟疫,殺害成千、上萬條人命。  

  「我只是府裡的奴才,你可以不必照顧我的。」望著他闃闇的眼,她訥訥地說。  

  能發病到險些奪去她的命,可知這一類傳染病的可怕程度。縱使他知道自己不會再感染,也沒有照顧她的義務。  

  「奴才也是一條命。」他的聲音很低嘎,說出口的話顯得格外有感情。  

  心宓無語了。她開始懷疑之前自己認識的他、以及現在的他──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妳才剛開始痊癒,別費太多力氣,喝一點粥,然後好好休息。」他離開床邊,從一個可以開關的窗格裡取出一盤食物。  

  原來這幾日喝藥、飲食、以及衣物都是藉由這個活動窗格從外取得的。一旦兩人用過的衣物和餐具,就盡數燒燬。  

  他將食盤放在案上,拿起飯碗盛了些粥,這才回到床邊。「張開嘴,妳得吃點東西  。」  

  他打算餵自己嗎?心宓羞怯地伸出手。「我自己來就行了!」  

  她想接過飯碗,他卻避開她。  

  「妳的手還不穩定,還是讓我餵妳!」他舀了一瓢白粥,放在她嘴邊。  

  明知道他是好意,心宓只好乖乖地張開口,嚥下白粥。  

  就在心宓嚥下白粥同時,他的眸子變得又黑又沉──  

  他喜歡她乖乖聽話的樣子!  

  一旦她不再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野貓,他對她的心防就會撤了幾分。  

  等一碗白粥喝得見了底,心宓也累了。  

  「好好睡吧!」他扶她躺回床上。  

  段寅吹熄了燈,瞌睡蟲便以驚人的速度爬上她的眼睫……

  幾乎是立刻的,心宓就沉  入黑甜的睡鄉。  

  ※※※※

  夜半,心宓被一陣冷風刮過空地的呼嘯聲吵醒。  

  外頭的風很大……

  她睜開眼,湊著月光,轉頭就瞧見躺在石子地上的男人。  

  兩只炭盆子的火滅了,她身上不知何時裹了厚厚的毯子。她怔怔地瞪著衣著單薄、身上只蓋了一床薄被的他。這麼冷的天,段寅竟然睡在冰冷的石板上,把溫暖、舒適的大床和暖呼呼的熱被讓給她一個人睡!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只蓋著一條薄被、睡在石板地上,她的心臟突然糾成了一團  。  

  吃了碗白粥、睡了一覺,似乎力氣又回復了不少。心宓在自個兒赤裸的身上裹了一層又一層的毯子,之後悄悄下了床。  

  雖然兩腳仍然稍嫌無力,卻已經足夠她躡手躡腳走到他身邊,然後蹲下來──

  「有  事?」  

  「啊──」

    黑暗中嘶啞的男低音險些嚇破了她的膽。  

  心宓像被捉到做賊一樣心虛──

  「我、我……我只是想瞧瞧外頭,看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她狡辯,慶幸黑暗中他看不見她熱燙燙的臉正紅得像隻熟蝦子。  

  「妳不能開窗吹風。」他從石板上坐起來,一抹笑痕掠過嘴角──

  他分明看見她走向自己。  

  「噢……」  

  無聊地在他左右閒繞,然後像是不經意似地問他:「你躺在石板上,不冷嗎?」  

  他咧開嘴。「放心,我不怕冷。」淡淡地說。  

  她不會明白他習得上乘內功後,身體冷熱不侵的程度,若非如此,他不會在那場大病中活下來……

  「騙人吧!你別逞強啊,我不會笑你的!」心宓用現代人的眼光思維,理所當然地不相信。  

  紐約的冬天,沒有電毯她是絕對活不下去的!  

  「妳關心我?」他突然問。  

  「我──我只是很善良,換了路上的流浪犬、流浪貓我也會關心的!更何況你還救了我的命。」心宓很用力地解釋,可不希望他「誤會」。  

  「說了這麼多,妳累不累?」他問她。  

  「啊?噢……」  

  「既然累了,咱們就一塊上床睡吧!」他若無其事地道。  

  心宓瞪大了眼睛。「一塊──上床睡?!」  

  「當然。妳不是不希望我別太逞強,這裡就只有一張床,咱們只能一起上床睡。」他逗弄她。  

  心宓嚥了一口口水,她很認真地考慮再考慮,猶豫再猶豫──

  終於,她勉為其難地點  頭同意。  

  「好、好吧!可是你不能、不能越過這裡喔!」  

  心宓利用厚毯子,涇渭分明地隔開一條楚河漢界。她說服自己,只因為側隱之心人皆有之,所以才讓他上床與自己同睡。  

  厚毯子仍然密實地裹在身上,心宓謹慎地背過身去,遠遠的縮在大床的另一頭。  

  夜色仍然又濃又重,心宓雖然掙扎著想保持清醒,可討厭的周公仍然很快地找上了她……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2-6-11 10:37 AM


第七章   

  雖然心宓身上裹著層層的厚毯子,但越來越低的溫度還是讓她冷得全身縮成一團、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

  「唔……」  

  一陣溫暖突然包裹住全身。刺骨的寒冷讓心宓朝著包縛住自己的熱源越靠越近。  

  「嗯……」  

  彷彿有人溫柔地在按摩著自己的胸口,一陣舒服的戰慄掠過心宓全身,她情不自禁地呻吟,窩向後方溫暖的來源。  

  「抬起腿,讓我試試妳的味兒。」  

  男人低嘎的聲音像一道催眠符咒,安撫著心宓的神經。雖然她訥悶著,他為什麼要「嘗」她的味兒……

  「記著,我是妳的主子。」男人的聲音更顯得低嘎。  

  男人的指頭探到她腿間溫暖的熱源,粗礪的指頭恣意地撥弄緊窒的狹縫,直到羞閉的花唇,泌出稠濕的津液為止。

  「呃……」

  心宓虛弱地拱起身子,半夢半醒間,她混亂地弄明白「主子」這兩個字的含義,可從下頭一陣陣竄上來的快感,簡直讓她的腦袋和呼吸一起窒息!

  她的腦袋突然之間清醒了!睜開眼,她看到一雙大手覆住自己的身體,其中一隻手正探入她的腿窩間──

  心宓像是被人燒著一般,突然掙開他的掌握,背身抓過了被毯、牢牢裹住自己──

  「你、你怎麼可以對人家做這種事!」她紅著臉,羞憤地指控他。  

  「是妳一直貼上來,我是正常的男人,沒考慮過禁慾。」他輕描淡寫地說,語氣中沒有絲毫反省的意思。  

  心宓瞪大了眼睛,兩頰竄過一陣火熱──

  他、他、他──他竟然把男女之間最神聖  的事說的那麼肉慾!  

  「你──你不要臉!」心宓瞪著圓圓的眼睛,驚訝的必須張大嘴巴喘氣。  

  段寅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紅通通的桃子臉。「別口是心非,妳的身子明明告訴我妳很喜歡。」他逗她。  

  無可諱言地,他喜歡她羞澀的反應。  

  也許她的心性是魯莽、奔放了點,但是精神可嘉。至於在男女的性事上她表現出來的矜持和羞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卻讓他「滿意」。  

  「你胡說八道!我不想聽!」心宓羞愧得簡直想一死了之。  

  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可以讓她的心臟停止。她乾脆轉過身、並且把耳朵摀起來,免得他又講出更露骨、更噁心的話,自己的聽覺被強迫污染!

  「妳這麼羞怯?」他低嘎地笑,突然迅速從後方探進毯子裡環住她的腰枝,粗礪的五指和掌心捏住兩只乳房。

  「唉呀!你幹什麼──」

  必宓尖叫,只差沒從床上彈起來──她全身掠過一陣雞皮疙瘩,因為他的指頭竟然在──竟然拉扯自個兒的乳頭──

  「幹什麼?」他嘶啞的笑聲彷彿在嘲笑她的不解人事。「讓妳明白妳的身子要什麼!」

  擰住兩枚乳頭,他不客氣地拉扭,痛得心宓發出呻吟聲,可一陣莫名的快感卻無端端地從腿窩兒間竄上來……

  「啊呀……」

  情不自禁地春吟,撕裂了她的矜持。

  「原來……妳這隻野貓喜歡粗魯的。」他狎笑貼著她的耳墬子,發出低嘎的鼻音。

  「不是……你別、別亂來……啊──」

  兩枚乳頭不但被擰得又痛又腫,而且被扭扯、彈打……心宓的小拳頭握著他粗大的手掌,又痛又羞的想掰開他的五指……

  段寅幽沉的眸子突然闇了下來──

  「亂來?那麼這樣呢──夠不夠亂來?」

  他是個惡魔!

  心宓絕望地屏住呼吸,忍住他的指頭在自己的下體撥攪所撩起的感覺,只覺得她快死掉了……

  一陣陣陌生的春潮像波浪,一下下把她推向高潮的巔峰,她渾噩、不由自主地隨波逐流,直到一陣驚人的戰慄掌握了她的身體──

  「啊……啊──」

  高亢的尖喊過後,心宓虛弱地癱在他的懷裡。她知道自己已經在他的指頭下,達到了生平第一次的高潮。

  「知道妳自己的身子想要什麼了?」大手重新握住腫脹的溫暖乳房,他貼著她的耳貝嘶啞地低問。

  「你是邪魔……」心宓控訴,郤軟弱得像是撒嬌。

  他低笑,粗嘎地柔語:「那也無所謂,只要妳歡快就好。」

  心宓無語了。

  男女間的性事就是這樣的嗎?那麼他的確讓她得到歡快了。

  她不能強辯是他強迫自己的,因為是她邀他上床、又貼近他的身體。正如他所說,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沒想過禁慾。而事實上剛才事情『發生』的時候,也是他取悅她的……

  她有什麼理由責怪一個帶給自己快感的男人?

  更何況他讓她心悸……

  他抱著她,一直到心宓身子的戰慄漸漸過去,她悄悄掙開他太過讓人耽溺的懷抱。  

  「我要睡了……」她嘟噥著,小心地轉過身躺下,免得他看見自個兒依舊紅通通的臉蛋  。  

  「累了?」他吁出一口氣,壓抑著自己硬熱的下體,只是從身後緊緊地摟住她,並沒有發洩自己的渴望。  

  他知道她大病初癒,承受不起兩回激烈的交合,更何況如果他要進入,那就會一發不可收拾了,絕不會淺嘗即止。  

  當他碰到她的身體時,心宓全身僵了一下,但是當他緊緊的摟住自己、以體溫偎暖她冰涼的背脊時……

  她並沒有拒絕。  

  ※※※※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的時候心宓就睜開眼了。  

  「早。」

  段寅早已經著裝整齊打開了窗子,讓早晨清新的朝陽灑滿一屋子。  

  「早……」  

  心宓小小的半張臉蒙在被窩裡頭,悶悶地回話。  

  看到他、回想起昨夜,她的臉蛋又情不自禁地通紅。  

  「今日咱們終於可以『出關』了。那間房裡所有的被毯、衣物都會燒燬,我已經遣人送了批新衣過來。晌午前妳可以在房裡歇息,我會讓人煮好飯菜,送到妳房裡。」他道。  

  心宓這時才會意到,兩人已經不在原來的房間。  

  「我什麼時候到這兒來的?」心宓怔怔地環顧四週一遍。  

  他笑了笑,盯著她露出被子外通紅的半張臉。「自然是趁妳熟睡的時候。」然後低嘎地道。  

  瞧見他的笑容,心宓慌張地垂下眼──

  被窩下她緊緊按住自己的心口,彷彿聽見自個兒耳邊傳來「噗通、噗通」的心跳聲……

  「爺,早點都準備好了。」外頭福總管的聲  音傳進來。  

  「送進來。」段寅沉聲命道。  

  心宓抬起眸子,看到端盤子進來的,竟然是在山上那回把自己關進地牢的女子。  

  「怎麼是妳?」段寅顯然也有一絲訝異。  

  「是柳兒求福總管讓妾身進來服侍官人的。」柳兒嬌媚的眸子一蕩,冷冷地瞟過床上的心宓。  

  柳兒的話讓心宓的眼神發直──

  妾身?  

  這是什麼意思?  

  她困惑地望向段寅,迷濛的眸子揉入一抹期待……

  「放下盤子,妳先回房吧!」心宓的反應全落入段寅眼底,他淡淡地對柳兒道。  

  「官人,您今晚上柳兒的房吧?」  

  女人千嬌百媚地偎倚在段寅強壯的胸膛上,她口中說出的話,卻讓心宓的心口開始發冷──

  她呆呆地瞪著段寅,期待從他口中聽到否定的答案……

  「準備好,今晚我會過去。」他若無其事地回答。  

  他早已經發誓過不讓任何女人掌控他,即使他今晚想要的是床上的女人。  

  他的答案,卻在一瞬間將心宓從快樂的雲端打入黑暗的地獄。  

  ※※※※

  雖然段寅給了她一間上房住,心宓卻堅持搬回自己下人的居所。  

  一直到兩日後,從嫣兒口中她才明白自個兒昏迷了多久。  

  原來那幾夜段寅一直伴著她,現在大伙看她的眼神都含了幾許曖昧,更何況他還撥了一間房給她。  

  自然,她已經知道柳兒在府中的地位。她明白大伙心底在猜什麼──他們認定段寅想將她收房做妾──就像柳兒一樣!因此她不能受、也受不起。  

  她的工作仍然是陪伴嫣兒,但她盡量避開段寅,因為無法承受面對他的尷尬。  

  這天送嫣兒回房後,她垂著頭、順著小徑路走回自己房裡。  

  「妳還真是不知好歹。」  

  柳兒突然出現,站在前方擋住心宓的去路。  

  「妳想做什麼?」抬起頭一看到是柳兒,心宓反射性地保護自己。  

  她不會忘記在山上那夜,這女人對自己的敵意。  

  「幹嘛生疏?」柳兒掩著嘴笑,笑容卻很冷,「咱們就快成為姐妹了,按倫理、輩分、妳還得稱我一聲姐姐呢!」她的聲音很硬,不再嬌柔,多了刺耳的冷厲。  

  「別擋我的路。」心宓很冷淡地說,她根本不想理會這個女人刻意的挑釁。  

  「怎麼了?別告訴我妳不愛爺、不想當上這個府裡的半個主子!」柳兒冷冷地說。  

  段寅沒有正妻,就算過去有,也已經成了往事,現在府裡除了段寅,就屬她最大,那個段嫣兒她根本就不放在眼裡。  

  她不會容許任何人奪走她優越的地位,更不會讓任何女人有機會同她搶男人!  

  但是那回段寅竟然讓自己跟這個丫頭一起關在房間裡──這讓她驚恐!  

  因為這種做為不像段寅。  

  她的官人太反常了!她不能坐視這個賤丫頭搶走自已的地位──不管她有沒有野心。  

  「我說,讓開。」心宓暗暗握著拳,壓抑著自己的脾氣。  

  她告訴自己,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到處播下情種、風流浪蕩的男人爭風吃醋。  

  看到這賤丫頭始終防備著自己,柳兒冷笑著說:「妳要知道,在這個府裡我的資歷比妳深,如果妳太不聽話,我會整得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這話也算是警告。  

  「如果妳想聽實話,我可以告訴妳──妳不會有這個機會的!」  

  她不喜歡被挑釁,同樣也不會示弱。如果這個女人以為來挑撥兩句就能讓她害怕或者求饒,那麼她的頭腦簡直大簡單了!  

  但是心宓的回答.卻被柳兒誤解為她有意要搶她的地位──  

  「妳敢!」她咬著牙、壓低了聲喝罵。  

  她的粗魯、無禮激怒了心宓。「那妳可以試一試!」她反唇相譏。  

  柳兒惡狠狠地瞪住心宓,忽然間她像瘋了似地撕裂自個兒身上的衣裳、兩臂伸直往泥地上一撲──就喊叫了起來──

  「官人、救命啊──官人──」  

  柳兒知道段寅身上懷有絕世武功,在這府裡任何人一呼叫,他沒有聽不見的道理。

  何況她特意選了段寅住的「知津齋」附近攔住這個賤丫頭,就是有這層盤算!。  

  心宓呆住了,她沒料到柳兒會來這一招。  

  「發生什麼事了?」燕咯爾的聲音先從大老遠的傳來。  

  在燕咯爾後方的,就是段寅。  

  一見到段寅,柳兒立刻抽抽噎噎地哭起來。「柳兒只是告訴妹妹,千萬別拒絕官人的好意,誰知道她非但出言辱罵柳兒下賤、還出手推開柳兒……」她邊哭著、邊虛構莫虛有的故事。  

  心宓呆呆地看著另一個女人作戲,竟然忘了該替自己辯解……

  因為她實在太吃驚了  !  

  她在思索,是什麼力量讓柳兒說出這種謊話,貪婪、自私還是愚癡?  

  無論是哪一樣,總之她看到了人性最醜惡的一面。雖然被誣賴的是自己,然而她竟然同情這個失去靈魂的女人……  

  好半晌,她終於抬頭。一抬起眼,她就對住段寅嚴厲、冷酷的眼睛。  

  「不、我沒有……」下意識地否認莫虛有的控訴,她的聲音卻因為對上他的眼神而顯得無力。  

  她的虛弱卻被視為心虛的表現。  

  「弄清楚!」他盯著心宓,一字、一句冷硬地說出傷人的話。「妳只是一個下賤的奴才,我可以今天破妳的身、明天就把妳扔出府,這裡可容不得妳一而再的放肆!」  

  從她之前種種大膽、放肆的舉止,他相信她會做出傷害柳兒的事!  

  心宓怔怔地瞪著段寅,起初她還希望是自已聽錯了,但最後,她慢慢的、慢慢的垂下了臉。  

  在燕咯爾同情的眼神下,心宓瞪著賴在地上、滿臉污泥的女人,忽然,她覺得這一切很滑稽……

  「奴才知道……自己的下賤。」  

  她像個木頭人一樣機械化地轉身離去,沒看到段寅面無表情的臉上,一掠而過的僵硬……

  這一回,他是真的傷了她的心!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2-6-11 10:41 AM


第八章   

  心宓開始考慮──她該離開段府了。  

  無論能不能回到自己原先所屬的時代,她已經打算離開。  

  但她實在捨不得嫣兒!她不知道該怎麼跟嫣兒說再見。但她明白,一旦嫣兒知道她要走,那她就哪裡也走不成了。  

  可是段府這麼大、府裡的規矩又這麼嚴,縱然她有心要走,一時卻也走不了,現在她只能消極地避開段寅。  

  午間在學堂外等候嫣兒下學的時候,她呆呆地坐在自個兒房前的石階上發呆。  

  「喂!」  

  心宓渾然不覺任何叫喚聲,直到燕咯爾的大手在心宓眼前晃了三、四下、她才猛地回過神來──

  「你做什麼嚇人啊?」她從石階上跳起來,張大了眼睛瞪著燕咯爾。  

  燕喀爾裝模作樣地哼了一聲:「我是看妳坐在石階上發愣,連魂兒都沒有了,所以特地替妳把魂魄招回來,妳該感謝我才是!」  

  「感謝你?」心宓張著小嘴,皺著眉頭。  

  「是啊,現下妳的魂兒招回來了,不感謝我可要感謝誰?」燕咯爾神氣地說,仰起了鼻孔,學馬兒噴氣「哼哼」兩聲。  

  瞧見他的模樣兒,心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是這些天來她頭一回有了笑容。  

  「瞧妳!又哭又笑,小狗撒尿!」燕咯爾逗她。  

  「胡說,我幾時哭了?」  

  「妳苦楚著一張臉,就算不哭也夠難看的了!」燕咯爾道。  

  他喜歡這個丫頭充滿精力、充滿勇氣的模樣兒,現下看到她垂頭喪氣的還真不習慣,所以他決定逗笑她。  

  聽到燕喀爾的話,心宓心底雖然難過,可是她強迫自個兒打起精神──因為連他都瞧出自己苦楚著臉,那麼嫣兒和敏川這兩個孩子遲早會發現,她不想他們替自己耽心。  

  「現下我開心的很,可沒有苦楚著一張臉。」心宓扯起嘴角,努力叫自己微笑。  

  「唉……」燕咯爾卻搖了搖頭。「是沒有苦楚著臉,可卻比苦楚著臉還教人難過了。」他歎了一口氣。  

  心宓強自壓抑的情緒,終於崩洩下來。她垂下肩膀,回復方才的模樣。  

  「你……你別理我了。」轉過身,她仍舊坐回石階,兩手托著下顎,繼續發呆。  

  「妳生病了?這個樣子可不像妳!」燕咯爾沒那麼容易放棄。  

  「你沒事嗎?咱們的『主子』可能有事隨時要差遣你,你回去吧。」心宓揮了揮手,兩眼無神地瞪著前方。  

  「我沒事,妳耽心自個兒吧!」燕咯爾在她身邊坐下。  

  心宓沒理會他,逕自望著自個兒的遠方。  

  燕咯爾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說:「上回那事兒……妳別擱在心上,爺只是稟公處理──」  

  「你好吵啊,我要走了。」心宓從石板上站起來,打算走人──  

  「喂,妳別走啊!至少聽我把話說完!」燕咯爾拉住她的手臂。  

  「我不聽、不聽,你們男人全都是一個樣的,只會護著自己的同胞!」心宓扯回自己的手,燕咯爾卻抓得很緊。  

  「妳這麼說就不公平了!我只是就事論事,何況那天本來就是妳的錯──」  

  「你讓我走了行嗎?」心宓冷靜下來。她平靜地盯著燕咯爾的眼睛,冷冷地問。  

  「妳別這樣,也許我不太會安慰人,可我本來……本來是想安慰妳的。」燕咯爾放開心宓,他有些困惑地搔搔頭。  

  心宓吁了一口氣,好半晌她調適好自己,淡淡地綻開一抹笑容。「無論如何……謝謝你。不過我並不需要安慰。」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抬起頭──

  「如果你能帶我  到外頭走走,我想我的心情就會好些的。」  

  「當真?」  

  「嗯。」心宓笑著點頭,這一回她的笑容是真切的。  

  她不想利用燕咯爾,但現下想離開段府也只有這個方式了。總之她不會牽累他,只要燕咯爾帶著自己走過一回,那麼她就能把路徑記下來。  

  「那……妳想什麼時候出去?」  

  「就明兒個一早,我跟嫣兒說肚子痛,你也編個理由抽空帶我出去逛逛吧!」心宓的笑容更燦爛了!  

  看到燦笑如花的心宓,燕咯爾傻氣地點頭,因為自己總算能幫到她而感到由衷地高興。  

  ※※※※

  隔日一早燕咯爾果然帶著心宓外出去「透氣」,一直到黃昏時才回府、燕咯爾送心宓回下人房才離開。  

  心宓承認,這一整天她過的很快樂,因為能暫時離開段寅,讓她不再覺得自己快要窒息。  

  就在她面帶著微笑推開自己的房門時,卻發現窗邊站了她最不想見到的男人──

  「你、有事嗎……」心宓僵硬地問。  

  她單薄的背脊貼著門板,怔怔地盯著不該出現在自己房裡的段寅。  

  「我聽嫣兒說妳病了,」他冷冷地盯著她紅潤的雙頰,口氣也一樣冰冷。「現下看起來,妳卻好得很。」  

  心宓悄悄吸了一口氣,「我、我已經沒事。」她撒謊。  

  他的眼神頓時變得幽深。「沒事嗎?」他冷笑,眼神裡卻沒有絲毫笑意。「燕咯爾私帶妳出府,我想這不會是他的主意。」  

  心宓倏地抬起頭,紅潤的小臉頓時變得蒼白──

  他全都知道了嗎?  

  「不干燕咯爾的事,是我……是我求他帶我出府的!」心宓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替燕咯爾脫罪。  

  無論如何,他是無辜的,他只是幫助自己,不該被拖累。  

  「是麼?」段寅的口氣更冷,他慢慢走近心宓身邊,一字一句像冰珠子一般冷冷地迸出口:「妳憑什麼煽動燕咯爾帶妳出府?威脅?不可能!利誘?更加不可能!」  

  他瞭解燕咯爾,知道部屬對自已有多麼忠心耿耿!  

  心宓怔怔地瞪著他,迷惑地分辨著他眼中的白霧,卻辨別不出那是不是殘酷的表情  ……

  段寅臉上的笑容已經被冷酷取代。「如果都不是,那只有利用妳的身體換取條件了!」他侮蔑地下結論。  

  心宓的臉色倏地慘白──他話中的輕視和污蔑,讓她心痛得竟然忘了該為自己辯解  ……

  「默認了?」他冷酷地盯著她,一抹獸性的笑痕慢慢浮現在他的嘴角。「女人就是女人,無論表現的多麼天真,遇到男人仍然只能利用下賤的本錢!」  

  天下的女人全部淫蕩、下賤!一個看起來天真的丫頭,竟然懂得利用姿色耍弄男人!  

  面對這樣的指控和羞辱,心宓傻了眼。「不,你胡說,你完全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喃喃地解釋著,她睜大眼睛一步步往後退……

  她不明白,為何他眼中那抹恨意會  那麼深刻,那麼深沉!  

  「還想撤慌?!」他突然跨近一步,粗暴地抓住她的手──

  「啊!」

    他毫無分兩的蠻力讓她痛入骨髓!  

  她臉上的痛卻沒有讓他鬆開一分。強烈的嫉妒扭絞著他的心臟,他冷冷地漠視她的痛苦,甚至加重了手勁……

  「放開我……」  

  她緊握著拳頭,可即使手腕上的劇痛、痛徹心扉,她仍然不願意求他。  

  他盯著她,看見她眼神中的倔強和不馴。「可笑的是,我竟以為妳是不同的!」他嘶啞地低喃,聲音粗硬、冷酷。  

  「你到底想怎麼樣?放開我、你沒資格這麼做!」  

  「沒資格?」他冷笑,充滿了駭人的暴戾。「總要有人讓妳弄明白,誰是主子、誰是奴才!」  

  「你這個瘋子!」心宓用力捶打他的胸膛,在她劇烈的掙扎下,他殘暴地扭轉她纖細的手臂──

  「啊──」  

  心宓慘痛地尖喊。  

  忽然間「喀」地一聲,段寅已經扭斷她脆弱的手骨。  

  這清脆的聲音同時驚醒了兩人。  

  段寅僵冷的臉孔完全沒有表情。心宓呆滯地瞪著自己斷掉的手,彷彿那不是自己的手一般,過度的疼痛己經讓她失去知覺……

  隨後她眼前一黑,兩腿失去支撐力,同時暈厥了過去。  

  ※※※※

  當心宓終於在床上清醒的時候,才睜開眼,她看見的人就是段寅。  

  手臂已經接上,但深刻的痛清晰地提醒著她方才發生的事。心宓視而不見地別開臉,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  

  段寅面無表情地瞪著她不言不語、冷淡的疏離,縱使他想強迫她面對自己,卻強自壓抑下再碰她的慾望。  

  畢竟,是他硬生生拗斷她的手骨。  

  「看著我。」他粗嘎地低語,口氣仍然有濃厚的命令。  

  心宓卻像個死人一般,動也不動地盯著粉牆,蒼白的臉像一件沒有生命的白瓷塑像  。  

  「看著我。」他再說一次,聲音變得僵硬。  

  心宓仍然沒有轉回頭,她甚至閉上了眼睛。  

  段寅握緊了拳頭,他在等待心宓的妥協,直到知道她不會這麼做。  

  「該死的!」他終於伸出手,握住她蒼白、瘦小的下顎,強迫她面向自己。「張開眼──看著我!」他捏著她的下巴沙啞地低吼。  

  心宓卻仍然閉著眼睛,像死了一般毫無反應。  

  突然他的唇壓上她的,心宓倏地睜開眼,抬起沒有受傷的手,使盡力氣推拒他。「唔……放開我!」她掙扎著、別開臉尖喊。  

  段寅像瘋了似地吮緊她的唇,粗壯的大腿壓住她抗拒的身子,全然不顧她的掙扎,「唰」地一聲硬扯裂她身上的衣裳。  

  「在這府裡只要我下令,沒有人能違抗我的命令!」段寅冷酷地宣示。  

  「瘋子!」她僵硬地咬著下唇,唇上已經泌出血水。  

  他的臉孔抽動著,因為看見她唇上的血而發狂……

  是瘋了,為她而瘋狂!。  

  他不能忍受她拒絕自己,卻和另一個男人出去了一整天!」  

  女人!全都是該死的蕩婦!。  

  「放開我……」淚水流下心宓的臉頰,她的視線開始模糊。

  段寅扯光了她身上的衣衫,正利用他強壯有力的膝蓋,強掰開她的雙膝──  

  「放開我──你這隻野獸!」  

  她掄起拳頭,用盡最後一分力氣捶打他,受傷的手因為身體太劇烈的掙扎而開始流血  ……

  「我是野獸,那妳就是賤人!」他失去理智地咒罵。  

  段寅的眼神變得瘋狂,他眼中看到的彷彿不是心宓,而是另一個女人……

  粗糙大手移到心宓乾燥的腿間,粗暴地撥弄細緻的花瓣,再不復那一夜的溫柔。

  此刻他帶給心宓的只有撕扯的疼痛和恐懼……

  忽然,心宓聞到他身上酒昧──

  「不要──」  

  她掙扎,但是她惶恐的推拒根本抵不過他的蠻力,她的力氣已經用盡了……

  「呃…  …」  

  她尖叫,他殘忍的手指正粗魯地撥開下頭的花瓣、擰著含羞的花蒂,直到下頭洩出一股股稠密的花汁……

  「爽吧?賤人!」  

  他冷笑著低吼,英俊的面孔在心宓眼前放大、扭曲。  

  「不……」  

  「不?褲檔裡又濕又腫了,賤人!」  

  「我恨你……」  

  「恨?待會兒我讓妳欲仙欲死,妳會更恨我!」  

  他淫猥地說著粗鄙的言語,心宓卻無法合起雙腿、抗拒他蠻悍的侵略……

  「啊……啊……啊呀──」

  她吟叫著,快感一陣陣刷過她的下頭,中指戳進她開始泌出愛液的下體……

  「不要……饒了我吧……」  

  心宓顫抖地抓住他強壯的手腕,就在她知道自己再也使不出一絲力氣的時候,她振起最後一絲理智,張開口狠狠地咬住他的肩頭──

  「該死的!」

    段寅瘋狂的動作終於停下。  

  他張大眼瞪著木然的心宓,一抹複雜的神情掠過他的臉孔……

  勉強控制著幾乎已經虛脫的身體,心宓扭動兩腿、一寸寸退到床角。他的目光盯住她蒼白的臉,闇沉、剛冷的眼神忽然讓她害怕……

  「妳是我的。」可怕  地沉默過去,這是他的回答。  

  「不……」  

  心宓張大了眼,看著朝自己伸出手的段寅,她知道,他不會放過自己了!  

  在心宓還來不及躲開時,段寅的手巳經抓住她,心宓卻虛弱得再也沒有力氣抵抗了  。  

  他粗糙的大手捏住她纖細的肩胛,這回他的力道雖不粗暴,卻十分堅定,粗礪的手掌滑下隆起的乳丘,捏住一只飽滿的乳房,握在掌中揉弄推擠……

  過程中他一直剛著她小臉上瞬息萬變的反應,修長的指頭有韻律地捏擰著漸漸繃緊的乳蕾。

  心宓柔膩的身子弓成了蝦形,難以承受地扭曲著身子,她彎曲的雙腿卻讓後庭大開,他的膝蓋立刻從後方頂開她,早已經火燙的堅挺結結實實地頂住軟柔的花心──

  「啊──不要……」

  「是不要這麼樣?還是不夠深?」他嘲謔著。

  「饒了我……」她羞恥地細語。

  「不可能。」

  他俐落無情地拒絕,大手同時向下移,拉開心宓虛弱、毫無抵抗力的大腿,方便火燙的男根穿越緊實、白嫩的俏臀,埋入花瓣的淺處,磨蹭著桃嫩豔紅的窄縫口──

  「嗯……」

  「妳喜歡這樣,是不?」

  輪流捏著兩只隆聳的雪乳,他戲謔地狎笑,無情地擰住脹突的乳頭粗暴地玩弄著。

  「不是──啊呀……」

  捏住乳頭玩弄同時,男人另一隻手突然移到下方,捏住珍珠似的小花蒂……

  心宓全身掠過一陣電似的顫慄──

  「啊……別弄那兒……」

  「求我。」他毫無人性地命令。

  「求、求求……你。」她羞恥到了極點,快要教那莫名的狂潮給淹沒了。

  她用盡一切的意志在抵抗,她不想沉溺在他邪惡的慾望裡,但是逐漸昏沉的意志已經開始失控、決堤……

  「放心,」他咧開嘴,陰闇的瞳乳掠過深濃的慾色。「我會讓妳更快樂的!」

  他突然翻過身,迅速地掰開她閉合的大腿,在她混沌的眸光下,他腰桿一挺──硬梆梆的長杵突然搗進桃花蜜源,撕裂閉合的花心──

  「啊──」

  心宓痛得尖叫。

  他含著濃重慾望的臉突然僵住,到這時他已經不能否認、不能對自己說謊──她並非那個女人的翻版──她仍然是個處子!

  縱然聽見她的啜泣、求饒,他已經勢在必行的慾望仍瘋狂地挺進,只是溫柔了幾許……

  「放鬆。」

  低嘎地聲音竟然如此粗啞,他震驚於自己的投入,律動的慾潮卻已經無法回頭……

  火燙的硬杵隨著一下下越來越深入的重擊,無情地揉碎了她的花心……

  ※※※※

  清晨、男人已經坐在床側望著閉眼熟睡的女人許久。  

  直到天已大亮,段寅才慢慢從床邊站起來。  

  臨走前,他伸手拂過她散亂的長髮,回想昨夜顧一切的瘋狂,他的臉色漸漸嚴肅…  …

  是他一直不肯承認,她確實吸引自己。因為多年前的往事,他的心早已經封閉,發誓今生絕不再愛任何女人。  

  沉思的時間裡,他木然的臉色掠過許多複雜的神情……忽然,他低下頭在她耳畔說了一句。「抱歉」。

  女人柔軟的的身子沒有任何反應,他靜靜地坐在床畔,又望了她許久,終於他替她拉上毯子,然後才推開房門走出去。  

  事實上,心宓並沒有睡著,一整夜她一直是清醒的。  

  她清清楚楚地聽見他語調中的深深歉意,他彷彿又回復成那個曾經救過自己一命的男人。那抹溫柔的歉意呵……

  竟然荒謬地讓她心折!  

  她不明白,正如他說的,他是主子、她是奴才,那他為什麼要說抱歉?  

  但如果……如果那是他後悔致歉的言辭。她更不明白,為何自己心底會有一絲酸澀的淒楚……

  可她又怎能忘了昨夜、昨夜那個對自己施暴的野獸。  

  直到段寅下了床、離開她的房間,一切歸於寂靜許久,心宓才慢慢從床上坐起來。  

  側首看到床側斑斑紅點,她瑟縮了一下,然後無聲地滑下床……

  恍惚地走到洗臉盆前,她抬起手準備洗臉的時候,忽然看到自己沒受傷的手也因為昨夜的抗拒而佈滿瘀青。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2-6-11 10:46 AM


第九章
   

  十天來,心宓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他臨走前要說一句抱歉?  

  這些日子她就像一縷遊魂,她想問那霸道的男人為什麼要說抱歉,卻沒有了勇氣見他的面。  

  她變得不像自己了!  

  現在,就連要經過他的居處,她都像個傻瓜一樣慌張的垂頭避開,走過後卻又頻頻回頭眺望……

  傻呵!他的道歉又如何?就算她肯妥協,頂多是他的另一個妾,他的心不會只屬於她一個人……

  可她卻禁不住自個兒的胡思亂想。  

  窗外霪雨霏霏,陰暗的天空像煞黃昏後、天未全黑前的景象。  

  這日當嫣兒告訴心宓,爹爹還沒過門的「媳婦兒」到府裡作客的時候,是在那夜過後十日的早晨。  

  「上回爹爹就是到郡主娘娘家裡去作客了,她長得好美、好美,好像仙女一樣!」六歲的嫣兒用充滿羨慕的口氣道。  

  心宓正垂著頭縫嫣兒的香囊,不經意被針刺了一下──  

  「啊!」  

  「怎麼了?」嫣兒趕緊跑過來,滿臉的關心。  

  「沒事!」心底僵硬地抬起斷過的手,這十日來手臂已經好些了,至少她已經能挾著繡棚做針線。「妳方才說……說妳爹爹還沒過門的媳婦兒……是怎麼回事?」她問,怔忡的臉蛋比剛才更蒼白。  

  「虞大嬸說那是皇上許給八府的貴人,郡主娘娘果然美得像神仙一樣。」嫣兒回答  。  

  心宓獃獃地瞪著嫣兒,嫣兒的話就像方才的針一樣,不同的是這一字、一句是刺入她的心坎。  

  「心宓姐姐,妳是不是病了?我看妳的臉色好差、而且都不像以前那麼愛笑了呢!」嫣兒問。  

  心宓強迫自己擠出一絲笑容,但是她絞痛的心卻騙不了自已。「沒有,我沒病。」  

  「是嗎?」嫣兒的小臉透出一絲似懂非懂的早熟。  

  「嗯……」  

  「爹爹好看,那個討厭的柳兒、丫頭春花,還有好多好多府裡的丫頭都會瞪著爹爹瞧……可爹爹卻時常瞧妳呢!」嫣兒忽然高興地道。  

  她愛心宓,當然希望爹爹愛心宓。  

  至於那個郡主娘娘,雖然她好看得像神仙,可心宓打扮起來絕對不比她差的!何況那個郡主娘娘肯定沒有心宓勇敢!因為只有心宓同爹爹說話的時候,兩腿絕對不打擺子。  

  心宓仍然垂著臉、她手上的活兒卻已經停下來,兩眼發直地瞪著繡棚,全然沒聽見嫣兒正在說些什麼。  

  直到嫣兒又問:「心宓姐姐,妳喜歡爹爹嗎?其實我好希望妳來當嫣兒的娘呢!」心宓才回猛地回過神──

  嫣兒的話問進了心宓的心坎。  

  她怔怔地瞪著小小的人兒,一個孩子的話竟然讓她無法回答。  

  心宓問自己,她喜歡段寅嗎?那個霸道、殘暴、傷害自己的男人……

  然後,她發現  自己無法否認對他的在乎。  

  「心宓姐姐?妳還沒回答嫣兒的話呢!」  

  嫣兒才問完,忽然聽到外頭敏川一路呼喊過來──

  「來了、來了──郡主娘娘來看嫣兒小姐了!」  

  「咦?」嫣兒好奇地跑到門前,很快地推開了窗。  

  「郡主娘娘!」  

  隨著嫣兒的叫聲,心宓轉過頭看到一名身穿粉衣的嬌美女郎。  

  她是很美,巧笑嫣然的郡主柔得似水……就如同嫣兒說的,像仙女一樣。心宓的視線無意識地往上移,然後全身一震。  

  段寅就跟在郡主之後,同時跨進了嫣兒的房間。  

  嫣兒一見爹爹也來了,她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小臉上流滿了驚喜和快樂──

  「爹爹!」她輕喚著。  

  段寅聽見嫣兒的叫聲,他的視線起先停留在心宓臉上,隨後他移開眼望向嫣兒:「郡主說要來看看妳。」他的話雖然簡短,聲音卻少了往常的嚴厲。  

  嫣兒高興得快哭出來了,爹爹他──他帶著郡主來看自己嗎?  

  「妳就是嫣兒嗎?」郡主在嫣兒眼前蹲下來,溫柔地問小女娃兒。  

  她的聲音像黃鶯出谷一般好聽,心宓的心臟忽然揪成一團。不等嫣兒回答,心宓壓住自己的胸口悄悄地後退,因為這幅親人合聚的景象,並沒有她的立足之地……  

  「站住!」  

  段寅冷硬的聲音突然傳過來,心宓呆住,她頓住雙腳僵在原地。  

  「郡主就在這裡,妳太無禮了!」他沉聲道,所指的人當然是心宓。  

  「沒關係的……」善良的貞嫻郡主發出軟弱無力的聲音。  

  她向來害怕這個高大、冷漠的男人,在知道皇上將自己許給他後,她簡直寢食難安  。  

  段寅皺起眉頭,他的目光從郡主身上移向心宓。「記住妳自己的身份。」他警告。  

  半晌,平抑、毫無音調的聲音從心宓口中吐出來。「對不住。」  

  她順從地道歉,頭一直是低垂著的。她不再傻得去違逆他,因為她從來也沒贏過。

  可只有她自已知道,她的心  口好痛、好痛……

  那一夜,想必他已經忘了吧?

  她淡淡地笑,這時她的謙恭卑微,是真正的謙恭卑微。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走得遠遠的,別讓他有機會再以冷淡、不在乎傷害她。  

  審視著心宓異常的安靜和乖巧,段寅瞇起眼……

  「妳可以下去了。」他沉聲道,目光盯著她自始至終未曾抬起來的臉。  

  心宓沉默、面無表情地退出房外。  

  外頭的天色已經放晴,可她的心卻陷入更深的陰霾……

  ※※※※

  回到房裡,心宓拿出布片兒,將幾件常穿的衣物整理好、包起來,然後推開房門,朝記憶中那條通往段府外的後門疾走。  

  憑著十日前的記憶,燕咯爾帶她走過的林間小徑,她隱約還記得。  

  那條通往後門的小路雖然曲曲折折,但卻是她眼前最平坦的路了──

  就算出了段府  會餓死,她也已經無路可選。  

  原以為只有柳兒一個,可現下不止有柳兒,他還有未過門的媳婦!而她呢?她只是在他醉酒時,陪過他上床的奴才。  

  段府很大,上回燕咯爾帶著她走了兩個多時辰才走出府外。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下來,心宓只能就著淡淡月色分辨前方的小路。  

  但是才剛入林子不久,她不但迷失了原來的路、甚至已經找不到林子間小徑的去向!  

  她呆在一株古樹下,怔怔地低頭望著糾結的樹根……

  「心宓?」  

  一聲熟悉的叫喚在此時,就是及時的救命聲──

  「燕咯爾?」她回喊對方。  

  「妳怎麼在這兒?」燕咯爾從黑暗的另一頭走過來。  

  他才從外頭回來,在漆黑的小徑上看見心宓是有些訝異,可待一低頭見到她手上的包袱,他就呆住了。  

  「妳這是──」  

  「帶我出府吧!」心宓鼓起勇氣,對燕咯爾說出心底的實話。  

  現下除了他,再也沒有人能幫自己了!  

  「出府?」  

  「嗯,」心宓垂下臉,輕聲說:「現下只有你能幫我了……」  

  「為什麼?」燕咯爾簡直被弄糊塗了!  

  「我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如果你願意幫我,就別問我理由,否則你就扭送我回府,讓你的主子辦我私逃的罪名。」  

  燕咯爾呆住了。心宓的要求讓向來善良、卻忠心耿耿的他不知道該怎麼抉擇!  

  「妳這是……」  

  他想問個清楚、更想好好勸心宓,可當他一抬頭看到她堅定、孤寒的神情,他就知道自個兒什麼話也別說了,因為說了想必也是沒用的。  

  「求你,幫幫我吧!」垂著臉,哀求的話從心宓的口中逸出。  

  這下燕咯爾又愣住了。他知道這個向來充滿勇氣、倔強、獨立的丫頭是從來不求人的!  

  歎了口氣,他折服了。「雖然我不知道妳是什麼理由……可是……好吧,我幫妳。  」  

  心宓抬起頭,眼底滿是無言的感激。  

  「什麼也別說,我可不想聽到什麼道謝的彆扭話。」  

  心宓淡淡地笑開臉,果然什麼也沒說。  

  「我看妳包袱也帶著了,那──就跟我走吧!」燕咯爾再度歎了口氣,隨後也露出笑容,走在前頭替心宓帶路。  

  兩人走了許久,終於走到了後門。  

  「等妳落了戶,記得通知我一聲。」燕咯爾道。  

  「我……」  

  「沒功勞我也有苦勞,這算是我唯一的要求,妳可別拒絕。」燕咯爾笑道。  

  猶豫了片刻,心宓終於點頭。  

  燕喀爾這才上前去替她打開後門,豈料後門打開那一剎那間,燕咯爾卻看到等在門外的段寅。  

  ※※※※

  彷彿暴風雨前的寧靜,三人沉默地站在門內外對望。  

  段寅看著並肩站立的兩人,他的眼眶漸漸泛紅……

  他到心宓房裡沒找到人,她房中的衣物又明顯的短少,燕咯爾也不在府中──於是他認定了兩個人已經相約私逃!  

  嫉妒的怒火攻佔了他的心脈,現在,一切都在他最壞的打算下發生了!看到她手中提著匆忙間草率裹起的包袱,他已經失去了理智──

  「爺,不是您想的那樣……您聽我解釋──」  

  看到段寅轉紅的眼,燕咯爾的臉色大變──他的腦子裡突然回想起了若干年前那段往事!  

  「你敢背叛我!」段寅突然暴出一聲狂吼。  

  想上前解釋的燕咯爾被段寅一拳打倒在地下,接著發狂的他攫住心宓的肩膀,用力搖晃──

  「妳背叛我!就在我掙扎了那麼久、終於能重新接納妳的時候──妳竟然背叛我!」他紅了眼,抓住她的肩頭死命狂搖。  

  心宓還來不及說任何一句話,就被他抓住,然後搖得痛苦不堪。她的骨頭發出一陣恐怖的「啪啪」聲,彷彿全身都要碎裂了!  

  然後,他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把大刀,亮晃晃的刀鋒閃過一道刺得人睜不開眼的銀光──

  「段爺──使不得啊!」

    燕咯爾大喊,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抱住段寅的腿,段寅手提著大刀,鋒口距離心宓的腦袋只有一寸……

  「放開!」

    段寅粗啞地大吼,他像一頭失控的野獸一樣,雙眼火紅、額頭的青筋暴綻──

  「不  放、不放啊──段爺!心宓不是雲姬──燕咯爾也不是該死的奴才啊!」  

  情急間,燕咯爾吼出了心宓聽不懂的話……

  然後,她看到段寅扭曲的臉孔漸漸垮下,慢慢變得木然、然後哀傷……

  大刀隨著他臉上的變化垂下,半刻鐘過去,燕咯爾放開段寅的腿從地上爬起來,他看到了自己最敬愛的主子臉上深刻的哀淒。  

  「段爺……」

    燕咯爾小心翼翼呼喚著,卻看到他的主子轉過了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回去……

  他蕭  瑟的背影莫名地揪緊了心宓的心──

  她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他!  

  「妳,走吧!」  

  他拋下冷得接近幽魂的鬼聲,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心宓和燕咯爾的視線裡。  

  ※※※※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許久許久,時間彷彿過了一世紀,心宓終於回過神,怔怔地問燕咯爾。  

  她看見了他眼中深沉的哀痛……

  燕咯爾眉頭緊蹙著,他呆呆地瞪著主子的背影,緩緩地搖頭。「我還以為……還以為事情早已經過去了,沒想到……」他歎了一口好長的  氣。  

  「什麼事?什麼事情已經過去了?」心宓問,她的好奇再也不能抑止。  

  「妳可知道,之前爺曾經娶過妻?」  

  「當然,那就是嫣兒的母親了。」  

  「是啊……是小小姐的母親。那件事發生的時候,小小姐還沒出生,那年我同爺到回西夏國去──爺同我都是西夏人的秘密,妳肯定不曉得吧?」  

  心宓點頭。  

  「這也不能怪妳。」燕咯爾又歎了一口氣。  

  段寅,只是主子居住在中原的化名,實際上他是不折不扣的西夏貴族,這一點雖然未經過證實,但聞名汴京的八府公子皆非宋人,私下汴梁城裡人盡皆知,但是離開了朝廷,在汴梁城流傳有關八府公子的事向來僅止於傳言,至於段府中的人就更加不知、不敢去臆測了!  

  燕咯爾從小跟著段寅,那是因為他也來自西夏,他的家族是段家貴族的御用侍衛,他打從一出生起就注定跟定了段寅。  

  「那年爺將雲姬……雲姬是爺今生最愛的女人。」  

  燕咯爾說到這裡,心宓的胸口緊縮了一下,但她靜靜地聽下去,沒有打斷燕咯爾的敘述。  

  「因為雲姬有了身孕,爺耽心她舟車勞頓對生產不利。於是將雲姬留在中原,只帶著我一塊兒回到西夏。」燕咯爾繼續往下說:「但是將雲姬一個人留在中原,爺始終放心不下,何況她又懷了身孕,於是咱們比預定的行程提早了月餘回來。等到咱們一從西夏回來的時候,在大門口就聽說雲姬已經平安產下孩子的事。」  

  「當時爺欣喜若狂地衝回房,卻撞見──卻撞見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景象!」  

  縱然燕咯爾沒往下說,心宓也隱約瞭解到發生了什麼事。  

  她猜到了是什麼樣的過往,曾經傷他那麼深……

  「男人最過痛苦難堪的,怕是親眼撞見自己的妻子與別的男子通姦吧!」她大膽地猜測,然後從燕咯爾的眼中得到證實。  

  「妳實在是個聰慧的女子,雲姬同妳根本不能相提並論。」燕咯爾歎服地搖頭。「雲姬太會演戲了!咱們回西夏不過短短三個月,雲姬已經寂寞難耐,找上了府裡一名身強力健的俊俏長工,但是在爺的面前她卻嬌柔似水、羞怯膽小,對爺也百依百順,從來不曾違逆,讓爺誤以為她是稟性貞良的女子,也因此她得到了爺全心、全意的寵愛。她的手段豈止是那個柳兒的十倍!就在這件事過後,爺再也不相信女人。」  

  他忽然抬起頭望著心宓。「我想,妳的勇氣和精力雖然讓爺生氣、不以為然,可也因為如此,他必定被妳的勇氣、和大膽直言吸引了!」他突然衝著心宓咧開嘴微笑。  

  心宓臉紅了,但仍然沒忘了他已經有未婚妻的事實。  

  「你的故事還沒說完。」她轉移話題,提醒燕咯爾。  

  燕喀爾咧著嘴往下說:「我跟了爺一輩子,從來也沒見過爺為了一名女子,像今天這般暴怒的,即使是為了雲姬。那時雲姬不貞的事傳開,爺將雲姬和那名該死的狗奴才一起關進地牢。我親眼看見爺雖然盛怒,卻一如往常地冷靜。但七日後爺卻將自己也關進了地牢……一直過了三日,他才抱出雲姬的屍體,地牢裡還有那名長工已經發硬的屍身。後來眾人都傳言,因為雲姬不貞,所以爺親手殺了她。可事實上,那卻是莫虛有的事。」  

  隨著燕咯爾的陳述,心宓忽然想起自己上回被關進地牢後,大病了一場的往事──

    「是傳染病!」她衝口而出。  

  燕咯爾卻一臉疑惑。「啊?」  

  「總之……總之雲姬是生病而死,對不對?」  

  「妳又猜到了!」燕咯爾微笑,看到心宓眼中濃濃的關切,他真是越來越喜歡這個聰明的女孩了!  

  也許,他最關心的爺已經找到真正的春天了……

  「因為,上回我也得了那種病。」  心宓陷入回憶裡,忽然臉紅地想起那一夜的事。  

  還記得段寅說他曾經得過病,現在她才明白,他把自己關進地牢是為救那兩個背叛自己的人。  

  即使是為了一名對他不義的女子,他也不忍讓她斷送生命,她敢打賭──方才就算燕咯爾沒抱住段寅的大腿,他的刀也不會落下的。  

  他太有強制力和控制力了!  

  心宓想,她開始有些瞭解他了……

  「嗯。」正是那種病!  

  燕咯爾忽然以曖昧的眼神上下打量她。「對了,那時我怎麼沒想過,爺為什麼要救妳?」  

  心宓真想簡單的說──因為你是個二楞子好人!  

  不過她可不想傷了好人燕咯爾的心。「因為你善良、公正,不像我成日胡言亂語,對不知道的事老是妄加猜測!」她偷笑。  

  燕咯爾對這個答案似乎十分陶醉,就在他飄飄欲仙的時候,心宓已經做出了決定──

  「咱們回去吧!」  

  「咦?」  

  「有些事……我得去弄明白它!」

    她指的,是段寅的心。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2-6-11 10:48 AM

本帖最後由 fatbibis 於 2012-6-11 10:53 AM 編輯

第十章   

  心宓回到府裡,卻發現一群人擠在她的小屋外探頭探腦、嘰嘰喳喳地指指點點。  

  讓心宓最疑惑的是,大夥兒的臉上都掛滿了由衷的笑容。  

  「發生什麼事了?」燕咯爾莫名其妙地看了心宓一眼。  

  心宓還沒走到屋前,一夥人已經圍住了她──

  「快來看啊,心宓,熱水已經接好,咱們同爺都認定,第一條支管該先接到妳房裡!」全然不知方才發生過什麼事的虞大娘邊說著、邊笑瞇了眼。  

  「是啊、是啊!心宓,妳快瞧瞧!」擠在眾人前頭的敏川拉開塞住門的布包。  

  怔怔地瞪著那股源源汩出的熱水,心宓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紅了……

  下午她回到屋裡的時候急著收拾包袱,根本來不及細看,全然沒發現自己的小屋已經被接上了管子。  

  「太好了、太好了!往後咱們有熱水可以天天洗澡、去蝨子了!」嫣兒高興得又蹦又跳。  

  「妳是小小姐,身上也有蝨子嗎?」敏川嘲笑道。  

  「我說說唄,也不行嗎?」嫣兒噘著小嘴。  臉紅地撇過頭,這幾日小女孩見到日益高壯的大男孩,開始有些忸怩。  

  心宓很高興的發現,嫣兒像她的爹爹。  

  這個孩子惱怒的時候很真、很率性,一點也不矯情,但卻不是個不講理的孩子。從嫣兒主動找她道歉那時起,她就明白自己會喜歡這個小女娃!  

  心宓注意到站在一旁微笑的福總管,她明白,能再一次策動大夥兒幫忙接完所有的管子、連福總管也義不容辭加入賣命的人,只有段寅……

  在人群歡笑聲、以及嫣兒同敏川的鬥嘴聲中,心宓悄悄退出眾人圍成的圈圈。  

  ※※※※

  一路沿著小徑疾走,心宓心急地想立刻見到段寅。  

  有些話她要當面問問他。  

  「賤人!」  

  柳兒的聲音驀地出現在前頭──她手上拿了一把短刀,神情瘋狂地擋在心宓前方,還不斷朝心宓揮舞著手中的短刀──

  「要不是為了妳,官人不會休了我!我恨妳──」  柳兒臉色猙獰,扯開尖銳的嗓子嘶吼,跟她平時柔情似水的模樣判若兩人。  

  「妳說他──他休了妳?」心宓不敢相信。  

  他為什麼要給她這麼多的意外?就在她決定要離開他的時候?  

  「賤人!妳聽到官人休了我,妳很高興是不是?」柳兒突然仰頭大笑,「我很清楚,官人決定的事是不會更改的,就算要他殺一個人,他也絕不會心軟!」  

  柳兒的話讓心宓心底一動。  

  她說的,不正是方才段寅撞見她和燕咯爾的情景嗎?  

  「就算要他殺一個人,他也絕不會心軟!」……但是,段寅卻放過了自己。  

  「殺了我,妳也一樣活不了了。」她冷靜地道,同時悄悄往後退。  

  「反正現在我什麼也沒有了!」柳兒一步步朝心宓逼近,神情越來越瘋狂。「一無所有不如去死!但是我要妳一塊兒陪葬!」  

  「妳不會一無所有!想一想妳的親人和朋友……別做傻事。」柳兒逼得很快,心宓的腳步已經有點顛簸。  

  「怕了吧?賤人?」看到心宓緊張的神情,她詭異地笑開了臉。  

  已經沒有後路了,心宓緊張得嘴唇泛白,她知道自己恐怕逃不過這一關了……

  「知  道害怕的滋味是什麼了吧?嘻嘻……妳也會有這一天啊?賤人──」  

  柳兒終於發了狂,提起刀砍向心宓的腰際──

  ※※※※

  「心宓?心宓?」  

  當心宓睜開眼時,看到姑姑的臉出現在自己眼前,一時間她的腦袋一片空白,過後她跌入無限的恐懼──

  她記得柳兒拿刀殺自己,也記得腰上透徹骨髓的劇痛,然後就暈死了過去!  

  因為這樣,所以自己的魂魄又回來了……莫非天注定她無法見到段寅,就回到現代  !  

  「別怕,心宓。」  

  心宓看到姑姑朝自己溫柔的微笑。姑姑身上穿著白衣,全身像一團模糊的光影,心宓想張口說話卻出不了聲,就跟那回──

  就跟那回她死而復活之前的情況一模一樣!  

  「一直以來,妳堅強又獨立,因為姑姑不能一直在妳身邊。但這是不夠的,就因為妳太堅強,忘了怎麼信任人,尤其是信任妳所愛的人……但是現在妳已經明白一些事情了,對不對?」  

  心宓怔怔地望著迷濛中那團白影,眼眶慢慢蓄滿淚……

  片刻後,她終於點頭。  

  白衣女子微笑。「聽我說,姑姑已經不在人世,我很快會離開這裡到另一個嚮往已久的世界。至於妳,老天爺不會平白無故安排一場意外的,妳記著往後要誠實的過生活,瞭解妳自己的心,同時愛妳週遭的有緣人,總有一天我們會再相見的。」  

  心宓眼底已經積滿了淚水,她開始明白,姑姑指的這個地方是哪裡……

  「我走了,心宓,記著別耽心我,要誠實的過每一刻當下的生活……」  

  姑姑的聲音幽遠,漸漸飄離……

  告別了世上唯一與自己有血緣之親的親人,含著淚水的心宓突然又跌入一片幽深的闃黑……

  ※※※※

  再一次睜開眼睛時,她看到憔悴的段寅。  

  她迷迷濛濛的睜開眼,然後伸出手……

  「真的是你嗎?」她不敢相信地問,蒼白的手來回撫摸那張自己已經深深戀上、再也忘不了的臉,粗礪的聲音像磨過石子一般粗啞難聽。  

  「別怕,妳再也沒事了!」他緊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激動的幾乎落淚──

  這已經是他第二回從老天爺手中搶回她!  

  他發誓,就算她不愛他──他也不放她走了。  

  「我不怕……」望著他憔悴的俊臉,心宓明白他必定一直在自己的床邊守候,不曾離開過她。  

  她搖頭,終於笑開了臉。「我不怕……因為有你呢!」  

  段寅全身一震──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柳兒已斥出府外,送入衙門審判,因為殺人的罪名充為軍妓。她再也不會傷害妳了!」他粗嘎地柔語。往後,他發誓再也不會給任何人機會傷害她!「至於郡主,我從來就沒打算娶宋帝給的女人。」他道。  

  「嗯……」心宓深深歎息。雖然她同情柳兒,卻明白每個人得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  。  

  撫摩著他佈滿鬍渣的臉,她往下說:「要不是燕咯爾告訴我,你曾經歷過如何不堪的過往,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個霸道、又自私的男人……但是,就算你可惡又可恨,我卻還是無法將你這個可惡又可恨的人從我的腦海裡驅開……這也是我拜託燕咯爾帶我離府的真正原因。」她心疼地緊緊、緊緊回握住他的手,蒼白的臉蛋依偎著那粗糙的男性大掌,溫存地摩挲著手掌的溫熱。  

  就算姑姑沒告訴自己該怎麼做,她也已經聽到自己心底最誠實的聲音……

  她愛他!  

  心宓想,她早已經愛上他好久、好久了!不管之前他是個那麼霸道、那麼可惡的男人呵!  

  「心宓……」  

  他呼喚她的名字,聲音裡有顫抖的謙卑、激動和感謝……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

  他今生最愛的女人也愛他!  

  原本他以為,就在他已經釐清了心中的真愛、決定拋開過往不堪的記憶、全心全意去愛一個值得愛的女人時,她卻要離他而去……

  「我……」他顫抖地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在不弄痛她的情況下、緊緊、緊緊,用生命摟抱住她……

  「噓,你聽,大夥兒來了  !」依偎在他安全、舒適的懷裡,心宓滿足地側耳傾聽。  

  外頭正熱鬧著,敏川、嫣兒、虞大娘、燕咯爾、福總管……

  大夥兒提了「慰問品」,正往這頭走來看心宓了。  

  房門打開同時,心宓發現了一籮筐的幸福正朝自己湧來……

  她最愛的男人,正悄悄在她耳邊道出那最美的三個字……

  我的愛。

──完──

前世今生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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