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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寄秋 -【好個下堂妻之四】玉夫人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0-25 11:49 AM     標題: 寄秋 -【好個下堂妻之四】玉夫人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4-10-25 04:08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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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穿越前:她是個被徹底壓榨的小資女
穿越後:她淪為丈夫執意娶平妻要休她的可憐元配
穿越後目標:做個快樂有錢、享受生活的下堂妻

在現代她可是很厲害的會計,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一到古代,
面對爛夫君成親六年不曾和她圓房,如今以無子想休她的局面?!
她立刻主動提休離,不僅討回豐厚嫁妝,還有高額贍養費,
開開心心來到娘家給的莊子,準備下半輩子好好享福,
原以為她下堂婦身分能趕跑所有的蒼蠅,唯獨嚇不走他──
隔壁長得很好看、醫術很好的窮酸大夫,
他時不時對她放電、吃她嫩豆腐,表現出對她有意思,
她心動了,在兩人曖昧未明之前,一起逛燈會竟遇上她前夫,
當眾羞辱她不守婦道,聲稱她仍是商家媳婦,
她的孽緣未斷,他的桃花連著開,先是她家丫鬟自己送上門,
接著他奶奶早幫他定下的童養媳也上門來宣誓主權!
最令她驚訝的是,他竟是大大有名回春堂藥鋪的大當家,
父親是將軍,母親是公主,他想娶她這下堂妻進門,難嘍~

【出版日期】2013-02-06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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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0-25 01:35 PM

第一章

安玉兒,年十九,北虞國人士,原是東華城米商之嫡女,上有嫡兄五名,庶兄兩名及一名將及笄的庶妹,自幼受盡寵愛,更是安老夫人的心頭肉,受寵程度無人可及。

娘親強勢,壓得姨娘抬不得起頭,即使安老爺有一妻二妾,可在安府,一切是安夫人說了算,連安老爺都不得插手後院的事,以免悍妻動怒,家宅不和。

當初安夫人之所以為夫納妾,乃是她入門三年仍未有所出,不得不忍下妒意安排幼妹為姨娘,希望能一舉得男,為安家開枝散葉,省卻翁姑埋怨,就怕安家絕了後。

誰知妹妹入門不到三個月,安夫人便有了身孕,連年生了五子,其中兩子為雙生子,而妹妹在四年後才生下一庶子,之後便再無妊,始終只有一子傍身。

原本安家該和睦的過日子,孰料,安老爺一夜醉酒,誤宿了某位送酒到青樓的賣酒女,以為她是賣身的女子而強了人家,一宿風流後才知錯,畢竟女子貞操不容玷辱,安老爺不得不負起責任。

只是善妒的安夫人容不下她,始終不許她入安家門,此事在地方上鬧了好一陣子,礙於悍妻,安老爺也不敢多置一詞,送了些銀兩盼消彌所犯的過錯。

哪曉得春風一度,那名賣酒女竟然懷了安家的骨血,在女子已有孕的情況下,安夫人即便再不願也得讓她進門,但表明她只能為通房,連妾的身份都構不著,直到她生下一子一女後,才在安老夫人的首肯下升為妾室,人稱柳姨娘。

不過,這些全不是重點,安玉兒這位受寵萬分的嫡長女才是主角,是安家上下捧在手掌心的掌上明珠,只要她想要的,眾人無不爭先恐後地把東西送到她面前,以博她展顏一笑。

但是這樣的呵護卻只到她十三歲。

不是家道中落或是失寵了,這事與安老夫人有關。

話說,安老夫人未出閣前有一情同姊妹的手帕交,兩人各自婚配時曾口頭約定兒女親事,以延續彼此的情誼。

只可惜兩人的肚子太爭氣,生下的全為男丁,因此這一約定始終落空,讓兩位老人家欷吁不已,心有遺憾。

一直到孫子輩終於有女娃出生,商老夫人二話不說親自到安家下聘,定下娃娃親,把剛滿月的安玉兒視同孫媳婦,巴望著早一日迎娶入門,了卻年輕時的心願。

可說巧不巧地,在安玉兒十三歲那一年,商家長孫已染重疾臥病不起三年,不知看了多少大夫都未有起色,整個人日漸消瘦,能不能活到弱冠仍是一大問題。

商老夫人是心疼安玉兒的,不忍心她一嫁入商家便守寡,因此有意退了這門婚事,讓她另擇良緣。

但,商人重然諾,安老夫人更重視姊妹情誼,怎麼也不肯毀約,直道這是孫女的命,除非商家長孫真的回天乏術,否則這門親事是結定了,誰也不准反悔。

就在這時候出現一名遊方道士,只求一碗清菜和兩盤素菜,表示「沖喜」便可化災,令商家長孫逃過死劫。

而「沖喜」不外是婚嫁。

雖然安家人十分不捨,安夫人更為此哭紅了一雙眼,但是安老夫人的一句話,安玉兒還是嫁人了,而且是風光大嫁,當時的嫁妝六十四抬,送親的隊伍多到長達一整條街道,兩家人搬了老半天才塞進新房,有些只得擱在新房旁的小屋。

安玉兒十三歲為人婦,丈夫臥病在床,無法行夫妻敦倫,拖了幾年夫婿的身子漸好,可兩人仍未圓房,即使同睡一張床卻未有肌膚之親,而後在商家長孫的表妹喻可柔出現後,十七歲的她便常獨守空房,到了最後甚至分房而居。

直到今日已有兩年餘,夫妻間的相處淡而無味,只比陌生人好一點。

「不行呀!夫人,千萬不可以……」

「行行好呀!我的祖奶奶,別和自己過不去,快放下、快放下,不要想不開,以後的日子還長得很……」

「是呀!小姐,我們都知道你難過,是姑爺不好不是你的錯,我們……嗚!都站在你這一邊……」

「我的小祖宗吶!奶娘心疼你呀!」

不行?想不開?難過?

看著不以為然的侍女胭脂,忠心耿耿的陪嫁小婢桃紅,以及跟著過來照顧她的嬤嬤徐氏,安璽玉微媚的鳳眸有說不盡、道不出的無奈,想笑卻笑不出來,唯有在心裡暗歎一口氣。

她不過想用剪刀把一頭烏溜溜的頭髮剪短一些些……呃,好吧!是剪很多,大約一百公分長吧!有這麼嚴重嗎?瞧她們一個個如喪考妣的模樣,活似她做了什麼天理難容的事。

該哭的人是她吧!瞧她從二十一世紀來到什麼鬼地方?

一個聽都沒聽過的北虞國,完全不曾在歷史課本上看過,對它的風俗民情、人文地理全一無所知,這教她如何活下去,老天爺這玩笑真的開大了。

喀嚓一聲,安璽玉將長至腳踝的青絲剪到及腰,身後的抽氣聲她全當沒聽見,長髮留到腰是她的極限,要不是怕這些大驚小怪的「古人」驚駭地一個個撞牆,她本想剪到齊肩好方便整理。

只是她所處的時空禁不起如此驚世駭俗的舉動,她只好「入境隨俗」稍退一步,至少要能挽成髻,誰教她是「已婚婦人」而非黃花大閨女,否則扎兩條麻花辮更俐落。

光滑如湖面的鎏金菱花銅鏡內映出一張眉似遠山含翠,鳳目紅唇的清妍小臉,那細緻到吹彈可破的賽雪肌膚,一掐便霞若朝陽的芙蓉梨頰,實實在在是一位令人移不開目光的小美人,美得勝花欺雪、月兒羞慚。

可是視線一移到額頭上未消的腫包,安璽玉即使不想歎氣也忍不住歎息連連,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猶記得她還是個月薪少得可憐的小資女,由兩萬二的新人熬呀熬的,終於升到一個月三萬六的老鳥,在她的生日前夕,她和高中時的三個死黨相約出遊,為了趁著年輕時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

由於她們都很窮……呃,正確來說是並不富裕,大都市的物價實在是吃人呀!她們怎麼存錢也趕不上花錢的速度,勉強不透支就不錯了,四個人的存款……唉!不提也罷,提了傷心。

因為錢不多,歐美的行程就不用想了,真的花不起呀!日本更是高消費的國家,數了數荷包的鈔票,只有望錢興歎的分。

但約好兩年一次出國的目標沒變,省到不行的她們只有量力為出,選擇去不太貴的江蘇,四個人自行找飯店、自己規划行程,不讓旅行社和導遊多賺一毛錢,或被人當購物肥羊給宰了。

記得那一天在下榻飯店的房間裡,四個女人也沒別的事好做,於是她把窗簾拉上、鎖上房門,神秘兮兮地拿出四人最愛玩的遊戲-碟仙。

她們原本都是高中地下社團「碟仙社」的主力社員,即使學校不允許也偷偷玩,這興趣像刻在骨子裡了,就算各自入了社會也樂此不疲,仍常聚在一起玩碟仙。

出了國自然也要玩一下,比較一下不同地方的碟仙有什麼不同,說不定還能指點一下發財路,讓她們由小資女一下子竄升為大富婆,不用再看上司臉色,為五斗米折腰。

可樊彥香那個超級大笨蛋,玩了這麼多年的碟仙居然把最大的忌諱給忘了,那便是什麼都能問就是不能問碟仙怎麼死的,不然會有大麻煩。

偏偏她問了,在韓蕎惜大喊「不可以問這種問題」後,盤子飛快的移動,紅色箭頭指在她們之前問姻緣時碟仙指的答案位置-

穿越。

呵!呵!真是電視劇看多了,連碟仙也搞穿越劇。

就在她這麼想時,飯店忽然發生劇烈的震動,長年處在地震帶的她們立即曉得是地震,驚惶不已,你看我、我看你的抖得不能自已。

三十六樓耶!想逃也來不及,誰還有心思管碟仙歸不歸位,短短幾秒內建築物搖晃得更厲害,她只聽見自己刺耳的尖叫聲,接著眼前一片黑暗……

「夫人,你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有什麼用?少爺的心還是回不到你身上,凡事要看開點,別一味往牛角尖鑽,苦的是自己。」十六、七歲的胭脂有張秀氣臉蛋,語氣略帶幸災樂禍。

回想著自己莫名其妙被拋到這個世界經過的安璽玉回過神,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她還在琢磨著怎麼適應這具青春的身體,平白少了六歲又有如花美貌,她想她的未來還是有無限的可能。

既然碟仙說了她的姻緣在「穿越」,那就既來之則安之吧!小資女是不會輕易被打倒的,她們可是有強韌的意志力和打死不退的厚臉皮,小強一樣的精神,該強的時候強,該弱的時候弱,她不信走不出一條路。

安璽玉再一次摸了摸額上還痛著的傷口,她用了十天工夫摸清了目前自個兒的處境,由一開始的錯愕、驚慌、茫然、無措、不相信荒謬到近乎可笑的情節會降臨在自己頭上,繼而去克服、去理解、去融入、去找出對己有利的優勢,把小資女的堅韌特質發揮到極致。

所以她知道她穿越後的這副身軀叫安玉兒,與她的名字只差一個字,是米商的女兒,年紀小小就由東華城嫁到西映城,丈夫姓商,家中產業不算小,是開綢緞莊的,本身也有染織坊和繡坊,在地方上也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

只是安玉兒和她丈夫似乎感情不是很好,在多出個別人口中所謂的狐狸精之後,她這位正宮被逼讓位,她頭上那個包是她自個兒撞出來的,全因為梳妝台上那張薄薄的紙呀!

「胭脂,你夠了沒,小姐心裡已經夠難受了,用不著你再加油添醋惹小姐更不開心,就算姑爺不進小姐的房也輪不到你被抬為通房,你最好絕了這念頭!」安家家生子的桃紅叉著腰啐了一口,護主護得緊。

小小心思被戳破的胭脂惱羞了,但一抹忿然很快消失在唇邊,裝模作樣道:「我哪敢有非分之想,夫人天仙般的姿容都入不了少爺的眼,我算哪根蔥哪根蒜,連端個洗腳水都惹人嫌。」

她故意說得卑微,實則話中有話,多有諷意,小有瞧不起安玉兒的意思,態度上也不若以往恭敬。

原因無他,因為安玉兒嫁到商家的第二年,最疼她的安老夫人因病去世了,安家對她的疼惜也因嫂子們的計較而少了些,不像以前時不時的送些體面玩意來,壯實她的勢力。

商老夫人本來也對她疼愛有加,可是入門多年未有子嗣,難免嘴上叨念兩句,雖然擋著不讓孫子納妾好鞏固長孫媳婦的地位,但想抱曾孫的念頭哪有少過。

去年底,商老夫人也過世了,留下的遺願是善待孫媳,以及想要商家多子多孫,算是默許了商家長孫另納妻妾以開枝散葉,她在九泉之下才有顏面面對商家的列祖列宗。

可是安玉兒不同意小妾入門,她認為無嗣不是她不能生,而是丈夫薄倖,他倆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她上哪生個娃兒繼承香火,難不成要她紅杏出牆,偷人不成?

不過她的抗拒絲毫動搖不了夫婿的決定,她點頭也好,搖頭也罷,他決意娶進溫婉可人的可柔表妹,甚至要與她絕了夫妻情分,不委屈一心待他的小青梅。

兩位老夫人死了以後,安玉兒等於失去兩座有力的大靠山,在府裡的地位一落千丈,不只婆婆看她不順眼,丈夫也不理不睬,視同路人,連見風轉舵的下人也起了輕慢之意,偏向即將入門的喻可柔,飲食、服侍上也多有怠慢。

胭脂便是其一。

原本安玉兒有四名陪嫁婢女,兩名嬤嬤,還有一名帳房和兩名家丁,但是在商家長孫身體慢慢康復以後,被一個個打發出去,有的嫁人,有的到鋪子做事,有的轉手賣了,身邊只剩下她捉著不放的桃紅和徐嬤嬤。

而身為商家少夫人的安玉兒不能無人伺候,因此多撥了一個胭脂,免得落下苛待長媳的惡名。

不過大家都知道這位少夫人的好日子不多了,離開是遲早的事,無容人之量的她只有被休的分。

「你敢再說這些酸溜溜的酸言酸語,我就撕了你的臭嘴。」桃紅為小姐抱不平,怒目斥責胭脂。

「哎呀,我好怕喲!少了嘴巴可沒法吃飯,不過我領得是商家的月餉,你若真傷了我,怎麼跟夫人交代?」她是有恃無恐,還以顏色。

「你……」

「好了,別吵了,吵得我頭疼,商……嗯,我的夫婿現在何處?」安璽玉揉著發疼的額頭,她還不曉得自己的「丈夫」叫什麼名字。

「在書房核對帳本。」徐嬤嬤在一旁說。

「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去找他談談,這事兒還是得解決。」動筆寫了些字,她揚揚手上的休書,盡量表現出愁苦模樣,不讓人瞧出心底的眉飛色舞。

這年代被休的婦人比待字閨中的女子自由,至少不用被逼嫁,時時刻刻擔心年歲一到尚未出閣的問題,也省了媒人三不五時上門來說媒,東家長西家短的想賺媒人錢。

「小姐,你千萬別再倔了,姑爺也不是真心要休妻……」只是嚇嚇她,希望她妥協,各退一步。

她笑了笑,眼神裝得哀傷。「夫妻間連情分都不留,我還能指望什麼呢?哀莫大於心死。」

自由,我來了,你要等等我,小資女的奮鬥要展開了。

「休書」

商別離的眉頭是皺著的,有些惱、有些微怒,感覺事情脫出掌控而憎惡爆增,冷酷到近乎絕情的臉上佈滿對人性錯判的陰鬱與冷悍,更有想將人撕裂成兩半的狠厲神色。

這不是他要的結果,至少就目前而言,安家仍是他身後的一股助力,即使他對所謂的「妻子」深惡痛絕。

他不是不知感恩,而是痛恨受制於一輩子也還不了的人情,長輩草率地決定他的一生,在他病重時硬塞了一名不受他喜愛的沖喜妻子給他,讓他成為欠情之人,終其一世都將背負著這筆情債。

安玉兒的確很美,出落得如花一般嬌艷,打小便是人比花嬌的美人胚子,軟嗓如出谷黃鶯。

可是,她不是他要的,再美的女子也不及他心頭的一彎明月,他要的女人得婉約溫順、蕙質蘭心、一語解情,而她,無一具備,只有被寵壞的嬌氣和不解世事的天真,總以為每個人都該繞著她轉,一如未出嫁前,人人都該寵著她。

瞪著眼前看似侷促不安,卻又眼神清亮的女子,商別離又看向她手上修改過的「和離書」,那被墨漬刪去的幾句特別醒目,多添加的字句又令人無端的惱火,她對他的癡迷和戀慕不見了嗎?就這麼想成為下堂婦?

莫名的怒火狂燃,他心裡唯一的想法是撕了那張和離書,叫她滾回房裡反省她不當的舉止,再晾她個一年、兩年,徹底冷落這名義上的元配。

「是和離,既然你無心我便休,當了多年夫妻日子卻沒滋沒味的,相看兩相厭,還不如好聚好散,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安璽玉以職場上的經驗將話說得很小聲,一副畏畏縮縮的小媳婦樣「不敢直視」丈夫冷銳的雙眼。

以弱示人,千萬不要強出頭,槍打出頭鳥,這是她在由菜鳥磨成老鳥的經歷中得知的,面對男人,一定不能硬碰硬的強槓上,越是強悍地想主導一切越容易激起對方的鬥志,男人愛面子!雖然只是一層薄薄的皮,可是比命還值錢,沒有一個男人願意讓女人在頭上踩兩腳,除非天生犯賤。

所以,她想達到目的就不可以激怒足以改變她未來的男人,此次前來,她是要擺脫商少夫人的身份而非與人結仇,給自己找個絕對強大的敵人,那是笨蛋的行為,自找死路。

瞧他瞪人的那雙眼多像她無良的上司,一天到晚只會壓搾她,每天有加不完的班,人家一下班是歡歡喜喜地唱KTV、和男朋友約會,而她只能和一堆數字奮戰不休,當個沒加班費可領的掛名會計組副組長。

學會計的真的沒前途啦!從她畢業進入公司工作也有兩、三年了,論起經歷早該升了,可是經理的親戚一空降,她什麼都沒有了,而且一人做兩人份,連「組長」的那份工作她也一併接收了,操到快人老珠黃,但論功行賞時卻沒她的分,宛如被踩在最底層的小工蟻,做得多,領得少。

現在的她穿到十九歲的小妹妹……呃,應該說是少婦的身上,她要自立自強,當個獨立自主的新好女人,不能再一味地被打壓,她要反抗強權,消滅以夫為天的迂腐想法,只要擺脫掛名老公,從此便海闊天空,任她逍遙……

咳!咳!不能太得意忘形,要端莊溫婉,她扮演的角色是「受虐婦」,楚楚可憐、低聲下氣的模樣要假裝到底,不能讓人看出一絲絲破綻,不然她就走不了,還會落入更悲慘的下場。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女人一旦失去夫家的庇護,你將一無所有。」商別離語氣冷漠警告,一雙狼似的眼眸直瞪著緊盯自己鞋面的妻子。

安璽玉偷偷地擰了自個兒大腿一下,用力擠出眼中的淚光。「我善妒、無子、不事翁姑,七出已然佔了三條,夫君在休書上寫得條條分明,我再怎麼強詞奪理也抹煞不了事實,就算再如何不願也得強吞苦果,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你認了這出妻罪狀?」男人眉頭皺得更深,兩眉間蹙起一道山丘,不太能接受這番自我貶低的話出自驕縱的妻子口中。

「不是出妻是和離,聞君有二心,不能白首相待,既然夫妻不能同心,又何必長相守?我放過自己也成全你,畢竟你的心裡沒有我,我再死纏活賴著又有什麼意義?」她拿起繡上杜鵑棲枝頭的絲帕假意拭淚,紅通通的眼眶顯示她有多麼不捨和莫可奈何,和離之路非她所願。

安璽玉表現出來的是-她是被逼的,她已經走投無路,和離是沒辦法中的唯一退路,她是這樁婚姻裡最受委屈的人,她都決定退讓了,他還不讓人活嗎?

其實她所要的結果是逼出他的愧疚和身為男人的驕傲,魚與熊掌無法兼得,既然她都退了一步,他也該表示出誠意,別佔著茅坑不拉屎,硬要毀了她才甘心。

「這不像你會說的話。」以她從前的性情只會哭,哭得聲嘶力竭,四處向人哭訴他的無情對待。

她戲劇性地抬起頭,擺好四十五度角微揚下巴,眼神落在窗外的梧桐樹,悲涼而落寞地幽幽一歎。「死過一次的人還能不想開嗎?我霸佔你的人卻得不到你的心,六年,夠了,我乏了,愛上一個永遠不會愛你的人實在太累,我放手。」

他眼底閃了一下。「這是你要的?」

商別離給她最後一次機會,他不相信她真放得下,離開了商家她還能去哪,自古下堂婦難容於世,他認為她現在是故作姿態、欲擒故縱,想以退為進逼退他娶平妻的念頭。

而他不會如她所願,若是她再這般不知進退的話。

「是。」安璽玉慢慢地將視線調回,落在立於他身側靜靜為他磨墨、容貌美麗的綠衫女子。

人都帶在身邊了還如此不幹不脆,完全無視於她這個正室的存在,不離難道還拖著嗎,要她當一回潑婦,朝小三一陣捉臉扯發才肯下決心嗎?

打架她不是很行,不過撒潑還在行,古代女子一向和順,肯定沒見過兩隻猴子當眾互扯嘶咬的模樣。

默然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對她眼裡閃動的淚水,他很難心硬如鐵。「我不會棄你於不顧,你依然是商府的少夫人。」

商別離的話一出,他身旁的表妹喻可柔神色微僵,磨墨的手頓了一下,似是用力過度讓墨汁濺出硯台一滴。

安璽玉目光清澈地搖頭。「不,我無容人之量,也不與人共夫,丈夫是我一個人的,誰都不能跟我搶,除非你放棄了再納新寵的念頭,否則只有和離一途。」

「你還是一樣的驕縱,毫無長進。」商別離在心裡冷哼,笑她不自量力,居然敢逼迫他。

她把和離書攤平,放在他面前的書桌上,甚至將毛筆沾墨放入他手中。「簽吧!從此你我夫妻離異再無瓜葛,男婚女嫁各守白首。」

當初商別離寫下休書時只簽下一個「商」字,用意在於逼元配接納另一個女子為他妻室,兩個女人地位相當,無誰大誰小之分。

但是安玉兒不曉得他只是作戲,存心算計她,心一急,便一頭撞上木質堅硬的書櫃,欲以死相逼,表示她就算死也不讓他們兩人順心如意,因為她知道商家人欠了她一份情,她一死,這兩人斷然無可能在一起,安家人勢必上門為她討回公道。

可她沒想到自己這一撞真的撞死了,再回到她身體的是另一條穿越的靈魂,而她安璽玉根本不在乎丈夫要娶誰,她樂得拱手讓人,開開心心地把有情人送作堆,省得自己多出一個沒感情的包袱。

不過顯然商別離被安玉兒尋死的動作嚇到,事隔多日未再提起娶平妻的事,怕她再一次想不開,讓商家背上忘恩負義、負心薄倖逼死髮妻的惡名。

「你以為我會繼續縱容你的驕蠻嗎?我一簽下去,可是沒有反悔的餘地,你確定你承受得起?」這一刻,他是恨她的,恨她不該一直逼他。

安璽玉故意笑得淒楚,一臉傷心。「嫁給你是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倘若再有一回,我寧可死在花轎前也不嫁入商家受你羞辱,你對我的絕情是我最大的傷痛。」

「你……你竟然……好,這是你自己選的,日後怨不得我。」一句後悔激出他的怒意,大筆一揮,墨字飛揚,落下「商別離」三個字。

當然好,她得意的想笑。「咳!夫妻……不,該稱你一聲商少爺,既然我們已經和離了,那我的嫁妝幾時還我?」

小資女的原則是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聽說安家給女兒的陪嫁品多到一輩子也吃不完,她能不趁機打劫……呃,搶便宜嗎?那些全是安玉兒的,怎能落到小三手裡,讓她佔了人家的丈夫又搶了她的財產?是吧。

「你說什麼?」他目光一沈,怒火沸騰。

「和離之後總不好再賴著你吃喝,我一個婦道人家沒什麼謀生能力,你不把嫁妝還給我,教我怎麼活得下去?」她應景地滴了兩滴淚,一副愁苦萬分的可憐樣。

「……你還有娘家可回。」商別離鐵青著臉,憤怒地瞪著她。

安璽玉哭得淚眼迷濛、泣不成聲。「最疼我的奶奶不在了,哥哥嫂嫂們為了分家鬧得不可開交,你說我這時候還回得去嗎?我……我無容身之地啊。」從徐嬤嬤與桃紅口中知道安家兄弟是團結的,大家相處都很和樂,不過,她為了成功和離、為了往後能獨立,只得編派些不是。

「你自找的。」要是她不使性子,他尚能容她,商府不缺她一口飯吃。

「我自找的?」眼淚一收,她將和離書上的墨跡吹乾,折成一半再對折,妥當地收入懷中。「當初你病得快死時是誰嫁給你,沖喜救了你一命?你那個對你有情有義的可柔表妹怎麼不跳出來,說她願意替你擋災擋難,萬死不辭?」

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臉色微變的喻可柔驟地抬起頭,眼中流露出不安和慌急。

「你……」

不讓商別離有開口的機會,安璽玉一掌拍在桌面上,大剌剌的直言,「她怕守寡,她怕萬一救不活你,不但當不成現成的少夫人還會被趕走,好處沒撈著反沾一身腥,以後想再嫁人就難了,誰相信她還是完璧之身,好人家肯定沒她的分,只能當人家的續絃、繼室,說不定只能是小妾,她哪敢捨命救你。」

「胡說八道,你……」看著她,他竟說不出反駁的言語,當年確實只有安家肯信守承諾,將剛滿十三的嫡長女嫁入商府沖喜。

她學人哼了兩聲,做出不屑的表情。「你和可柔表妹不是近幾年才認識,怎麼說相處的時間也比我多,自幼青梅竹馬互生情意,若是她真的愛你,哪狠得下心看你在死亡邊緣掙扎,不用別人開口就該自個兒挺身而出,願與你生不同時死同穴,做一對鴛鴦……」

安璽玉為穿越的這具身軀叫屈,好好的一個女孩子竟被老公和小三逼死了,既然她佔了人家的身體,好歹幫著出口怨氣,不讓安玉兒死不瞑目,人死了還白受糟蹋。

她不是做大事的人,不過小奸小惡偶爾還是會為之,花生大的正義感也有忍不住的時候,想做一回正義使者,看不慣不公不義的事。

但是她的膽子只有一咪咪,要確保退路,待拿到和離書後才敢大聲說話,反正罵了這一回她就要走人了,日後老死不相見,她還怕這個未盡丈夫責任的前夫不成。

「表哥,我沒她說的那般可惡,她故意不讓我好過……」喻可柔泫然欲泣,荑輕輕扯著商別離的袖子。

看了神色慌亂的表妹一眼,他眼底生出一抹深思之色。「安玉兒,你走出我商府就不是商家媳婦,你可考慮清楚?」

安璽玉挑字謹慎地說:「你不會連女人活命的嫁妝也要貪吧!我救了你一命的報答是要我餓死街頭,那就太過分了,恩將仇報的罵名會跟著你一生一世的。」

他氣得眼角抽動。

「我要你慎重地想明白。」

「哎呀!難不成商府只是一個空殼子,窮得要靠下堂婦的錢才活得下去?難怪你一心要休離我,原來是要霸佔我的嫁妝,你……你真的好無恥,居然用這麼下流的手段,我奶奶看錯人了,把我嫁給一頭白眼狼……」哈!不把你說臭了我怎麼脫身,你就倒霉點,灰頭土臉地讓我踩兩腳吧!

「住口,我還你!」他怒極一吼。

「還有贍養費。」該她的,她一毛也不會少要。

「贍養費?」那是什麼玩意?

「我十三歲嫁給你,十九歲被你棄離,六年來的青春全耗在守活寡上,有丈夫跟沒丈夫一樣,你不用賠償我這些年獨守空房的損失嗎?」是男人就爽快點,別讓我瞧不起你。安璽玉的眼中如此明示著。

「你……你……」他氣到說不出話來,頸邊青筋浮動。

「我也不貪心,一萬兩黃金就好,你一條命應該不只這些錢吧!」她要錢要得心安理得,全無愧色。

「你……」商別離惱怒地握起拳頭,眼露凶光,卻又拿她莫可奈何。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0-25 01:38 PM

第二章

「夫人,我們真的要離開商府嗎?少爺一紙休書休了你……」

一步一回首,看著一箱一箱被搬上馬車的傢俬,胭脂的臉上是不甘心和不知何去何從的茫然,一再追問是不是真的,有無挽回的餘地。

說起來她是商府買進門的丫鬟,並未簽終身契,十年一到便可出府自行婚配,主人家不強留她做到老死,還會額外給她一筆嫁妝。

十三歲入府便伺候大她兩歲的少夫人,直到今日十七歲,她還有六年才到期,名義上仍是商府家婢,得服侍主子。

雖然商別離已簽下和離書,與安玉兒再無夫妻關係,可他心裡仍瞧不起女人,認為下堂婦一旦在外頭吃不了苦頭,受了罪,娘家回不去了,到了最後還是得回頭求他,給她一個棲息之所。

到那時,不是他欠人情,還能展現他的大度和寬容,而她也被磨去嬌蠻的性子,想再回來只能任他擺佈,不再是那個凡事頤指氣使、恃寵而驕的嬌嬌女,為妻為妾但憑他一句話,沒人可以再挾恩索惠。

這也是商別離最恨的一點,當初是因為身子不濟被迫娶妻,若是沒有沖喜的恩情橫亙其中,他不會拒絕與妻子圓房,甚至也是段美好佳話,畢竟安玉兒長相不俗,明眸皓齒,凡是男子少有不動心的。

他沒讓胭脂留在商府,反而故作大方的送予「前妻」,是有意彰顯自己並未苛待下堂妻,他和離後再娶是形勢所逼,並非寵妾滅妻,為了另一名女子而容不下髮妻。

不過也有充當眼線的意味,用來得知無緣妻的一舉一動,好讓他第一時間內掌握她所有的動靜。

「以後改口教我玉夫人,離了這扇朱漆大門後我便再與他無瓜葛,兩人相見不相識,形同陌路。」安璽玉不只嘴說得無情,內心也對所謂的丈夫一點感情也沒有。

能有多深的情意呢?

打從她一睜開眼瞧見杏色床帳,恍若作夢地看到梨花木雕黃鶯月洞大床,以及嚇得她半死,古色古香的圓桌和三腳花幾,她懵了好一會兒,不敢相信她真穿了,還當在夢中,她睡一覺醒來便會回到原來十坪大的小套房。

她花了好幾天去消化,去說服自己,她還把大腿掐到瘀青、會痛,才證實眼前所見的一切不是夢,一場要命的地震把她震穿到這個不知名的國家,沒聽過的歷史和人文搞得她一頭霧水,她得從頭瞭解才略知一、二。

從她撞櫃昏迷到清醒期間,那個殺千刀的不良夫不只沒來探望,還陳世美一般的只顧著和小三花前月下、喁喁私語,形影不離地膩在一塊,之後她只見過他兩次,一次是到書房送和離書,一次是半個時辰前,他親自站在大門口目送她離府。

「出了府再回來就不是妻子,你可想清楚了?」

離別時,商別離就這麼一句輕蔑到令人吐血的話,為安玉兒不值的她掛起虛偽的微笑,笑不露齒的維持大家閨秀的儀態回了一句--

「等我再嫁時歡迎你來官吏,水酒一杯不成敬意,感謝你今日的放手。」

聞言,商別離當下臉色一黯,眸光如冰刃地射向她。

感到大快人心的她一上馬車便放聲大笑,笑聲讓車外的男人臉黑了一半,哼聲極重的轉過身,拂袖而去,以示對她種種輕佻舉動的不屑,而她,一點都不在意。

「夫人……玉夫人,夫妻一場怎能說散就散?不如回去求求少爺,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多少有些轉圜的餘地。」這一走就真的難回頭了,幾個婦道人家如何養活自己。

胭脂只看到大大小小的傢俬被搬上車,雖然價值不菲也是死物,賣了換些銀兩只夠撐上三、五年,往後的生活肯定成了問題,卻沒瞧見自家主子坐的舒適座椅下有個紫檀刻花的珠寶盒,裡面裝滿好幾排金元寶和銀票,以及地契、房契之類的一疊紙。

此下堂婦不但不是外面人所以為的窮途潦倒、兩袖清風的被趕出府,反倒是狠撈了一大票,猶如過境蝗蟲一般,該拿的、該要的,一樣也沒少撈,荷包裝得都快滿出來了。

請將不如激將,在社會上打拼過的都會女郎可比養在深閨中的少婦精明多了,尤其安璽玉是會計出身的,關於金錢方面的事,她算盤打得比誰都精,多少銀兩入袋她算得一清二楚,半點便宜也不讓人占。

心裡想著那滿是錢財的盒子,她抬起眸嫣然一笑。

「如果你不想跟著我吃苦大可下車,我絕對不會勉強你,有緣才會在一起,若是強求定是苦海一片,胭脂,你不用擔心,回頭我寫封信讓你帶回商府,他們會收留你的。」

一聽到主子口中的好意,胭脂慌忙地磕頭。

「夫人別趕我,奴婢是伺候夫人的,夫人到哪裡奴婢就到哪裡,只要有一口飯吃,餓不死奴婢就好,奴婢到哪裡都跟著您。」

您?有必要這麼慎重嗎?「快起來,快起來,別跪我,會折壽的。還有,別再奴婢奴婢的自稱,我聽得刺耳,改稱名字吧。」

安璽玉乾笑地挪移身子,她還沒死,犯不著三叩首,這年代的尊卑制度教人有點吃不消,人命如草芥卑賤。

「奴婢……呃,胭脂……夫人不趕胭脂了吧?」她問得小心翼翼,唯恐得罪喜怒無常的主子。

她揮揮玉手,表示不在意。

「你想留就留,反正不缺一雙筷子,我應該還養得起你。不過你要想清楚了,趁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以後的路對我來說可不好走,跟著我是要吃苦的,沒好日子可過。」

人都有選擇的機會,她把話說白了,免得日後有人怨她,自個兒做的決定就怨不了人。

胭脂的遲疑並不明顯,略微頓了一下便回答。

「奴……胭脂是下人,不怕吃苦。」

她哪有退路可言,回商府只會受人奚落,伺候過少夫人還能有好去處嗎?誰曉得新夫人能不能容她,要她從一等大丫鬟淪為打掃、洗衣的下等丫鬟她哪肯,回去只是處處受上頭的婆娘欺壓。

跟著夫人是唯一出路,至少她不會打罵下人,也有需要依靠她的地方,日子再難過也好過看人嘴臉,只要她多用點心,相信夫人不至於虧待她。

「嗯!既然決心跟在我身邊,就別再提和商府有關的一切事物,我不愛聽。」

那是個折人雙翼的華麗鳥籠,她終於掙脫了。

「是的,夫人。」胭脂順服地垂下頭,態度恭敬。

安璽玉掀開車窗簾子,望了望沿途景致。

「徐嬤嬤、桃紅,你們也牢記在心,咱們與商府斷得乾乾淨淨了,誰也別多事,以為我與那廝藕斷絲連。」

低調,一定要低調,她絕對不跟大戶人家有任何牽扯,什麼宮斗、妻妾爭寵、武林紛爭她完全不拿手,鐵定要避得遠遠的,半點腥都不沾。

平安就是福,掖著一大筆錢的她之下開心地過著夢寐以求的「退休生活」,買一個大農莊,有小溪流過,種幾畝田,養雞養鴨蒔花弄草,農忙時曬稻穀,閒時坐在搖椅上看日落餘暉,人生已無所求。

她想做的是與世無爭的農婦,等過個幾年安定了,想要個孩子,再招個老實的贅夫,有錢,什麼事都好辦。

「知道了,小姐。」桃紅笑得眼睛都瞇起眼了,一點也不擔心離開後的生活,她只高興自家小姐不用再受姑爺冷落,她們有手有腳可以養活自己。

「老奴曉得了,小姐要保重身子,別再為冷心冷肺的人傷心。」語氣滄桑的老婦面露不捨,心疼打小帶到大的小主子。

安璽玉笑了笑,一手搭在徐嬤嬤蒼老生斑的手背上。

「跟胭脂一樣喊我玉夫人,我嫁過人,也和離了,是個盤髻的婦人,未免以後衍生不必要的麻煩,還是改口,畢竟我已經不是黃花大閨女了。」

真實的她都二十五歲了,談過幾次雷聲大、雨點小的小戀愛,牽牽小手,摟摟抱抱是不可避免的,還有幾次差點擦槍走火的深吻,只是每到重要關頭她都會理智地冷靜下來,推開猴急的男人。

不是她存心保有那象徵貞操的薄膜,非等到新婚夜才肯破身,而是她深知世俗對女人的不公平,再保險的避孕也不可能那個萬無一失,萬一不小心有了,她到底要嫁還是不嫁、對方肯不肯娶她、婆媳問題、孩子的教育問題,等等問題接踵而來,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招架。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大概不夠愛他們吧!只是單純地喜歡,還不足以令她有踏入婚姻殿堂的衝動,她忙著賺退休金,沒法抽空培養感情。

「小……玉夫人,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回安府嗎?」那是小姐的娘家,總還有個去處。

一行人心裡頭都是這麼想的,包括押車的車伕和商府護送車隊的家丁,他們一致認為除了安家外她還能去哪兒,所行的路線也是直向安府。

西映城已遠遠落於車隊後方,一出城門不久便漸成一小黑點,慢慢消失在塵土飛揚的遠方。

一路行駛的官道林木蔥鬱,時節入春剛過插秧季節,一畦畦水田青綠生翠,小小的秧苗不及三寸高,猶可見綠苗間的水波蕩漾,映著碧藍晴空。

幾隻跌跌撞撞的小水鴨啄著四邊的蟲子田螺,拍著小黃翅膀呱呱地叫得粗嗄,你追我逐的玩得正起勁。

「不。」

「不?」什麼意思,難道小姐連家也不回了?

「桃紅,你跟領頭的車伕說一聲,到了前頭岔路時走右邊那條路,咱們不往東華城。」她和安玉兒娘家的人不熟,一碰面不全露陷?

失憶雖是很好用的藉口,可是在一大家子當中,她哪能不露馬腳,那些全是安玉兒最熟悉的親人,也是最熟知她一舉一動的人,稍有疏忽就穿幫了。

而她一向不是很勤快的人,三、五個小時扮乖討巧還行,若是一整天下來,甚至是十天半個月居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她還真做不了另一個人,不用三天,便讓人看出不對勁。

目前還算平靜是因為她裝得很辛苦,不該說的話絕對不說,嚴守穿越守則,努力倣傚別人口中安玉兒的言行和性情,盡量消除身邊人的疑心。

其實她只要瞞過徐嬤嬤和桃紅即可,畢竟她倆和她相處最久,是由安府陪嫁過來的自己人,雖然有時她們看她的眼神有點納悶,但是她只要一撫額喊疼,兩人便再無疑惑,以為她撞傷了腦子才會忘了一些事,個性也小有所變,因此更加關懷備至的照顧她,不希望她想起更多錐心蝕骨的傷心事。

對她們而言人活著就好,別無所求。

「小……夫人想去什麼地方,往右走是一片農田,沒什麼人家、人煙稀少,地處偏僻,想做什麼都不方便。」徐嬤嬤一臉困惑的問。

安璽玉笑著取出一張寫上「安玉兒」名字的紙張。

「奶奶給我的嫁妝清單上有一處莊園,我想去瞧瞧,若是還不算敗壞就住下。」

「什麼,夫人不回安府了嗎?」一座破農莊哪有大宅子舒適,服侍的人也少。

回?她苦笑。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怎好回娘家給爹娘添堵,何況哥哥們各自成家立業了,孩子們都小,我這和離的下堂婦就別回去添亂了,有個安穩屋子遮風避雨便很好了。」

「夫人,你委屈了。」她拉起袖子輕拭眼角,捨不得一手奶大的小姐遭受不平對待。

「不委屈、不委屈,是我任性,拖累你們……」忽地,車子顛了一下,不知輾過何物車身微偏,拉車的車伕吆喝一聲停下馬車。她揚聲詢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皮膚黝黑的車伕咧開一口黃板牙。

「夫人,前方半里處有一馬橫倒路中央,看樣子是受傷了,倒地不起,馬旁邊有兩個人,一個人好像腿斷了,另一個人在醫治他。」

喝!視力真好,她看向車外,頂多看到模糊的影像而已。安璽玉相當佩服古人的好眼力。

「下去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

她也不想多管閒事,能少一事絕不多一事,是非往往在多管閒事下產生,在她自顧不暇的當頭,這種救急解圍的突發狀況少碰為妙。

只是馬擋在路中間,至少要移開馬車才能通行,若是只搬馬而不顧馬主人未免太不近人情,畢竟她還要在這兒待上不知多久,「敦親睦鄰」是必要的,日後彼此好照應。

「好的,夫人。」

車伕塊頭很大,可是手腳俐落,一躍便下了車,直直地朝前頭走去。

一會兒他又走回來,憨實地立於車門外。

「夫人,馬兒被蛇咬了,一時片刻好不了,騎馬的小廝因馬兒受驚狂奔這才跌下馬摔著了腿,那位玄衣男子姓巫,是個大夫,他托我向夫人討個方便,看能不能讓小廝上馬車,載他們主僕一程。」

「載他們一程……」安璽玉有些猶豫,她最不想沾染的就是麻煩,偏偏還讓她碰個正著。

暗歎了一口氣,她把珠寶盒用腳踢到更裡面,眼神流露出一絲戒備。

「還好商少爺準備的馬車夠寬敞,讓他們上來吧!遠親不如近鄰……」她認了,誰教她不夠狠心,無法置之不理。

「有勞夫人,在下唐突了。」

大紅錦緞垂著流蘇的簾子一掀起,先飄進車內的是一股好聞的藥香味,溫溫潤潤,不點半絲塵土味,宛如流泉濺在青石上,給人清涼淡雅的感受。

再聽見那恍若玉玦在風中輕輕撞擊的清嗓,拂面而來的春風漾著桃香,不見其人已有三分醺然。

一張號俊雅的清潤面龐映入眼簾,瞬間有如白花盛開,人如其聲高潔清逸,面賽美玉透著一絲雅色,翩然出塵。

猛然一瞧,安璽玉有些怔住,差點因美色而失神,她輕咳了兩聲讓位,讓扶著單腳跳小廝的兩人上車,坐在靠車門的角落。

她必須說她有個不錯的「前夫」,出手還算闊綽,她現在搭的這輛馬車相當寬敞,腳下鋪的是耐髒、耐踩的巧繡青緞,座位上是繡五色錦帛,金烏木質的車頂雕著海棠,坐上十個、八個大人也不嫌擠,還能伸伸發酸的雙腿,活動活動筋骨。

不過說句老實話,這位搭便車的大夫長得真好看,有著不俗的外表和清風明月般的風采,讓人不免多瞧上兩眼,暗歎真是世間好風景。

和她剛愎自用、自負傲慢的前夫一比,毫不遜色。前夫是霸氣十足,自以為是,凡事想掌控在手中,不容許他人違逆;這位大夫則是光風霽月,俊美中猶帶三分天人之姿。

「夫人在前頭三棵合抱榆木旁將我二人放下即可,不耽誤各位的行程。」將以削細竹條編成的藥箱放在腳旁,巫青墨輕揚唇瓣道。

哇!這聲音真好聽,令人心醉呀!「咳!出門在外不用客氣,遇人有難適時解圍是人之常情,用不著太放在心上。」

這文縐縐的說話方式真不習慣,拗口得很,她想當個古人還得多練練,最好再背兩首忘得差不多的詩文以突顯文采,不讓人當草包給看輕。

穿越的最高原則是聰慧過人,才高八斗,腹中有物出口成章,最好再勾搭幾個有錢有勢的公子哥兒、富家大少,使其傾心一生,愛得無怨無悔,一輩子為其做牛做馬也甘願。

只是她不怎麼爭氣,生平無大志,有飯吃、有屋住、有錢花就心滿意足了,初來乍到,可不想沾染什麼爛桃花,說不定有朝一日她還回得去,繼續過著被上司罵得狗血淋頭、遭市儈同事鄙夷一身地攤貨的苦難生活。她銀行存款還有五十七萬耶!辛辛苦苦存的積蓄不拿回來,她不甘心啦!

可是,她大概死了吧!那場地震搖得那麼厲害,她眼睜睜看著天花板離她越來越近,尖叫聲才一起人就兩眼發黑了,想必被壓成一塊肉餅了。

唉!多年的勞保、意外險、儲蓄險終於派上用場,她繳得嘔心瀝血,幸好沒白費,前後加一加也有上千萬,夠她做為孝敬父母的最後一點孝心。

安璽玉內心雖欷吁不已,卻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她對生活品質的要求不高,對事能屈能伸,多年的職場生活磨得她耐勞耐操,只要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她都活得下去,把自己養得水靈。

至少到目前為止,她這個下堂婦還扮得有模有樣,扮柔弱掩過世人的眼,適時加點不得不的小堅強,把夫家上下唬得一愣一愣的,爽快地斷了糾葛並奉上日後日常所需的銀兩和布匹。

她這才叫高招,既得錢財又贏名聲,還讓夫家感到對她虧欠甚多,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她有意無意地表現出因商、安兩家老夫人不在了,他們才薄待她這長媳,藉故讓她自求下堂,令他們心虛。

「救人於急難最難能可貴,並非人人如夫人一般善心,願施以援手,巫某在此代小廝謝過夫人,日後若有所需,定竭盡全力。」他拱手施禮,溫言道謝。

看了看他腳旁的藥箱,安璽玉唇畔笑意微微一凝。

「應該用不上吧!我身子向來強健,少有病痛。」

巫青墨看了一眼她額上尚未消除的傷疤,眼中流露醫者的憐憫。

「人生難免遇到風風雨雨,誰能保證絕無萬一,無災無病是福分,夫人能長久安樂自是再好不過。」

「蒙你金言,我會好生保重。」不過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還是跟學有專精的大夫攀個交情,要是傷風感冒,也好找人拿個藥。

「相逢自是有緣,妾身姓案,人稱玉夫人,敢問先生尊姓大名。」

舌頭快打結了,古人的文言文和矜持太難了,她好想往他肩頭拍去,直接問他混哪裡的,怎麼養出這超然出塵的極品氣質。

他一頷首,將上了夾板的小廝右腿拉直,纏上一層層白色棉布。

「在下姓巫,名青墨,是個四處為家的游醫,暫住張家屯村三里處小院落。」

「咦?張家屯……」不就是房契上寫的地方,他們是鄰居?

安璽玉才這麼想時,遠遠看到三棵合抱的老榆樹,約屋脊高度,不算特高,但樹寬丈餘,一眼望去便可瞧見鬱鬱蒼綠,離樹不遠的地方有個二進屋子,以竹籬為牆,牆上爬滿開著小白花的蔓生植物,牆高六尺,不易從屋外朝內窺探。

「夫人是來探親或定居?」看她風塵僕僕行來,車多負重,似有久居之意。

「定居。」她毫不隱瞞,實話實說。

她微惑一問:「有親族在此?」

她搖頭,眉眼飛揚地染上恣意快活。

「我是和丈夫和離的下堂婦,當時陪嫁的嫁妝裡有一處莊園,無處可去的我,只好來瞧一瞧,看能不能做為容身之地。」

「嗄?!」他訝然,目光從小廝的傷退移至她臉上,詫異地看向神情明顯歡暢不已的女子。

她……她未免笑得太快意了!

畢竟她是人婦,巫青墨並未仔細端詳馬車的女主人,始終謹守男女分際不越禮。

但是此時聽聞她以如此輕鬆的語調說自己是夫家休……呃,和離的少婦,難免多看兩眼,見她眉似遠山眼若秋水,瑤鼻櫻桃口,膚若凝脂,宛如水中青蓮,不由得微怔。

「巫大夫,我們住得不遠,有空來泡泡茶,串串門子,別給生疏了。」遠親不如近鄰,多個人常來走動多層保障,不然她們一屋子的女人,若有人三天兩頭來找碴可就不妙。

車伕、護車的壯丁在卸下馬車貨物後,他們哪兒來就回哪兒去,沒有一個會留在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荒僻野地,一個個趕回去覆命領賞,誰會在意她們的死活。

不曉得安玉兒奶奶給孫女的莊子大不大,裡頭養了多少人,用什麼方式維生,她乍然出現會引發何種波瀾,她心裡沒個底,只能見招拆招,端出主人的架子先佔上風,不讓惡奴欺主,踩到她頭上。

「你們不會是『洗花塢』的人吧?」小廝突地吃痛的怪叫,一張痛到變形的國字臉佈滿駭色。

「洗花塢?」她偏頭想了一下,從諸多產業中跳出一個模糊印象。

「聽說鬧鬼……嗷嗚!少爺,你輕點,壓到我痛腳了……」好痛,好痛,骨頭都要碎了。

巫青墨悄然鬆手。

「弄壁向來口無遮攔,愛道聽途說,請夫人勿見怪。」

「鬧鬼呀!聽來挺有趣的。」她不見驚慌,反而興致勃勃,久未日曬的嬌妍小臉透著紅暈。

「有趣?」墨黑的眉微揚,黑曜般的眼眸褶褶生輝。

安璽玉掩起唇,裝羞澀。

「我是說鄉里的大叔、大嬸著實有趣,這話令人莞爾,奶奶她老人家待我如珠如寶,怎會尋一處晦氣莊子相贈,定是旁人多想了,繪聲繪影編出個小趣事。」

她是碟仙社的一員,最沉迷的就是鬼神之說,雖然沒有見鬼的經驗,心裡卻是又愛又怕的期待能瞧瞧鬼到底長什麼模樣。

怕歸怕還是非常興奮,鬼屋啊!她不去瞧瞧、探探究竟怎麼成,說不定有意外的收穫,發現人不過以另一種無形的形態活著罷了。

「真的有人死在後院的樹下,舌伸三尺,眼珠子外突、頸部有鬼的抓痕……

噢!少爺,你不要打我頭,會把我打笨的。」嗚!他真可憐,受了傷還挨打,痛上加痛,他只不過把口耳相傳的事說出來有何錯,少爺也曉得那件冤鬼索命之事。

「稻草腦袋不打也笨,要你學靈光點,我看要在你頭上多扎幾針,吃上十年八年的苦藥也許會有所長進。」巫青墨語調感慨的搖頭歎氣,面露愧色。

聞言,小廝弄壁臉色發白,抖得如風中落葉般直討饒。

「不要呀!少爺,我會改,絕對不多話,你千萬不要用針扎我,我怕痛。」

見他二人對話逗趣,安璽玉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巫大夫,我們的確住在洗花塢,不過這地方是頭一回來,人生地不熟的,看在同車一行的緣分上,望能多加照顧一二。」

黑瞳的主人因那抹燦爛小容而略微失神,但他很快回應,「不敢當、不敢當,鄰里之間相互關照是理所當然,用得到巫某之處,定不推托。」

洗花塢確實有鬼魅傳言,源自七年前一名如花少女在那殯命,因此多年來莊子始終給人鬼影幢幢之感,鄉野間多添了一則鬼怪奇談。

這處莊園原來的主人要搬到城裡,轉手托人賣了,不厚道的經手人並未告知買主此事,高價賣給正準備給孫女添妝的安老夫人,但養尊處優的安玉兒並不曉得陪嫁品有莊子,她以為只有珠釵寶簪、玉石珍珠,還有充做場面的黃金白銀、上好的布料而已。

要不是安璽玉心血來潮,挖出壓箱寶好做為跟安玉兒丈夫較勁的本錢,還真不知道她私房錢多得嚇人,除了名下有莊子及三間店舖外,莊子外三百畝水田、二百畝旱地全是她的,她只需翹腳收租就好,什麼也不必做,錢自然滾滾湧進。

一到二進院門口,巫青墨先命裡面的下人將弄壁扶進他自個兒的小屋,自己並未入屋,反以步行的方式隨同馬車,引領安璽玉一行人來到看似不小,但門上朱漆已掉的宅院,大門上高懸的「洗花塢」烏木橫匾搖搖欲墜。

他沒有入內,僅是代為叩門,等到一名佝僂的老漢來開門後便自行離去,為多逗留。

「玉夫人?!」聽見安璽玉報出的名字,沙啞的老聲多有懷疑。

安璽玉眉心微擰地審視有待整頓的門面,螓首一點。

「我是這莊子的主人,管事呢?叫他來見我。」

他瞇起看不清楚的老眼,一臉侷促。

「蘇管事不住這裡,他在城裡有房子。」

「那麼現在莊子由誰來管?」哼,管事不住在莊裡另外置屋,好大的手筆。

「呃!這個……」他支支吾吾地,說了老半天說不出個人名。

果然是奴大欺主,沒人管就個個成精了。

「莊子裡有幾個人全給我叫來,先清出幾間能住人的屋子,再把馬車上的東西搬進屋,天黑以前我要能吃頓熱飯,睡個安穩覺,誰要敢發懶就給我滾出莊子,再不聘用!」

「是,是,老奴立刻去喊人,絕不敢誤了夫人的休憩。」他連連彎腰,嚇得冷汗直流。

老漢姓唐,叫唐大,是個看門的門房,人老了又生一身病,只能找個最不費勁的差事做,有得吃、有得住,一個月有一貫錢可領,勉強能養家活口。

可是洗花塢是地方上遠近馳名的鬼屋,少有人肯到這兒幹活,除了打雜的老牛一家三口和兩、三名家境困苦、膽子較大的下人,偌大的莊園竟再也找不出人手。

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徐嬤嬤帶著胭脂、桃紅打了幾桶水四處清清洗洗,老牛十五歲的女兒牛小妹幫著拍拍棉被,整床鋪被,打掃里外。

牛嫂也沒閒著,把養得肥嫩的老母雞給宰了,生灶火下鍋烹煮,暫時充當廚娘,先把這一餐應付過去再說,把主人伺候好才有活路。

一忙起來,一天很快地過去了,星子在黑幕低垂時升起,天也漸漸地暗了,彎彎月兒高掛枝頭。

「誰去知會什麼蘇管事一聲,明日正午前若沒讓我瞧見人他也不必來了,有錢不愁請不到新管事。」安璽玉火氣不小,故意冷著臉以顯其威。

做一分事領一分工錢,主人都來了大半天,吃人頭路的管事居然連露個臉都沒有,不僅人沒到也未差人問候一聲,好似他才是主事的大老爺,柔弱無能的女主人只能仰他鼻息過活,若是對他不夠恭順只有自找苦吃的分。

身為會計的安璽玉最恨拿錢不辦事的人,尤其拿的是「她的」銀兩,花錢養老鼠她死都不肯,要是誰敢跟她的錢過不去,她絕對是先咬死他,絕不浪費一毛錢。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0-25 01:40 PM

第三章

外面下雨了嗎?

滴滴答答的雨聲落在斑駁的飛燕簷,順著低簷柱往下滑落,春雨霏霏,洗去多少的塵囂和輕愁。

那雨是誰的眼淚,流也流不盡的惆悵,煙雨濛濛,瀰漫在無邊無際的天地間。

地震、穿越、生病、由死裡逃生到智斗商府大少,她一路走來倍感艱辛,來到洗花塢以為終於有一處棲身的桃花源,在累了一天后可以輕鬆地睡個安穩覺。

誰知一躺上硌骨的硬板床,這具嬌貴的身軀竟輾轉難眠,翻來覆去總是無法入睡,不管換了什麼姿勢,困得很的眼皮就是不安分,翻個身又睜開。

看似很長的一生,其實只有短短的二十幾年,安璽玉躺平了,瞪著花色平淡的床帳,走馬燈似的回想她比開水還淡的人生。

小學以前就算了,年幼無知,打哭隔壁蘋果班男生的事不怎麼光彩,不值得一提,上了小學後是師長眼中的好學生、同學裡大受歡迎的好人,平順而無味的盡完學生的責任,她竟然拿了三張全勤獎!

除了偷摘水果、偷丟垃圾、有時闖闖紅燈外,她還真沒幹過什麼壞事,中規中矩的生活一成不變,只為三餐生計而努力。

她這個人說好不好,說壞不壞,沒什麼特色和長處,像她這樣的人路上隨便一捉就是一大把,可是老天爺是瞎了眼嗎?給了她這麼離奇的遭遇。

也怪她不好,衝著碟仙問什麼姻緣,一句「穿越」就把她們帶到這個鬼地方,難不成她真要嫁個作古的古人……呃,等等,她們?!

安璽玉忽地睜大眼,呼吸急促,想著閃過她腦海的可能性,當時她問的是「我們四個」,如果她穿了,那其他三人呢?她們會在何處?

越想越心煩的她乾脆不睡了,掀開翻紅花錦被下床,藕白雙足套入繡著魚戲夏荷的繡花鞋,足尖輕巧如貓,走到貼著喜鵲登梅窗花的窗戶邊,伸手推開紙糊的木窗。

雨勢不大,雨水隨風飄進屋裡,她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了不少,眼前的古樸景致不再是她能逃避的事實,她離原來的世界越來越遠了……

「玉夫人,外頭在下雨,你要到哪裡?」

到哪裡……感覺雨絲飄在臉上,安璽玉怔了怔,原來自己不知不覺走到門外,回頭一瞧在身後喚她的小丫頭。

「你是牛家的小妹?」

見夫人認出她,容貌清秀的牛小妹高興地迎上前。

「嗯!小妹給玉夫人請安,夫人出了房門要披件衣袍,一下雨,天就涼了,小心凍著了。」

「什麼時辰了?」看到半大不小的稚氣面龐說著叮嚀的話,她不禁感到好笑。

在現代,這年紀的孩子還在唸書呢!五穀不分的背著數學公式,哪有父母捨得這麼小的兒女去工作賺錢,當個聽人使喚的奴才。

「卯時而已,玉夫人,你起早了。」她大眼眨呀眨的,憨實可愛。

不是起早,是根本沒睡。

「天快亮了,我到附近走走,認認路。」

「可是在下雨耶!玉夫人會淋濕的。」牛小妹很勤快,趕緊衝進屋裡取出一件白鼠毛及膝長袍給主子披上,免得她著涼了。

雖然只是小小的護主行為,卻令人窩心。

「不打緊,雨快停了,我走一走而已,不會走遠。」天將明未明,別有一番滋味。

牛小妹咬了咬唇,不太放心地又拿來一把不算精緻的油傘。

「撐著傘吧!我替玉夫人帶路。」

看她衣衫單薄,發顫的唇瓣凍得發青,安璽玉輕笑著接過油傘,將小丫頭推回雨水打不著的廊下。

「去,去廚房裡煮鍋白粥;炒兩盤小菜等我回來,一會兒我餓了就有得吃了。」

「但你不熟路,我擔心……」天雨路滑,泥濘路容易使人跌跤。

纖纖蔥指點住她開闔的小嘴,將她的憂慮封在口裡。

「小小年紀操什麼心,還怕我走丟了不成,去幫你娘挑水煮飯,等會兒徐嬤嬤她們起床後告訴一聲,我只在莊子附近轉轉,不要大驚小怪。」

勸不住她的牛小妹只好點頭,目送她撐著傘走出大門,一步一步消失在綿綿細雨中。

因為莊子之前一直無主,裡頭的下人也就變懶散了,十天半個月才來一趟的蘇管事也不會加以管束,由著他們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園子裡不長雜草就好。

不過牛家人一向老實,主人沒來就松土種菜,早起施肥澆水,捉捉蟲子,鄉下人家不貪眠,雞鳴即起。

因此牛小妹在多年的習慣下照常早起,才會碰到一夜無眠的安璽玉。

而同樣忙了一整天的徐嬤嬤、桃紅和胭脂可就爬不起來了,她們以往的活就是伺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夫人,幾時做過勞筋傷骨的粗活,一時體力透支了,沒力氣,累出一身疲憊。

「這雨下得好悲涼,像六月飛霜。」寒意透心。

伸出潔白柔荑,安璽玉從傘下承接微微細雨,有點涼、有點凍手,她輕笑玩著雨,暫時拋卻煩惱,笑得像個天真的孩子。

天色微明,照出雨中的景色,一條不算寬的小路延伸到遠方,兩旁青綠的樹木抖著雨露,顯得特別有精神。

路面是泥濘地,棗紅色小鞋染上污泥,她不在意地往前走去,拉緊保暖的衣袍。

驀地,一隻長耳的灰兔子從草叢中跳出,她嚇了一跳摀住受驚的胸口,隨即取笑自己變膽小了,連隻兔子也能嚇著她。

天空越來越明亮,遠處有炊煙裊裊升起,大致走過一遍後,她發現自個兒資產著實驚人,一眼望過去的稻田居然都是她的,一到收成季節要幾個米倉才裝得下。

安璽玉口中的逛逛其實是勘察名下的土地,一畝有多大她不清楚,但是和手中的地契一比較,再問問幾名疏浚除草的農夫,這才明白他們種的是她的田,一村子百來戶有一半是隸屬她的佃戶。

問題是她擁有幾百畝土地,連著六年沒大旱水災,年年豐收,那收成販糧的銀兩到哪去了?安玉兒手中並無這筆錢。

很明顯,關鍵人物是比主子還像主子的蘇管事,他究竟污了多少錢,又能從他口中挖回多少,這是她該最優先處理的事。

「咦,不會又是兔子吧!長草動得這麼厲害,肯定又肥又大,捉回莊子打打牙祭也不錯。」想吃烤兔肉的安璽玉嘴饞了,看著搖動的草叢做出準備捕捉的模樣。

雨是停了,草上仍是濕漉漉一片,她收起油傘放在樹幹旁,腳步很輕地移動,雙眼盯著晃動的那一點,小心翼翼地趨近。

驀地,一張俊雅面孔近在眼前,她霎時傻了眼,久久沒能回神。

大樹上方的樹葉積存的雨水忽地嘩啦啦地淋下,她大叫一聲往後跳,想避開教人無措的尷尬,因為「兔子」竟變成一個大男人!

誰知她退得太急,沒注意腳下踩的是生了青苔的石子,腳一滑整個身子失衡地往後倒,嚇得她放聲尖叫。

「玉夫人,小心!」

一隻大掌及時拉住她的手臂,巧勁一施,將人往回拉,免去佳人出醜。

只是他拉的力道雖不大,可回扯的跌勢卻是始料未及的,害怕摔倒在地的安璽玉將全身重心往前一送,沒料到她會撲向自己的巫青墨愣了一下,一時反應不及,竟被撞得倒向雜草叢生的泥地。

不是很痛,因為有厚草墊著,但是下了一夜的雨,衣服不濕也難,他身子連背都濕透了。

「玉夫人,你沒受傷吧?」他悶聲問道,表情有些緊繃。

有,傷得很重,她的自尊啊。

「你為什麼不是兔子?」

「……兔子?」和他有關嗎?

「我本來想捉兔子。」她沮喪地低道,懊惱地想挖個洞,把丟臉的自己給埋了。

「現在?」他忽然想笑,胸膛震動地一起一伏。

「不是,我剛才看見一隻小笨蛋從我面前跳過,我想有一就有二,看到草動,以為又有兔子送到我手中,」她怎麼也不願錯失良機,想起烤兔肉的美味,就讓她不顧一切想逮住送上門的獵物。

忍不住了,他真的輕笑出聲。

「顯然我不是肥兔,讓你失望了。」

「噢!別說了,我正在羞愧當中,友人比我還糊塗嗎?人和兔分不清,還一心想著這隻兔子這麼肥,一半火烤、一半生炒……」喔!天呀!她在說什麼,越說越自曝其短,把貪嘴的毛病全給說了。

巫青墨的笑臉變大了,幾乎闔不攏白牙外露的嘴巴。

「你還是可以吃了我,我不介意被烤炒兩吃。」

「嗄?!」她微微發怔,搞不清楚他是開玩笑還是取笑她的迷糊,竟擺了個大烏龍。

他咳了兩聲清清喉嚨,正色道:「玉夫人,你要不要先起身?你還壓著我。」

尤其是柔軟處貼著他的男性,比風刀刮肉還折磨人。

「我壓著你……啊!抱歉,我沒注意,只覺得怎麼一點也不痛……」原來是有人當墊背。

窘然的安璽玉心慌地想從他身上爬起來,可是她越急手腳越是笨拙,移了手腳又滑進他雙腿間,剛要抬腳手又滑了一下,整個人重重地跌壓在他的胸口。

她從沒這般笨手笨腳過,急得快哭了,心裡埋怨安玉兒的身體太遲鈍了,連累她這位宿主跟著丟人現眼,盡鬧笑話。

「別急,慢慢來,反正我濕動物差不多了,不差這一時半刻。」何況她並不重,柔馥嬌軀還散發沁人幽香。

薄嫩面皮霎地紅如晚霞,「你……你的手不用扶著我的腰,我可以……呃,不會再壓著你。」

「你確定?」他根本不敢放手,因為再有一次碰觸,她會發覺他身體因她而起的異樣。

他已經很久不曾因為女子的靠近而失去控制,自以為自制力過人,再美的女人也如過眼雲煙,無法挑動他的心。

可是她什麼也沒做,只是不小心壓到他,如老僧般如止水的心忽地起了波瀾,清楚感受到她是擁有溫熱柔軟身軀的女人。

巫青墨沒發現他嘴角流露出真心的笑意,眼前直率的她讓他湧起想憐惜的心情。

安璽玉想歎息了。

「相信我,平時的我不會這般醜態百出,我爬樹拿鳥蛋的技巧比誰都俐落。」

說完,她很慢、很慢地動著,慢到讓她很想滴兩滴淚。

嗚,她不想做人了,還有人比她更蠢嗎?居然跌在男人身上猶不自知,然後還爬不起來。

給她一把麵線讓她上吊自殺算了,她哪來顏面見人。

「不是你的錯,用不著自責,下過雨的地面一向濕滑,長年在山林中行走的獵戶都難免失足,對四周不熟的你更難行走。」末了,他語氣略微一重。

「你該慶幸碰到的人是我,而非毒蛇猛獸,或是居心叵測的歹人,女人獨身在外要更謹慎,不可疏忽自身的安危。」

她聽出關心,面上微微一赧。

「我睡不著,才想出來走一走。」

「睡不著……待會我開帖安神的藥,用三碗水煎服……」他沒多想地想為她把脈,看她哪裡不適。

一想到中藥的苦澀和難以入口,她閃得極快,沒讓他把話說完便從中截斷。

「不用了,我沒事,是到新的地方還不能適應,過個兩『三日便無妨。』」

「你怕吃藥?」瞧她眼神惶恐,巫青墨一眼便看出她對湯藥的抗拒,不免好笑。

「沒病沒痛吃它幹什麼,食補得當比吃什麼藥都強身,巫大夫不妨想想什麼食材更適合女子食用。」最好是能調經補血,把手腳虛寒的毛病給根除了。

他一聽,陷入深思,認真的思考食補的功效。

「對了,巫大夫,你一大清早躲在草叢裡做什麼,要嚇人也太早了,膽小的人不禁嚇啊。」像她,被他一嚇,心臟快跳出來了。

「雨蛙?!」

她想到一種生存在叢林裡,有劇毒,毒液常被塗抹在箭頭上的蛙,是高度危險的生物,顏色越鮮艷越毒。

不過他口中所言的雨蛙應該不是她書本中認識的蛙類,不夠潮濕的氣候形態孕育不出殺人蛙。

「一種背上長兩條紅線的綠蛙,微毒,將它的膽曬乾磨細可治皮癖,蛙身火熏得干扁可入藥,以多種藥材混合對乾咳有極其顯著的療效。」可惜數量極少,非得大雨過後才有少少數只蛙影出沒。

「果然是干大夫的料,三句話不離本行。」安璽玉把話含在嘴裡,咕噥地說。

「嗄!你說什麼?」他微惑地望向她。

在別人背後說話還是得提防耳朵尖的,讓人聽見了可不妙。她在心裡os.

「行醫者都像你這般細心嗎?天未亮就冒雨尋找各類藥材,很辛苦吧!」

要是她絕對爬不起來,睡眠不足是女人的大忌,忙了一天還不能睡飽覺,這世間還有天理嗎?

她拼歸拼,還是非常愛惜自己的,能吃能睡保存體力,不然哪來的精力和姊妹淘一同出國遊玩,「過勞死」可是相當可怕,她寧可死在美好的事物上而非辦公桌上。

一想到生死不明的好朋友們,安璽玉的心情些許低落,不過她是樂觀的人,擁有正面能量,她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若她能大難不死,她們應該也壞不到哪去,說不定同處一個時空暫時碰不上面,卻各自有不同的際遇。

這麼一想,她眉間的惆悵一掃而空,雨後的旭日東昇帶著淡淡的詩情畫意,陽光灑在嫩白的臉上,彷彿瑩瑩發亮。

「不辛苦,心甘情願便怡然自得,踏雨而行也是美事一樁,雨幕成絲亦是不可多得的美景。」他說得自在,眼眸深處透著為醫者的豁達。

「藥鋪裡買不到你要的藥材嗎?」她不好明說該不會是醫術太差,當了大夫卻賺不了幾文錢,於是採藥尋藥得自己來。

他嘴角一漾,笑意輕綻。

「雨蛙是極稀少的藥材,皇宮內院都不一定有,一般藥材商更是千金難得,因為用途不廣也少有人拿來入藥,我是一時興起才來尋一尋。不過,被當成肥兔還是頭一回,我身上這兩、三斤肉也是可烹煮,只要你不介意腥味重了些。」

聽到他不經意的取笑,無地自容的安璽玉面色潮紅。

「巫大夫原諒小女子的魯莽,我知錯了,以後絕對會三思而後行,不再莽撞行事。」

一次教訓夠她後悔三個月,她鐵定會牢記在心。

看她羞赧的嬌俏神情,巫青墨差點伸手輕揉她如瀑青絲。

「天雨露重,趕緊回莊子換下這身衣服,雖然看不見濕氣,但寒氣已沾身,喝碗薑湯祛祛寒,別賭氣,否則,到時痛苦難受的是自己。」

她笑睨他一眼,「你比我更狼狽,背上全濕了,發間還插了兩根枯草,你要是生病了看誰來看顧你,到時一碗一碗的苦藥吞下肚,可是要叫苦連天了。」

她很努力不表現出幸災樂禍的表情,但話裡的揶揄明顯得教人莞爾一笑。

「看誰種下的因就由誰來了卻這個果,也許我該準備兩碗治風寒的湯藥,你一碗,我一碗,有苦同享。」他打趣地瞇起眸笑說。

一聽到吃藥,安璽玉的眉頭就皺起來,一臉嫌惡。

「別陷害我,我才不會沒事灌一肚子苦藥……啊!這裡怎麼有洞?」

因男女分際,巫青墨和她維持距離與之同行,一來是護送她回莊,避免在路上突生危難;二來也是兩人笑談中頗有興味,不知不覺中話變多了。

可意外來得教人無從防範,回程的小徑竟無端地塌了個小洞,剛好是女子小腳的寬度,安璽玉顧著說話,結果一腳踩空,身子倒向濕滑的泥地。

見狀,巫青墨雖然及時伸出援手,但是這軀殼的原主是個千金之軀,比豆腐還嬌貴,這一拐扭傷腳,痛得她眼眶都紅了。

「玉夫人,你沒事吧?」臉色微變的男子顧不得男女有別,手臂一托,將人攙扶在懷裡。

「……我的腳好痛。」

「別動,我瞧瞧。」他扶她坐到一旁的石塊上,倏地脫下她髒污的鞋襪,入目的瑩白雪足讓他眼神微怔了下,隨即深蜜色大掌輕柔地覆其上,輕施巧勁。

「你……你別按那……那裡,很痛……嘶!痛……」她直覺地想抽回腿,不讓他弄痛她。

巫青墨兩指輕按著傷處,雖然力道不大,卻也令她無法抽腿。

「只是扭傷,不礙事。」

「你確定只是扭傷而不是斷了,我覺得非常非常的痛。」

其實在他長指揉按下已無初時錐心的痛楚,她故意誇大其詞,反向自我催眠,以為叫得越淒慘腿上的傷就越不痛。

黑眸含笑睨著她。

「對我醫術沒把握?怕我誤診,延誤醫治的時機?」

安璽玉微哂。

「術業有專攻,或許你擅長的是醫頭風,或是內診,這點小傷小痛你還不放在眼裡。」

「說得有幾分道理。」他扶著她站直,雙手並未放開。

「走幾步看看,慢慢施力。」

「走?」她不太敢用力,先試著用未受傷的腳踩地,再輕輕地挪動扭傷的小腳。

咦,不痛了?

「如果你想送塊『仁心仁術』的匾額給我,我會虛心收下。」他笑著打趣,眸亮如夜空中的星子。

她笑得赧然。

「小女子見識少,目光淺薄,巫大夫是妙手回春的神醫,別和我一般計較。」

他笑而不應,蹲下為她著襪穿鞋,而後才起身。

「我虛長你幾歲,以後就喚我巫大哥或青墨哥哥吧!」

巫大哥?青墨哥哥?怎麼有種怪怪的感覺……他們有這般親近嗎?但……「巫大哥。」

能屈能伸大女人,她從善如流的改口,反正多認一個大哥不吃虧,有時候還能佔點便宜,來到這個鬼地方,多個靠山也是好的,若是有不長眼的混蛋上門找麻煩,也有個人替她出面,不必凡事親力親為。

安璽玉是錢精,精打細算,在心裡盤算著能得多少好處,渾然不覺一隻男人的大手始終置於她濃纖合度的細腰上,似有若無的圈著。

「你的腳還不能太用力,靠著我走慢些,不用急,我會一直陪著你。」他看著她,眼底似有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幽深而意長。

一直陪著她?她心口打了個突,有種癢癢的怪異感。

「耽誤你的時間真是過意不去,待會到莊子裡喝碗粥,讓我聊表謝意。」

「好。」他應得極順。

「好?」她一怔,對他的爽快錯愕不已,她沒料到他竟會點頭。

「怎麼,不歡迎?」他笑睨著她。

「歡迎歡迎,是玉兒的榮幸……」呃,等等,她幾時自稱玉兒了,這麼肉麻兮兮的稱謂怎會出自她的口?

冷不防打了個哆嗦,安璽玉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覺得見鬼了,全身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其實她剛剛是禮貌性的隨口一提,不是真的邀請,古人重禮守禮,嚴守男女分際,她想他再厚臉皮也不願敗壞自身清譽,和個下堂婦有所糾纏吧。

哪曉得他竟答應,反倒嚇得她腦子一空,差點忘了自己說過什麼話,只得硬著頭皮乾笑,把「好客天性」表露無遺,生怕讓人瞧出她的遲疑。

敦親睦鄰是不難,難在她心有餘而力不足,面對美男子大夫,她居然想褻瀆,美玉非凡物,不是她這個俗人能糟蹋的,她反悔成不成。

她的懊惱和掙扎全落入巫青墨的眼底,他揚唇淡笑。

「你真的與夫婿和離,再無瓜葛了?」

一提到她穿越後打的第一場勝仗,她立即得意萬分的眉開眼笑。

「當然是離得乾乾淨淨,一式兩份的和離書,我們都在紙上簽了名,蓋了指印,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互不相干。」

她可不想再見到無良的前夫,對妻子不好的男人不該有第二次機會,安玉兒死都死了,自是不用再背負這世的情債,與前夫的一切都隨她的死亡煙消雲散,再無情仇。

而她安璽玉也是有私心的,佔了人家的身體便當是自己的,她心頭虛得很,急著要跑,怕名義上的丈夫發現她並非本尊,因此自私地想離他越遠越好,免得有一天遭人識破,她現下的安穩日子將化為烏有。

不愛就放手也是一種成全,她替自己和安玉兒積陰德,商家大少能和心愛女子結成連理,何嘗不是一件功德?他該感謝她的大度,成就他一世情緣。

「為什麼要和離?」不論誰對誰錯,世俗的眼光總對女子較為嚴苛。

「為什麼?」安璽玉面容平靜,彷彿講的是他人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因為一個人只有一顆心呀!因為一生一世一雙人。人的心明明不大,哪能擠得下兩顆以上的心?不是唯一我不要,不是全部我退讓,要我妥協,先把我砍個半死再說,說不定生死關頭我會為了保命而認命。」

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早深植她心中,小三、小四、小五、老王、小王、隔壁賣牛肉麵的老周,全是兩人世界不被容許的變數,她心繫一人,也希望對方心裡只有她,擁擠的世界會令人窒息。

她就是對愛情太苛刻,老是要求零瑕疵,所以始終沒遇到對的那個人,蹉跎至今。

「若是有人一心一意待你,你有再嫁的打算嗎?」她的因為是全天下女子的心願,雖難卻也非不能達成,總會有那麼個無怨無悔的男子只愛她。

沒想過這件事的安璽玉因他一問而怔住,想了一會兒才輕啟雙唇,「那就再看看嘍!我這人滿重視皮相,要是來個尖嘴猴腮、兩目如豆、面上長瘤、眼瞎嘴歪的,對我再情深似海我也逃得遠遠的,寧抱青燈也不敢回報半絲情意。」

她會先嚇死。

「你看我如何?」巫青墨溫潤如白玉的面龐揚笑,眼底漾著光彩問。

「……」嚇得不輕的安璽玉一怔,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被閃電劈中有什麼感受,此刻的她最是明瞭,彷彿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迷霧裡,連頭頂的天空都是暗的,找不到出路。

就在她回答不出來的同時,不遠處傳來桃紅的叫喚,她一頭是汗的由小徑另一段奔來,氣喘吁吁,因奔跑兩頰紅通通的。

「小……小姐……不,夫人,你沒事吧?莊子外頭的路全是泥濘,你一個人外出不安全,起碼叫上奴婢隨侍在側……」都怪她睡得太沈了,一睜眼竟過了辰時。

「得了,瞧你喘的,我不過是四處走走看看而已,不需要人陪,再說,昨兒個忙了一整天,今日還有得你累,養足精神才好幫我把莊子裡裡外外打理一番。」該修的修、該補的補,她估算是個大工程,少說十天半個月。

能住人是一回事,但實際上的損毀比我她想像中還嚴重,長年失修的屋子鼠疫橫竄,她大致看了一下,除了他們現在住的幾間廂房外,其他的屋舍都需要整修。

雖然她還沒算出她的房產、土地收益到底有多少,不過她已打算在後院挖個池塘,養魚植蓮,再種些可食的菱角,閒時可垂釣、泛舟,然後東邊的小屋旁加蓋幾間糧倉好做儲糧用,這樣入冬便不愁吃。

但是這些錢不會從她的口袋掏出,誰拿了她的錢就得吐出來,別妄想把她當成不知世事的傻子耍,她算錢的精明可沒幾個人比得上。

「夫人,你要出莊至少要帶個人,別讓奴婢們為你操心,你一出門一、兩時辰,可把我們急死了。」差點要集合全莊子的下人尋人去。

安璽玉笑著輕拍她蘋果般的紅頰。

「你瞧,我不是找了個作陪,巫大哥熟知路徑,我想迷路也難。」

「巫大哥是誰?」桃紅後知後覺地才發覺她家夫人後頭多了個噙笑的墨青色身影,霎時滿臉通紅,羞得不敢抬頭見人。

安璽玉不好放聲大笑,仍故意調侃某人,「巫大哥,你成了牛鬼蛇神了,嚇著我家小桃紅。」

「夫人……」桃紅氣惱地跺著腳,不讓主子拿她說嘴。

「那就是我的不是了,在此向桃紅姑娘賠禮。」巫青墨煞有其事地拱手致歉。

「巫大夫……」受不得重禮的丫鬟紅著快哭的眼,羞惱地轉身奔離。

男子的朗笑和女子的柔笑在和風中揚起,隨之飄散開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0-25 01:42 PM

第四章

繁花開,落英繽紛。

大如牡丹的錘尾鳳蝶在林蔭間穿梭,彩翼斑斕地停在透光白蘭花上,吸吮花蜜。

原本長滿雜草的空地已植上各色花卉,有白、有黃、有紫、有紅,花團錦簇,艷得春色擾人,頓教那碧水藍天失色三分。

在把莊子整頓得差不多,新漆剛干,漆味、木頭香氣同時揚散,淡淡的花香也來湊熱鬧,整個莊園從裡到外煥然一新,這時回老家省親的蘇管事才姍姍前來,以一種不甚恭敬的神態拜見新主子。

「你就是蘇管事?」安璽玉打量著問。四十來歲,長得還算稱頭,就是那目中無人的態度令人討厭。

「是的,夫人,小的姓蘇,名采和。」他站得挺直,毫無身為下位者卑躬屈膝的姿態。

自古女子皆無用,蘇采和心裡是瞧不起不受夫君所喜愛的下堂婦的,即使和離,名聲仍有損,難以得到他的尊敬,認定她是沒有一絲長處的女人才會被夫家放棄。

北虞國與其他朝代並無差異,亦是男尊女卑、父權至上的社會,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縱情酒色財氣之中,任意擺弄妻妾,但女子不得有任何敗德行徑,稍有不妥,或打或罵,或是一紙休書休離。

換言之,女人在他眼中的地位微乎其微,只比螻蟻高一些些,她們是愚笨的、駑鈍的,腦中無一物的廢人,只要把她們餵飽了就天下無事,能任由他胡來喊去的擺佈。

就算是主子又如何,她敢對他大呼小叫嗎?沒有他撐著莊子,她能過上好日子不成。

死到臨頭猶不自知的蘇采和還端著大老爺派頭,不等主人的允許便自行入座,翹起二郎腿,下巴抬得極高,一副他才是主子似的命人上茶。

不過他的得意僅有片刻,很快地便發現這莊子和以往不同。沒有安璽玉點頭,廳上服侍的下人沒一個敢動,全低眉垂目,不若他以前一聲高呼,莊子裡的人便急切上前,聽他差遣。

「要見你一面可真難呀!蘇管事在這位置待久了都成氣候了,連我這主子想使喚你都得等到髮鬢發白,你真是個好奴才吶!」不輕不重地落下話,安璽玉笑若春風地吃著剝好皮的葡萄。

有錢人的墮落,她開始享受起富婆的生活,奴僕成群,不用可惜,她可是付了薪納。

一句「奴才」,蘇采和心頭咯登一跳,蹺起的腿兒輕輕放下。

「小的告過假,回鄉探視上了年紀的老祖母,略盡孝道。」

「百善孝為先,責無旁貸,我也不好說什麼,可是你是向誰告的假,身為主子的我竟一無所知,而且聽說你高齡七十的祖母已入土三年,請問你盡哪門子的孝道?自掘墳土到地底孝順她嗎?」想糊弄她?下輩子吧!

她安璽玉可不是軟柿子,來到莊子有些時日,她日日早出晚歸,在桃紅或是胭脂的陪同下逛過莊子附近的幾個村子,並發揮女人的特長--東家長、西家短--套話。

不只是婦道人家長舌,一些莊稼漢也話多得很,她不過是送上幾盒糕餅、幾籃水果,他們便把她當成自家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該說、不該說的全說了,順便吐吐為農夫不易的苦水。

施以小惠便換來別人的掏心掏肺,這是她在職場上的心得。

不過,鄉下人較純樸,沒什麼心機,也不會拐彎抹角,所以和他們閒聊時她還滿愉快的,真心地與之攀談。

甚至她還由這些人口中得知巫青墨真是醫術了得的大夫,至今還沒他醫治不了的疾病,窮人就醫收費極其低廉,有時連藥費也不收,白白送人,只收富人高額的診金,在鄉里間風評極佳。

「我這……呃,夫人不在莊內,所以小的自行寫了假單,待日後送到夫人手中。」蘇采和有些坐不住了,感覺屁股底下有針在戳著。

「假單呢?」素白柔荑往上一翻,態度堅決,當下就想洩他的底。

「啊!假單……這個……沒帶來……」他額頭的冷汗冒了出來,說起話來坑坑巴巴的。

理不直氣不壯,他私底下做了什麼虧心事自己最清楚,沒膽跟主子硬槓上。

安璽玉仍笑得和氣,軟聲道:「那就給你三日補上,從你成為這莊子管事的那一天起,這六年來你一共請了幾次假全給我寫上事由,字數不得少於五百字,最好字體工整點,我會一張一張的過目。」

「什、什麼?!」他當下臉色發白,差點由擺得四平八穩的雕花大椅上滑落。

「對了,你先前一個月月俸是多少?」呵呵……說來商量商量,看他值不值得。

蘇采和嚇得汗如雨下,整個背都濕了。

「回…一回夫人的話,月俸五兩。」

「月俸五兩,一年六十兩,六年是六六三十六,我把逢年過節的賞銀也算在內,補足四百兩好了,剩下的銀兩你該繳給我了吧!」人心不足蛇吞象。可遇上她,他之前私吞的銀兩都得吐出來。

「什……什麼銀兩?」他額頭的汗流得更急了,帕子擦了又擦也擦不完,暗驚弱不勝衣的女主人竟也懂得算數,還算得分文不差。

她的笑漸含冷意。

「三百畝水田年收一獲,白米一斗二兩銀,三百畝稻子收了幾升幾鬥你別告訴我你不曉得,扣除該給農民的三成,餘下的呢?你有饕餮的嘴一口吞了嗎?」

「夫、夫人,小……小的不敢藏私,實在是連年歉收,稻子品質不佳虧了本,賣了也賣不到好價錢,所以……所以……」他越說越心虛,之前的趾高氣揚全沒了。

「原來還有這回事呀!我還真是誤會了你,王老闆,我家管事賣給你的白米大概是次品吧!你若吃了虧,可向我索求賠償。」虧了本還能年年自肥,養了一屋子下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非常人能及。

「王老闆?!」不會是那個米鋪王東家吧!

蘇采和一見自內室走出的半百男子,兩腳一軟,連坐都不坐地癱軟在地,以顫抖的兩手勉強撐住身子。

「哪來的歉收一事,我年年買進貴莊五萬斤白米,銀兩三千五百兩,儘管米價偶有波動,不過百兩上下,六年下來少說有兩萬兩左右。」他做生意講求誠信,童叟無欺,照市價收購稻米。

普通人一家五口一年的生活費約十兩上下,兩萬里是多大的數字,要花到何年何月。

「蘇管事,你不住在北虞國吧!怎麼對此地的氣候與王老闆所言出入甚大,你的歉收卻是彼的豐收,你說我該聽信誰的?」要編也編個好理由,一個國家若長年糧食不均,不早就打起來了,哪來的太平盛世。

弱肉強食,戰爭的衍生除了本身的野心外,食物是最大的因素,人民吃不飽就會想造反,自個兒國內搶不夠就搶別國的,於是血流滿地的慘烈事便發生了。

但是她由西映城一路走到莊子,沿路風平浪靜,她的車隊滿載貴重物品卻無攔路匪徒,可見在位的皇帝做得不錯,民富安康。

好歹她也念了好幾年歷史,把古人政績背得滿像回事,想騙她這個「學富五車」的現代女子他還早得很,她懂的遠比他多得多。

「夫人,小的……小的沒敢瞞你,那些收成的銀兩小的全送到姑爺手裡了。」

他把一桶髒水全往別人身上潑去,妄想半點不沾身。

聞言,她揚高的嘴角一凝,秀眉輕蹙。

「你是說商府大少爺?」

「是的,夫人,他是你的夫婿,小的第一年到商府送款便是由姑爺出面,他特意囑咐不用驚擾你,以後每年他會派人到莊子收款。」蘇采和越說越溜,好像這件事確實如此、和他無絲毫牽扯。

事實上他是送了,但只有原來的一半,商別離壓根不曉得安家給妻子置了幾畝田為嫁妝,全由管事說的算,他以為她頂多百來畝田,收成不多。

其餘的自然是入了蘇管事的口袋,他一人就獨佔大半的銀兩,欺上瞞下的做他日進斗金的土財主。

安璽玉眉頭打了兩個結,纖指輕敲這長几幾面。

「既然你是莊子的管事,錢也是自你手中交出,那就由你上門去索討吧!把我應得的兩萬兩一毛不少的要回來。」

難怪商大少爽快地給了萬兩金當「贍養費」,原來他早就把她的私房錢挖去不少,兩相換算,他不過少了幾千兩白銀,與她預估的差了許多,跟在一頭牛身上拔了一根毛差不多。

哼!她被坑了。

「什麼,我去討?!」蘇采和大驚失色。

看他臉上的慌色和惶然,她反倒是笑了。

「收回來的銀子你可以抽成一成兩千兩,算是我慰勞你多年的辛勞,你可別推卻。」

「可是……」他一下子像老了十歲,背有些彎,挺不直。

「你若要不回來,你和你的家人就全到莊子裡做事,給我當一輩子奴才!」真當她傻了嗎?看不出他也貪了一手,瞧瞧那一身少說也要百兩才買得到的錦衣玉帶,月俸十兩的管事買得下手?他一大家子都喝西北風不成。

「啊!我的家人……」她不是要他去死嗎?經過這些年的揮霍,如今他連一千兩也拿不出來。

蘇采和這些年過得太奢華了,真當自己是大爺,把別人的私產當財產,年年有大筆款項進賬,他花錢不手軟,全然忘了莊子是有主的,而他不過是受雇代管的管事而已。

所以他錢來得快,花得也快,覺得這筆銀兩花完了明年還有,年年如意地吃香喝辣,小妾一個一個納進府,他的膽子被養肥了,眼中早已無主。

「蘇管事,相信你不會令我失望,一個月內把販糧的銀兩收齊,不要讓夫人我到府衙走一趟,讓你家產充公,妻妾子女和仰你鼻息的親戚賣身為奴,以補你虧空的數目。」再擺不可一世的臭臉給她看呀!老虎不發威當她是病貓,這一招,只是小試身手罷了。

「賣身為奴……」他嚇得面無血色,口中喃喃自語。

「還有呀,假單別忘了寫,一般大戶人家的奴僕一個月有四天假,你若超過這天數,月俸照扣,自個兒算一算該還我多少,若還不出來,由你往後的月俸扣。」

不下重藥誰會怕她,當家主事也要有幾分能耐才行。

「……」他雙肩低垂,眼中再無一絲飛揚得意。

蘇采和像戰敗的公雞走了出去,拖著沉重的步伐,失魂落魄的在門檻上絆了一跤,跌得灰頭土臉,連頭也不敢抬地離開莊子。

在他走後,安璽玉才滿臉堆笑的向王老闆致謝,並允諾以低於市價一成的價格將今年春天播種的稻米賣給他,只要不遭遇天災人禍定能令他滿意。

王老闆一聽笑呵呵地直點頭,還說她做人厚道,夏末秋初稻穗成熟時會再來一趟,她不用雇工給他送去,他自個兒找店裡夥伴來扛米,一說完人也走了。

賓主盡歡,給足了面子由攀上好交情,誰也不吃虧。

其實王老闆的到來是意外驚喜,連安璽玉都感覺是老天爺在幫她,本來王老闆是路過,得知主人在家便順道來探訪,順便談談這一季的收成。

誰知誤打誤撞的揭穿蘇管事的滿口謊言,鐵一般的事實,令他當場原形畢露,百口莫辯。

「逼急了狗會跳牆,予人留三分餘地,別一味地把人逼到絕處。」人心難預料,一旦退無可退,便會反撲。

一股好聞的藥香味隨著話聲飄入室內。

「哪有逼到絕處,他真當我不懂呀,每年秋收後到春種前的空檔,農夫們會在田里種上蘿蔔和大白菜等蔬菜,每年的收益也七、八百兩,六年有數千兩,這筆帳我還沒跟他算呢!」那些她當是餵狗了,有去無回。

偷守財奴的錢跟挖她的肉沒兩樣,他可知道她有多心痛,那宛如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啊。

巫青墨好笑地揉揉她如絲黑髮,動手剝了克葡萄餵她。

「得饒人處且饒人,真把他逼瘋了,他會咬你一口。」

「放心放心,我打聽過了,只要蘇管事把送進商府的銀子挖出一半,加上他自個兒的房子、田產,以及送給妻妾的珠寶,他的私房錢,這些湊一湊也差不多了。」本來就是她的,當然要吐出來。

「錢財過多是禍事,你一名女子要那麼多錢做什麼?有錢人令人眼紅。」也易引宵小上門。

「養老。」錢不怕多,多多益善。

「養老?」他聞言失笑。

安璽玉笑臉一轉,盯著他笑得不懷好意。

「我拿來造橋鋪路做好事呀!博得善人之名,你也來共襄盛舉,義診三天,廣施藥材,咱們一起沽名釣譽,當別人口中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如何?」

他一聽,頓然啞口無語,被她的「沽名釣譽」驚到說不出話來。

「西映城的燈會挺熱鬧的,去看看吧!」萬燈齊然,光彩奪目,美不勝收。

「不去。」安璽玉一口回絕巫青墨的提議。

「原因是……」她不像是靜得下來的人。

「怕見新人笑。」

「……」的確是個好理由。

西映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擁有多家綢緞莊,染織坊和繡坊的商府算是大戶人家,每年燈會總會攜家帶眷的上街賞燈,評比今年花燈的好壞,再買幾個出色的應景。

雖說不一定會冤家路窄的碰個正著,可這種事說不定,常常越是不想發生的事越是有可能發生,冥冥之中彷彿有只愛捉弄人的手硬要搞出個事來,打壞人的好心情,最後敗興而歸。

為了避免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安璽玉死也不肯湊那份熱鬧,她和那個死沒良心的前夫有緣無分,他不見得樂意見到她,她是越看他越生厭,若能老死不相見就皆大歡喜,真的,商別離對她而言僅僅是談過幾句話的陌生人,沒留下什麼好印象。

因此他們沒去西映城的燈會,反而改去逛東華城的市集,每隔半年會有來自各國的商人在此擺攤,為期三天,各式各樣的商品琳琅滿目,看得人眼花撩亂,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在這裡也能買到,讓人逛得流連忘返。

「你最近似乎滿閒的,常見你往莊子跑,這年頭的人都不生病?還是你終於醫死人了,人家不敢上門求診,門可羅雀?」安璽玉很想認為是自己多想了,可是……

望著那只不知幾時又溜上她後腰的大手,她實在沒發再自欺欺人,他不請自來的次數太頻繁了,有時她拉開門打算到村子裡走一走,他赫然站在門口,好像知道她要外出似的,一句「剛好順路」便陪著她走上大半天。

哪裡順路了,根本是刻意為之,她往東他亦往東,她朝西行他同樣在身側緩行,時不時說些風土人情逗她發笑,有意無意地砰砰她的手、摸摸她的發,以笑得春花般的美色誘惑她。

禍水級的人物真教人招架不住!她有時候會想不如從了他吧!省得被他誘惑得心兒狂跳,只差沒化身流著口水的女狼凶狠地撲倒他。

「無人生病是好事,我也好忙裡偷閒做些私事,玉兒瞧瞧這珠釵如何?」她膚白勝雪,戴什麼都好看。

「我不……」她還沒問出什麼私事,發亮的雙眸已被他手中點翠金蝶髮釵給引住目光,驚歎蝴蝶做得栩栩如生,巧奪天工,彷彿眨眼便會翩翩飛起。

「喜歡不?」他順勢插入她髮際,頓時光彩奪目,更添姿色。

她不假思索地點頭,完全沒察覺兩人的舉動多親暱,由著他眼露寵溺地為她插髮釵。

通常只有丈夫會為妻子別上珠釵,在閨房內極盡疼寵,一般互有情意的戀人尚不敢在人來人往的街道大膽表露情意,頂多四目凝視,笑得靦腆。

但是巫青墨做出此舉卻別有一番風情,雖引來注目卻不突兀,令人羨慕的會心一笑,不忍心打破脈脈含情的氛圍。

「我也覺得好看。」可他看的是人,笑漫眉眼。

摸著金釵的手忽地不知該往哪裡擱,她鳳眸窘迫地閃躲他專注的凝視,粉腮艷如桃。

「巫大哥,我看那鬼臉面具挺稀奇,買回去嚇嚇牛角小妹。」

「好,我買給你。」他壓下她欲拔釵還給攤主的手,一語雙關地掏出銀兩,買下價值不菲的蝶釵。

「我有錢,可以……」她覺得不該平白受人饋贈,她雖是錢精,也不好在這種事佔人便宜。

「一點小錢而已,玉兒還跟我計較。」他話聲溫潤,柔得足以滴出水來,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怕傷了他的心。

桃紅和胭脂也跟出來,一方面看熱鬧,買買喜歡的小玩意,一方面也是為了服侍嬌貴的夫人,擔心她在推來擠去的人潮中被撞傷。

只是她們也說不上來的怪異感,明明夫人就在前頭走著,可是她們怎麼也走不到她身邊,不時有人將兩人撞開,就是靠近不了。

古怪的是,夫人和巫大夫身側似乎沒那麼擠,走得相當愜意,時不時停下來談笑,在某個攤子前駐足,看著某物笑開懷。

「夫人才剛和離,這麼快和男人出雙入對不好吧?要是讓人瞧見了,又是一堆閒話。」胭脂自認為容貌不差,卻始終沒讓富家大少瞧上眼,她看著巫青墨俊雅面容越靠越貼近安璽玉,難免心生為什麼不是我的妒意。

「和離就不能再嫁嗎?商大少都能琵琶別抱了,我們夫人幹嘛還要守著死板板的閨訓?只要能讓夫人高興,閒話又算什麼,我們擋回去不就得了。」夫人是天上的仙子,哪容凡夫俗子說三道四。

家生子與買來的丫鬟確有不同,桃紅處處護主,心裡沒有是非對錯,也無應不應該,她只知道夫人是她的天,夫人想做的事她全力配合,夫人討厭的人、事、物她一併討厭,若能讓夫人開心的笑著,她爬刀山、吞火球也甘願。

「什麼想法,三人成虎是我們擋得了嗎?夫人太恣意妄為了,全然沒為我們著想。」什麼爛忠心嘛!真要出了事,看她還笑不笑得出來。胭脂在心頭腹誹。

「螳臂當車也要擋,夫人是主我們是婢,為主人擋風遮雨是為人奴婢的本分。」分內之事當然不可推辭,桃紅理所當然地道。

「你……你瘋了呀!這麼瘋癲的話也說得出口,果然天生是奴才的命。」她可不認命,總有一天她會當上主子,讓人擁簇著伺候著,即使是為妾。

胭脂心大的看著宛若天人的巫青墨,每見他一取出錢袋為夫人買下喜歡之物,她眸光就亮了一下,芳心暗動地想著若能成為他的女人,那她這一生就富貴了,吃穿不愁,還有如意郎君為伴。

殊不知她此時的癡心妄想多可笑,桃紅和她的對話一字不漏地飄入巫青墨耳中,烏瞳閃過一抹銳利,朝她瞟了一眼便移開。

倒是桃紅的忠誠令他留了心,想著她年歲不小了,該為她找門好親事,一心為主的丫鬟不多見,值得他費心。

「玉兒,要不要進去瞧瞧?你老是手腳冰涼,我配個藥讓你活絡血脈。」她先天體虛,得好好調理調理。

「『回春堂』……」安璽玉匆匆地瞟過匾額上的鋪名,她來不及細看就被拉進鋪子裡,見他如入無人之地的拉櫃取藥,腦子裡忽地閃過一個想法。

「這間鋪子是你的?」

「之一。」他不否認,兀自拿捏藥材比重配藥。

「那你住的宅子為什麼沒我莊子的一半大?」幹嘛裝窮?她又不會找他借錢。

這叫掖著財富裝乞丐嗎?她以為他行醫所收取的銀兩僅夠溫飽,還想著該如何用不傷人自尊的方式接濟他,免得他把錢花在窮苦病人身上,自己反倒三餐不濟,沒想到……

「奸詐。」

「嗄!你說什麼?」巫青墨輕擰眉心,似不確定剛剛聽見的字眼。

「我說你這人相當陰險狡猾,十足的小人心性,不輕易相信他人,明明是腰纏萬貫的少東家卻裝出自命清高的窮酸樣,你那麼怕人來認親戚怎麼不搬入深山,我就不信友人會為了一點薄產翻山越嶺去找人。」有命去,沒命回,光是爬上層層山巒先累死在半路。

雖然她是穿來的,可是回春堂的名字大到她這個「外來客」都知曉,東華城有兩間分鋪,西映城有城西、城東、城北、城南四間鋪子,更遠的城鎮加一加也有不下十來間,聽說是北虞國的藥商大戶,連東瑞國、西延國、南璘國亦有所聞,名氣極大。

她小小的莊子根本和人沒得比,幾萬兩私房和幾百畝田地給人塞牙縫都不夠,她還沾沾自喜自認是富戶,妄想抱著銀子過著自給自足的退休生活。

真是……好大的悲劇呀!在牛肚子前面鼓起蛙肚,不自量力,她被他的外表給騙了。

「不是少東家,是大當家,還有,不只一點點薄產,我想有人不要命也要到深山拜訪。」他並非刻意隱瞞,只是不習慣逢人便解釋自身的身份,那會平白惹來無謂的麻煩。

「大當家……」她忽感無力的淺笑,看他一臉雲淡風輕地揚眉彎唇,很想國罵一頓的她還是忍不住笑出聲。

「不要再來刺激我,我怕我會恨你。」

長相佳、人品好、醫術絕世,為人廣結善緣,更是住在黃金屋,他還要不要讓人活呀!一切的好處全讓他一人全佔了,別人還剩下什麼。

這種天之驕子最討厭了,就像她那咬著金湯匙出世的富二代上司,他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把下面的小人物打得潰不成軍,恨不得來世投胎找個富爸爸。

「可是我非常喜歡你。」

明媚鳳眸瞪大,一個念頭閃過,她似憤慨卻風情萬種、媚態橫生的問:「我嫁給你再毒死你,謀奪你的家產,你認為成功機會有幾成?」

聞言,他輕笑,俊顏如同煙花綻亮。

「毒死我的機會不大,我還算是醫術小有所成的大夫,一般毒藥毒不死我,不過……」

「不過什麼?」他有更毒的毒藥方便她下手嗎?

巫青墨笑著以指輕劃她花樣玉顏。

「嫁給我這件事不難辦到,夫妻是一體的,我的就是你的,我上無爹娘要你侍奉,亦無難纏小姑令你左右為難,兄弟手足是上輩子的事,你需要頭痛的只有我一人,不妨考慮考慮。」

「……妖孽。」她抽著氣,久久才由齒縫擠出最貼切的形容詞。

人若美玉光彩耀目,神采飄逸,誰能不沉迷他的美色中,情不自禁地為他心動。

太卑鄙了,他怎麼能用百看不厭的俊雅姿容和醉人心魂的清潤嗓音引誘她!她本是意志薄弱、生平無大志的小資女,哪禁得起他如此高超的誘拐,不公平嘛!

「玉兒,你喘得很厲害,是不是被我一番至情至性的話語給打動了?」他笑睨她嫣紅臉蛋,那模樣比抹上胭脂還要動人。

安璽玉心跳加速,幾乎要迷醉在他只映著她一人的雙瞳裡。

「善妒、無子、不事翁姑……」

他唇畔笑意一收,以指腹輕撫她誘人的紅唇。

「我可以問你這是什麼意思嗎?」

「無緣夫休了我的三大罪狀,七出中的三條。」她說得酸楚,為安玉兒的愛錯人深感不值,在這父權至上的時代,女人莫名背負所有的錯。

黑瞳閃動幽暗光彩,忽地隱去,淺笑如徐風由回到嘴角。

「最後一條不存在,無子是荒謬,我是大夫,豈會診不出你的身體狀態,你猶是處子之身,未為人婦,哪來的子嗣?至於善妒……

聽說我是泡在醋缸裡長大的,不動情則已,一旦動了心便是毀天滅地,妒性比打翻三缸醋還濃。」

他可以容許所愛的人不愛他,但是若愛了就永不許變心,他的感情是極端的,沒有半途而廢這件事。

黛眉一顰。

「我怎麼覺得你在威脅我?好像我不點頭會生不如死。」

「不,你想多了,我是在告訴你,你所有的苦惱皆是自尋麻煩,我從不用七出戒律束縛我想要的女人,惡疾、盜竊、妒忌、口舌、無子、不事舅姑、淫佚,若有這些過失,全是男子未盡護妻之責,過在為夫者,不該由女子一肩承擔。」

所有一切,為人夫者要夫妻絕大半的責任。

男子有擔當,妻必賢也,事出皆有因,夫不正者則妻室生隙,家宅不寧。

「你……巫青墨,你簡直是來毀滅女人的禍害,我……」聽了這話,她很難不動容。

「夫人,我們回莊了。」一聲高喊打斷了安璽玉的情動,她眼神迷茫的看向藥鋪外的丫鬟。

「桃紅你……」

驀地,另一道霸氣身影擋住桃紅嬌小身軀,直直向她走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0-25 01:43 PM

第五章

「安玉兒,我讓你離開商府是確定你能靜下心,好好地想一想為人妻的本分,而不是放任你朝秦慕楚、不守婦道的勾搭男人,我商別離丟不起妻子偷人這個臉!」

真是千年不變的「莫非定律」,越是不想碰到的人越是擺脫不掉,明明已經刻意避開遊人如織的西映城,不和冤家聚頭,偏偏卻在百里以外、人聲鼎沸的東華城碰頭,這是何等解不開的孽緣啊。

不能說是一團糟卻也教人頭痛不已,看著自以為仍有權利對她呼來喚去的前夫,安璽玉的心真的很平靜,平靜到--想殺人。

都已經是各走一方的陌路人,他身邊也有新人陪伴,這會兒對她橫眉豎目、鐵青著臉是什麼意思?他看了生厭的下堂婦就不容許有人看了順眼,當成心頭肉護得嚴實嗎?

這男人的心態真是可恥,自己不要也不給人,放著發臭發爛才滿意,看別人悲苦過日子才開心,真是變態的可恨。

「夫人,我有攔著他,可是我力氣小,被他一掌推開了。」桃紅既愧疚由憤怒地瞪著前姑爺,恨不得把他的背瞪出七、八個洞。

安璽玉揮揮手,表示她不在意,對著爛男人說:「欺負個丫鬟真神氣呀!商大少的脾氣真教人膽寒,幸好我不是你倒霉的妻子,這火氣呀!別往我身上撒,我安玉兒高攀不起為納妾而滅妻的假仁假義者,偽君子的嘴臉你還扮不厭嗎?」

她現在可是自由之身,不必擔心他死不放棄,硬要拖著她陪葬,大可暢所欲言,無所顧忌。

「和離是你提出的,我原本並不同意……」他回得咬牙切齒,怒瞪著對他冷眼嘲諷的下堂妻。

「你當然不同意,因為你想羞辱我,羞辱我們安家,捏造不實的罪名誣陷我,為了不背負負心的污名,便往我頭上潑髒水,什麼叫犯了七出的無子,人人稱頌的巫大夫在此,你敢讓他診我的脈嗎?當著所有鄉親父老的面說我為何無子,你敢不敢!」

「你……你這潑婦,無理取鬧,竟把家務事拿來說嘴,你到底還有沒有羞恥心啊!」面子掛不住的商別離氣她的頂撞,作勢要給她一巴掌。

其實他沒打算真打,只是做做樣子,威嚇她,讓她心存懼意而示弱,一如往常般乖順地屈服他。

但是他的手才一舉高,面容清俊的巫青墨已上前一步擋在安璽玉前,不做掩飾的維護讓他心頭火起,手毫不遲疑的摑下。

他想打的是覬覦他妻子的男子,只是被格開了,誰也沒打著,反而原本想放他一馬的安璽玉怒火狂燒,把鄉土劇那一套灑狗血的劇情搬過來一用。

「你惱羞成怒呀!不行就不是不行有什麼好羞於啟齒,你明明硬不起來,在床第之間是一條軟綿綿的小蛇,我要是真生得出孩子,你這頂綠帽戴得住嗎?難道要教鄰家老王爹不成。」讓你一次丟臉丟個夠,看你還找不找我麻煩。

商府隔壁的確住了一位王主簿,娶妻周氏育有五子三女,多產能力教人讚歎。

而安璽玉似假似真的話,頓時讓藥鋪外圍觀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語的耳語起來,半帶曖昧半惋惜地瞪著商大少「不行」的部位,掩口竊笑。

不論真假,只要有人說就有人相信,即使商府大少爺極力想撇清,但元配入門六年無所出是事實,鐵一般的證據擺在那裡,由不得旁人不信。

「閉嘴,你在胡說什麼,這種丟人的話也說的出口。」他氣急敗壞的大吼,急著想堵住她胡言亂語的嘴。

安璽玉不怕丟臉,她臉皮厚如城牆。

「大家瞧瞧我這姿色還算差嗎?哪個男人不垂涎三分,可是這位商大少和我躺在同一張床上卻像死了一樣,連碰都不碰我一下,讓我和寡婦沒兩樣,有丈夫等於無,比守著靈位還無望。」

什麼,他真的不碰她?!

不會吧!如此活色生香的美人,叫我喝她的洗腳水都成,怎有人能忍住……

商大少不行吧!難怪要休妻,根本是自個兒當不成男人,不休難道還看著辛酸嗎?

缺德喔!長得人模人樣卻……唉!一個好好的姑娘家全給糟蹋了,他怎麼有臉說人家犯了七出的無子,他有本事生一個出來看看……

一句由一句的流言蜚語飄進商別離耳中,他已經泛青的臉色黑了一半,另一半是氣紅的,咬著牙瞪視膽敢回瞪的女子。

這不是安玉兒。他心裡響起一道沉鬱的嗓音。

他所認知的安玉兒雖然嬌氣,愛耍小性子,習慣對人予取予求,也不懂什麼恭順,但是她膽子小,臉皮薄,人一多便手腳發冷,哪像此時能振振有詞,絲毫不把商、安兩家的顏面當一回事,甚至自傷三分以摧毀敵人。

可是他由不能說她不是,她確實是和他做了六年夫妻的安玉兒,耳垂後頭有顆米粒大小的血痣。

「夠了,玉兒,別為了傷人而損及自身。」巫青墨心疼她的無辜,瞭解她為何怒不可遏。

和離的兩人其實不必交惡,夫妻一場也是一種情分,縱使有名無名也同住多年,彼此撕破臉對誰也沒好處,只會加深裂痕罷了。

他看得出來她無意糾纏,有心各行各道,她真的不在意曾經是夫婿的商府大少,離了就是離了,沒有回頭的必要。

可是對方卻不這麼想,仍將她視同衣帶的佩飾,不放手也不許別人多看兩眼,這才激起她反擊的怒意。

安璽玉的怒氣被安撫,眼神平靜的回視巫青墨。「是他先丟刀丟劍的嘛!我不拿盾來擋,難道要被他傷得遍體鱗傷?」

她不主動害人,但也不讓人隨興踩她兩腳,雖然她曾是任人搓圓捏扁的小職員,可也有尊嚴,真踩到她的底線她也會噴火,兇惡得教人跳腳。

「有我在,你逞什麼強,大夫的職責是醫病。唯心病難醫,其餘再無難事。」

巫青墨指的是商大少病得不輕,自負症無藥可醫,請她要體諒病入膏肓的病人。

一句「有我在」,令安璽玉早就變節的心軟成一灘水。

「我討厭他老把我和他扯在一塊,明明他如願以償了,和可柔表妹恩恩愛愛的,幹嘛還跟我過不去,他不曉得和離了就不是夫妻了嗎?他以什麼身份管我?」

管太寬了吧!她已經不是商家媳婦了。

聽著她狀似撒嬌的柔膩軟嗓,商別離眼中閃過一絲惱意,他從沒想過把她交給別人,他對她仍是有所眷戀的。

「一入商家門,生是商家人,死是商家鬼。」

「聽你在放……放氣,要死自己去死,我到你墳前上香。」她才不要再跟他糾纏不清。

「玉兒,你的髮釵歪了,我幫你重插。」她這脾氣呀,似乎越來越暴躁了。

面對一張溫柔的笑顏,她再大的氣也發不出來。

他笑說,撫了撫她微亂的髮絲。

「我幫你揍他,揍到他掉牙齒,成為名副其實的「無恥之徒」。別給自己找氣受,人一積鬱便內腑受損,輕則傷肺,重則傷心,何苦來哉。」

一說完,他回過身的笑容帶著些許冷意。

「適可而止吧!商少爺,做了選擇的人不該三心二意,何不給彼此留個退路?」

「滾開,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不容外人插手。」他有種即將失去什麼的恐慌,反而更大聲駁斥。

「我是不是外人不是由你決定,而是取決於玉兒的心,我正說服她嫁我為妻。」巫青墨笑得無邪,宛如潺潺流泉,能洗滌污垢。

情不在相識時間長短,在於一眼瞬間,就在他看到她嫣然一笑時便動心了,千萬思緒盡在夢裡相思。

小徑上的偶遇並非他們的初遇,在這之前他曾看見她頭上纏著滲血白布,偷偷摸摸地走出商府大門,向人打聽洗花塢的方向,並且拿垂著流蘇的金步搖換銀子,好用來打探消息。

那時她還是商府的少夫人,死過一回由活過來,為了不想被休才撞櫃尋死,但是昏迷了數日清醒後的她卻反倒一心求離。

他看到的便是帶傷的她,即使傷勢不輕,臉色蒼白,可臉上的自信卻美得教他移不開目光,尤其是那雙充滿生氣的堅毅眸子。

想要她的念頭像發芽的毒蔓不斷侵蝕著他的心。

他需要一個契機,一個將她轉向他的可能性,而那機會就在她順利地拿到和離書,滿臉藏不住的喜悅走出商府。

馬兒遭蛇咬是假,小廝斷腿的意外是真,他順水推舟上了馬車,成就兩人的第一次相遇。

她的確看透了他的心--陰險狡猾,十足的小人心性,她一點也沒說錯,溫文俊雅的表象下是頭野性難馴的狼,難掩身體內與生俱來的侵略性。

「你休想!」怒斥,他商別離的髮妻絕無讓予他人為妻的道理,她死後將入主商府祠堂。

瞧他氣憤難當的陰沉樣,巫青墨反倒笑得如沐春風,「由你口中說出特別令人感慨,當初你想坐擁雙妻是不是過於天真了?」

除非不愛,否則沒有一個女人願與人共事一夫,更甚者平妻,他太看低女子對感情的執著。

「誰告訴你我要娶雙妻?」他橫目一瞪,看向唯一知情、以死相逼的前妻。

「這事鬧得沸沸揚揚,全西映城的百姓都知曉,不就是由你府邸傳出的嗎?」

他看了一眼神情不安,緊跟在商大少身後的女子,意味深長的笑了。

「不過據我所知,再娶一妻好破除二十七歲死劫乃出自術士之口,你真相信那人所言是真?」

臉色刷地一白的喻可柔小手緊握,手中絲絹被她擰成團,她死命地咬緊下唇,不讓自己發出驚呼聲。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沒人知道他在陪母親上香途中巧遇當年為他算命,說要沖喜的道士的師弟--隱士道長為他卜上一卦。

「我只是提醒你萬事不可盡信,小心有心人的用心,為何就那麼剛好你身邊出現一名八字正合的對象,而且甘心為你擋災?」巫青墨點到為止,不再多言。

他不探人隱私,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難言之隱,可是他不問不代表別人不說,在他診治過的病人中有不少愛說小話的婦人,她們總是關不住愛道人長短的嘴,一再以「聽來的」在他面前暢所欲言。

其中有關商府的私密事也因此流出,大少爺休妻、商母不喜媳婦,偏愛兄長所出的女兒、一住經年的表小姐對表哥的思慕之情,姑姑與侄女商量著怎麼入商府門,一不為妾,二要八人抬轎抬進門。

試問:不為妾,又要由正門入,除了休妻一途,唯有平妻方可遂其心願。

先是擰眉,後而驚怒的商別離表情一變,青白交加的俊容透出一絲冷厲。

「這事我會去查一查,但是她不是你能碰的,給我離她遠一點!」

查?!

他要查什麼?難道真要把當日的道士找出來,嚴刑逼問?

唇色漸白的喻可柔用力握住發顫的手指,一再對自己說:不會有事的,他查不出事情背後由誰掌控,一切有姑母承擔。她只是太喜歡表哥,想與他長相廝守,她做的事沒有錯,錯的是安玉兒那賤人容不下她。

像是刻意的,巫青墨長指撫向安璽玉的如月彎眉,似憐似寵地來回摩挲。

「玉兒,我會對你很好,絕不會再找另一個女人讓你傷透了心,你允了我一世一雙人吧!」

「你……」安璽玉很想點頭,可是一想到她才由一個籠子跳出,事隔不到三個月又跳進另一個籠子,似乎太快了。

而且她也顧忌一旁很想撕了她的狂獅,把人逼急了,說不定她這不好相處的前夫真會半夜派人把她滅了,得不到就毀了的情殺案件多不可數,她不想成為其中一樁。

以和為貴,不攪合進兩個男人之間的戰爭,她現在是小有資產的小富婆,養活自己不成問題,不一定要急著這時候嫁人,她多看看、多想想,也許有更出色的男人出現,一般的穿越小說不都是這麼寫的--

眾星拱月,一女配多男,在痛苦中做抉擇割捨。

「不用回答他,他這輩子不會是你的良緣,你等著,我會再來找你。」

不給旁人一絲趁隙介入的機會,狠狠地撂下話,商別離在眾人的奚落笑聲中冷臉離去,看也不看一眼他青梅竹馬的小表妹,由著她邁開走不快的小腳在後頭追趕。

「玉兒,我會等你的,但是不要讓我等太久。」巫青墨深情的道。他有個強敵了,可他絕不願放手。

收拿鬼臉面具,一手玩著剛套入腕中的翠玉鐲子。安璽玉苦笑著,她的穿越生活未免太精彩了,霸道夫和妖孽男,還真是天大的考驗呀。

她這廂暗愁情債難償,殊不知,藥鋪內的掌櫃和夥計互使眼神,一臉憂心地看著與人爭妻的大當家,而且爭得還是嫁過人的下堂婦,這如何是好?

巫青墨的確是父亡母歿,他是遺腹子,親爹在他還在母親肚裡時便遭山賊一刀刺死,母親是生他時難產而亡,父母雙亡,無兄弟姊妹,一根獨苗。

可是,他卻有幾個對他關注有加的叔叔嬸嬸,把他視如己出地疼愛,以及心憐長子早逝,偏愛長孫的老太君,她的教養方式是既嚴厲由寵溺,把這個孫子當成糖丸,捧在手中怕化了。

她想娶商府下堂婦……難。

「你……你在幹什麼,擺了這張凶神惡煞的臉想嚇誰?菩薩面前不得無禮,還不收斂你的脾氣,誠心地在佛前上柱香,求神明保佑你一生安泰、無病無災、百年富貴、娶個好妻子傳宗接代……」

由東華城一路快馬回到西映城,一入城門,面色冷沈的商別離馬不停蹄的穿越街道,直到門口擺上兩尊鎮宅石麒麟的商府。勒韁停馬翻身一躍,落地。

似有惡鬼在後頭追著,他沒理會身邊走過的下人屈身問安,緊抿的薄唇拉成一直線,直往內走,渾身散發冷得教人不敢逼近的寒氣,彷彿他經過的地方,四周事物皆凍結成冰。

但他不是回房,而是直接穿過迴廊,走向母親清修的佛堂,吃早齋的她早晚念一回經文。

他懷著一股怒氣而來,腳步重得未進門佛堂內就都能聽得見。他一腳踹開半掩的烏木門板,過大的力道讓門撞到牆又彈回來,發出驚人的聲響,驚擾了正要念佛的商夫人。

「什麼叫好妻子,你要我娶的好妻子是像可柔表妹這種的嗎?和你有姑侄關係,溫溫順順喊你一聲姑母,把你哄得菩薩在哪裡也不曉得?」她倆的確感情好得沒話說,相處融洽,絕無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婆媳問題。

商夫人臉色一沈。

「你又在外頭聽了什麼閒話、受了什麼閒氣,一回府就把祖宗規矩忘得一乾二淨,你還有把我這個娘親放在眼裡嗎?」

不過讓他休了一個她不中意的妻子罷了,從那女人離府之後,這幾個月來他總是讓她不省心,每隔幾天就來鬧上一回,令她不勝其煩。

要不是她一直拘著他,以他命裡犯煞為由不許再去見已被他休離的前妻,他早浩浩蕩蕩地尋人去,重新將人迎回府裡。

她就是看不出安家丫頭哪裡好,長了一副薄命相還生性嬌縱,不事公婆也就算了,還常常拿她和娘家的娘做比較,說親家母是真正的菩薩,人美心也美,而她這個做婆婆的口德不修,心無佛祖,念再多佛經也修不成佛,清修是假的,為哄騙菩薩保佑。

是可忍,孰不可忍,竟敢對她不敬!這樣口無遮攔的媳婦她要不起,也不敢要。

「娘,那日到慈航寺上香是不是你安排的?你堅持要我陪同,卻讓玉兒留在府裡為你抄佛經,你私底下做了什麼?」現在一回想,確實頗有蹊蹺,當時娘親的態度啟人疑竇。

聞言,商夫人眼皮一跳,握著檀木佛珠的手一緊。

「大人是我安排的,那一日是廟裡佛祖開光日,我特意挑了吉時入廟祭拜,好保佑我們全家平安,媳婦來年生個胖孫子。」

「為什麼是可柔表妹?玉兒才是我的妻子,她更有資格陪在你身邊,同受佛香。」他的妻子才是一家人,姻親表妹再親也是外人。

他當時沒想過為何不是妻子一起同往,娘的三言兩語化解他的疑惑,讓吵著要跟的妻子留下,反帶上已屆婚嫁年紀的表妹。

對於生性溫婉的可柔表妹他確實有幾分喜愛,也有意在元配生下嫡長子後納她為妾,男子妻妾成群實屬平常,妻子再吵再鬧也改變不了他廣納妾室的心意,可柔表妹是其一。

他亦有意收妻子身側的丫鬟胭脂、桃紅為通房,但是妾室一事未擺平,他不好再提收通房的事,就一直耽擱著,直到妻子下堂求去。

「你就為了這點小事踹門,質問我嗎?那天安家丫頭和廟裡佛祖犯沖,不好前往,而柔兒是去問姻緣的,我能攔著不讓她去嗎?你這孩子腦子不清楚了,同樣的事要我再說一遍。」她怒喝,以不悅的神態掩住眼底的閃爍。

「那道士呢?真是不期而遇?」有些事若往細處去想,似乎有什麼事要往上面一浮。

她哼了哼!默念阿彌陀佛。

「我能管住別人的腳嗎?佛門清淨地,他自個兒撞上來和我們攀談,我總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

「若他並非真道士?」人可以是假的,道士袍一披,人人是得道高人。

她心口一驚,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你在胡說什麼,道士還有分真假,瞧他把你的生平說得頭頭是道、分毫不差,還斷出你有災劫,這不是真人還能是半桶水的牛鼻子老道嗎?」

「包括我有雙妻命,庚子年寅時出生,名字中有柔的女子,平妻入門能為我擋煞?」若非為了平妻這名頭,玉兒怎會跟他鬧,堅持不與可柔平起平坐。

在這之前他有意無意地提起納表妹為妾,試探妻子的口風,當時的她是小鬧了幾天,但是也有軟化的意思,只要妾大不過妻,她是默許的。

後來會鬧大便是道士所言的雙妻,她怎麼也不肯妥協,揚言再迎一妻便沒有她,兩妻地位相當絕無可能。

他認為她無夫妻之情,在丈夫有難時不願退讓,當時娘親提出以休妻一事逼她點頭,氣極的他不假思索地同意,把寫好但未落印的休書丟到她臉上,以為她會就此退一步。

誰知她給他的回復是一頭往堅實的書櫃撞去,以死明志,當初血流如注的駭住了他,也絕了休離的念頭,趕緊抱起她找大夫醫治。

其實他是有愧在心的,始終不敢回房看一息尚存的妻子,若非她拿著和離書到他面前,用言語激他,逼他和離,他們仍然會是同枕而眠的夫妻,而且也圓房了。

「娶雙妻有什麼不好,是你平白撿來的福氣,別忘了當年可是用了沖喜才撿回你一條命,不然你還能站在這裡衝著我大呼小叫嗎?」娶個媳婦不懂事,連帶著兒子也犯糊塗了,敢對她拍桌叫囂。

「既然如此,不是可柔表妹也無妨吧!我讓胡管事去找個八字符合的女子,擇日迎娶。」商別離冷笑著,行險招作為試探。

果然--

「不許你任意妄為,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全給我帶進府,除了柔兒,我誰也不認,她才是我要的商府媳婦。」人美、嘴甜、懂進退、知書達禮,她娘家教出的娃兒不比安家女兒差。

「娘終於說出心底話了,五年內不准圓房也是你胡謅的吧!你為了你的心意,讓玉兒獨守空房多年。」他有些心寒,對母親的敬意一絲絲剝離。

臥病期間的前三年他的確心有餘而力不足,雖然有行房的氣力卻容易疲累,因此他只抱著妻子同睡,再無肢體糾纏。

而後是娘親的耳提面命,一再叮囑是道長的囑咐,他一定要忍,切勿因一時的衝動而斷送一生。

他一忍再忍,忍得只能分房而居,以免他忍不下去撲向妻子,讓沖喜破煞化為烏有。

而這時喻可柔又來長住,無法與妻子親近的他和她越走越近,有幾次差點做了夫妻之事,他摸過、吻過她的瑩白身軀,她不嫁給他還能嫁給誰,女子名節已毀在他手中。

「誰……誰說是我胡謅的,老夫人都聽見了,道長的吩咐誰敢不從。」她說得心虛,不若適才理直氣壯。

其實白胡道長的說法是三年內房事不宜過劇,適可而止,過後則無須節制,任憑小兒小女折騰,因為死煞已過。

偏袒自家侄女的商夫人背著婆婆胡謅成五年,甚至變本加厲地連夫妻敦倫都禁止,用意是讓媳婦無子,好讓兒子有理由再迎新婦。

五年期滿,老夫人過世,商夫人又編出命娶雙妻的謊言讓小兩口漸行漸遠,又有喻可柔從中作梗,分房的兩人竟再無同床的機會,夫怨妻不貼心,妻恨夫薄倖,從此生惡,互生隙嫌。

「娘敢找道長對質嗎?或是找出當日說我有雙妻命的道士?」看到娘閃躲他眼神的模樣,他心裡忽地清明了,瞭解到她做了什麼。

商夫人壓下心中的惱怒,拉著兒子的手輕拍。

「雲遊四方的道長哪那麼容易找到,你也別去打擾他們的清修,早早把柔兒娶進門,娘也好早點抱孫子。」

他把嘴角一揚,笑得極冷。

「娘忘了我今年犯煞嗎?得娶雙妻才能破煞,等我把玉兒接回來重新拜堂,再考慮她的事。」

喻可柔千般算計就為了進商府門,殊不知趕走了元配卻遲遲進不了門,非妻非妾的連個名分也沒有,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已是商大少的女人,即使仍是完璧也無人相信,自斷了姻緣路。

「什麼,你還要她回府?!」好不容易才把人逼走,她怎麼能容許她再回來和柔兒爭寵。

「糟糠妻不下堂,何況她一點也不糟,對我、對商府有天大的恩惠,有恩不報枉為人。」他做錯了一件事,而他要彌補。

商夫人一聽,慌了手腳。

「可她不事翁姑呀!不請安、不問候,每日睡到中午才起身,廚房事一竅不通,人情世故一概不理……」

「這些不是重點,為了報恩,供著當菩薩也是理所當然,因為她你才有我這個活生生的兒子,就算她什麼都不會有什麼關係?她是來享福的,而非受人白眼,報恩成報仇是不是太可笑了。」他們都是幫兇。

「你……你……」她急得說不出話來,拚命地轉動手上的佛珠。

「娘,玉兒是長房長媳的地位不變,日後這個家是她當家作主,府裡一切全交由她調度,就算我再娶可柔表妹為平妻,仍是玉兒為大她為小,凡事玉兒說了算,她無開口餘地。」他早該把話說清楚,省得娘親一番計較。

「……」那她的柔兒不就什麼都沒了,和個小妾沒二樣?!

商夫人暗暗著急著,眼看說完話的兒子大步地走出佛堂,彷彿大事已定,絕無轉圜餘地,他願娶雙妻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對娶表妹入門並無太大的意願。

商別離走後沒多久,喻可柔也匆匆趕到,被狠狠甩在後頭的她也急得不得了,不住命馬車伕抽鞭趕路,遲了一刻鐘才回到商府。

同樣地,她第一個去的地方非自己閨房,一樣是佛堂,表情慌張的撲向起身相迎的姑母,眼眶蓄淚幾乎快哭出聲。

「怎麼辦,怎麼辦,姑姑,表哥起了疑心,他猜到是我們暗中搞鬼,他不會原諒我的,我……我嫁不了他……嗚嗚……」若是他反悔不娶她,名節有損的她還有誰敢娶?這時才感到後悔的喻可柔哭喪著臉,全身因驚慌而抖個不停。

「別慌,別慌,靜下心來,有姑姑為你做主不用怕,離兒不會不娶你。」商夫人滿臉疼惜地拍拍自家侄女,輕拭她驚出的汗。

「我也不想慌,可是那個人他……他說了一些話,表哥的臉色就變得很可怕,他不理我,一個人走了,我怎麼追也追不上……」他走得好快,全然不理會她在身後叫喚。喻可柔怕了,後悔為和心愛的表哥在一起而不擇手段,把正妻趕出府。

「瞧你嚇得臉都白了,那個人是誰,膽敢在你表哥面前胡言亂語,我叫人封了他的嘴。」壞人姻緣會不得好死,十輩子娶不到老婆。

「……一個大夫。」想起那張風華絕代的如玉容顏。她面頰無端地暈紅了。

「哼!不過是個大夫能撐得起天嗎?盡會興風作浪,你大可把心放寬,別自己嚇自己,姑姑疼你,誰也欺不到你頭上。」商夫人仗著夫家財勢,瞧不起小大夫。

「可是他擋著表哥的面向表嫂求親了,還說什麼一世一雙人,把表哥氣得都想殺人了。」她看見表哥的雙手握成拳,手背青筋浮動,似要與人一拼生死。

「什麼,居然有這種事?」她微驚。

-安丫頭的容貌不俗,讓人看上眼並不意外,但是她沒想到會這麼快,才幾個月就有人提出婚配。

「表哥相當氣惱,一度想出手打人,但被攔下了,那個人似乎對表嫂很好,眼裡滿是憐惜和疼寵。」看得她好羨慕,恨不得是他溫潤指尖撫摸的那名女子。

「憐惜和疼寵……」商夫人眼中的憤意一轉,微露出一絲冷意。

「柔兒,為了你的終身幸福著想,咱們不能心軟,既然那丫頭身邊已經有人,那麼我就幫上一幫,讓有情人早日成眷屬……」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喻可柔的表情也越來古怪,甚至倒抽口冷氣,手按著胸口壓下駭思。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0-25 03:40 PM

第六章

「……夫人,你絕對不能放過胭脂啦!她實在太過分了,引狼入室,明明商家人在遠遠的攤子挑瓷器,正準備進酒樓用餐,她非要像見到雞的黃鼠狼往人家身邊鑽,嘰裡咕嚕不知說了什麼,商大少才一臉怒氣沖沖的衝進藥鋪,劈頭一陣氣死人的臭罵……」

就說人在鋪子裡,怎會禍從天上來,原來是出了內奸,把新主子出賣給舊主,不然好端端地坐在藥鋪的最裡間,後頭經過的人怎會瞧見裡面的人是誰。

胭脂心底不壞,也小有善心,但是野心大,想兩面討好,取巧地引來商別離,讓他「湊巧」地碰上巫青墨,好給自己尋個機會。

不管是誰佔了上風她都有好處,通風報信會得賞,加深在商別離心裡的印象,若是她多在他面前晃幾次,說不定有幸抬舉為姨娘,她這一輩子也就不用愁了。

反之,安玉兒若被帶回商府,那麼巫青墨便形單影隻,她適時地送茶、煮個湯、噓寒問暖,神仙一半的郎君不就是她的,雖然給不了富貴也是位夫人,夠她虛榮好些年。

所以她不是背叛,只是比較會為自己著想,一個主子總不能配兩個男人嘛!她吃不了肉,喝喝湯也好,拾點殘羹剩飯也好過被人使喚。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願意當個永遠翻不了身的下人,主人賞根簪子就高興得快要升天。

「……他推我推得好用力,害我撞到柱子,胭脂不僅不幫我還落井下石,捉著我胳臂不讓我靠近夫人,存心要讓你難做人,她也不想想看她是誰,也敢對夫人有二心……」

「嗯、嗯!」這天氣是不是有點熱了,薄衫遮不住暑氣,有些昏昏欲睡。

「……夫人,你不管不行,再縱容她無法無天,哪天她把咱們賣了可就欲哭無淚,她的可惡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我……夫人、夫人,你有沒有聽見我說什麼,別打盹了……」桃紅伸手搖著自家夫人。厚!她說得口乾舌燥,一肚子火氣,夫人卻像沒事人一般,托著腮打瞌睡。

「啊!發生什麼事,誰搖我,地牛翻身了嗎?」不會又要把她搖回現代吧!她好不容易適應現在悠閒的生活,凡事不用自己動手,有丫鬟代勞。

面有怨氣的桃紅噘著嘴,一臉委屈的咕噥。

「夫人不能再懶散下去了,奴才都快欺到主子頭上了,你再不整治,咱們莊子要變天了。」

眨了眨困意十足的眼,安璽玉好笑地看著「惡婢」拿起她的參茶,一口氣咕嚕喝個見底。

「胭脂呢?又死到哪去了,夫人我腰酸,叫她來捶捶。」

一提到叛主的胭脂,桃紅又有話說了。

「還能到哪去,准又是到巫大夫宅子跑腿了,跟前跟後好像是他家的奴才,完全忘了夫人才是她主子,一天到晚盡在跟前獻慇勤。」

她一頓,托著腮幫子的皓腕滑了一下。

「你是指我們認識的巫大夫,他讓人留下了?」

「天曉得,她一出莊便大半天不見人影,一回來又滿臉喜孜孜的,抱著不知哪來的男人衣袍吃吃偷笑,小聲叫她還不應,大聲點又回頭瞪人。」陰陽怪氣的,活似發春的野貓。

「真有這回事?」瞌睡蟲全跑光了,安璽玉一個坐正,目光似磨亮的刀劍。

「當然,奴婢從沒騙過夫人。」她最忠心了,一心護著主子。

安璽玉心中悶得慌,也察覺一絲不對勁,似乎從回春堂藥鋪回來後,他便少來走動。

「桃紅,咱們閒著也是閒著,就過去瞧一瞧吧!」

主僕倆都是行動派的,說走就走,早就想教訓胭脂的桃花一馬當先地走在前頭,為夫人開路,神奇不已地揚起下巴,好像一隻準備啄人的母雞,看得身後的安璽玉暗笑在心。

莊子離巫青墨的住處雖不遠,但也有好一段路,兩人的腳程都不快,走了許久才到竹籬圍起的花牆邊,做賊似的向裡頭探頭探腦好一會兒。

二進院的無子並不深,她們把門一推就走了進去,迎面而來儘是濃郁的花香味,以及快被花朵香氣蓋過去的藥草清香,兩者相合併不突兀。

「咦,夫人,你看,是胭脂耶!我叫她……」果然在這裡。

安璽玉拉住她。

「不用了,我們看看就好。」

靜悄悄地來,不驚動任何人,宛如那枝頭的李花,無人聞問也花落結果。

笑得一臉歡暢的胭脂打廊前奔過,滿是歡喜地停在一名正在整理草藥的男子身側,似在和他說什麼,紅著臉盯著他俊雅的側面,不時碰碰他湛青色衣袍,一臉非常小女人的嬌羞神情。

這畫面讓人看了非常不舒服,心口一抽的安璽玉感覺氣血直往上衝,疑似嫉妒的酸澀由喉口溢出,嘴巴裡儘是酸溜溜的氣味。

雖然她還沒確定嫁不嫁他,不過在眾人面前向她求過親的男人卻和她的丫鬟相處得十分愉快,怎麼看怎麼刺眼,難道他真覺得勝券在握,以為她非他不嫁?

越想越氣憤的安璽玉重重咳了一聲,姿態嬌媚地蓮步輕移,含酸帶諷的話脫口而出。

「原來一世一雙人是個笑話,真讓巫大夫給唬了,賢伉儷多恩愛呀,看得我心口發酸,哪天請喝喜酒別忘了發帖子來,我人到禮也到,絕不失禮。」哼!又不是天下的男人全死光了,她絕不會為他的「隨口說說」難過。

巫青墨一怔,眉頭皺得死緊。

「玉兒,你在說什麼,誰給你氣受了,別說真相帝胡話讓人心酸,你家的丫鬟你會不識得。」

「請叫我玉夫人,我和你不熟,還有,胭脂雖是我的丫鬟,可是比我懂事,善解人意,你要收了她也得來只會一聲,我沒小氣到她想倒貼男人還攔著她,早點把事辦了辦,人都被你睡了就別裝沒事了……」她有錢,不愁養不起幾個小白臉。

「等等,你說我睡了誰,越說越離譜了,不是你讓她來幫忙的嗎?」怎麼他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你哪只耳朵聽見了,我莊子裡的事忙得需要人手,哪抽得出人手,她來幫你什麼,洗衣鋪床兼暖床嗎?人要不要臉天下無敵,連我的丫鬟也下手,你比商別離那負心漢更無恥。」男人全是一個樣,喜歡偷著來,一個比一個下流。

「鋪子裡正等著這批草藥,我連著數日收割、曝曬、切片、裝袋,正巧你家丫鬟來送雞湯,我要她回去告訴你一聲我近日會很忙,就不過去了。」他不疾不徐的說著,神態自若。

「所以……」她等著下文。

「而她次日又提了一籃糕餅過來,說是你讓她來的,講我太辛苦了得有個人來幫忙,她是伺候人的丫鬟,不怕吃苦。」巫青墨清潤面容不見虛色。

「你就這般隨便讓她留下?」和個女人獨處,他會沒有私心?

「一開始我拒絕了,讓她回去。」看到她氣惱神色,他真要歎息了。

他再忙也不該忙得沒時間和她見面,透過中間人傳話,明知這丫鬟對他有圖謀,還讓她鑽了個空,給自己惹來禍端。

如果玉兒不過來,他是不是無從得知她被蒙在鼓裡,若是商大少再使把勁來搶人,等他忙完了,人也回商府了,他想再奪回談何容易。

錯在他,過於輕信旁人,他活該被罵個狗血淋頭,這下想讓她再相信他,恐怕又要費一番功夫了。

看他衣服坦坦蕩蕩的模樣,真是個勾引人的妖孽!氣上加氣的安璽玉伸出一指戳向他胸口。

大掌溫厚地包住纖素小手,流泉般的笑聲輕瀉而出。

「她問我天冬、女貞子、玉竹是不是補氣祛痰,她說你最近痰多,她想燉鍋湯給你補補身。」

「哼!她說什麼你都信,你這顆豬腦袋怎麼不一併燉給我補一補,省得你隔著不用白白浪費了。」居然有人會笨得相信這種鬼話。

「我讓她走了,可是她又來了,每次都用你的名義送湯送茶送糕點,我不能說不,因為那是你的心意,我以為那是你的心意。」他不開口趕人,也不太理會她,除非話題繞到他所在意的女子身上。

她有些吃味地無理取鬧。

「我就不信你看不出她的小心機,妖孽之所以是妖孽乃狡猾成性,這點消失你會擺不平?」

「第一,我太忙了,忙得分身乏術,暫且擱下此事;第二,她是你的人,我不想你難過。」他的確可以處理得很漂亮,讓人無從怨懟,但……

巫青墨頭一回發現他不是完人,面對事情的應變能力未如想像中敏銳,世事多變難以掌控,他太高估自己,才會讓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演變成未來娘子的滔天怒火。

「如果說我不太喜歡你的解釋呢?推托之詞人人會說,你確實讓她留在你身邊,而我對你的人品產生質疑,你以前說過的話在我心中全不存在了,我不相信你。」他若心裡有她,不會讓她親眼目睹這令人難堪的一幕。

深了幾分的黑瞳忽地緊縮,幽黯沉鬱。

「弄壁,把胭脂丟出去,從這一刻起沒有我的允許,她不得再踏入一步!」

一直在旁準備適時幫主子說話的弄壁突地被叫到,愣了一下,「什麼,丟出去……」呃,這樣好嗎?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實在狠不下心。

「還不動。」他冷喝。

弄壁一挺腰,大聲地應了一聲。

「是。」

原本還心存僥倖的胭脂在一旁看戲,心裡有自己的盤算,認為這件事兩邊欺瞞的事被揭穿了,她還能一哭二鬧三上吊,硬逼著巫青墨認下她,許她個衣食無缺的名分,就算安璽玉真改嫁巫青墨,她總還是個體面的妾。

可是人家根本不把她當一回事,一見到正主兒來了就急巴巴地趕過去,還要把她丟出去,沒想過她也是一個人。

為今之計只有抱著夫人大腿哭泣了,咬死了巫大夫始亂終棄,她這背主的丫鬟才有出路,讓夫人為她做主,有個好歸宿。

胭脂眼波一動,剛要撲向安璽玉哭訴她遇人不淑的委屈,冷不防一隻大腳朝她胸口一踹,她整個人往後飛出去,撞倒了疊成塔的竹籮筐。

一口鮮紅的血這麼嘔出喉間,染紅了曬成干葉的藥草,斑斑點點沁入葉脈,形成詭異的暗紅。

「……巫大魔頭,你下腳也未免太重了,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鬧出人命可要蹲大牢,等候秋決。」除非他後台夠硬,有免死金牌。

巫青墨面不改色地踢踢鞋底泥塊。

「以我多年行醫的經驗來看,一時半刻死不了,抬遠點,凍死在路旁就不干我的事。」

「她是我家丫鬟。」好像有點不太厚道,她居然覺得大快人心,渾身舒暢……

唉,她太不應該了。

他垂眸瞧見她微揚起的嘴角,眼底陰鬱稍微散了些。

「你還要撿回去幹活?」

「呃,考慮考慮,她跟著我一起出商府大門,總不能無情無義的丟下她。」也不曉得她有沒有地方好去,這年頭被賣入大戶人家為婢的姑娘家通常家境不佳,是爹娘眼中的賠錢貨。

「回春堂在金陽縣缺個煮飯丫頭,離此地五百里。」送得遠遠的,眼不見為淨。

安璽玉側目一睨。

「你捨得?」

他似在笑,彎起的烏眉卻如出鞘的劍,寒氣森森。

「信不信我把人剁了餵狗,官府連問都不會問一句,認定為急症猝死,一了百了。」

呼!她怎麼有種冷颼颼的感覺。

「如果我決定不嫁你,你不會把我殺了燒成灰混在土裡種花吧!」

「玉兒。」他聲潤如玉,好聽得令人忘我。

「干、幹嘛?」她不自覺驚跳了一下,忽地覺得他比開膛手傑克更危險。

「放心,我會和你種在一塊,你說你偏好何種花卉?牡丹或是芍葯,還是月季、海棠,一樹梨花也不錯,做鬼也能坐在樹底下賞漫天灑落的梨花。」他笑得迷人,彷彿能和她合葬是件美好的事。

「……巫青墨,你說你什麼時候最疏於防備,一劍穿心能不能要你的命?」妖孽是邪惡危險的,不該存活於世。

他笑咧一口白牙,眼泛柔光。

「床上。」

「床上?」

「當我們翻雲覆雨、幾度春風後,你嬌軟無力地躺在我懷裡,我的胸口離你最近,定能一刀斃命。」他願將生命交到她手中。

表情很呆的安璽玉看著他將素白小手執起,掌心貼著他心跳處,「咚咚咚」地規律聲響讓她為之輕顫。

「你呀!真是妖孽,誰當了你老婆誰可憐,絕對逃不過你的手掌心。」

「恭喜你了,玉兒,造福無數識人不清的女子,我只禍害你。」一低頭,他吻住她花般柔嫩的朱唇,不讓她逃開地按住後腦,深深吻入唇齒。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有一群人……好多人,夫人帶了一群人往莊子裡闖,臉色很差的要找夫人,夫人快點回去,不然徐嬤嬤就要給夫人跪下了……」

什麼夫人帶了一群人,夫人要找夫人,誰又給夫人跪下了,明明夫人就在這兒呀!這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牛家小妹到底在嚷嚷什麼,教人全然摸不著頭緒。

香腮緋若朝霞的安璽玉撫著微腫的唇,眼神柔媚如絲,情不自禁輕輕摀住口。

她的心很慌,腦子很亂,呼吸微急,千絲萬縷的思緒如蠶繭,她找不到絲頭也解不開,只能被困在乳白色的絲線裡。

他……他怎麼吻了她?古人不是很拘謹,視禮教為依歸,從不輕率,男女間的事只能在閨房裡,一出房門便是正經八百的老古板,連牽牽小手都是逾矩的行徑。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或者說,她為何不覺得厭惡,放任他一吻再吻的冒犯,甚至是鼓勵把手插入他黑髮,將他拉向她,更痛快地吻到嘴唇都腫了,她還聽見他由喉嚨間滾出的輕笑聲。

難道她愛上他了?

她搖著頭,想撇開腦子裡的雜音,會在意、會嫉妒、會想一直看著他,即使是一肚子花花腸子的妖孽,她還是覺得他最好看,萬人之中她一眼就能看見他。

這是情生意動的感覺吧!精明的都會女子竟然栽在笑得像一朵花的男人身上,這世上還有天理嗎?

「挑重點說,你家夫人神遊中。」一道溫潤的男聲揚起,找回安璽玉飄遠的神智。

誰在神遊,她在沉思。

牛小妹看了看說話的巫大夫,再瞧瞧眼神嬌媚的夫人,她喘了口氣。

「夫人,莊子來人了,好像是你娘家的人,徐嬤嬤讓我來喚人。」

「我娘家的人?」會是誰?

頂著安玉兒身份的安璽玉其實很怕見安家的人,因為她根本不是這具軀體的主人,哪認得安家的老老少少,一碰面不就全穿幫了,所以她一直逃避和那邊的親人有連繫。

和離一事也始終保守秘密,儘管徐嬤嬤口中嚷著要讓安家人出面討回公道,可是她以不傷家人的心為由壓著。

如今他們找上門,不知所為何來,她真的有些擔心,怕人識破她不是安家女兒,雖然她也姓安……

「我陪你回莊瞧瞧,沒人能傷得了你。」巫青墨輕擁著她肩頭,看似清瘦的臂膀可靠有力。

「不必了,自個兒家人有什麼好見外,難道還會吃了我不成……」說是這麼說,她忽地捉住他移開的手臂,顫笑地握緊。

「幫我壯膽也好。」

「壯膽?」她的手好冰,還抖著。

安璽玉勉強擠出一絲澀笑。

「如果友人拿戒尺抽我,你要擋在我前頭護我。」

戒尺?!巫青墨握緊了她的手。

但當兩人以視死如歸的氣魄回到洗花塢時,事情卻大大超出安璽玉想像--

面對聲勢浩大的親友團,安璽玉得到的不是謾罵和狂吼,而是一個又一個的擁抱,而是教人動容又眼眶泛紅的淚水,一雙雙蓄淚的紅眼睛讓她徹底感受到有家人真好。

她是被寵愛、被憐惜的,即使最疼愛她的祖母不在了,那不見皺紋、依然美麗如昔的娘親,幾個體型壯碩、哭起來像熊吼的哥哥、或端莊、或秀麗、或清妍的嫂嫂們,他們對她的心疼不是假的,總要摸摸她才放心。

「娘的心肝呀!你受苦了,瞧,娘好端端的寶貝兒被那群狼心狗肺的畜生折騰成什麼樣,娘心痛呀!」

「娘,我很好,沒吃什麼苦……」一隻熊掌忽地往她背上拍,差點把她拍到斷氣。

「妹妹別怕,商府的人敢欺負你,哥哥上門把他們全打瘸了,看誰敢給你臉色看。」安家大郎聲音宏亮,胳臂有女子大腿粗,說他能一拳打死老虎都不稀奇。

「是呀!妹妹,商府小子欺人太甚,把我們如花似玉的妹子當沙子踩,要是不給他一點教訓,哥哥們對不起你。」安二郎抱著妹妹痛哭,比死了親爹還悲痛。

「我……」沒你們說得悲苦,還過得相當優渥,光是贍養費就狠撈了一大筆,晚年生活不虞匱乏。

「妹妹,我們都知道你受委屈了,你不用替那小子掩飾,人面獸心的偽君子我們見多了,你不回商府沒關係,哥哥們養你一輩子。」安三郎語重心長,不停地以手背抹淚。

「對,沒錯,哥哥給你靠,我們有飯一定先給你吃,養活妹妹是哥哥的責任。」安四郎拍拍胸脯,一肩扛起養妹妹的重責。

安五郎也想開口說兩句體己話,但他哭得沒聲了,被他家老娘一把推開,把瘦出尖下巴的女兒拉到身邊,細細呵寵。

「你們這群猴崽子別霸著我的小心肝,一個個粗手粗腳的,要是碰傷了,我割你們的肉來補。」粗漢子一堆,比不上嬌滴滴的女兒。

娘呀!你真是說了句人話,這幾個哥哥真的很粗勇,大掌一拍她就去半條命了,多拍幾下內傷慘重。安璽玉趨吉避凶地靠近安夫人,此夫人非彼夫人,是安玉兒的親娘,也算是玉夫人的娘。

「玉兒,你告訴娘,商府小子是怎麼傷你的心,逼得你連夫家都待不下去了,一紙和離書就走出商府大門?」這倔強的性子像誰呢?說走就走毫不遲疑。

幾雙耳朵拉長著,想聽清楚妹妹是如何受欺凌,好把讓妹妹哭的混賬拉出來痛毆一頓,挫骨揚灰。

安家是米商,幾個孩子也是扛米袋長大的,個個手臂粗壯、虎背熊腰,五名嫡子加兩名不受寵的庶子一字排開,那陣容著實嚇人,教人望而生畏,退避三舍。

這次來的是和安玉兒同母所出的五位兄長,以及三名她尚未出嫁前和她交好的嫂嫂,其他嫂嫂,包含小妾在內的庶嫂則在家裡帶小孩,料理家務,不克前來。

「娘,你別哭了,我不是開開心心地在你面前,緣分到了盡頭總要分的,沒有誰對誰錯,我只是勇敢的走出來,不讓彼此走到最後變怨偶,夫妻做不成反成仇人。」哭得她都心酸了,忍不住想跟著落淚。

「你呀!笑得真難看,在娘面前何必強顏歡笑,娘曉得你心裡苦,遇到那麼一個殺千刀的,你怎麼好得起來。」要不是婆婆堅持,她哪捨得把十三歲的女兒嫁人,信守承諾卻誤了她。

她在強顏歡笑?安夫人……不,是娘真護短。

「娘,是誰只會你們我離開商府一事?我原本不想讓家裡人擔心的。」

誰是報馬仔,拖出來鞭屍。

「你還敢說,娘非常生氣,自個兒女兒受了欺負卻不回娘家訴苦,反而住在外頭,你是要讓娘揪心得連飯也吃不下啊?若非蘇管事到家裡報信,說商府貪了你的嫁妝,我們哪曉得你出了這麼大的事。」安夫人很是不捨,握著女兒的手撫了又撫。

「原來是蘇管事呀!」叫他去討回賣糧的銀兩,卻跑去安府,看來是商府那邊讓他碰了釘子,這人腦子倒是靈活得很,機靈地上她娘家去,由安家人出面討錢。

「有什麼委屈就回家來,還缺你一口飯吃嗎?一個女孩子家搬到這地處偏僻的莊子,教娘怎麼放心。」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有什麼事發生,等人趕來都來不及了。

幾個哥哥點頭如搗蒜,同樣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外住。

「娘,家裡人多,哥哥嫂嫂們都很忙,侄子侄女也都大了,需要自己的房間,奶奶給我的莊子夠大,我住得也舒服,何必回去跟他們擠呢!」

她聽完,一邊拭淚一邊歎氣。

「以前總說你不懂事,孩子氣重,怕你做不好人家媳婦,這會兒娘見你懂事了,會做人,這心口反而疼得很,寧可你嬌氣些,偎在娘懷中撒嬌。」

「你搬回來吧!讓大妞而妞挪挪房,娘讓你哥哥們在左邊暖閣再蓋座院落,三、五個月就能住人了。」女兒是她十月懷胎生的,她自己養。

「好,我去買材料」安大郎一口應允。

「我去訂屋瓦和磚石。」安二郎攬下活兒。

「工人方面由我負責,一定是最好的師傅。」安三郎想著該找誰來蓋房子。

「我來扛沙、搬磚,出力的事哪少得了我一份。」安四郎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手臂。

怕被落下的安五郎趕緊出聲。

「妹妹的床我來選,紫檀嵌螺鈿月洞雕花大床,讓你睡得又香又暖。」

眼見安家的兒郎真要張羅妹妹的香閨,安璽玉連忙喚住他們。

「哥哥們別費心了,妹妹在莊子裡住習慣了,你們若有空就幫妹妹修修屋頂吧!我還想種幾棵果樹在邊上,來年好解解饞。」

雖然安家男性對妹子不與他們回去頗為失望,不過妹妹的一句話,又讓幾個大男人興致勃勃地圍在一塊,討論著該種什麼果樹、多大的苗栽、幾時栽下,除草、施肥誰來做。

「你這孩子呀!就是不聽話,娘會害你不成,一家人住在一塊才能互相照料,又不是外人,如此生分,讓娘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為娘的疼女兒,哪來的一大堆理由。

安璽玉笑了笑。

「娘疼女兒,女兒也疼娘呀!都年紀不小了還讓娘操心,女兒真是不孝。」

「你……」唉!還是女兒窩心,五個媳婦還不及她貼心。

「咳!月卿吶,別把客人給忘了。」許久不吭聲的安老爺發出輕咳聲,以眼神指指被兒子們擠到角落的白衣男子。

「咦,哪來的俊小子,快過來讓我瞧瞧,長得可真好看。」人模人樣、笑起來還挺迷人。

巫青墨神態自若地走了過去,眉眼帶笑,「晚輩巫青墨拜見兩位老人家,各位安家少爺,有禮了。」

安老爺不說話,只是微微一點頭,幾根大柱子杵著,一臉凶狠地瞪著皮相甚佳可來路不明的小子,摩拳擦掌地等著不揍他的好理由。

「打哪來的呀?怎會在我家玉兒的莊子,家裡是做什麼的,有沒有幾畝田養家活口,你認為女子再嫁能不能尋到好人家……」安夫人以看女婿的心態連連發問,還越看越中意。

「我……」

沒等他開口,安璽玉心急地插話。

「隔壁鄰居,他是大夫。」

「喔!大夫呀!不錯不錯,應該養得起妻子,我們沒什麼門戶之見,只要會疼老婆……」別像她丈夫女人一個一個娶進門,把和樂的家搞得烏煙瘴氣。

「娘,你累了吧!我吩咐牛大娘煮桌好菜,我們一家人好好吃一頓,前些日子我買了一壇「桃花釀」,清甜爽口不嗆鼻,喝多了不醉人,誰都不許少喝。」再讓她說下去,明天花轎就上門了。

「不急,不急,我們在來的路上吃了桂花糖蒸栗粉糕,還不餓,你在一旁待著,娘先和這俊小子聊聊。」瞧女兒急的,一副遮遮掩掩的樣子,小女人的心思哪瞞得過她這個過來人。

「可是我餓了。」安璽玉裝出撒嬌的模樣,小嘴兒噘著討喜。

安夫人只看了她一眼,隨即擺擺手。

「大郎,拿盒你妹妹愛吃的菱粉糕給她,先止止饑。」

「是的,娘。」安大郎從朱漆的梨花木橫櫃取出一隻食盒,蒸得香甜的糕餅只比銅錢大一點,一排七個,一共有兩排十四個。

「妹妹快吃,別餓著了。」

喝!這差別也太大了,一下子是天,一下子是泥,才一會兒功夫,她由眾人呵寵的小女兒,變成哎娘親眼的小可憐。安璽玉恨恨地以吃洩憤,兩顆黑琉璃般的眼珠死命盯著風情難掩的俊雅男子,流光璀璨的鳳眸警告他「謹言慎行」。

「巫大夫想必關照我們玉兒甚多,不曉得你的妻室可有一同前來,哪天大夥兒聚聚,閒話家常。」安夫人套話技巧高明。

「晚輩尚未娶妻,正待有緣人。」他別有用意地瞟了一眼安家人的心頭寶,彎唇一笑。

安夫人眼睛可尖了,會意地接口,「你看我女兒如何?她是不是你的有緣人?」

令嬡她……

「娘,巫大夫家中還有病人,我們就別耽誤他了,你們坐著喝茶,我送客。」

安璽玉沒想過男女授受不親,有時現代作風仍改不掉,當著親人的面拉起巫青墨的手,好不慌忙地將人往外拉,絲毫沒注意到這樣做等於欲蓋彌彰。

在北虞國,未成親的男女不能有任何肢體的碰觸,更遑論是手拉手,她習以為常的牽手反而突顯了兩人之間的不尋常,看在安家人的眼中有的憂有的喜。

憂的是父兄,喜的是親娘,但他們此刻想著的倒是一樣:兩人是一對的嗎?是情投意合的小倆口嗎?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0-25 03:43 PM

第七章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不好了,又來了……一堆人……往咱們這來……夫人快點,別落下,他們來勢洶洶,好像要殺人似的,一臉橫肉……」

安璽玉沒半點動靜。怎麼又來了,牛家小妹的性子該磨一磨了,一點小事就當成天塌的大事,大呼小叫,擾得人不得安寧,很想拿塊布堵住她的嘴。

為什麼不學學桃紅的鎮靜和穩若泰山?瞧她多沉著呀!外頭喳呼了老半天仍不改其色,處之泰然地剝著瓜子殼,讓發懶的主子一把捉著吃。

事實上桃紅的鎮定是被逼出來的。上一回胭脂那賤蹄子騙取安璽玉和巫青墨的信任,兩邊期滿地想滿足私心,當時她就想狠狠地對胭脂踹上兩腳,幫夫人出氣,不過被人搶先了一步。

而後風雅如天人的巫大夫居然當眾做出令人髮指的行徑,居然輕薄了夫人,她驚呆了,整個人像木頭人僵住,沒能及時阻止他的惡行,等回過神來人已經走了,她才懊惱未盡保護之責。

經過那件事後,她真的磨出耐性了,再也沒有事能讓她驚到方寸大亂,跟在夫人身邊伺候,每天都有教人瞠目結舌的事發生,不學會處變不驚遲早會先嚇死。

不過說句實在話,由現代穿到北虞國的安璽玉生活越來越安逸了,僕傭成群的半退休生活,讓她幾乎忘了前些年為生計奔波的上班族日子,彷彿那是遙遠到令人遺忘的夢,現在才是她的真實人生。

偶爾她會想起真正的家人以及無話不說的姊妹淘們,但是人一怠惰就會懶得去想,安家的爹娘和兄長們給了她家的感覺,從他們身上她感受無私的關懷。

如今的安璽玉已然是安玉兒,與夫家和離的下堂婦,洗花塢的玉夫人。

「莽莽撞撞的,牛家小妹你該改個名叫跳跳,牛跳跳,瞧你一慌起來就亂蹦亂跳的,讓人看了也跟著心慌慌。」難不成她安家的娘又率領一群壯丁來幫她修屋子了?

「不是我莽撞啦!夫人,真的來很多人,又是四匹馬拉的馬車,又是大櫃子、小箱子地抬,看得我眼睛都花了,趕緊來跟夫人報訊。」她眨巴眨巴的眼兒亮著,裡頭有興奮,也有一絲擔憂。

「大概是我娘家的人吧!田里的稻子都抽穗了,趁著天氣好修幾座糧倉,過幾個月就能派上用場了。」她悠哉悠哉地搖著小團扇,神色慵懶。

雖說大事沒幾樁,小事倒是不少,安璽玉一一拜訪租她土地的佃農,談好了四六分,比之前多一成糧食,農夫種田很辛苦,所以她不貪那一份錢糧,讓為她工作的人也能過個好年。

可是她也換了個方式利用土地,原本二百畝旱田收成不佳,她沒什麼利潤可言,於是和娘家商量買來旱種的種子,譬如高粱、玉米、小麥之類的耐旱植物,到了大雪覆蓋的冬天可就值錢了。

高粱能釀酒,玉米曬乾了能久存,磨成玉米粉亦是食物之一,而小麥是麵粉的主要來源,麥稈碾碎了鋪在雪地上可防滑,既能保持地面的溫度又能當田里的肥料,一舉數得。

原本她還想種土豆和地瓜,可是這兩樣食材是外來種,北虞國並無種苗,只好放棄。

比較不省心的是隔壁的妖孽,他比以往跑得更勤了,一大清早就見他「散步」到她家門口,等著陪她到附近走走看看,活絡活絡筋骨,不到傍晚時分又來蹭飯,說他宅子裡全是不辨五穀的臭漢子,廚藝糟得足以嚇退賊子,她家的米飯香,能養他可憐的胃。

可怕的是,她的前夫居然也來過幾回,好在她溜得快沒碰上,不然又是一件煩心的事兒。

「夫人,不是來我們莊子,我看他們往巫大夫宅子裡鑽,其中還有幾個穿著綾羅綢緞的妙齡侍女,小心翼翼地伺候一位蒙著面紗、身著嫩黃色衣裳的女子。」那衣服好漂亮,她都看傻眼了。

「什麼,巫大夫家有女人?!」她一個激靈坐正。都還沒娶她進門,他就納別的女人入門?

瞧她生氣的模樣,牛小妹冷不防退了一步。

「呃,是呀!一陣脂粉香氣我老遠就聞到了,所以我三步並兩步趕來知會夫人,咱們再去瞧瞧熱鬧、」

「瞧什麼熱鬧。去捉姦。」她咕地放下團扇,未著鞋襪的玉足憤然落地。

「捉……捉姦?」牛小妹瞠大眼,頓時目瞪口呆。

那個被送得遠遠的胭脂已經是感情裡的一根刺,好不容易才磨平,往不算太壞的方面發展,這會兒又來個全身香噴噴的嬌人兒,怎讓人能平心靜氣而不火冒三丈?

什麼事都可以心胸寬大,唯獨情呀愛的一點也不能大方,心眼小得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安璽玉最恨愛情騙子,她的男人若敢左擁右抱,坐享美人恩,她先把他打殘了再丟到妓院裡,找十幾個最老最醜的妓女給他難忘的夜晚。

不過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捉姦要師出有名,而她……好像不夠格。

「夫人,容我提醒你一下,你還不是巫大夫的妻子,就算他房裡藏了十個、八個女人你也無權過問。」桃花從主子身後走過,手捧著她家夫人隨手亂丟的帳本。

安璽玉頓了頓,觸地的腳又往回縮,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

「呵呵……說說罷了,別太認真,人家要醉在溫柔鄉里,我何必趕去收屍,過兩三日送副上好的柳木棺材過去,敦親睦鄰,人死為大,就讓他入土為安吧。」因為縱慾過度,哼!

「夫人……」你這根本是詛咒人嘛!因妒生恨,恨不得把人用磨利的牙咬死。

「怎麼屋子裡沒釀醋,卻聞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玉兒妹妹打翻了幾缸醋,我來幫你收拾收拾。」清朗嗓音伴著笑聲輕揚,山萸香氣比人先到。

一顆綠棗扔了過去。

「油嘴滑舌,誰是你的玉兒妹妹,我家兄長夠多了,不缺你一個,還不滾回去陪你一屋子女人。」

巫青墨手心一翻接下棗子,不知哪來的小刀眨眼切成片,送到愛發脾氣的心上人嘴邊。

「就缺個情哥哥,我來補上。」

「嗟!嘴巴沾蜜,家裡來了客人不用招呼嗎?我要是你,早宰雞殺鴨大大地炫耀一番,好讓來客賓至如歸。」她不客氣地咬下棗片,神態嫵媚地瞅著他。

他笑著往榻上一坐,讓斜倚美人榻的佳人輕靠他肩頭。

「就是客人多沒地方容身,特來借宿,畢竟遠親不如近鄰,玉兒妹妹不會狠心地把我趕出去吧?」

「借宿?」她先是一怔,不確定自己聽到什麼,隨即吃味的神情消失,眉飛色舞,可嘴上仍酸了幾句,「怎麼就這麼想不開,聽我家小妹說來了不少美人,夠你樂得尾巴往上翹,半天壓不下來。」

「要避嫌呀!我怕友人捧醋狂飲,到時候連著好些日子吃閉門羹,你家的門板我看膩了,上頭的木頭紋路閉著眼都畫得出來,不想再看了。」他可不想再被她冷顏相待,他這麼大一個人站在她面前她卻視若無睹。

安璽玉佯裝驚訝地左瞧右瞄。

「誰呀!是誰傻得喝醋,叫她來,我來開導開導,男人如衣裳,髒了就洗,洗不乾淨就扔,別當傳家寶藏著,再買件新的不就得了。」

「衣裳舊不如新,人新不如故,你還是把我藏著掖著,就算當不了傳家寶也賞心悅目,在下自認還有一點點美色,望請笑納。」巫青墨輕刮著粉嫩桃腮,盼能早日將佳人娶回家。

美色?她噗哧一笑。

「你也就這點讓人垂涎,要不誰理你,白白淨淨,一副妖孽相,即使你什麼也沒做,單靠一張臉,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顛倒,三魂七魄全被你勾走了。」

「也包括你嗎?」他撫上她的柳眉問,恍若尋常地落下一吻。

從他進屋的那一刻起,桃紅和牛小妹便識相的離開,她們不想再看到兩人旁若無人的親暱樣,他倆不臉紅,看的人都面紅耳赤,根本待不下去。

尤其是桃紅,安夫人在離去前曾在她耳邊交代了一番,要她適時地推夫人一把,把巫大夫這般俊雅的好男人留在夫人身邊,重覓好姻緣,前塵往事就隨風而去吧。

有什麼比讓兩人獨處更能增進感情的呢?因此桃紅悄悄地拉著牛小妹走開,不讓人覺得她們礙眼。

眉一挑,媚眼橫送。

「哼!不就是沒志氣嘛!偏貪你一點點美色,不然早一腳踹了你,回娘家種田。」

事過境遷,胭脂那件事她釋懷了,畢竟是有心人為之,他也被蒙蔽了,她氣歸氣還是不能怪他太多,他們錯在太信任人,給人見縫插針的機會。

氣過之後也就沒事,真能老死不相往來嗎?對他的好感遠超過心中的不平,除了狠狠咬住他外,她也無法控制越來越想靠近他的心。

她想這就是愛了吧!沒有轟轟烈烈,卻是細水長流,一點一點滋潤填滿了她心窩。

瞧她忿忿難平的嬌嗔樣,他輕笑。

「玉兒,我真喜歡你,喜歡得想娶你為妻,從此朝夕相處,繾綣纏綿。」

「等等,別想又偷親我,你還沒說說宅子裡那幾個女人是怎麼回事,老娘的便宜可不是能隨便讓你白佔的。」她擋住他俯下的唇,撒潑地推開。

清泉般的眸子一閃,他笑得深沉。

「家裡來的,老太君抱養的義孫女,姓阮,名清影。」

阮清影,名字真好聽。

「童養媳?」

他一訝,忽地爽朗大笑。

「你這小腦袋瓜到底裝了什麼,還真讓你猜個正著,老太君確實有這個意思。」

倒是貼切的說法,童養媳,他只知道是家裡為他備下的媳婦,怕他如雙親一樣早年遭遇不幸,先準備著好留下香火,不讓大房斷嗣。

「那你呢?」安璽玉往他腰肉上一掐,略表「心意」。

眼中的笑意薄了幾分。

「你看我在這裡就曉得了,我是逃出來的,過多的關懷和期望我承受不了。」

他沒說的是每個人都希望他成器,延續祖上的榮光,認定學醫沒出息,三教九流都得一視同仁診治,有損身份。

他們要求他成為人上人,不能有一絲懈怠,得允文允武,做個在北虞國威風八面的護國棟樑。

她呢?你就沒有一絲絲喜歡?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最令人痛恨了。

她想到喻可柔,裝得可憐兮兮的做作女。

「吃味了?」他含笑。

「我討厭三心二意的男人。」一撇頭,她不看他。

巫青墨失笑地捧起她的小臉,讓她只能看他。

「我們沒有一起長大,十歲前我跟著師父學醫,之後老太君不讓學將我帶回,那時我看誰都不順眼,更何況是小我七歲的小丫頭,她肥嘟嘟的身子一走近我便把她推倒,由著她放聲大哭。」

「然後呢?」明明有戲嘛!還唬她,一段感情不就是從打打鬧鬧開始。

「她越纏我,我越想逃,所以六年後我就逃了,那時她才九歲。」連妹妹都構不上,比陌生人親近一些些。

「這幾年你沒回去過?」能逃到哪去,真要捉人,人家有的是法子。

他語氣帶了點悵然。

「過年過節總會回去一趟,老太君說我敢不回府讓她瞧上幾眼,她寧可打斷我的腿也不讓我過得逍遙。」

「老人家疼孫嘛!你真好命。」她說得有點酸,見了親人不等於見到「她」。

「我對清影沒有男女之情,看到她不會想親她、抱她,對她沒有任何遐思,唯有你讓我思思唸唸,你是我的藥,也是我的毒,融入我骨血裡,生死難離。」

「……巫大夫,你醫術是神仙級,治治我吧!我好像被妖孽蠱惑了,命在旦夕。」她伸出粉嫩細腕,讓他診診脈。

他笑著握住藕白小手,憐寵萬分。

「病入膏肓,無藥可救,趕緊把嫁妝準備好,我娶你過門,好歹我是大夫,能拖個一時半刻。」

「呿!老說沒建樹的話,本人是有良田幾百畝的小富婆,一人享福,一人清閒,何必眼巴巴地嫁人當老媽子,勞心勞力一輩子。」她還沒把他的底摸清,說嫁就嫁太草率。

「嫁給我一樣是安享清福的當家夫人,動動嘴皮子就有人服侍周全,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多愜意的美滿生活。」娶妻蓋新屋,看來他得把兩人宅子中間的地買下來,蓋座樓閣水榭相連的大莊園。

安璽玉懶洋洋的闔上眼,輕偎他懷中。

「再加把勁,你快說服我了。」

他笑聲清悅。

「夜裡有夫君暖腳,冬夜漫長不畏寒,晨起懶梳髮,我有一雙巧手為你挽髻畫眉,春暖花間度,夏來同賞荷,樨桂迎秋香,雪中見冬梅,四季更疊,何等快意。」

「姓巫的,我頭點了一半,心癢難耐想嫁人……」她像忽地想到什麼而媚眼大睜,纖纖細指拎著他耳朵。

「說,你家裡是做什麼的?我怎麼覺得心裡悶得慌。」

他拿下拎耳的纖手,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神色中多了絲莫可奈何。

「鎮國將軍府,先父是鎮國將軍,亡母乃聖上胞妹玉瑩公主。」

鎮國將軍、玉瑩公主是爹娘,這……根本是扮豬吃老虎嘛!除了皇子皇孫,達官貴人外,還有誰家世比他顯貴?

難怪他家的長輩急著替他訂下媳婦,以光源氏方式從小養成,在他半大不小的年紀就備好房裡人,省得日後為婚事憂心。

一開始是個家境普通但樣貌招搖的大夫,偶有往來,雖有好感但持觀望態度,先觀察其為人不急著傾心。

而後來往密切了,小有意思便與之更進一步,這才發現他是金字招牌回春堂藥鋪的幕後東家,一下子由養得起老婆的小康之家躍升為金銀滿庫的有錢人,讓她很不是滋味的被比了下去。

安璽玉不是認錢做人的人,可是仍有些介懷。面對不比自己富有一點的人總是矮了一截,她調適了老半天才勉強接受有錢沒有錯,真愛萬歲。

誰知峰迴路轉,好不容易兩人感情才漸入佳境,朝「論及婚嫁」的目標邁進,突然間又冒出個養在深閨的童養媳,還有嚇死人不償命的顯赫身份。

有錢又有勢,還長著一張魅惑眾生的妖孽臉,他還能再囂張一點嗎?全天下的好處全讓他一人佔盡了,這讓人怎麼活呀!

「……鎮國將軍是多大的官呀!官威能不能壓死人?加上一個公主……唉!頭好痛,為何我的命運如此乖舛,沾染上了不起的人物……」她不要了,還來得及嗎?

一輪明月高掛夜空中,閃爍不停的繁星連成一條河,在暗夜的天空裡明滅,似在傳遞著遠方的消息。

夜梟掠過低空,嘯聲嘶啞,蟲鳴清晰可聞,夏日的晚風雖然有點暖意,但仍帶著三分寒意,輕輕拂過晃動的樹葉,灑落一地的月光銀輝。

望著皎潔的十五圓月,從來不失眠的安璽玉居然也有睡不著的一天,她披著茜色織錦繡金邊外袍站在窗邊,想著接下來該怎麼做。

感情事越想越糾結,明明是你情我願的簡單事卻搞得複雜難解,越是想看破鑽得越深,直往死胡同裡鑽。

想睡不能睡的煩悶讓她更為暴躁,她推開門走出臥房,走向三人合抱粗的梨花樹下,藉由微涼的風讓自己的心平靜,不再起伏不定。

莫名地,她想起剛到莊子時曾聽聞過這裡鬧鬼,是有名的鬼屋,她不以為然,認定是以訛傳訛,地處荒涼自是有諸多傳聞,見怪不怪。

但是……她怎麼感覺有人在看她,陰森森的……

「……終於等到你了,你讓我等了好久好久……」幽幽的女生響起,平得不像人聲。

安璽玉拉拉衣袍,微顫了一下。

「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是害你的人,你要找對人報仇,千萬不要看到人就當成仇家。」

說不怕還是有一點點小驚,畢竟是來無影、去無蹤的無形物,多少要尊重。

「我不是找你報仇,是請你幫忙。」梨花樹的枝椏間慢慢透出一團白霧,它飄飄落地,漸漸形成女子玲瓏身形。

「幫忙?」她?

「我的碟仙。」她飄到大石邊,幽然坐下。

「喔!碟仙……啊!你……你不會是那個……我們請出來的碟仙?」沒那麼巧吧!鬼界是相通的?

「鬼界並不相通,我是跟著你們來的,尚未歸為的碟仙。」她聲音很輕,似要飄走了。

哇!神了,連她心裡想什麼都曉得,不用開口……等一下,有語病。

「你說「我們」,憐兒、彥香、蕎惜她們也來了嗎?跟我同處一個時空?」安璽玉的語氣是興奮的。

面部模糊的碟仙微頷首。

「是的。」

「她們在哪裡?我可以見她們嗎?是不是和我一樣變成另一個人?」她好想和好朋友見見面,分享穿越的心得。

她搖頭。

「天機不可洩露,你們暫時不能碰面,除非先幫我完成一件事。」

「我看你也不知道吧!故意搞神秘耍弄人,鬼也不是無所不知,想要別人幫忙就要給點好處,要不然我幹嘛幫你,把我們弄到這個鬼地方的債還沒跟你算呢!」

她可是學會計的,錙銖必較,一分一毫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碟仙女鬼一聽到她的無賴說法,氣呼呼地飄起,懸立在她面前。

「是你們要問姻緣的,我給了答案,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安璽玉一哂。

「你是指「穿越」,我們的緣分在這些作古的人身上?」

「沒錯,你們本來就會來到這個時空,與你們命定之人相遇,我是半仙半鬼的碟仙,法力不足,沒法子帶你們穿越,地震是個契機。」一切是天意,非她所為。

「那我的命定之人是誰?」一說完,她腦中浮現一張笑容溫煦的臉。

碟仙不耐煩的回道:「已經知曉的事不用問我,浪費我的口水。」

「我們還能不能回去?」至少她滿想念自來水、馬桶和衛生棉,少了這些相當不便利。

「回去?!你還想回去那個累個半死、為老闆做牛做馬十幾年也付不起一棟房子頭期款的年代?」碟仙尖聲反問。

「呃,你用不著這麼激動嘛!問問而已,心裡總要有個底,預留後路嘛。」留有留的做法,回得去也要預做準備,有些人、有些事不能說丟就丟。

「有什麼底,等著嫁人就好,你是一世好命,穿來享福的,別要求太多,不然福氣會變薄。」當她是神呀!還能把她們送回去。

一聽到福氣會變薄,安璽玉就緊張了。

「女鬼大仙,你要我幫什麼忙,能力範圍以內我一定幫。」

割肉取血什麼的就算了,她怕痛,也沒有佛祖割肉喂鷹的大愛精神,她是平凡的小資女,只做平凡事。

「是碟仙,不要叫我女鬼,還有,我要你幫的忙是找一面鏡子。」碟仙的脾氣不好,被她惹出火氣。

「鏡子?!」鬼也能照鏡?

「對,「回天古鏡」,水磨鎏金銅鏡,人面大小,鏡框是銅鑄九天飛鳳,記住了,要幫我找到。」她特意叮囑,唯恐她聽過即忘。

「那我怎麼拿給你?」大叫三聲芝麻開門嗎?還是直接喊「鬼來也」?

似聽見她的內心想法,碟仙不快的一哼,「我自會來取,哪天發現鏡子不見了,便是我來過了。」

原來碟仙是做賊的。

「那……」

安璽玉還想問好朋友們的去處,女子形態的碟仙忽地化為白霧狀,慢慢朝屋頂飄去。

「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我走了,你也去尋你的姻緣吧!」幽幽的聲音漸遠,消散在風中。

尋我的姻緣?

聽完女鬼的話,安璽玉更睡不著了,滿腦子想著她不是唯一一個,她最好的朋友們全來了,她們過得好不好、需不需要幫助,還有見到面的一天嗎?

頭更痛了,一個頭兩個大,快要爆開了,她上哪找回天古鏡,除非她長了狗鼻子。

「回天古鏡……」

陰暗處走出一道白色身影,喃喃自語的安璽玉冷不防撞個正著,她嚇了一跳往後退,以為又撞鬼了,喉間發出不小的抽氣聲。

「小心!」一隻手倏地攬住纖腰,拉回差點跌倒的佳人。

「……人嚇人會嚇死人,娶不到我就嚇死我是你的惡趣味嗎?想和我做一對鬼夫妻?」她若死不瞑目,一定找他來做伴。

銀輝輕灑,月明星稀,夜色中逸出輕笑。

「玉兒,你迫不及待要與我同生共死,生不同時死同穴,讓我十分欣慰。」

她輕啐一聲「妖孽」。

「你半夜不睡裝鬼嚇人呀!把我嚇得半死你就得意了。」

「可惜沒嚇暈你,否則……」他牙齒白得特別醒目,像夜裡躲在暗處的野獸。

「否則怎樣?」他還能吃了她不成。

巫青墨微微傾身,對著貝耳呼氣。

「扛進屋裡剝光你衣物為所欲為,一夜春宵不停歇,徹底把你變成我的。」

「你……你下流……」她紅了臉頰,耳根發燙,急促地想退開,但他一雙大掌牢牢扣住她細腰,讓她退不得,反跌入他懷中。

「閨房事不下流,你不也期待得很?」瞧她的唇不點而朱,嫩頰泛紅,教他情難自禁。

像個偷腥的登徒子,他貪心地低頭一嘗梅蕊芬芳,吮吸嫩唇,含吞天妹甘津,直到她快喘不過氣來。

「我……我還沒嫁給你……」她微喘,羞惱地橫睇他一眼。

「遲早的事,你以為在我愛上你之後,我會讓你嫁給別人?」說完,他狠狠地吻她,幾乎吻痛了她,她今生只能是他的,絕不罷手。

安璽玉眸光微抬,以指撫過他眉眼。

「所謂遲早仍有變數,不一定是你,別忘了你宅子裡還有家裡人安排的美嬌娘,我的心很小,容不下第三人。」

他淡笑。

「玉兒,這事不會令你為難,我自有解決之道,你信我。」

「等你做到再說,我一向不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語,言語會騙人,把女人的心掏空。」她只看事實,空口白話最不實際。

這女人實在是……精明得教人又愛又恨。

「你剛在和誰講話,似乎聊得挺久?」

「你瞧見了那只……呃,那個人?」那她們之間的對話他又聽見多少?

安璽玉小有不安,略帶緊張的看著他,她雖沒做什麼壞事,可心虛得很,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太過離奇了,她想解釋也解釋不清楚,自個兒也是懵懵懂懂,還在適應中。

「我只看見你一個人對空自言自語,還提到回天古鏡。」巫青墨的神情高深莫測,好似知道了什麼卻不願明說。

「你曉得回天古鏡的下落?」她兩眼一亮,問得積極。

他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望著她笑。

「等你嫁給我的那一天,我會告訴你。」

「妖孽,你在耍我是不是?」她瞪著他,一臉不甘心,被人吊胃口的感覺,真、討、厭。

「叫聲夫君來聽聽,說不定我就想起來了。」她常說他狡猾,他總要名副其實一回。

「你休想。」她的便宜沒那麼好占。

巫青墨把視線往下移,停在她衣襟微敞的酥胸上,黑眸驟地火熱起來。

「安夫人問我新房缺什麼,叫我開出單子她會備齊,你說我該填上什麼?」

「哼!你灌了什麼迷湯,把我娘也收買了,她急著給我找夫家,我可不急著嫁,一張空白清單你慢慢填,三、五年時間夠你填滿。」二嫁就找不到好男人嗎?

安家的娘怕她再嫁的身份找不到好夫婿,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有好對象就趕著要嫁女兒。

「我只缺一個新娘,把你送過來就圓滿了。」他什麼也不缺,就少個噓寒問暖的可人兒。

饒是來自現代的安璽玉,聽到這樣直白的情話也難免滿臉通紅,揚高的嘴角漾滿羞笑。

「不嫁你好像是我的損失,你說玉夫人改成巫夫人可動聽?」

他一怔,俊顏隨即綻開宛如牡丹花開的驚喜笑容,臉上的歡喜藏不住。

「好聽,沒有人比你更適合。」

瞧他生怕碰碎她似的小心輕撫,她反而笑開了。

「傻瓜,娶個嫁過一次的女人有什麼好高興,人家準會笑你傻,璀璨明珠嫌扎手,非要石頭裡翻找。」

「因為我不愛明珠,只愛安家美玉,最明璨的羊脂白玉就藏在石頭裡。」而他相中了這塊雪艷璞玉。

不悔。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0-25 03:47 PM

第八章

「前頭可是玉夫人,請留步。」

莫非定律又發威了,明明不想碰見的人,偏偏又在不可能遇見的地方碰上,冤家路窄,美人相忌,反而是一團糟的孽緣。

在丫鬟桃紅陪同下采著野果的安璽玉暗歎了口氣,側身一睨,遠遠走來的女子杏目桃腮,娉娉婷婷,柳腰纖細,吹彈可破的肌膚,弱不勝衣的嬌柔樣,任誰瞧了都會心憐三分。

再一瞧女子身後同樣出色、面容姣好的四名薄衫侍女,她又想歎息了。

瞧瞧人家的陣容多堅強,談判的歧視多威武啊,光在人數上就佔盡優勢,無須擺出盛氣凌人的架勢就能嚇跑一票膽小之人。

反觀自己,真寒酸呀!主僕二人,勢單力薄,手上還提著裝漿果的竹籃子,腳蹬不怕髒、耐穿的軟布靴,衣服是最普通的秋杏色衣裙,和富貴人家的華麗打扮一比,真是貽笑大方。

幸好她勝在臉皮厚,見過一點世面,「談判」的場面還算鎮得住,千金小姐的排場嚇不了她,畢竟她可是握有主場優勢的人。

「哪來的如花美姑娘,是來訪友還是探親?我們這小地方沒什麼好風景能留人,小心別弄髒了你的百花裙,這地挑人污呢!」哎呀!手滑,這流漿的果實怎麼飛到人家素潔的裙上。

「放肆,我家小姐是你能恣意輕慢的嗎?」一名翠衫侍女沉著臉冷聲喝斥。

放四?她還放五呢!當她是被嚇大的不成,大喝一聲便會驚得雙膝落地,大喊「小姐饒命」嗎?啐!說她狗仗人勢還羞辱了狗。

安璽玉氣定神閒,不怒反笑得愉快,眼角彎彎,唇上揚,在桃花手中的籃子挑選較成熟的野果,一口一口吃得隨興。

有戲看為什麼不看,她有點閒得發慌,人家肯粉墨登場演出好戲,她理應蹺腳喝茶捧捧場,免得辜負別人的好意。

「秋絹退下,不得對玉姊姊無禮。」阮清影軟聲輕斥,在侍女的攙扶下蓮步輕移。

「玉姊姊有禮了,侍女管教不當,讓你笑話。」

「別,別叫我姊姊,市井小民高攀不起,我這人滿惜命的,怕折壽,把你的多禮收回去。有句話說得好,禮多人必怪,你不來害我就阿彌陀佛了,我也省得擔心受怕。」她把醜話說在前頭。

「玉姊姊說笑了,出門在外多有不便,若有叨擾請多見諒,清影仍有許多不足之處。」她福了福身,行事舉止在在表現出進退有方的大家風範。

「哎呀!你說的叨擾不就是指賴在我莊子上的妖孽,有本身你把他拎回去,幹嘛裝模作樣地來我面前炫耀,左一句玉姊姊,右一句玉姊姊,你惡不惡呀?我們很熟嗎?」

要嘛,直接攤牌,叫她滾遠點,別搶她的男人,小三退散,正宮娘娘來了,這才是真氣魄,受人景仰。

不然也淚眼汪汪,兩管鼻涕往下流,跪地叩首地請人高抬貴手,高價回報還夫情,用苦肉計博取同情才行。

她安璽玉最受不了的是笑裡藏刀,明明是來逼退情敵卻裝出大度,用本身的優勢令人自慚形穢,雖不出半句惡語,但無形的軟刃更傷人,直教人重傷倒地,未戰先敗。

「玉姊姊……」

她趕緊揮揮手,像要揮走髒物似的。

「請叫我玉夫人,別來攀親帶戚,即便我家門檻不夠高。」

一再遭受打擊,阮清影仍不改臉色的柔聲說:「玉夫人的灑脫令人佩服,清影自歎不如,還望夫人不吝賜教……」

「說、重、點。」客套話就免了,短命的人等不到她說完所有話。

她一哂,「老太君對青墨哥哥期望甚高,他是潛龍在淵,不會久居民間,希望玉夫人能勸他回歸本分,勿讓老太君為他愁白了滿頭銀絲。」

「然後呢?」話說一半總還有下文。

「然後?」什麼意思?

「回去幹什麼,娶你為妻再生一堆小妖孽?這才是你來的目的吧!明明想嫁人想瘋了還搬出什麼老太君,最好你敢當我的面發誓此生此世絕不嫁巫青墨,否則一家老少死無全屍,子子孫孫為奴為娼,你敢嗎?阮小姐!」想來給她下馬威還早得很,她不吃這一套。

「你……」阮清影臉色微變,妍麗花顏蒙上一層驚色。她沒想過這位玉夫人膽敢出言不遜,不留半絲顏面。

「休得無禮!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何許人也,巫少爺又是什麼人,他們的出身不是你這市井小民能高攀得起的。」侍女秋絹代主揚威,怒斥安璽玉沒有見識。

「喲,不就是將軍府嘛!你家的巫少爺可是很不屑,至於你家小姐嘛!說穿了不過是寄人籬下,沾了點將軍府的光,怎麼,大宅裡住久了就自以為是將軍府的千金?要是他不娶你,你什麼也不是,充其量是吃白食的。」

她多年的職場經驗可不是蓋的,老鳥她惹不起,但訓起菜鳥可是頭頭是道,訓得讓人連頭都抬不起來,哭著跑到樓梯口抹淚。

阮家小姐太生嫩了,不是她的對手,她罵人的詞彙可是一大串,絕對讓對手痛不欲生。

「你……你為什麼曉得……」不到最後關頭她並不想說出「將軍府」三個字,沒想到失了先機。

「當然是你的青墨哥哥在我們喁喁私語時提起的,他說他都被你逼得離家出走了,你還不肯放過他,非要他無家可歸、流落異鄉,當個只能替人看病才能餬口的小大夫。」當時他敢不說清楚,她就用掃把掃他出門。

開玩笑,對於婚嫁的對象她總要打探清楚,盲婚啞嫁絕對不行。

「什麼?!」阮清影柔弱的身子微晃了下,不敢相信她的百般委屈竟成了別人口中的惡毒。

「鳩佔鵲巢的滋味如何?老太君一定非常思念孫子吧!可是你待在將軍府,妖孽……不,我是說巫大夫哪肯回去,分明是你阻礙了祖孫倆的團聚。」想找她麻煩就先讓她刮去一層皮吧!

「不……不是這樣的,老太君要我陪她……」阮清影想為自己辯解,這全是老太君的安排。

安璽玉很不厚道地欺負「小女生」,以她原本二十五歲高齡,猛下重藥。

「孫子和你,你問問老太君要誰,還有你要不要試試離開將軍府,從此不再出現?我想你一走他便會回家,畢竟他才是將軍府的主人。」

「……我……我不要,老太君允了我,她要我等青墨哥哥,他不會不要我,你騙我,我等了他很久很久……」絕非如她所言,青墨哥哥離家是為習醫,不是被逼走的,所以他遲早會回來。

「你在自欺欺人吧!不然你何必找上我,想用官家千金的身份逼我離開?還是老話一句,你不該找我,若是對自己深具信心,就自個兒來把男人搶回去,還是,為難我是你的本事?」男人要犯賤,十頭牛也拉不回,事情如何取決不在女人。

「我……」阮清影慌了,眼中流露出惶惶不安。

「玉兒,你可讓我找著了,跟我回府,立刻。」

突如其來的男聲充滿霸氣,一人騎在馬上背光而來,俯視眼中的唯一。

「不會吧,連他也來湊熱鬧?」安璽玉小聲呻吟,臉上表情變了又變,似笑似無奈。

「聽見我的話了嗎?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我的耐性有限。」商別離霸道地說,她是他的妻,理應柔順聽從。

「你的耐性有限?」她哼了兩聲,用野果朝他座下的馬一丟。

「商大少,你這人腦子生蟲忘性大,我們已經和離了,不再是夫妻,你少大呼小叫,高高在上的命令我,老娘不屑端你家飯碗。」

和離?阮清影美目一閃,恍如看見一絲曙光。

面色一冷的商別離表情微帶彆扭。

「我反悔了,和離書不作數,你仍是我商別離的元配。」

「你反悔關我什麼事,我手上那份和離書有你的指印,而且我也到衙門蓋了官印,明文你、我再無夫妻關係。」有人把頭髮剃光了才說不剃嗎?為時已晚。

「大不了,我再娶你一次。」他翻身下馬,以施恩的口氣說,想拉她上馬。

安璽玉一閃,避開他的手。

「你想娶我就得嫁?這般天真的想法打哪來,夫人我的行情好,搶手得很,求親的男人排到城門口了,不信你問問這位阮小姐,她還來勸我別和她搶男人。」

幾名衣飾精美的女子站在一旁他不是沒瞧見,商別離不帶情緒地瞟了一眼,對於無關緊要的人他一向不上心,大略一瞟便掠過。

因安璽玉的特意提起,他才漠然地多看兩眼。卻不以為然的輕哼,說了一句,「美則美矣,靈慧不足。」

靈慧不足,是說阮清影不夠聰明嗎?安璽玉差點因他這句話而笑出聲,他幹嘛直言,讓人沒面子。

「玉夫人說錯了,清影的意思是希望玉夫人不要阻礙青墨哥哥的前途,畢竟你是有過夫婿的人,對青墨哥哥的名聲總是不好。」她是不完整、有瑕疵的下堂婦,將軍府斷無接納之意。

「她口中的青墨哥哥指的是巫青墨?」商別離眉頭一皺,聽到妄想奪妻之人的名字就渾身不痛快。

嬌笑聲一起。

「真巧是不是,你有個可柔表妹,他呢,多了個甩不掉的小媳婦,我就倒霉了,兩個想娶我的男人都「使君有婦」,教我想嫁都嫁不得。」

「我還沒娶可柔,她不是你的問題。」

「清影不是我的小媳婦,我想娶的人只有你。」

一沈厚,一溫潤,兩道男子嗓音同時響起。

「青墨哥哥……」阮清影欣喜地走上前,想在第一時間站到他身邊,但是--

一身白色儒袍的巫青墨避開阮清影的碰觸,在她快步走到身側前大步一跨,越過她走向鳳眸瞇笑的惡女,之後大掌順勢往養出肉感的小蠻腰一放。

瞬間,好幾道視線盯著他的手,四周氣流微微凝滯,有哀怨,有殺氣,還有一絲莞爾,他出現的時機太微妙了,正好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安璽玉看戲似的笑說:「哎呀!真要為難了,兩男兩女如何是好,要拆成兩對配成雙呢?還是四人走四方,各自散了……」唉!她怎麼覺得自個兒心腸有點黑,將人當棋盤上的棋子耍著玩。

「我要跟著青墨哥哥,我們是一起的。」阮清影想牽巫青墨的手,卻被他不著痕跡的閃開。

「玉兒是我的妻子,理應與我同路。」商別離不理會別人眼光,照樣自以為是的想帶走離緣妻。

可惜他連前妻的衣角也沒碰到,某個妒性重的男人巧妙地往前一站,將兩人隔開,堂而皇之地以行動彰顯誰和誰才是一對,其他閒雜人等介入不得。

「玉兒,紅漿果生性偏寒,對女子有損,可食,但不宜食多。」妖孽畢竟是妖孽,風采迷人地揚唇一笑,就著安璽玉的手咬向她手中漿果,明艷唇瓣落下,輕巧咬住多汁果實。

那宛如畫一般的動作,美得令人震撼,沒有人不看傻眼,屏氣地瞪著他的一舉一動。

唯一不受影響的例外是看透妖孽本性的安璽玉,她趁每人注意的時候朝他身上一掐,警告他少作孽。

「巫大夫的醫術卓越,能懸絲診脈,小女子見識淺薄,怕要辜負你的好意了,我以「無子」下堂,這輩子注定無子嗣了。」她垂眉低目,故作哀傷,玉手一拎,拿了顆野生漿果往嘴裡放。

「無子」是個笑話,知情的人都曉得她在指桑罵槐,故意拿出來說嘴,巫青墨笑得春風得意,滿目生光,商別離則是一臉尷尬,獨吞苦水,笑得比哭難看。

唯獨不知情的阮清影面泛喜色,以憐憫的語氣輕啟櫻唇。

「原來你不能生育,真可憐。」

「可憐?」安璽玉笑睨她。

「可是你的青墨哥哥喜歡我,他想娶的人也是我,就算我生不出來他也甘願絕嗣,你說我哪裡可憐了?」

「青墨哥哥,你不能糊塗……」她眼泛淚光,想要女子的柔情留住他的目光。

「清影,你很好,是個才貌雙全的好女孩,但是我要的是玉兒,她才是我心中獨一無二的美好,錯過她,我的心會荒蕪一片。」巫青墨當她的面執起心愛女子的手,深情相望。

「青墨哥哥……」他怎能無視她多年的深情,狠狠捏碎她的心!

「放開她,巫青墨,她不屬於你!安玉兒,你給我過來,你的任性舉動該停止了,我答應你不娶喻可柔,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人。」將她介意的事排除,她不會再和他鬥氣了吧!

不娶她?

乘著馬車偷偷跟在表哥身後,偷看他和誰碰面的喻可柔心都碎了。先前聽見下人說起他仍留戀下堂妻,多次前去探訪,所以一見他騎馬出門她便悄悄的跟著,想證實傳言的真假,接過傳言是真的,他不僅心有牽掛,還想重新接納安玉兒,為了無緣妻寧可捨棄她,將對她的承諾拋卻腦後。

姑姑說得沒錯,要讓兩人之間再無復合可能,必須狠下心使出非常手段,快刀斬亂麻地斬斷一切,那件事就勢在必行。

喻可柔死命地捏緊手心,一小截藥包的黃紙從指縫間透出。

「青墨哥哥,真的是我逼走你嗎?」

玉夫人的聲音就像一張張開的網,不論她走到哪裡都逃不開一條一條交錯的細線,在心底形成陰影,令她始終忘不了對方曾說過的每一句話。

那是譴責,更是怪罪,針一般地扎入她心口,又深又重,扎得她想哭,想大吼,想辯解,想……她什麼也不敢想,只任由那痛深入骨髓。

她從沒想過青墨哥哥為什麼不肯回將軍府。

她一直覺得那是他的家,他的歸處,不管他走多遠,遊子的心總渴望回家,重回到充滿回憶的地方。

但是玉夫人的一番話點出她不曾真正地瞭解過他,只一味地以自己的想加諸於他,認定她要什麼、想什麼,所思所想皆與他一致,所以他們是佳偶天成,任誰也拆散不了,她只需溫順地等著他來迎娶。

可是事實上真是這樣嗎?

阮清影的眼眶是紅的,她哭了一下午想找尋答案,但除了心亂如麻外,她找不到自己哪裡錯了,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會跟著青墨哥哥一生一世,他是她的良人、她的依靠、她一輩子的歸宿,深愛一個人何錯之有?

所以她要問清楚,不讓癡心愛戀變成空。

「你攔下我就為了這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巫青墨的神色不若往日的溫潤,甚至有些冷淡。

「對你來說是小事,可是卻是我心裡的一根刺,它扎得很深很痛,不拔出來我會更痛。」她絕不像玉夫人所說的鳩佔鵲巢,她不是。

老太君喜歡她,對她有恩,收她為義孫女,讓她學畫學琴,熟讀詩詞,教她如何成為一位受人喜愛的大家閨秀,談吐有物,進退大方。

這所有的安排只為一個人,一個令她一眼傾心的白衣少年,他的絕塵豐姿讓她深深傾倒,甘願一生等候。

「作繭自縛罷了,每個人都有過不了的坎,無論是你或是將軍府,都不是我想要背負的責任。」太過沉重了,他的人生不該活在別人的期待中。

明知他的回答會傷人,但是沒料到會這麼痛,阮清影嬌軀微微一晃,「如果我離開將軍府,荊釵布裙地跟著你……」

他果決地截斷她的話。

「世上沒有如果,發生的事不會改變,打從我離家的那一刻你就該明白我的決定,清影你是個聰明人,有些事即使不需說明也心知肚明,你等的是什麼自己很清楚。」

「可是老太君的意願我不能違抗,她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你著想,你怎忍心令老太君失望,罔顧她的期盼?」她慌了,盼抬出老太君,能將他留在身邊。

「那我的願望呢?誰又替我著想過?你們想的全是你們要的,有誰來問過我要什麼?」將軍府的聲望、因母親而來的皇恩,這些不該由他一個人承擔。

他的母親身體孱弱,生下他不久便香消玉殞,他也因母體的虛弱幾乎活不了,太醫束手無策,眼睜睜看他弱小身軀漸無氣息。

是他遊走四方的師父救下他,未滿週歲便帶在身邊,一邊調理他先天不足的身子,一邊傳授救人的醫術,整整十年在外遊歷,直到老太君以思孫名義命人將他帶回將軍府。

之前,他和師父一個城鎮走過一個城鎮,醫治一個又一個的病患,有的痊癒了,有的病重不治,他用雙眼去看,用心去感受,發現人不管怎麼過一生,終究得一死。

在外十年,長了見識,眼界變寬了,他的心也大了,這是老太君不願瞭解的一面,總以為他在外頭受苦,吃不飽,穿不暖,受盡折磨,非要接回將軍府看護才是福氣,殊不知他樂在其中。

當一個人的心野了,習慣外面的海闊天空、自在暢快,卻突然被困在高牆大院內,面對你爭我奪、算計陷害,那不是福分,而是一種迫害。

在忍耐了六年,他確信這並非他要走的路,於是趁著老太君壽辰那一天大搖大擺地走出府門,不曾回頭,走得決然。

「我的人生我要自己過,不是你,不是老太君,沒有人可以代替我活一遍,那是為人的尊嚴。」若是他從未走出去看看這花花世界,也許就由人擺佈。

阮清影抖著唇,發白的指尖緊揪裙帶。

「青墨哥哥怨……怨我嗎?」

非笑非怨的揚唇,清雅臉龐透著一股妖異之色。

「這世上令我分心的事繁多,但你不在其中。」

怨她何用,不過是癡傻的棋子,由富貴、權勢豢養而成的棋子,不過,在不知真心為何物的權貴中,她算是可取的。

「不在其中……」她先是迷惘,繼而明白其意,霎時臉白得毫無血色。

「因為是無甘緊要的人嗎,所以你從不放在心上。」

他的笑很淡,卻帶了點殘酷。

「看在老太君養育你多年的份上,我不想令你太難堪,有些事說破了並無意義。」

他能給她保留一絲顏面,但她該明白,今生他絕不會娶她為妻。

「為什麼不是我?我愛你那麼深,等了你那麼久,為什麼你的選擇不是我?我自認樣樣不輸人,足以匹配你……」她像在喃喃自語,又似不甘心敗得毫無道理,固執尋求令她心死的解答。

「感情事半點不由人,沒有誰好誰壞,只在於心動與否,一眼瞬間,一旦心動了,便再無回頭的沉淪,至死方休。」一想到那明媚身影,他眸光放柔了,濃情似夏日陽光,灑落一身。

「一眼瞬間……」不,不是這樣,這是不對的,他被妖女施咒了,誤入歧途。

「她是被休離的下堂妻,老太君不會接納她,你們不可能在一起,門不當戶不對,她進不了將軍府大門。」

對,地位,權貴世家講究的是門戶,除了身家清白,還要有一定的顯貴家世,若是一般尋常百姓的閨女,最多只能是妾,連側室的位置也坐不上,何況是嫁過一次的女人,想入門更是難上加難。

思及此,阮清影全身放鬆地一笑,焦慮的心終於可以放下。她知道,光是門第一事玉夫人就過不了關,世俗眼光利如劍,所以他斷不可能去玉夫人為妻!

可惜她還是放鬆得太快了,把別人想得和她一樣膚淺,貪戀權勢和富貴,巫青墨連將軍府都割捨了,豈會在意外界的評論。

「她當得了我巫青墨的妻子即可,將軍府與她何干?她頂著的是巫夫人之名而非將軍夫人,我認了她,她就是我結髮一生的妻子。」多餘的稱謂只是累贅,她和他都不需要,求的是廝守一生。

聞言,她大驚。

「可是她無法生育,不能給你一兒半女,她不適合……」

巫青墨冷眸一凝,笑著沒有溫度。

「那又如何,難道我就愛不得她,得將她從我身邊驅離?」

以為她是聰明之人,沒想到仍是高估了。

「青墨哥哥你……」非玉夫人不可嗎?

像是做了什麼決定,阮清影咬了咬下唇,輕輕褪下衣衫,決心奮力一搏,想挽回劣勢。

「要了我吧,青墨哥哥,她能給你的我也能,至少我是乾淨的,只屬於你一人,不曾被其他男人碰過。」

她唯一的優勢是完璧之身。

靜默的看著她盡褪衫裙,只著一件肚兜和素白褻褲,巫青墨走向她,但是他做的不是擁她入懷,而是一腳踢開藥室的門,讓外頭走過的夥計都瞧見她衣衫不整的模樣,大喝一聲,「滾--」

「啊!你……你做什麼?」她尖叫地拾起衣衫,緊抱在胸前,遮掩一身春光。

「我若是要你,不需要你主動你已是我的女人,玉兒沒說錯,老太君的強求的確是我出走的原因之一,而你確實是我不願歸府的主因,因為有你在,那個將軍府不是我的家,而是你的私宅。

你連我房裡的擺設都要插手,處處沾染上你的影子,一個大男人的臥房居然擺滿女子的事物,你教我怎麼住得下去?因為你,逼得我有家卻回不得。」

「我有家卻回不得」多重的一句話,震得阮清影站都站不穩,頹然地跌坐在地,眼神茫然地盯著發顫的雙手,淚光隱隱浮動。

她以為他們會是夫妻,他回校後她親手佈置的一切,每當想念他的時候,她便到他屋裡坐一會,有時是看看雜書,有時是拿塊緞布在裡頭繡花,有時就只是發呆,撫著他睡過的床、用過的物品,想著他在屋內走動的模樣。

不知不覺中她落下不少東西,玉梳擱在床頭邊,鏡子忘了取走,心愛的珠鏈掉在案上,繡好花樣的帕子整齊地放在枕頭上,好讓他一回府便一眼瞧見,披著的外衣一時無處收放便放入衣櫃裡,脂粉盒隨手擱放矮凳上……

那是她在意他的表現,她要他回來便看見她的心意,讓他明瞭他的人雖然不在,仍有她時時照拂,關心他的起居。

可笑的是,她一心一意的付出竟是他一去不回的原因。他不要變動,不要任何人未經允許任意進出他的居所,他要不受打擾的空間,遠離脂粉香,她不厭其煩的關注被視為騷擾,她的一切讓他沒法自在地做他自己。

呵呵呵……原來她做什麼都是錯的,自作主張、自以為是、自己誤自己,他要的就是她什麼也不做,留給他一處寧靜之地。

她的確笨得可以,直到現在才明白,不是她做了什麼,而是他不要她做,他一再用行動告訴她,她卻懵懂無知,一味地重複相同的錯誤。

「弄壁,命人將小姐的行李收拾好,今日就送她返回京城。」她不能留下,他的容忍到此為止。

在門外偷看的小廝什麼也沒瞧見,反而被自家主子逮個正著,訕訕地直搓後腦勺,不敢多看一眼地背過身,趕忙按主子的交代辦事。

一聽到青墨哥哥要送她回京,阮清影的淚水頓止,慌亂地爬到他腳旁。

「我不走,我要留下來陪你。」

他不看她,冷言如韌的刺向她,「你不走,莫非要逼我走?將軍府已經讓給你了,你還要逼我走到哪裡?」

「我……我退讓,你要我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不趕我走,我什麼都肯。」她沒有退路了,除了他,她一無所有。

巫青墨的眼中流露出凍人冷意。

「那就去把那一捆藥草抱進藥室,一片一片地切成片,堆滿一籮筐才能停。」

「那些藥草……」她看了一眼比她腰粗的一大捆藥草,刺鼻的腥臭味令她眉頭一擰,嫌惡地嬌聲拒絕。

「我不行,太重了,我搬不動,我可以替你煮菜焚香、彈琴解悶……」

「玉兒做得到,而且游刃有餘,跟她一比,你跟廢物有何兩樣?在正事上幫不了我,只會拖累我,你果然是一個被養廢了的千金小姐,路邊乞討的乞丐都比你有用多了。」他目露憎惡神色,似在瞧一隻怎麼捏不死的蟲子般。他也不想如此殘忍,但若對她仁慈只是害她,唯有狠下心,她才能早日放棄不屬於她的奢望。

又提到玉夫人,又說她不如人,還將她這朵將軍府養出的嬌花與叫花子相提並論……阮清影眼底的淚再度奪眶而出,什麼也不顧地抱住他大腿。

「我願意和她共事一夫,同日入門同為大,不分長幼,服侍你左右。」

面對她的一再糾纏,他的耐性告罄,眸光冷硬,決定在今日做個了斷,讓老太君和她徹底死心。

「知道我為什麼不愛你嗎?因為你既愚且蠢,腦子迂腐,心被狹隘的閨訓束縛,一隻飛不遠的金絲雀怎能配日行千里的鴻雁,你在羞辱你自己,也讓我感到恥辱。」

一說完,他揚腿一抽,讓嬌弱的阮清影抱了個空,她撲倒在地,手中的衣衫凌亂一散,露出雪白的背和呼之欲出的嫩腴雙峰。

但是他沒多瞧一眼,逕自走出藥室,雖掩上了門,但仍有旁人覷到投懷送抱不成,反遭人嫌棄的她。

人的嘴是一把利劍,她今日的所作所為將令她由雲端跌落,在眾人渲染下,她的名聲恐將大敗,傳到京裡權貴耳中已是寡廉鮮恥,再無一名世家子弟願與之結親,富貴榮華轉眼成空。

臨走前,他揚聲道:「方武,到玉夫人那走一趟,說我有事到西映城的藥鋪,今晚可能趕不回來,不用給我留飯。」該辦的事總是要辦,譬如採購下聘的禮品。

一名身形魁梧,似練家子的男子從生火的灶台前起身。

「是,少爺。」

一天來回有點趕,巫青墨上了馬,揚鞭向塵土飛揚的黃土路奔去。

驀地,他眼尖地瞧見樹後頭閃過一名女子的身影,身著淺綠色衣裙,神似被他送到金陽縣的胭脂。

不過他不以為意,並未放在心上,以為是看錯了,一名無所依靠的丫鬟怎有法子回得來,是他多想了。

馬鳴嘶嘶,揚蹄踏塵,負著他揚長而去。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0-25 03:49 PM

第九章

「咦,天氣怎麼變熱了?」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盛夏的暑氣雖然悶熱,可是到了傍晚夜風一送便會降低許多,即使再熱也熱不過白天,此刻她卻渾身發熱,汗流浹背,有如置身在火爐之中。

她請兄長移植的花木有丈高,樹葉成蔭遮蔽了大半熱氣,就算無風也微生涼意,讓她在炎炎夏日裡也能睡上個好眠。

外頭也明明有風,而且還不小,透過窗戶吹向她有些許降溫效果,感覺沒那麼熱。

她卻仍覺得熱,那股熱是由內而外,她感覺體內有著不明原因的火狂燒著,熱得她口乾舌燥,全身陷入一種渴求不得的慾望中。

安璽玉來自科技發達的現代,她很明白這不是發燒前的預兆,人難免會生病,例如牙疼、小感冒,那種身體的不適感她比誰都清楚,此刻除了熱和下腹腫脹外,她感覺不到頭暈目眩、噁心想吐的症狀。

那麼是「穿越」出了問題,這具軟馥的軀體不受控制,開始造反了?

早知道該先問問碟仙女鬼有沒有什麼後遺症,這會兒她熱得要命要怎麼解決,難不成大半夜找個道士來貼符,驅魔降妖,好讓大家知道她是穿來的,不是原本的安玉兒?

「……桃花,跳跳,給夫人我打桶水來,天熱,我要泡泡水……」再不用冷水散熱,她都快要燒起來了。

等了又等,門外毫無動靜,不解的安璽玉打開門,想瞧瞧是怎麼一回事,為何打桶水要打上大半天,連應個一聲也沒有。

平時桃花就住在她院落旁的小屋,她只要揚聲一喚,一口茶還沒喝下肚人已出現在她面前,她只需一個眼神,桃花便知道要做什麼。

而原本和父母同住,從牛小妹改名牛跳跳的牛角丫頭剛搬到前屋,平時喜歡膩著桃花做事,有時就在桃花的小屋住下,兩人好得像親姊妹一般,勤快、活潑、靈敏的她,有人在門口一喊,她在莊子後頭都聽得一清二楚。

如今兩個人都沒回應,四周靜得有點嚇人,除了偶爾的蟲叫聲外,居然聽不見一絲人走動的聲響。

「真是怪了,我有給她們做不完的活嗎?睡得這麼沈,累到連我高聲喊人都起不了身?」實在不像那兩人的行徑,她們再累也事事以她為優先。

安璽玉跨出房門的腳又往回縮,喊不著人來的她只覺得身體越來越熱,熱得她兩腿虛軟,沒力氣多走兩步,身上的衫子一件一件地脫。

脫到最後只剩下貼身的單衣,不習慣穿肚兜的她底下什麼也沒穿,頂多一件她改良過的花邊小褲,再無旁物。

燭火輕搖,照出她引人遐思的玲瓏身段,纖細柳腰,飽滿豐乳,若隱若現的玉腿瑩潤勻稱,美得玉石難比擬。

身體的熱氣無法散去,她不自覺地夾緊雙腿,一下輕一下重的來回摩擦,濕滑的液體由腿間淌出。

似乎有些明瞭,可是又難以理解,她的身體是未經人事的處子,怎會突然發情,發熱的身子渴望男人的手來撫平。

「難道是我吃錯了什麼,補得太過,反而傷身子?」她第一個想到的是桃紅到隔壁宅子取回的補藥,眾多藥材擱在一塊,若是取錯一、兩樣不就糟糕了。

「很不舒服嗎?夫人,要不要我來伺候你?」呵……這女人也有今日。

一道帶著惡意的女聲在寂靜的夜裡陡地響起,門從外面被推開,一雙略舊的繡花鞋跨了進來,順著綁腳碎花褲往上瞧,那是一張極其熟悉的面孔。

「胭脂?」

發上簪了一根銀簪的胭脂笑得花枝亂顫,神情身為得意。

「夫人沒想到會是我吧!受你照顧甚多,胭脂來回報你了。」

「你……你要幹什麼?」安璽玉瞧她神色不對,微喘的拾起散落在地的衣衫,一一穿上。

「別費事了,夫人,帶回還不是得脫個精光,你熱吧!奴婢給你倒杯水,你喝了會舒坦些。」她提著半滿的茶壺,倒了滿杯往前一送。

明知她不可能好心相待,可是熱出一身汗的安璽玉實在難耐喉間干燒,一把搶了杯子過來就往嘴裡灌--「啊!這是酒!」

本來已經夠熱了,酒一入喉滿是辛辣味,還把她原本的灼熱感受提升百倍,當下發出撩人的呻吟聲。

「是酒沒錯,更能催發藥性,讓人由裡到外發浪,騷到不行,你是不是很想要個男人?」胭脂眼神陰狠。

「你對我下藥?」安璽玉豁然明白,驚恐地睜大眼瞪著她。

「是又如何,你能不顧我的意願送走我,我不能報答你一二嗎?你和巫大夫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她只是想過好日子,當個小妾就心滿意足了,為什麼不肯成全她?他們絕對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活罪,連身子都不乾淨了。

「你為什麼回來?」安璽玉在拖時間,想著該用什麼方式向外求援。

胭脂獰笑。

「因為我不甘心,憑什麼一個下堂婦卻高高在上的佔盡一切好處,而我不過出身差了點就得任人使喚,連想為自己爭個名分也不允許?我不是跟你爭,只是不要做奴才,給我機會,我也是個主子。」

「我沒阻止你追求你想要的,別人給不給我也管不著,只是你拿我的俸銀就不該期滿我,利用我的信任滿足你自己的私慾,換成是你,你能容許別人穿你的鞋、拿走你的衣服,反過來要你大度點還說反正鞋子、衣服都是給人用的,誰穿都一樣嗎?」她的不甘心只是藉口,只為了掩飾她未能如願的私心。

「哼!教訓人的話我聽多了,別白費口舌。夫人,越來越難受了吧!瞧你一頭汗,奴婢替你準備了大禮。」夠她好好享用了。

一聽有「大禮」,她心下駭然。

「桃紅和跳跳呢?以及莊子裡的其他人,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安璽玉的雙眼被汗水弄糊了,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座火爐,手指擰得再重也感覺不到痛,仍用力掐自己的大腿,要自己撐住,別陷入任人擺佈的瘋狂境界。

「放心,他們睡得很熟,不會察覺到你屋裡絲毫動靜,就算你叫得再大聲、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出現,他們的飯菜和你是分開的,所以下的藥也不一樣。」

因為曾在莊子待過,胭脂對所有人的作息和習慣都瞭如指掌,口味重的玉夫人通常有專為她準備的一份膳食,而其他人則在膳堂用餐。

她一看到巫青墨往西映城方向行去,又聽見他交代方武今夜不歸,她便知道下手的機會來了,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潛入,同時在不同的膳食下藥。

「胭脂,你不想去金陽縣就別去,我給你一筆銀子,看要置屋買地,還是做小生意,人不能做錯,錯了就沒有回頭路。」淡淡的血染紅了素白單衣,因為她掐得指甲陷入肉裡。

胭脂忽地仰頭大笑,眼眶裡滿是淚水。

「來不及了,夫人,我沒有再一次的機會,是你害了我一生。」

因為滿腔的不甘心她中途跳車,躲躲藏藏地找到一隊商旅,佯稱與主人走散落了單,欲往回走,想與之同行,以免單身女子受人欺凌。

為首的商號老闆一口答允,讓她以為真能順利成行,誰知到了半夜友人爬山馬車壓住她手腳,以軟布塞口硬要了她的身子,待完事後她才知是一臉和善的老闆。

而他不是唯一一個,事後他竟和商隊夥計一個個輪流狎玩她,直到她厥過去了才肯罷手。

一路走來七、八日,每一日皆是他們洩慾的對象,若非到了地頭她自行逃出,恐怕他們還不會放過她,繼續蹂躪她。

「何大、阿二,還不滾進來伺候夫人,瞧瞧這細皮嫩肉、唇紅齒白的嬌艷樣,她這一整晚全是你們的,多費點勁讓夫人滿足啊。」她拿了人家銀兩,總要把這事兒辦好。

「胭脂,你……」

一個方頭大耳,肥碩如豬,一個小頭銳面,身瘦如猴,皆滿臉猥瑣一邊抹口水,一邊解著褲腰帶,淫笑著走進。

驚白了臉的安璽玉只能往床裡縮,不讓他們的手碰到身體分毫,可是她又控制不住想靠過去的慾念,欲拒還迎的模樣更撩人,男人瞧了都快噴火了。

「夫人別怕,我何大會好好疼你,讓你一夜快活,樂得直喊:「我不要,我不要,再來再來。」」嘖!這雙美腿多白嫩,若往他腰上一勾,肯定銷魂。

「是呀!夫人,我叫阿二,我們兄弟倆是床上的好漢,包管教你欲仙欲死,飛到雲端叫哥哥。」阿二淫穢地舔唇,兩顆眼珠子直盯著她渾圓胸脯。

兩人一個左一個右的走近閃躲不開的安璽玉,四隻洗不乾淨的黑黝大手向她伸出,還發出噁心的下流笑聲。

「……滾……滾開,不許碰我……我會殺……殺了你們……啊!好髒,把你的手拿開,我……嗯!不行……不能碰……」被碰到了,像蛇一樣冰冷的手……死妖孽,你在哪裡,在我需要你的時候為什麼不在?!

「哎呀!可真潑辣,差點踢到老子的命根子,阿二,你壓住她的腳,我先上。」等老子奸了她,看她還敢不敢耍狠。

「為什麼你先上?我也很急,快憋不住了,你讓讓……」他褲子一拉,露出醜陋的下身。

「不讓,我是老大,該由我先嘗鮮,你再忍一忍,很快就輪到你了。」何大把衣服也脫了,正要脫褲子。

「每次都是你先,也該換換我了,我們有一整夜的時間,誰都玩得到。」他推開何大,準備壓上活色生香的美人。

兩人你爭我搶,互不相讓,一旁看著的胭脂很不耐煩,朝他們大吼。

「一起上,還怕餵不飽你們兩個?」都到了這節骨眼了還不趕快辦事,磨磨蹭蹭的。

「我在上面。」阿二很急,退了一步。

「嗯!那我就不客氣了,下面是我的了……」

何大的「了」還沒說完,一道黑影風似的掠過,他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整個人已經飛過半間屋子,砰地一聲撞上牆,剛往下一滑,腦子昏沉沈的,一樣的碰撞聲再度揚起,一個人形重物重重地壓在他身上,這下把他撞暈了。

「你們竟敢碰她!」

一見到那清俊的面容,暗叫聲糟的胭脂不做多想,飛快地想往屋外奔逃,但是她才跑了兩步卻發現跑不動,腿竟被硬生生地折斷了。

鑽心的劇痛隨即而來,眼前幾乎全黑的她痛得死去活來,既驚且懼地看著兩截帶血的骨頭突出皮肉,雙腿不自然地扭曲。

她以為自己已經夠慘了,眼角不經意一瞄,何大、阿二的手臂軟軟地垂落,好像無骨一般,且兩人胯間一攤血,已然少了一物。

「妖……妖孽,幫我,我快受不了了……」安璽玉呼救。她的身體快要爆開了,全身血液逆流。

原本要再補上一腳的巫青墨握拳快步回身,一手執起血跡斑斑的細腕診脈。

「你中了『合歡散』。」

她想笑卻笑不出來,吐出的氣是燙手的。

「是……是春藥吧!」

「玉兒放心,我開副藥……」他兩眼充血,眼底有抹不去的殺意。

「來不及了,我現在就要你……」雪臂一攬,攀上他頸肩,紅艷的唇吻上他的嘴巴。

美人送香唇何等快意,是男人都把持不住,巫青墨卻只想殺人,吻著嬌嫩丹唇卻無一絲笑意,眼眸盈滿心疼,他大掌撫著凝脂雪背,輕輕將她推開。

「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他拉起錦被覆蓋住白嫩嬌胴上,大步下床。

彷彿來自地府的惡鬼,巫青墨一手一個拉起膽敢侵犯他女人的惡徒頭髮,一路拖行,丟進柴房。

胭脂雖然是女人也沒得到較好的待遇,同樣被拖著和兩個男人同囚一室,原本斷了的腿因摩擦地面而傷得更嚴重,鮮血混著泥沙讓傷口處慘不忍睹。

柴房上鎖,困在了罪該萬死的三人。

「玉兒,是我,把眼睛睜開,別再弄傷自己了,我在你身邊……玉兒,我的玉兒……」待回到房裡,他眼眶濕潤地鑽進被內,狠狠地抱住差點受辱的小女人。

「……妖孽,給我,我好難受,我……嗚,快死了……」好熱好熱,全身著火了。

他笑著哽咽,輕輕吻上她胸口紅蕊。

「你不會死,我是大夫,我會醫好你。」

大手伸向她兩腿間,早已濕成一片,他褪盡衣物,將自己深深埋入她體內,窄窒的她緊緊絞住他。

「痛……」安璽玉神色恍惚的呼痛。

「很快就不痛了,你放鬆點……」他試著退出一些,再狠快地撞進最深處。

月兒高掛樹梢,無聲靜看人間兒女。

「我說親家,親家母,這是好事,天大的喜事,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小倆口有意復合、破鏡重圓,我們該為他們高興才是,歷經種種波折還能在一起,將來一定會和和美美,百子千孫……」

相較商夫人笑逐顏開、滿口好話的拉攏感情,安家的人可是個個臭著臉,滿是不悅,看著她一張嘴巴開開闔闔地說著令人聽不懂的話。

「這聲親家慢著喊,我們擔當不起,你說的喜事我們可毫不知情,我看你回去睡飽些,別盡說夢話,破鏡重圓,小心紮了手。」哼!這一臉笑得不懷好意,肯定沒安好心。

「親家母就別說氣話了,兩家人的交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何必為小兒女的事鬧得不愉快,先前是我兒的不是,做得有點過分,所以我特意帶著他前來道歉,好把我家的媳婦接回府,夫妻嘛!哪有不生口角的,鬧過就算了,還真能結仇嗎?」

商夫人笑得像隻狐狸,眼睛瞇成線,彷彿真的非常開心能再做親家,誠意十足地給足了面子。

「是不是氣話心知肚明,如今擺這陣仗是怎麼回事,想硬逼著我們點頭?真當我們安家的人好欺負,由著你們姓商的捏圓搓扁,把人耍得團團轉。」真是欺人太甚了。

怪不得安夫人氣氛,相信每個安家人都同樣難掩怒意,恨不得按住商府人一陣好打,最好打得他們爹娘認不出兒。

一大早街上店家尚未開門做生意,賣早點的攤販也寥寥無幾,商府的家丁像府裡死了人似的跑來猛敲他們安家大門,把一屋子的老老少少都吵醒了,大喊著:「出大事了,趕緊到洗花塢一趟。」

一提到安家的寶貝女兒,一群大男人哪有不緊張的,安老爺、安夫人急得衣服也沒穿好,帶著兒子們趕往女兒居處,唯恐腳程慢了真來不及,要出大事。

誰知一到洗花塢門口,就見一臉笑瞇瞇的商夫人,她連聲向安夫人道喜,搞得大家一頭霧水,不知喜從何來。

而後看見站在一旁的商別離,他身後是捧著大包小包的家丁十幾名和一個兩頰抹紅的媒婆,這才曉得這番大張旗鼓是來下聘的,商府打算二娶下堂婦。

這不過分嗎?

先前沒差人來問一聲,莫名其妙地把一家子人騙來,嚇出安家人一身冷汗,如今就想趕鴨子上架急著下聘,全無顧及人家的意願和想法,活似來搶親的。

難怪安家人火大了,個個火氣不小想揍人,他們安家的寶貝被商府說離就離、說聚就聚,置他們顏面於何地,簡直是羞辱人。

「哎呀!親家母言重了,我們也是真心誠意地想要玉兒這個媳婦,禮數周全的連聘禮都送上,半點也不敢馬虎。」商夫人堆滿笑地朝兒子一使眼神。

「離兒,還不向岳父、岳母請安。」

其實所謂的聘禮是先前蘇管事上門索討的三成賣糧銀兩,商夫人不甘心給,就把府裡淘汰不用的花瓶、瓷器、營盤等物品包好裝箱,以聘禮為由還給安璽玉,省得蘇管事一天到晚在門口站崗,討著要錢。

「小婿拜見岳父、岳母。」商別離難得壓下霸氣,拱手作揖。

「別拜,別拜,我們受不起,也無福消受。」安夫人和安老爺又閃又避,不受他一拜。

「岳父岳母,小婿之前做錯了事,始終深感悔恨,今日斗膽前來請罪,望兩位老人家能給小婿一個挽回的機會。」他說得真誠,令人動容。

「覆水難收的道理沒聽過嗎?要是早有悔心怎會拖到現在才開口?我這女兒向來嬌慣,受不得閒氣,你的賠罪我收下,但婚事不必再提。」安老爺果決的拒絕,不讓女兒再受一次活罪。

今時能以無子羞辱人,難保哪天不會另編罪名再傷人,他對商府的處事為人是徹底寒了心,能不往來就不往來,免得又生出一堆是非。

「小婿……」

商別離還想說出乞求原諒的話,並保證不另娶平妻納妾,商夫人知子莫若母,一瞧見他一張口就知道他想說什麼,連忙搶先一步出聲。

「親家母也別說得斬釘截鐵,這件事成不成好歹要問過你家女兒,玉兒呢?怎麼沒瞧見人,不會還在睡吧?年輕就是貪睡,我去瞧瞧她起床了沒。」她假意左顧右盼,裝出疼惜小輩的樣子,就要去喚人。

「等一下,那是我女兒的寢房,別亂闖呀!」安夫人急切地想攔可沒攔住,跟在後頭直追。

兩位夫人一前一後地走向女子閨房,其他人見狀也不知該做什麼,只好也跟著走,一群人像粽子似的全擠在安璽玉的房門前。

這就是商夫人想要的結果,她滿意地揚起唇,門不敲地往裡闖--

「玉兒呀,你爹娘和哥哥們都來了,我也來瞧你了,別貪懶了,快快起身相迎……」呵,好心要上場了。

她一隻手正要拉開垂落的床幔,略帶沙啞的溫潤嗓音先一步響起。

「玉兒現在不便見客,請各位先到大廳稍候,我們隨後就到。」她累壞了,眼角還殘留昨夜未干的淚水。

清潤有禮的聲音讓商夫人驚愕,微怔了一下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尖銳的高喊,「哎呦!真是羞死人了,玉兒的房裡怎麼有男人,還躺在她床上……傷風敗俗,傷風敗俗喲!」

不論是誰,她的目的達到了。

「什麼,我女兒床上有男人?!」安夫人雖然慢了一步,卻把她的喳呼聲聽得一清二楚。

安家的男人和商別離都在門口,兩位夫人的聲音都不低,話教他們都聽進耳朵裡,每個人的表情各異,面面相覷。

商別離臉色比較難看,想衝進去大罵姦夫淫婦,他身體才一動,五個粗壯大漢已擋在他面前,表情兇惡不給進,幾個哥哥們可是相當維護妹妹,不管她有沒有做錯事,先護短再說。

一會兒,兩位夫人退了出來,一個是得意,一個是滿臉微笑,真教人看糊塗了,這到底是好還是壞。

「我們這樣算不算是被捉姦在床?」房內,醒了的安璽玉倦懶地翻個身,一身酸痛的她將小腿擱在男人的腳上。

巫青墨低笑,修潤長指輕撫露在錦被外的雪潤香肩。

「玉兒,你的名節毀了,這下子不嫁我都不成,所有人都曉得你私藏了個野男人。」

「哼!老娘不嫁還得罪你嗎?看誰來逼婚。」她們那年代講究速食愛情,今天老王,明天小李,誰會為喝牛奶而去養一頭牛。

安璽玉的貞操觀念很淡薄,不若古代女子傳統,她願意給是因為當下喜歡,兩情繾倦纏綿,不因有過肌膚之親而選擇下嫁,除非她確定那是對的人。

不過她也明白就是他了,沒得退貨了,雖然她的思想是現代人,可身處的世界是對女性極不公平的父權社會,若只是被自家娘親活逮還有轉圜機會,偏偏多了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前婆婆,她抗婚的下場有可能是浸豬籠。

「外面那些人……」不用他出手,自有搖旗吶喊的幫手,准岳母大人絕對樂觀其成。

一提到商、安兩家她就垂頭喪氣提不起勁。

「我可以不出去嗎?」

「你認為呢?」他取笑她的龜縮。

安璽玉不快地瞪了他一眼。

「這是個陷阱對不對?有人要我萬劫不復。」

含笑的眼驀地一凝,微閃寒冽冷意。

「誰敢動你就得付出慘痛的代價,我會替你討回公道。」

「……妖孽,昨晚的事我真的嚇到了。」她說時身子還微微發顫,眼中驚懼未散,恍若惡夢再現。

「不會了,以後我會寸步不離地守著你,誰也動不了你一根寒毛。」傷害她的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寸步不離?」她忽地打了個寒顫,乾笑地推他下床。

「去著衣,我允許你稍離片刻,不用像水蛭一樣見血便緊黏不放。」

聞言,他朗聲一笑,撈起發皺的衣衫穿上。

但是在朗笑的同時,眼神是滿含肅殺的冷厲,他不願去想自己若照原先的計劃停留西映城一夜,那他心愛女子將會遭受何種折磨。

不能原諒,無法原諒,始作俑者將會知道她有多愚蠢,害人者終將會受到報復,成為魚肉,任人宰割。

巫青墨趁安璽玉梳洗、挽髻的時候離開了一會,待再出現時已換上新袍,臉上溫潤笑容不變,將一根青玉髮釵插上她烏亮青絲。

當兩人相偕現身大廳時已過了大般個時辰,廳堂等候的人一擁而上,有的驚訝,有的關心,有的憤怒不已,還有如商夫人這般事不關己、置身事外,一副看好戲的從容樣。

「你怎麼敢背著我偷人,你還知不知道廉恥兩個字如何寫,淫……」

「閉上你的嘴,我的女兒還輪不到你教訓!大郎、二郎、三郎、四郎、五郎把他架開,咱們安家的家務事他還管不著。」安夫人像頭捍衛幼獅的母獅子,她力氣不小的推開外人,不許他插手。

大郎到五郎五位安家壯丁在娘親的一聲號令下,齊心地隔開前妹婿,七手八腳地把人架到角落,以壯碩體型擋住他,不讓他出言搗亂。

「嗯哼!安靜多了,他若再敢多話就用……」她看了看四周,瞧見一隻蒼蠅。

「生豬肉塞他的嘴,看誰比較臭。」

「是的,娘,孩兒們樂意請他吃肉。」他整塊塞,塞得這個人再也發不出聲音。

安夫人滿意地一點頭,看向小倆口的神情充滿慈愛。

「木已成舟,就把婚事辦一辦,別擔心我們會責備,只要你們心裡有彼此,兩情相悅,再大的事也有娘替你們擋著。」

她明顯地偏袒,把寵愛女兒的心延伸到準女婿身上。

「謝謝娘。」回答的是男聲,引起正牌女兒沒好氣地一瞪眼,認為他真虛偽。

「好,好,青墨乖婿,你什麼時候來提親,我什麼時候嫁女兒,納采、問名、納吉、納徵這些俗玩意就免了,直接請期,親迎吧!總要在肚子大起來前先落實名分。」不能讓人白佔便宜。

一說到「肚子大起來前」,俊美的巫青墨盯著心愛女子的平腹,笑容燦如日頭地漾開。

「娘--」娘在說什麼,才……呃,幾次而已,哪有那麼容易說中就中,能不能給女兒留個面子,別說得太直白。

安夫人握著女兒的手輕拍。

「還害臊呀!這個女婿娘很中意,你別再說什麼不嫁,要多看看、多挑挑,你得知道,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不許再刁難人家。」

「娘,你不疼女兒,心都偏了一大半。」安璽玉悄悄地踩了准妖孽夫一腳,不准他笑得一臉妖氣。

「還吃味呢!疼女婿他才會照顧我的女兒,以後陪在你身邊的人是他,爹娘再疼你也不能陪你一輩子,總要為你往後的日子著想。」要是再嫁一個混賬丈夫,他們九泉之下也難以安心。

「娘,你放心,我會用一生一世疼你的女兒,不讓她吃一點苦,受半絲委屈,始終放在心頭上,待她比待自己好。」「女婿」巫青墨窩心地安丈母娘的心,一聲娘喊得毫不忸怩。

「嗯!能把娘家的人哄得開心,也不枉費我疼你了,不像某些人連正眼都不瞧我一眼,眼高於頂,自負得可笑,女兒嫁給他六年卻一次也沒陪她回家省親,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們兩家住得遠呢!」她故意提起兩個女婿的天差地別,暗暗嘲諷,好替女兒出口怨氣。

一旁的商別離原本氣憤安家人的阻擋,讓他無法怒斥妻子的「紅杏出牆」,但是在聽見安夫人的諷刺他忽然覺得羞愧,夫妻多年他只知一味地苛求妻子,卻未曾顧及玉兒的感受,刻意地冷落她好擺脫受人恩惠的屈辱。

「親家母……哎!瞧我口拙的,該改口安夫人了,鬧了這麼個醜事,我也不好再提及兩家的兒女親事,你就當我沒來過,此事作罷,婚前失貞的女子我們商府可不敢要,誰曉得她私底下又有多少男人……」

「商夫人,在論人長短前我想先讓你見一個人,在見過她後你在大放厥詞,相信笑到最後的人不會是你。」

巫青墨不笑了,冷著臉站在商夫人面前,目光森冷的令人遍體生寒。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0-25 03:52 PM

第十章

為了讓幕後主使者認罪,巫青墨派人迅速的查清來龍去脈,再把人聚在一塊。

「胭……胭脂?」商夫人驚訝不已。

她怎麼會變成這副鬼模樣?髮絲凌亂,臉色發青,兩眼混濁,臉白的沒有血色、乾裂的唇咬出好幾個牙印子,出氣多,入氣少,好像快斷氣似的。

再往下一瞧,被人架住的雙腿似乎奇怪的彎曲著,衣裳滿是血跡,有些已經干了,有些透出難聞的血腥味,黏貼著膝蓋。

不難看出她受了不少活罪,那個慘狀不是言語所能形容的,讓人看了既心驚又惶恐,全身的寒毛豎起。

「商夫人知道她做了什麼嗎?」

巫青墨笑得溫和地看著商夫人,可眼神冷得駭人,看得她心頭發毛。

「我……我哪知道她做了什麼,胭脂以前是商府的丫鬟,後來跟著玉兒離開了,我就再也沒見過她。」她說的是實話,自認高人一等的商夫人向來不屑與下人走得太近,認為有損身份。

「那我告訴你,她作業潛入莊子裡下藥,先用迷藥迷昏了一干僕傭,讓他們昏迷不醒,再在玉兒的飯菜裡灑上合歡散,企圖讓兩名卑劣的男子玷辱她。」他說話時臉上帶著笑,卻令聞者倒抽口冷氣。

「什麼,有這種事,這該死的賤婢敢害我的女兒!」安夫人怒不可遏,反手狠甩了幾乎不省人事的胭脂一巴掌。

「娘,你別動怒,我沒讓奸佞的他們得逞,而且……他們也後悔動了我的玉兒。」巫青墨只頓了一下,可在場的人下意識覺得,不會有人願意知道所謂的「後悔」是什麼。

「做得好,賢婿,不論你做了什麼娘都支持你,敢動我們安家的寶貝,粉身碎骨也不足惜。」最好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同仇敵愾的安家男人一致點頭,殺手騰騰地怒瞪著死上一千次也不可惜的胭脂。

「我知道了,娘,我們愛玉兒的心是相同的,不過在逼死她之前要揪出幕後主使者,不能讓其逍遙法外。」自以為天衣無縫,殊不知,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天哪!還有人指使這賤婢?」安夫人受驚不小,一手捂著發疼的胸口。

「商夫人,你要自行認罪還是我把罪證拿到你面前?」

他此話一出口,所有人都震驚了。

「什……什麼,是你!」安夫人氣得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厥過去。

「認什麼罪,你別隨便聽了閒話就想誣賴我,玉兒好歹曾經是我的媳婦,我的心再惡毒也不會加害她,不然我怎會禁不起兒子一再要求,特地備了聘禮要來迎她回府。」她認為他找不到證據,抵死否認。

「因為你根本不想玉兒當你的媳婦,你一心逼走她又哪肯她再回去?偏偏商大少只要她,你為了絕了他的念頭只好出毒招,只要壞了玉兒名節捉姦在床,他再怎麼放不下也不可能再娶清白已毀的下堂妻。」最毒婦人心。巫青墨振振有詞的回擊。

「你……你胡說,信口開河,我是什麼身份,需要這般害人?就算我再不喜歡她,頂多不讓她過門,兒子是我生的,難道敢忤逆我不成。」她像是把話說得合情合理,毫無破綻,但--

「有人天沒亮就急著提親下聘嗎?還趕在別人起床前非要蠻橫私闖別人屋子?只怕是事先知道了什麼,想當眾毀了一個女人。」種種不合理皆出自刻意的安排,她休想瞞天過海!

「呃,這……我是想早點定下這件事……」看到眾人懷疑的目光全朝她射來,商夫人開始不安的盜汗。

「果真是女中豪傑,死到臨頭仍面不改色的掩飾其過,難怪商老爺早年迎進的妾都死於非命。」巫青墨在她驚駭的輕喘中,讓人帶進了幾個人,其中一名是口塞帕子、被五花大綁的喻可柔。

「陳七,你說是誰讓你到回春堂藥鋪買迷藥和合歡散的?」

陳七是商府的門房,他看了一眼商夫人,食指顫抖地一比。

「是夫人讓我買的。」

「周通,你是回春堂夥計,是陳七跟你買的藥嗎?」

夥計恭敬的回話,「是的,小的跟陳七很熟,是他來買的,還要我看在老交情分上少收他一點藥費,所以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他笑得一臉曖昧,說他家老爺要樂上天了。

「把那女人的帕子抽掉,我要問話。」巫青墨的話一出,不知何時出現的方武上前取出喻可柔口中的帕子。

「姑姑,救我,藥是你給我的,你不能不理我……」早已淚流滿面的喻可柔嘴巴一得空便趕緊向疼她的姑母求救。

「住口,不許你滿口胡說八道。」商夫人大喝一聲,阻止侄女一心慌把什麼都招了。

「姑姑,你害我,本來我不願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是你一再慫恿我,親手把藥交到我手中,胭脂她把我供出來了,我是給她一百兩銀子下藥,但是人不是我找來的,姑姑給了那兩個男人錢吧!他們也把你供出來了。」她不要被關,不見天日的牢獄會逼死她。

「什麼,他們說了?!」震驚的商夫人身子一晃,臉色發白,身軀抖如風中落葉的需要人攙扶才站得穩。

面對安家人的鄙夷和唾棄,及兒子眼中的痛心和怨恨,她就像倏地斷裂的琴弦崩潰了,忍不住說出多年來藏在心裡的妒恨。

原來她並不是商老爺的最愛,他愛的另有其人,但是商夫人橫刀奪愛,在商老爺的酒裡下了藥,使其和她有了夫妻之實,逼他娶她為妻。

被迫娶妻的商老爺根本不愛她,兩人婚後的生活並不和睦,因此商老爺娶進一個又一個小妾,以彌補不能與心愛女子相守的遺憾。

此事傳到商老夫人的耳中,對商夫人使計算計兒子的行為極不諒解,常對她冷嘲熱諷,處處刁難,一點小事就找她麻煩,婆媳關係惡劣。

可是安玉兒一進門後,商老夫人幾乎變成有求必應的菩薩,把安玉兒當成心肝寶貝寵上天,她想要什麼馬上送到面前,從不令其失望,簡直寵得無法無天。

因為有了商老夫人的寵愛,安玉兒從未向婆婆請過安、倒過一杯茶,甚至有時還愛理不理,不當長輩看待,讓商夫人氣得牙癢癢的。

因妒生恨,商夫人對安玉兒這個媳婦的憎恨源自商老夫人不公的對待,她日日看著安玉兒受寵、不可一世,心中對她的恨與怨也日益加深,漸成無法拔除的毒瘤,她容不下事事與她爭寵的媳婦。

老夫人在世時她萬般吞忍,不敢動安玉兒一下,但在老人家過世後她便無所顧忌,處心積慮地欲除之而後快,甚至挑撥兒子與兒媳之間的感情,讓親侄女喻可柔親近兒子,使夫妻間的裂縫無限擴大,終至和離。

不料事後兒子反悔了,欲再與下堂妻復合,她才再想出一條毀人貞操的毒計,欲讓此事再無轉圜的餘地,她得以順利地擺脫時時刻刻令她痛恨的眼中釘。

「……沒想到商夫人居然是這種人,我們都看錯她了,女兒呀!娘真替你捏一把冷汗,幸好你毫不猶豫地和離了,不然再留在商府,商夫人不知要出什麼狠招對付你。」安夫人心有餘悸,慶幸女兒脫離苦海。

「嗯!沒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我看青墨這孩子不錯,挑個日子嫁了吧!爹會再為你準備一份嫁妝。」知人知面不知心,要嫁進好門第不如嫁個心在妻子身上的好男人。

安老爺尚不知巫青墨是回春堂的幕後東家,還當他是收入尚可的大夫,為了不然女兒婚後操勞太多家事,有意再為她備份豐厚嫁妝,讓小倆口過得舒心,不需為家計發愁。

「娘,過去的事就算了,不用提來傷心,女兒現在過得快活,以前的不快全忘光了。還有爹呀,你看我莊子夠大了,幾百畝田也有好收成,那嫁妝就留給妹妹,巧兒也不小了,到了該說媒的年紀。」安璽玉朝巫妖孽一使眼神,要他說些話,別讓二老把養老私房錢挖空了全給她。

巫青墨會意地一揚唇。

「爹娘放心,小婿是醫術尚可的大夫,養活妻小尚有餘力,錦衣玉食談不上,但讓三、五個丫鬟伺候玉兒還游刃有餘,絕不讓她操心勞力。」

哼!這妖孽,七拐八拐又拐到兩人的婚事,篤定她非嫁他不可,真是會算計。

安璽玉腹誹。

「希望你說到做到,不要像前頭那個……」只會給人臉色看,老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拽樣。

「爹--」

女兒一聲嬌嗔,安老爺剛硬的心就軟了。

「好,爹不說了,省得心酸,記得你剛出生時還是一隻全身紅通通的小猴子,這會兒……唉!爹什麼都不求,就愛看你的甜笑。」

安璽玉心頭一熱,揚起一抹絕美笑靨。

這就是為她遮風擋雨、無私付出的家人,她會終其一生代替來不及盡孝道的安玉兒孝順他們,會讓自己快樂地和愛她的人一同活在當下。

即使回不去了也無妨,她的根紮在這裡。

「哎、哎、哎!我的小姑奶奶呀!你給我小心點,誰准你爬得那麼高,快下來,快下來,都什麼身子了還不懂得照料自己……緩著點,緩著點,別急,我不催你,慢慢爬下來,別碰著我的小曾孫……」

誰相信聲音宏亮到足以嚇跑鳥雀的老嫗已年屆七旬,不僅氣色紅潤還能趕雞,跑起來橫衝直撞一點也不輸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讓一干跟著在身後伺候的下人提心吊膽,叫苦連天。

聽說原先這位老夫人病懨懨地,常常這裡痛、那裡痛,太醫一個看過一個總不見起色,讓人以為她命不長了,壽衣壽棺都準備好了。

誰知被一氣竟氣得健壯過來了,腰不酸、背不痛了,整天和人鬥氣,原本半碗飯吃不完的她改吞兩碗半干飯,牙口好得連牛皮都嚼得爛。

不過她還氣著呢!整整一年未曾消氣,因為……

話說當時巫青墨捎了封家書回將軍府提起成親一事,讓抱著孫子與義孫女共結連理念頭的老太君氣得暴跳如雷,怎麼也不肯允了這門親,還派府上副將前去羞辱人家一番,說什麼下堂妻不上灶,將軍府要不起。

本來不想太早嫁的安璽玉一聽也生起氣了,難道是人家不娶她,她硬要入門不成?所以她也賭氣地回了一句:將軍府門檻太高,小女子腳短就不進門湊熱鬧了,下輩子投胎慢點,我當你奶奶。

老太君一聽這話真氣厥了,揚言老死不相往來,和她槓上了。

可是沒幾個月後孩子有了,口口聲聲要斷絕往來的老太君竟眼巴巴地趕來,那臉笑得像一朵花似的,哪還有半絲怒氣,她把大半家當全給搬來了,打算賴在這給孫子養。

洗花塢變成騰雲莊,兩家莊宅連在一塊,蓋上閣樓高台,水榭涼亭,一條水渠如河寬,源源注入活水,大到足以行船的人工湖泊植滿荷花,楊柳垂岸,蔚為美景。

「你呀你,這麼大的人還不懂得照顧自己,要人顧前顧後還不能安心,看在孩子的分上就安分點吧!我老婆子年紀大了不禁嚇……」多讓她嚇幾次,一條老命就沒了。

老人家的叨念不停歇,習慣操心,大嗓門連三里外都聽得見,教人聞之莞爾。

「太君,我一早替玉兒把過脈了,兩個小東西在她肚子裡很聽話,不吵不鬧不翻騰,懷著孩子的女人要多動動才利於生產,看她神清氣爽,連點孕吐也不曾有,你就少操點心,等著抱曾孫。」巫青墨笑著走近,眼中儘是有妻有子的愉悅。

老太君力氣不小的打了孫子一下。

「都是你慣壞她的,把她寵得像滿地打滾的野豬,哪有半點世家夫人的樣子,我都沒臉帶她回京見聖上,怕貽笑大方。」

他一笑。

「可太君不就喜歡她沒大沒小,老賴在你懷裡撒嬌的小女兒樣,我都要吃味了。」

「呿!誰說我喜歡她了,還是看不順眼,有哪家的媳婦像她一樣老往外跑,和一群農夫混得跟自家人似的,農閒時還把所有人聚集在田里,說什麼要燒窯烤肉的,一堆氣死人的花樣。」她邊說邊不以為然地揮著手,但其實啊,咬牙暗恨燒窯烤肉時居然不找她。

「太君太君,嘗嘗我摘的橘子,聽人說是前年才種下的今年就結果了,不知道甜不甜,你一半,我一半,感情不會散。」安璽玉笑得如花盛開,面頰如霞。

「慢點,慢點,你要我說幾遍才聽得進耳,若磕著、摔著,你看你拿什麼賠我曾孫,走慢點呀,不要蹦蹦跳跳……」唉!喊到沒力了,晚膳多吃兩碗飯補回來。

一瓣黃金橘塞入口中,老太君酸得說不出話來。

「妖孽,太君吃太飽呀!怎麼精神這麼好,追著我滿莊子跑。」她才更怕老人家跌跤,咯咯咯地像只老母雞老追在後頭嚷嚷,她看了也心驚膽戰。

巫青墨上前扶住挺著大肚的她後腰,笑眸中隱含些許憂色,愛妻肚子有點過大,雖然他是大夫也難免擔心她生產時有苦難。

「要動才會長壽,這樣才對。」

「哈!太君聽見了沒,是你孫子說的,他是大夫準沒錯,以後我多氣你幾回你的氣血就會活絡,活成百歲妖怪不成問題。」一家妖孽呀!

「什麼妖怪,會不會說話,是福氣,長命百歲才能盯著你這只不省心的山猴,我呀!被你氣得沒氣力了,小蝶,扶我進屋休息,再被這孽障氣下去,我看不到十五月圓了。」那肚子呀!也不知道吃了什麼,大得嚇人。

四名丫鬟中的其中一名穿粉色衣裙的小丫頭走了過來,吃吃偷笑地扶著一點也不虛弱的老太君,健步如飛地回到月洞門後的院落。

「老人家的脾氣有點大。」老人孩子氣,說得分毫不差,哄著哄著就笑了。

「你還好意思說別人,瞧你這態度多不敬,拖著不嫁,非要等生完孩子之後,老太君那一顆心可吊得高高的,生怕你不讓這兩個小東西姓巫,翻著祖譜想提早先填上名字。」巫青墨笑著撫上她圓滾滾的肚皮。

先把祖宗認了就不怕她不認帳,孩子是巫家子孫。

眉一揚,她笑得賊兮兮的。

「禮送了吧!商府的新婦長得如何,俏不俏?」

商別離再娶了,娶得是一名繡娘的女兒,繡工精巧但出身不高,商夫人因此鬧騰了一番,說什麼也不讓其進門。

不過她先前鬧出的那件事讓丈夫、兒子都非常不高興,在府中地位一落千丈,再無無人肯理會,說的話也不見份量,形同被架空權力。

妻位落空的喻可柔連小妾之位也撈不上,事發後商別離連夜將她送走,還狠話說盡不許她再踏進西映城地界,否則他會竭盡所能弄垮喻家,讓她當不成衣食無缺的大戶千金。

而她和商夫人合謀害人的事不知為何傳得滿城皆知,鄰近的幾個城鎮亦有耳聞,一時間竟臭名遠播,閨譽受損,沒有媒人敢說親。

可是一個月前她也嫁人了,而且還嫁得很匆忙,半夜出閣,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聽說她和賣豬肉的舒老大搞上了,被人家老婆捉姦在床,當時還被舒大嫂用扁擔從床上打到床下,最後不得不委屈做小。

雖然她口口聲聲喊著不嫁,說她被人下藥陷害,但那事做了都做了,女子的落紅清清楚楚,她還能嫁別人嗎?

至於胭脂,安璽玉看在她服侍安玉兒多年的分上,讓巫青墨為她醫腳,或許他也有些刻意吧,她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只能在最污穢的青樓後院當個粗鄙的洗碗工。

一談氣她送商大少的禮,妖孽男的笑臉大大的揚起。

「你那是什麼禮,一頭把米蒸熟做成的米豬,還用綠竹編帽戴在豬頭上,新郎官的臉都綠了。」

豬戴綠帽,其中含意不言而喻。

「前夫吶!我待他還不夠好嗎?用上百斤白米蒸成一頭豬,比起他從我這裡拿走賣糧的銀兩,我還算厚道了。」她對拿不回來的銀子斤斤計較,送豬消遣前夫的小氣,小小報復一下。

「好,別動怒,瞧你滿頭汗,我扶你回屋裡休息,雙腿站久了容易腫脹,回房我幫你揉揉腿。」他也不放心她在太陽底下曬太久,細嫩粉頰都曬紅了。

巫青墨比平常更加用心的注意她每走的一步,石階、轉角、迴廊、路滑處,他簡直處處考慮周到,絲毫不放鬆。

連安璽玉的娘家人都感慨她太好命了,比當人女兒還舒服,二嫁還能撿到寶,老天實在太厚愛她了。

「咦?妖孽,你送我的回天古鏡呢?怎麼不見了?」剛想換下玷污衣衫取出新衫,安璽玉忽地發覺壓在衣服上頭的重量變輕了。

回天古鏡是巫家偶然得到的古物,頗有價值,在得知她有孕的時候,喜孜孜的老太君將它從將軍府帶出,打算作為見面禮,由巫青墨親手送到她手中。

「什麼,不見了?」眉頭一皺,他走過去幫著犯找,一張紙條忽地飛起。

「寫什麼……」安璽玉湊過去一瞧,當下睜大眼--

百年好合。

我取走了,謝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0-25 03:55 PM

尾聲

一個尋常的夜晚,四個從現代穿越而來的女人們正睡得香甜。

忽然,她們聽到了一個聲音正在呼喚自己,那種不間斷還很擾人清夢的聲響讓四人皺起眉頭,紛紛惱怒的睜開眼。

「吵死了,叫魂啊!」夏憐兒、樊彥香、韓蕎惜『安璽玉同聲怒吼。

罵完了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困惑的左看看、右看看,發現身邊居然是想念已久的死黨們,憤怒一下子變成了驚喜,她們抱在一起開心得又叫又跳,話語間都是久別重逢的興奮。

「我一直很擔心你們,現在看到大家沒事真是太好了。」夏憐兒激動的說,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我也是我也是,穿越過來以後,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的問題惹怒了碟仙。」樊彥香滿臉歉意。

「幸好後來碟仙要求幫忙的時候沒有責怪我,不然我不知道要愧疚多久。」

聽到碟仙的事情,韓蕎惜瞪大了眼。

「她也有讓我幫忙耶,說是要找恩人。」

「蛤?可是碟仙要我找鏡子耶。」安璽玉疑惑地說,「憐兒和彥香也有被要求幫忙嗎?」

夏憐兒點點頭,又搖搖頭,「有是有,可是……我的是讓我幫這副身體原本的主人洗刷冤屈耶。」

「你們都不算什麼,我的任務是找出有蝴蝶胎記的人,可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害我一直擔心要是沒法完成,碟仙會不會把我和我老公拆散。」樊彥香垂頭喪氣、一臉沮喪。

其他人見狀,趕忙安慰失落的樊彥香,哄了一會終於讓她重拾笑容,四人開始述說各自的近況,每個人說到自個兒男人時的那股驕傲勁,完全就是「有夫萬事足」的最佳寫照,閃光無限。

就在話家常的時候,他們面前出現了一個黑影,黑影慢慢凝聚成人形,安璽玉一看,失聲叫了出來,「碟仙!」

咦咦咦?其他三人定神細看,這就是一直出現的那道聲音的主人嗎?

「謝謝你們幫我完全心願。」碟仙開口說道。

「心願?」四人異口同聲。

原本碟仙生前是富商千金,名喚翠蓮,她知書達禮、善良敦厚,十六歲時嫁給同樣是當地富商的杜家少爺為妻。過門後舉凡操持家務、侍奉公婆皆盡心盡力,甚至夫家鋪子裡的事她也打理得井井有條,只可惜多年無所出,丈夫便納了一名小妾秀鸞,沒想到秀鸞不甘心永遠做妾,為了做上正妻之位,故意設計陷害,讓翠蓮被休離。

百口莫辯的翠蓮傷心離開,秀鸞如願以償扶正,可日子久了,秀鸞的本性漸漸顯露出來,她不但頂撞公婆,家用也常被她揮霍精光,鬧得家裡雞飛狗跳、氣氛緊張。

聽到這裡,夏憐兒突然出聲,「所以你之前的要求……是因為覺得那個夏憐兒的境遇和你很像?」

翠蓮點了點頭,表情哀傷。

休了妻的杜少爺看家裡如此紛亂,逐漸想起翠蓮的好,動了重新將她迎回的念頭,秀鸞察覺了夫君的想法,又怕當年陷害一事曝光,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雇了人要殺死翠蓮,以絕後患。

幸而一名曾受過翠蓮恩惠的下人偷聽到秀鸞的計劃,趕忙前去警告,翠蓮漏液離開,好不容易才脫離危險,只是雖然躲過了殺身之禍,父母早已過世的翠蓮卻無處可去,生活過得極艱苦。

迫於無奈,她將嫁妝之一--回天古鏡典當,那是疼愛她的祖母留給她的,從小伴著她長大,意義非凡,她本不願賤賣這極具有價值的東西,但礙於無其他辦法,只好忍痛割愛。

賣掉古鏡後,翠蓮用這筆錢以自己的經商才能開了家鋪子,雖然不大,但也夠她餬口,只是她仍一直惦記著那面古鏡,總想著有機會就要將之贖回,可惜回去原本的當鋪詢問時,被告知已轉售他人,無法可找。

後來翠蓮不幸因病而亡,死後因有心願未完成無法投胎,一縷芳魂在人間飄飄蕩蕩。

聽完翠蓮不幸的遭遇,韓蕎惜點點頭,「看來那名下人應該就是你要我找的人,你放心好了,那人原本的生活雖然苦,但我夫君已經命人好好照顧他一家大小,你也算報恩了。」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翠蓮欣慰的笑了笑。

一旁的安璽玉驚訝的說:「不過真沒想到,那面鏡子竟然在我家妖孽那裡,緣分還真是令人驚訝啊。」

「是的,緣分加上你們本身的命運,才能把我召喚出來,也才有之後的事情。」翠蓮笑著說。

「可是你要我幫的事情我還沒完成……」樊彥香開口。

「那個啊,我可以透露一些,那件事你很快就能完成了。」

「什麼啊?」樊彥香一頭霧水。

翠蓮調皮的對她眨眨眼,接著身影慢慢轉淡,就在轉身之際,四人清楚看見翠蓮的右手背上有個蝴蝶形狀的胎記。

「我該走了,夢境的效力還能持續一會兒,趁此機會多聊聊吧,就當作是我向你們道謝。」

翠蓮消失後,她們把握時間聊些貼心話,最後還約定好每兩年見面一次,就如同當初的旅行計劃一般,不同的是,往後不再只是四哥女人的聚會,而是攜著各自的最愛,滿溢幸福的相聚。

幾個月後,樊彥香生下一名男嬰,巧的是,嬰兒身上同樣擁有蝴蝶胎記……

--END--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0-25 04:07 PM

後記

男女主角的秘密寄秋

做人難,寫稿更難,要把故事中的主角控制好更是難如登天,簡直是折磨人的好大工程。

原本秋打算把巫青墨塑造成高風亮節的深情好男人,脾氣好,EQ高,對人對事都是好到不行的爛好人一枚,習慣付出,默默守候在女主角身旁,用溫柔和耐心滲入她心房。

可不知怎麼了,秋的腦海中忽然閃過「妖孽」兩個字,清風朗月般的男子一下子變成妖孽男、腹黑男,外表似玉般溫潤,內心深不可測,耍起狠來毫不手軟。

(孩子不能偷生呀!誰叫他出身富貴,是叱吒沙場的將軍之子,骨子裡多少遺傳了乃父之風,戰場殺敵絕不手軟。)

然後女主角也被秋變了一下,本來和離後她要下鄉當農婦,雖然有錢有莊子,仍和農夫們一起下田,種菜養雞過氣真正的農家樂,順便烤烤肉、作作媒。

不過這是羅曼史,不是藍海,字數沒有那麼多,因此作罷,然她和前夫、現任情人過過招,下堂婦不一定要吃回頭草,最適合自己的那一個才是最好的。

啊!對了,補述一下在書裡忘了寫的一段,在安璽玉被人下藥的那一夜,原本要在西映城過夜的巫青墨莫名心緒不寧,坐立難安,入睡前聽見有個女人在他耳邊大吼大叫,叫他趕快回去救人,否則就來不及了,因此他才及時救下差點遭到侵犯的心上人。

那女人便是碟仙女鬼,他隱約知情但不確定,一心只想趕緊回去救人。

還有,他是腹黑男嘛!真正的妖孽,因此他聽到女主角和碟仙說的一番話卻裝作不知情,因此「天機不可洩露」,有些事說破了反而不好。

醫卜向來不分家,男主角多少會看一下面相但不精,當初他一見鍾情的對象是安璽玉,而非被寵壞的安玉兒(人死為大,就別讓她出來攪合了),他愛的是安璽玉的本質,她的自信和眼中飛揚的神采,以及那抹小小的神氣,與安玉兒無雙容貌無關,他心裡有數。

再來安璽玉是「地主」,她種稻卻不把白米賣給自家本身是米商的老爹,是因為一開始是穿來的,和安家人不熟,關於安玉兒的生平也是聽來的,不夠完整,她怕事情被揭穿了反無立足之地,因此少有往來為妙。

後來和安家人接觸了,見過他們對自家人的維護和疼惜,她是真心愛上這一家人,以安家女兒身份融入這一家人,所以生產的米還是不能賣給安家。

原因無他,就算安家兄弟不計較,他們的老婆呢?基於對自家妹妹的疼愛,買米的價格肯定高於市價,其中差價自行吸收,少賺一點,長期下來難免引起其他人(包括嫂嫂、姨娘、庶兄、庶妹)的不滿,為了家和萬事興,錢財不要有任何往來最好。

接著再讓秋叫一下,本來野心很大,想一口氣寫兩本,沒想到這一本寫到第七章,秋的舊疾又犯了,右手後三根手指頭又痛了,用左手一摸,各長了一兩顆硬塊,雖不是很痛卻無法長時間握筆,只好寫寫停停以免它真報銷,所以,最後只能寫完十章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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