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iwanttoreadmore 於 2020-1-30 07:00 PM 編輯
第60章
先皇在位時殺了不少的宮女和太監,新帝上位時一樣血染了皇宮, 後來這後宮裡按照規矩該收點人了, 太后
小太監還好說, 可宮女有平民出身的,大多還是有點身份的。
尋常人家再怎麼心眼大, 也扛不住送人來宮裡頭, 轉眼人就沒了。
秉筆太監倒是按照規矩, 隔著幾年教養一批,按著章程來的。
太后知道後宮裡多了位女子,心裡頭倒也不急。
按理而言,外人是不允許隨意入宮的。女子只有受了她召見才行, 萬沒有帝王直接帶回宮中這種道理。
如今得到了太監的傳訊, 她也沒在意, 只說了一聲:“這女子非常人,這才得以被帶入宮內,必要好生招待才是。”
下頭的立刻應了聲。
這新皇雖說不是自己的親兒子, 但規矩是極有的, 該給她的面子裡裡外外都給足了, 用人不疑,還給他親兒子鋪好了路, 楞是讓母子二人的待遇比過往皇後和大皇子的待遇都好。
就連她手裡鳳印,新帝也說了,只要她還活著,便不會越過她給別人。
換成別的皇子, 能有這魄力?
她話是沒有全信,可到底明白了新帝的態度:不論誰當帝王,她都會穩穩坐在太后的位置上,是這後宮裡最貴的主。
倒不是他們身後人沒有其它想法,可她經歷了那麼多算是想明白了。該她的,她稍費心神,必然就是她的,不該她的,她不論如何下手,反可能竹籃打水。
這天下並不是以她的想法輕易改變的。
而她的親兒子,傻是傻了點,有命在,活得一點都不憋屈了,多好。
在知道後宮裡多出了那麼個女子,太后不過就是遣人送了該送去的東西,將人按照新帝的意思,就當項大人的貴客來對待。
項文瑾在朝中官職不高,卻是很受敬仰,幾乎每一任皇子都聽過他講授過經書。
新皇對項大人很是敬重。
她還想著今後能讓自己孫子也能聽一聽講課,拉近點關系。
想到那剛出生還軟軟的孩子,她這些年受的苦,經歷的不甘,好似都如過眼雲煙,轉瞬飄散。
而舒淺對不得隨意入宮這事有所概念,可到底從未經歷過這麼一茬,概念並不算深,全然不知道自己是破了後宮規矩的。
就皇上這麼一帶,基本上所有人都能默認她將會入主後宮。
尤其是蕭子鴻還是將人直接往乾清宮帶。
乾清宮南廡房有一個南書房,蕭子鴻就將舒淺帶到了那兒去。
南書房裡幾乎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書,最誇張在於書房裡還擺了一張床,床並不寬,估計是方便帝王累了就睡會兒。
墻上掛了點字畫,而最引人註目的莫過於無關天下,也無關山水的女子逗貓圖。
舒淺望著那畫,上前就翻到了背面。
乾乾凈凈。
一點不像自己那副。
蕭子鴻看著她的動作,顯然想到了自己那副畫背面的情況,勾出了一抹笑:“你若是喜歡,朕明日就開始蓋章。”
當人和畫上的女子站在一起,兩人身邊的太監宮女這才明白,敢情這女子就是畫上的女子。
難怪直接帶到了宮裡來。
心裡面門清的一群人,更是將舒淺看重了幾番。
“不用。”舒淺搖頭,“我那只是權當消遣。”
每日這人處理政務就夠忙了,實在不該再來搞這些沒有必要的形式主義。於她而言,蕭子鴻勵精圖治,遠比操心她的畫重要的多。
“乾清宮不止一張床,這兩天你暫且歇在我這裡,那四個隨從讓李公公安排下去。有什麼需要的,直接和他說一樣。”蕭子鴻點出了那位太監,“這位就是李公公,當年照料過我。”
李公公有些年紀了,面上是無須,圓潤的臉蛋看著就喜慶。
他討好朝著舒淺行禮:“姑娘有事盡管吩咐。”
蕭子鴻早就習慣了自己一個人收拾,不過身為帝王並不能真全自己收拾,更別說皇帝的衣服穿起來還挺麻煩的。
他看向一位宮女,吩咐:“將我的衣服拿來,就在南書房換了。”
宮女當即應下,垂下臉規矩退下。
舒淺對人態度一向都是差不多的。
她朝著李公公笑了笑:“還真要麻煩了,照著我條上寫的準備點東西。不過別讓陛下看到了。”
當著陛下面說別讓陛下看到,可謂是天下第一人了。
李公公餘光見陛下笑意加深,當即跟著笑了起來,看著更討喜,雙手恭敬接過了舒淺遞上來的紙條,看了一眼後當下應了:“妥。”
皇帝不講究,他們這些哪裡會開口去說什麼。
皇帝一回來,該送來的重要的不重要的本當然一個個被送了過來。
除此之外,還有要見的人也一個個跟著冒了出來。
好在臨近過年,到底還是要放假的,眾官員也沒折騰蕭子鴻太狠,將大多不急的事都壓後了處理。
即便這樣,蕭子鴻還是剛換好了衣服,就埋頭開始幹活。
此後,舒淺很快就見到蕭子鴻的先生,項文瑾。
項文瑾穿著一身朝服,連胡子都是專門找人修過的。
他見到舒淺後雙眼當即就是一亮,給蕭子鴻行禮過後,下一句話便是問候舒淺:“久仰大名,敢問姑娘怎麼稱呼?”
項文瑾來見蕭子鴻,已有人將他的名字官名先一步報了上來。
蕭子鴻放人進來前就給舒淺說了一聲:“朕先生。”
“舒淺,叫我舒娘便是。”舒淺朝著項文瑾行禮,“見過項大人。”
項文瑾半點不介意這種禮節問題,忙擺手:“見外了。”
下頭人給送了茶,於是蕭子鴻在那兒處理公事,他們兩個幾乎是一見如故,就坐在另一邊喝茶聊天。
項文瑾早就想見舒淺了,如今見她還是這麼年輕一姑娘,忍不住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臣在舒娘和陛下這個年紀那會兒,還不過聽著家裡的話,整日關在屋裡頭看書。”
而這兩人,一個賺錢可以養國,一個帶兵可以覆國。
舒淺抿了口茶:“我等不過是站在先人臂膀上而已。這天下的百姓一個個匯在一起,有了那麼多好的想法,我們這不過是用了起來的,偶爾相出好的,再進那麼一小步。”
項文瑾聽著點頭,不過還是極為誇贊:“但不是誰站在先人臂膀上都能做出這些的。”
有大局觀,還要極為敏銳的應變力。
沒有誰是輕松成功的。
“項大人能夠教出陛下,可比我這等商戶厲害多了。”舒淺悄無聲息認領了商戶的名頭。
商人不怎麼好聽,可總比魔教頭子好聽點。
於是兩人忽然之間就開始了互相吹捧。
蕭子鴻擡頭一眼,看兩人相互之間說了半天沒實質內容的吹捧,夾雜著隱約透露出的相似觀點,垂下了頭繼續忙碌。
這兩人果然是合拍的。
等到項文瑾覺得時間不對,該離開了,他意猶未盡邀請著舒淺下回去自己府上做客:“舒娘要是能來,必然蓬蓽生輝。”
“分明是我受寵若驚。”舒淺客氣。
約了個不知道何年何月的登門拜訪,項文瑾心滿意足走了,臨走前還話中帶話叮囑了一番蕭子鴻:“勞逸結合,陛下身體重要,萬不可因年輕就隨意浪蕩。”
蕭子鴻聽了這話,深深看了眼自己先生:“前些天聽說先生酒喝多了第二日都沒能爬起來上課。”
項文瑾微微一笑,加重語氣:“臣告退。”
蕭子鴻擺手。
舒淺等項文瑾走了,猛呼出一口氣,擦了擦並不存在的虛汗:“我幾年不曾這麼誇過人了。”
她說實話,除了知道項文瑾是蕭子鴻先生外,幾乎什麼別的都不知道。
蕭子鴻覺得略好笑:“我也是第一回見先生這樣。”
項文瑾對著他的時候,十次裡面大約又七八次是想要沖過來揍他的。他們師生關系極好,但這並不妨礙他先生想要揍他。
這麼長的時間過去,李公公早就安排了人去拿了舒淺要的東西。
在送走項大人後,李公公回來便恭敬說了一聲:“舒姑娘要的東西,都已經備好了。”
舒淺聽了雙眼一亮:“放哪裡方便一點?這幾日我都要用著。”
李公公聽著沒立刻回話,像是在思考,本質是等陛下開口。
果然蕭子鴻開了口:“送邊上那間去,這幾日我不會進去。”
李公公忙應了:“是。”
舒淺這是坐不下了。
蕭子鴻忙,她乾坐著可不是個事。最重要的是,她想要送的禮就在那些個備著的東西裡。
李公公出去吩咐人往隔壁間放東西,蕭子鴻也知道舒淺乾坐著不是個事:“你去吧,等到用膳時,李公公會來叫的。”
舒淺點了頭,沒半點猶豫就和蕭子鴻揮了手出了門。
跟著那些個搬運物件的太監一道到了隔壁,舒淺看著幾乎被搬運空了的小宮殿,略有疑惑問了一聲:“這裡原先是幹什麼的?”
有明眼的忙回了話:“這兒原先是仙閣,先皇煉丹之地。”
舒淺心下了然。
難怪已是什麼東西都沒有了。
等東西全部搬到屋子裡,搬運的小太監額頭滿是汗:“敢問舒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弄點水來。乾凈的普通水就成。”舒淺打開其中一個袋子,確定了裡頭的物件,滿意笑了下,“接下去就是我的事,到用膳時候再來敲門。”
一群人應聲,隨後退下了。
南書房裡,蕭子鴻拿著筆頓了頓,想要問李公公舒淺到底要了點什麼,又覺得不問或許才算是大驚喜,便還是沒開口。
他笑嘆一聲:“怎麼還沒過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61章
舒淺和蕭子鴻一人一個房間,安安穩穩這麼過了半天。
等用膳時,舒淺換了一身衣服。
她自己的衣服是帶了不止一身,可在宮中她那衣服可就略有點拿不出手。
宮中女眷少了一批,衣物料子讓人抓緊趕出來一套還是可以的。
精明的大宮女在李公公那兒得了點消息後,就將衣服飛快都備好了,幾個繡娘一塊兒趕制,沒有特意用明亮的線,也沒有逾越的圖案,就銹了一圈雅致的單線,點了幾朵小花。
她見著時候差不多,便拿著衣服去找舒淺。
正在做禮物的舒淺本是做好了準備的,可想法再好,做起來還是很狼狽。
一邊參照著圖,一邊做,這麼久弄得自己一身狼狽,而成果可真是只有小小一塊。
舒淺預估了一下現在到除夕的時間,覺得她這幾日都要折騰這個,才能堪堪追上。
宮女恭敬捧著水、布、剛做好的衣服:“舒姑娘可要換了這衣服再去用膳?”
舒淺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點了頭。
宮裡頭的料子柔軟得很,即便不是最好的料子,對於舒淺而言卻是足夠了。
柳綠的長襖,寶藍的比甲,鵝黃的馬面,袖口都綴著花。顏色頗為明亮,襯著她本就嬌嫩的臉更加好看。就是太細軟的料子看著冷了點。
蕭子鴻還是吩咐了一聲:“拿個披風給她。”
宮女立刻應聲:“是。”
舒淺本來沒覺得冷,畢竟長襖裡也穿了衣服的,可等到披上披風,意外覺得更暖和,好似熨帖到了骨子裡。彎了眉眼,她湊到蕭子鴻身邊朝著人直笑。
她高興,蕭子鴻就跟著高興。
晚膳用得很簡單。
這晚膳用得水準,和條件稍好點的百姓差不多。
加上葷菜素菜和點心,攏總算起來都沒過十盤菜。
蕭子鴻在邊塞待久了。
那時候吃得苦,後來一度奢靡過,等過了那一段日子,又覺得索然無味。想著和老百姓吃得差不多才能體會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如何,這才將膳食改成了這樣的姿態。
有帝王做姿態,上行下效。
去找別的大臣蹭飯吃,大臣們唯恐蕭子鴻覺得他們日子過得太好,招待的酒菜往往都普普通通甚至往貧窮裡折騰,唯有他先生還是好吃好喝。
這讓他想打牙祭時就找他先生吃飯。
反正先生有錢。
對於舒淺而言,她也是吃過苦頭的人。
到崇明教一直以來的吃食,由於教中上下都緊著她,這反而讓她吃得好起來。又由於後來教中開了酒肆,她的夥食又上了一個層次。
這普普通通的一頓飯,倒是讓她有點懷念。
兩人默不作聲對著這一桌子吃。
比起蕭子鴻淺嘗則止,舒淺就著醬鴨將一大碗米飯給吃了下去。
菜看著普通,燒菜的可畢竟是禦廚。
等吃完飯,舒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覺得自己如同三月懷胎:“吃得有點多了。”
“你喜歡便好。”蕭子鴻剛看著舒淺吃飯,自己一樣比往日多吃了兩口。
很快有人將桌上的吃食都撤了。
舒淺心裡頭還掛念著仙閣裡的東西:“那我繼續去忙,你臨睡前叫我。”
蕭子鴻點了頭,舒淺就走了。
晚上兩人點著蠟燭,再次忙到很晚。
至於睡覺的時候,乾清宮不止一張床,為了減少行刺的成功可能,大部分的人都不會知道當晚蕭子鴻和舒淺會睡哪裡,而貼身的太監與宮女,更會對此事嘴封得牢。
第二日只隱隱有傳聞舒淺是住在乾清宮中的。
一連幾天,舒淺折騰掉了不知道幾套衣服,基本全是她自己的。
穿著自己的衣服動手,穿著宮裡頭準備的衣服見人。
禦廚這兩天大約也是知道了多了一口吃飯的,即便是普通膳食,也恨不得做出花來。吃飽喝足的舒淺耐心很足,楞是拼勁了自己的能力,在除夕夜前將東西給做了出來。
隨後將東西封上,交給李公公去放置妥當,就等除夕夜獻禮。
除夕夜是個大日子,朝中上下都要一起吃一頓好的,還要看歌舞,以及欣賞由黑火丨藥制成的煙火。煙火這東西,制出來可一日比一日好看,也越來越大。如今宮裡頭的煙火都喜歡連在一塊兒,最大的點了一個能燃幾個時辰。
蕭子鴻宴請百官,舒淺則是被太后臨時領走了。
太后負責宴請命婦。
舒淺到這會兒,才算是初次見太后。
這女子並不是蕭子鴻的生母,對蕭子鴻卻是挺好。舒淺覺得後宮裡女子都挺不容易,又因為太后是後宮如今最貴的主,對她是客客氣氣。
該是需要嘴甜的時候,舒淺從來都是會說話的。
從容貌誇到衣著,從衣著誇到精神氣,再從精神氣誇到福氣和兒子。
女子最看重的無非就是這些。
太后聽得樂呵,一時還招了人,當下給舒淺賞了一串的好東西,全是宮中都少有的。
舒淺照單全收。
太后扶著舒淺的手,看著她乖巧又不卑不亢的模樣,禁不住感慨著:“陛下能遇上你這樣的女娃娃,可真是運氣好。”
女娃娃舒淺笑笑:“我能遇到陛下,才是我運氣好。”
太后給了自己大宮女一個示意,大宮女便帶著周邊的人都退了下去。
一時間屋裡就剩兩人,連帶兩位宮女了。
太后這會兒更放松了一點,拍了拍舒淺的小手:“陛下以前在宮中,過得不稱心。他母妃生得好,受寵時沒人敢得罪她,不受寵時就吃了不少苦。”
苦到丟了性命。
“陛下才六歲啊,沒有母妃照料。予即便是照料了一點,有時也沒有餘力。那位也不樂意將人放到予這兒來。”
先皇不會允許兩位皇子有如此親近的關係,根本不會準許將蕭子鴻記在皇后名下。
皇后日子過得不算好,對蕭子鴻便很難照料周圈。
最後,蕭子鴻在七歲那年,就被送往了邊塞。
這裡頭幾乎大多是他母妃娘家能夠做出的,最大的幫助了。
舒淺聽著蕭子鴻以前的事,明白為何這人精明又算計,圓滑得可怕。
他自六歲以後,能靠得只有他自己。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太后將自己的意思幾近都傳達給了舒淺。
她不是皇帝生母,可她由於各種原因,是熱衷於皇帝過得好些的:“自開國以來,皇后之位,從來都不許是朝中重臣之後。更有幾位只是平民女子出生。”
為了避免外戚勢大。
舒淺望著太后,眼內神情復雜。
“陛下說鳳印由予守著,予便先守著。”太后的意思很明白了,她等著舒淺進宮,將鳳印交給舒淺。
可惜舒淺從未想過被封死在這皇宮中。
她也是這一刻,忽然意識到了,這皇宮裡遲早都會進人。
蕭子鴻是皇帝。
他是天子。
不僅僅是她的壓寨相公。
“若我一日成皇后,這後宮中便不會有第二位妃子。”舒淺彎了眉眼,卻是笑不入心,“而即便是成了皇后,這宮裡我也是待不長久。這鳳印太后要守很長一段日子的。”
她這是自見到太后以來,說得最為銳利的一句話。
刺耳到舒淺自己都聽不進去。
她說完便裝作無事笑了聲:“瞧我說的,好似這兒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了。我這全然是當自己還是個孩子了,童言無忌。”
太后看著舒淺楞了楞。
她一度不理解為何陛下說,這鳳印只要她活著,就是她管著。
現在她竟是明白了。
“是予想岔了。陛下將皇后之位留給了你,料定了你不肯守在宮裡,這才將鳳印放在我這兒。”太后聽出了舒淺話裡的銳利,嘆息了一聲,“竟是登基之時,就已經決定了。”
舒淺微微睜大了眼。
“他和他母妃一樣,有著執念。”太后這回對舒淺的態度,已不再是當後宮裡將進的第一個人了。
她從自己手腕上取下了一個手鐲,戴到了舒淺空閑的那只手腕上:“這後宮,予替你照看著。陛下和這天下,予望你也能照看著。”
誰不曾做過年少輕狂夢。
一生一世一雙人。
太后不知道面前這女子和當今天子成不成,只這一刻,她是盼著他們能走順一點的。她不曾得到過的恩寵,盼著面前這女子能夠得到一回。
舒淺垂下眼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玉鐲,恭敬開口:“謝過太后。”
她腦中只餘下了那一句。
竟是登基之時,就已經決定了。
又記起遠在崇明時,她並無芥蒂,分他一半。
他說他今後所有,也將給她一半。
不論她做不做皇后,領不領寶冊,守不守皇宮,他都在暗中一點點謀劃著。
“這天下,只要我舒淺一日在,便守著。”舒淺輕聲說著,半點不覺自己輕狂,“而陛下,只要他一日誠心待我,我便……助他創一個太平盛世。”
眼內微潤,似有水痕。
舒淺再度擡眼時,以又是原先笑瞇瞇的樣子:“這回可不是童言無忌。十年內,我送他一個江南首富。”
他窮,錢都花給了這天下。
她便賺,養著他唄。
這天下不會有人比她更會經營這些,就當是允了他們當初如同玩笑般的承諾。
該是時候去除夕宴了。
太后欣慰,重又喚了人進來。
皇帝不能隨意賞賜舒淺穿戴逾制的,她身為太后,看著小輩喜歡,難道還不能多賞點?
“衣服這兩天就給你備著了,這頭上怎麼就插了兩根釵子?來,予讓人給你好好折騰折騰,今日來得人可不少,你這臉蛋可要好好露出來。”
太后當即就招呼了起來。
舒淺猝不及防,引來了一堆宮女對她自上而下謔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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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舒淺剛剛升起的感動基本上被磨滅在了後宮的折騰上。
光參與一個除夕宴,她就被當個娃娃一樣折騰來折騰去。
腦袋上被插了點什麼她都不知道,小半天後整個腦袋就覺得一沈,萬萬沒想到以她的發量,還能用到假發。
接著是穿上全套的衣服,而衣服上掛上了各式各樣的飾品。
等全套穿戴完,她臉上稍點了妝容,頓時就成了一個移動的展示架。
一個宴會便要這樣,更別提拿寶冊那歷時更長的痛苦折騰了,舒淺心中原本由於感動踏出一點小腳的小人麻溜將自己的小腳給收了回來。
什麼冊封儀式?
她聽都沒聽過。
按照過往的規矩,除夕宴主要是家宴,擺在乾清宮。
而除夕第二日,也就是大年初一才是應對群臣的宴請,擺在太和殿,這宮殿一年用不到幾次,次次用到基本便是宴請群臣。
好在宴請群臣,禦膳房按照規矩本是只負責皇帝的飲食,群臣還是要“交錢”的,否則蕭子鴻恐怕會腆著臉帶著群臣體驗一下百姓民間疾苦。
而對於後宮裡空蕩蕩的情況,蕭子鴻也不想麻煩搞兩日,乾脆二並一,弄在了一日,還比往年提早了些,讓群臣能夠參加完除夕宴後趕上回去和家人守歲。
舒淺被太后叫走,他就在折騰迎新的事。
後宮以及京城送的禮將會在晚宴時送上,各地官員以及外使的禮將會被放在第二日。
舒淺的禮橫插一杠,直接被清楚內容的太后安排放在了自己前頭,算是壓軸前一個送上。
蕭子鴻需要在前頭招待群臣,太后便在後頭招待命婦。
舒淺跟在太后身邊,掛上了淺淡的笑容。
吃飯是很講規矩的,尤其是在皇宮之中。
舒淺用餘光觀察著太后以及她周邊人的動作,慢吞吞用著吃食。
好奇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很多,不過太后只簡單將她介紹了,之後便沒有再多說什麼。眾人聊著聊著,多是謹慎不曾多說話。
誰敢多說呢?
在來之前,幾乎每位大臣都在家裡告誡過自己的妻女,這一回除夕萬不能出什麼事。
等吃得差不多,終是到了獻禮環節。
先是群臣獻禮。
有專人會同時在女眷這兒將前頭某個大臣送的禮一並喊一回。
送禮是門學問,光聽著禮物單子,所有敏銳一些的女眷對前朝眾官員心中就有了概念,有的眉眼一彎已在籌劃著自家小輩門當戶對的婚事了。
等群臣送完,蕭子鴻也並沒有來太后這邊。
女眷太多,他即便聽著這些禮單,不自覺有點想舒淺了,也萬不能現在去見她。
接著是宮裡頭獻禮。
太后早就在細聽了,等輪到舒淺的禮要送上了,才朝著舒淺笑了笑。
太后和皇上在這種特殊年節,自然是要互相獻禮的。
壓在了最後送。
舒淺垂著眼聽自己的禮。
“江南舒氏送禮,《萬裡山海》。”
頓時有視線匯聚到了舒淺身上。
沒能看到禮的女眷一一在心中揣測著《萬裡山海》是什麼。是畫?還是書?還是什麼呢?
而前頭的蕭子鴻面上帶著淺笑,靜等太監們將舒淺的禮物給擡了上來。
宮殿中間專門留了空地,讓眾人展示自己送的禮。
四個太監一人扛著一個角,將一塊紅布遮掩著的底座長方,高低起伏不同的物件給擡了上來。
長十尺,寬八尺,高……
高低不平。
一時間不少人都探頭探腦,想要看清這紅布之下到底是什麼。
就連項文瑾都略微詫異,沒聽說過什麼《萬裡山海》,
宮殿中央,四名太監將這物件擺放到了椅子上,能夠顯得這物件高上麼一點,便於周邊人打量。兩名太監頭也沒有擡,共同掀了紅布一角,將這《萬裡山海》展現了出來。
紅布一開,《萬裡山海》就此展現在了眾人面前。
這是一個沙盤。
在燭光下,上面閃爍的光亮刺入人眼,讓在場每一個人都微微瞪大了自己的雙眼。
這又可以說不僅僅是一個沙盤。
有眼尖的人一眼就認出了幾乎居於整個沙盤中的王朝,只因為邊境線一圈全用金粉勾了圈。先前的高高低低,分明是各路的山脈,而這沙盤,竟是連海,也標識了出來。
山脈大多是用石綠翡翠粉末點綴,蔥蔥郁郁,好似萬古長青,還有少許的尖端落了點乳白色,似乎是玉石粉末,象征著山入雲後積攢的雪。
而海,底層用的是沙,上面竟是鋪了一層的石青。
起起伏伏,層巒疊嶂,不論是造價還是從這地圖的用心程度,都可以看出來制造人的眼界非尋常人可以媲美。
被四個太監擡上來,這沙盤中間還不曾有一點變動,說明裡頭是已固定了形狀的。
有觀賞的價值,有軍事的價值。
此物造價不菲,意義非凡。
這不是區區的一個千裡江山沙盤。這上面有海,海外還有地。所有的地雖然沒有劃分各國國線,但光是這整個地圖沙盤,就足夠在場所有人震驚了。
蕭子鴻高居帝王,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俯視這一份禮物:“好一個《萬裡山海》。”
千裡江山之後,可不就是萬裡山海!
若說這地圖尚小,山脈河脈都只標出了大部分,可這地圖實際上的作用根本不是讓人看小處,而是告訴著帝王,告訴這朝中上上下下。
眼前所見不過一圈,這天下還有無數可探索之地。
新帝如今才幾歲?
他才登基,今後可期。他們王朝,還可以朝著更遠的地方前行!
周邊各國算什麼?
海的對面還有別的國度。
總有一日,這位帝王可以做到真正的八方來朝。
群臣倒吸一口氣,互相對著周邊的臣子對視起來,眼內滿是震驚。震驚於這一份幾乎可謂是送到新帝心坎上的禮物,也震驚著這外面世界之大。
沒有人敢懷疑這一份禮物的真實性,至少現在一眼看過去,入眼所能確定的地,都是沒有大疏漏的。
“恭賀陛下。”忽然有個人開了這麼一個頭。
群臣下意識跟著喊了起來:“恭賀陛下。”
蕭子鴻微微頷首:“朕與舒氏在江南相識,可謂是相見恨晚。如今能得這份大禮,實在心中歡喜。一時竟不知道可以賞什麼可以配得上這《萬裡山海》。”
皇帝都看重這個,群臣更是神情微妙。
會真拿不出什麼賞賜麼?
國庫再怎麼窮,皇帝的私庫再怎麼沒錢,先皇遺留的物件中還是有禮可以用來回贈的,再不濟名譽上也能誇兩句。對於普通百姓而言,皇帝送什麼,百姓就該謝什麼。
就在幾個臣子心中微動,思索著要不要上前給皇帝出個點子時,蕭子鴻繼續緩緩開口。
“朕聽舒氏說,江南一帶倭寇漸多,思來想去不如造船出海,一次解決,還可與海外通商,豐盈國庫。”蕭子鴻如此說著。
這話一出口,臣子們心思多活了起來。
是啊,海外國家那麼多,可以賺錢的營生,那自然就多了去了。
“可朕一想,都出海通商,那百姓誰來種田?”蕭子鴻說到這裡,將臣子們活躍的心火頓時澆滅了。
他向前一步:“朕決定贈舒氏海商引,海稅十取三,入國庫。天下獨一無二,在倭寇滅前,不得有第二張海商引。”
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大利益!
當場有人敏銳覺得哪裡不對,可一時間竟是說不出到底是哪裡不對。
總不能開口說這麼大利益給一個百姓著實不妥?大過年的,他們惹惱了帝王,也著實不好。
蕭子鴻這嘉賞即便說得再怎麼倉促,朝中上下還是有人知道舒淺的,比如項文瑾,再比如有所耳聞的姚家人。
姚家是世家,項文瑾是新帝的先生,兩人其實都算是擦邊入了這宴席。
可他們兩個都不在意。
一位大臣出列:“陛下……”
項文瑾當即出來插話:“陛下賞得好!不過這稅還可再議,海商謀利幾何尚且不知,要是舒氏利僅一成……”顯得陛下對舒氏的贈禮還不夠上心。
頓時有幾個官員覺得這個說法極好,利肯定不會只有一成,但項文瑾這般說又不會讓新帝沒面子,又讓這事擁有了足夠眾人商量的餘地。
蕭子鴻勾了唇:“先生說的是。海商引先給了,稅再議。”
“陛下英明。”項文瑾如是說。
當下在場的臣子還來不及反應,就下意識喊起了“陛下英明”。
於是,海商引此事敲定。
女眷殿中,傳話人高喊:“陛下甚喜,贈舒氏海商引,天下獨此一份——”
太后聽了這話,朝著舒淺道喜:“恭喜舒娘了。”
舒淺微楞,隨後取了桌上的酒,對著太后舉杯,彎了眼:“舒娘在此謝過。”
一副江湖百姓的樣子。
一飲而盡。
女眷們暫時並不知道外頭具體發生了什麼,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就等著宴席散了之後去問一聲。
太后和皇帝互相送的禮物,中規中矩,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這宴席到了點,宮中煙花放起。
舒淺跟著太后出門,遙望天上。
一個個巨大的煙花亮了人的臉,也亮了人的心。
群臣宴請結束,家宴也沒有再繼續。
守歲還是要守歲的,不過後宮裡女子都是先皇的嬪妃,總不會跟著皇帝守歲。
太后累了,眾人也就散了。
乾清宮裡,舒淺退的比皇帝晚不少。
她慢吞吞在李公公的帶領下走在乾清宮中,走到了蕭子鴻的面前。
蕭子鴻頭上的東西全卸了,帶著點慵懶靠在椅子上,朝著舒淺微微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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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蕭子鴻倚靠在椅子上的模樣極為好看。
尤其是周邊全是燭火,他又是酒後微醺的樣子。
同樣是不喜歡身上太多累贅,蕭子鴻頭上什麼都沒戴,長發簡單束在後頭,就那麼望著舒淺。燭火映在眼內的,晃晃蕩蕩,帶著光亮。
舒淺心頭的歡喜,就如這燭火一樣,晃晃蕩蕩,難以遮掩。
只要蕭子鴻樂意,他能夠讓這天下任何一位女子愛上他,為他徹底瘋了。
憑他那張臉,憑他那帝王的位置,憑他在背後一點點為人謀劃為己謀劃的小心思。
舒淺緩緩走進,緩緩開口:“陛下,這份回禮不該的。”
她可以送萬裡山海給他。
他不該回她海商引的。
只要人有心,崇明教自然會被翻到明面上來,這天下不應該有超出朝廷的民間勢力。
李公公聽到這兒,見了帝王的眼神,立刻低著頭無聲帶著周邊的人退下了。
蕭子鴻等人都下去了,才溫吞開口:“那朕該回你什麼?”
這萬裡山海,朕想與你共享。
這寶殿之位,朕想與你共坐。
若是舒淺想要,他或許還會猶豫。可舒淺越是不想要,還不停給他塞錢,讓他越是想給她點東西。
他這一生什麼不曾得到過呢?
唯有面前的女子。
他這一生可曾有過惋惜呢?
唯有面前的女子。
他這一生可曾有所慶幸呢?
還是唯有,面前的女子。
“朕……”蕭子鴻摸上了自己的臉,深深看向舒淺,“將朕自己給你如何?”
舒淺心跳響得好似已充斥到了腦內,一時間感受到了一種眩暈。
他太好看了。
而他在這除夕夜裡,守歲時分,對她沒有留半點的後退餘地,還將自己的優勢發展到了最大。
蕭子鴻從來都懂得利用他身上的每一個地方,只要他能達到目的。
而現在的舒淺並不知道,她自己現在一樣好看得緊。
她一身氣勢,全然不會被身上奢華的衣服與配飾所壓下,反而相映相成。若說粗麻布衣時,她看起來是秀美的,那如今的她便是在貴氣中一樣帶著秀美,秀美中又點綴著精致。
一樣喝了酒,一樣粉了臉,一樣亮了眼。
舒淺還未來得及將自己唇印到蕭子鴻臉上,就被蕭子鴻的手勾住了腰身。
她陪著他坐到了椅子上。
貼在一起總有點點暖意,暖了心,亂了意。
舒淺連這點時候,腦子裡還想著要如何處理崇明教的事,最不濟只能多年之後,崇明教就此解散,或者被朝廷收歸。
而蕭子鴻一樣腦中也想著事情的,他想的是:“等百姓耕田足夠,我再開放海商局,專門發海商引。朝廷人手不夠,就由崇明教管理。約莫十來年罷。”
這算是另類收編了。
舒淺明白了蕭子鴻的意思。
她接下去要做的事,是要重新將崇明教上下理一遍,過去有的事能做,今後那些事就再也不能做了。
舒淺雙手遲疑,卻還是勾住了蕭子鴻的脖子,一點點從下顎吻了過去,吻到唇。
兩人同時想著:好像這會兒再想這些個事,不太合時宜。
蕭子鴻用力收緊了手,將舒淺抱入懷裡,和她輕吻著,試探著,再慢慢退去了飾品,退去了衣料。
如夢如幻。
良宵苦短。
等第二日蕭子鴻醒來第一個反應是:還好今日晚上沒事。
第二個反應是:李公公快來叫他起身出門去祖廟祭吿。
第三個反應是:他終於成功和舒淺睡了,做了一回名正言順的壓寨相公。
都是昨夜燭光太美。
蕭子鴻註視著面前團成一團縮在自己懷裡的少女,一時間竟是有點歡喜。
勾了勾唇,抑制不了唇角的笑。
他抽出了身子,就見舒淺迷糊中將自己整個縮在被子裡,光潔的皮膚半點不肯裸露出來。想要強行板著臉的帝王看著這一幕,又是心軟得一塌糊塗。
這才知喜歡能溢出的滋味。
起身,胡亂套上了衣物,他尋了李公公到別間沐浴換了衣服。
“別驚擾了她,禦膳房裡給她熱點粥補補身子。”蕭子鴻這般吩咐。
李公公自是懂的,趕緊應下:“是。”
隨後蕭子鴻便出了門。
按照規矩,先祭祖,再舉行大朝會,隨後接受群臣新年朝拜,收了外地官員的禮,再收後宮人的朝拜,其後回書房開筆。
宮中太監和宮女們這會兒也忙忙碌碌的。
昨夜晚間他們就要在各個宮殿裡灑花瓣水,今日還要在各個宮殿裡頭點香,在門前丟紙炮。
等舒淺徹底醒來時,算是被外頭的紙炮聲折騰醒的。
她蜷縮在被褥中,想到了昨晚的事情,卷了卷自己腳趾,忍不住嚶笑出聲。
身上總是有點不舒服的,可回想昨晚,又覺得渾身上下哪裡都舒服極了。食髓知味,竟是不止想在京城只留五日。
手掌上還有抱著蕭子鴻的感觸。
他武藝高強,常年運動後身上結實的肌肉實在得她喜歡。
一生可期。
舒淺要不是扛不住餓,估摸著還想在床上好好回味一陣。
宮裡頭伺候的人,一個個都心裡門清。
在聽到裡面有了動靜,自然有宮女進門,伺候起了舒淺的沐浴與穿衣打扮,等到舒淺再次出門,又是人模人樣了。
她用完了早膳,在知道蕭子鴻如今還在殿內接受拜禮,覺得這帝王真是不好當。
老百姓過年都使勁折騰拜年又玩鬧的,他還要按照流程一個個先把規矩都做好了。
等舒淺去了書房,還發現她送的那份禮,被專門放在了原先擺放小假山的地方。
由於沙盤著實太大,周邊還被清出了一圈,這才沒顯得太過擁擠。
跟隨的宮女和舒淺說著:“陛下說了,這《萬裡山海》就是要放在顯眼點的地方看著才好,擱在屋裡頭,誰都看不見,那可沒了意思。”
舒淺點頭。
她做沙盤時是用了不少膠固定的,上頭撒的石青石綠以及各種玉石碎粉,基本是從教中帶過來的,量幾乎用了個精光。
做沙盤時,更是趴在地上對照著自己的地圖,一點點完善的。
好在當年為了考試合格,她將地圖幾近倒背如流,在發現記憶中大體的情況能和地圖對上,她自然而然就大體參照了記憶中那地圖的模樣。
外面的山脈河流都構造得簡單點,唯有金圈內確鑿的地形,她花了大工夫做出了山巒起伏的模樣。
對於她而言,面前這個地圖沙盤,其實藝術價值更高於別的。
只能等她今後出海,再慢慢完善修復面前的這個沙盤。
她還想著等回頭尋了海外的玻璃工匠,能夠給這個沙盤在做個玻璃架子,這樣平日裡還不會落灰。
至今為止,她都還不曾看到有做玻璃的場子。
門被推開了。
舒淺回頭看,意外發現是蕭子鴻回來了。
她詫異:“外面事情都了了?”
蕭子鴻面上還是熟悉的淺笑:“是。接下去幾日不用上朝。”也不用怎麼處理政事,正是給天下人回家好好陪伴家人的日子。
舒淺點頭。
蕭子鴻走到舒淺身邊,手微動,想要將人攬懷裡,卻又覺得不能丟了自己的帝王臉面,輕微轉移了話題:“怎麼起那麼早?昨夜守歲睡得很晚。”
昨夜那種情況也能叫守歲?
舒淺神情微妙,最後還是笑出了聲。
蕭子鴻哪裡會不知道舒淺在笑什麼,跟著加深了笑意。
宮女們規矩退下,屋裡就剩下兩人。
蕭子鴻看著沙盤問她:“怎麼會想送我這個?這幾日做得很累吧。”
他是知道舒淺幾乎是完全沈浸在做這份禮上的,這幾天每日都是七八個時辰花費在裡頭。
“早前就想自己做一個,做得粗糙,所以做得還算快。以後等得空了,我再做個更好的給你。”舒淺覺得這做得實在倉促。
蕭子鴻應了:“好。”
舒淺還給比劃了一下:“聽說海外有玻璃,能夠做個罩子罩住,倒是不怕落了灰上去。以後我為你尋個人來專門做一個。”
“無礙,等下我讓人打個細框,暫時用江南的絲綢罩住。”蕭子鴻轉瞬就想出了方法。
江南的絲綢有極為薄的紗,罩住能看到裡頭。
舒淺覺得這法子也成。
其實蕭子鴻還有別的想法,比如將蚌殼打磨成薄片,給這當蓋子蓋上。海船上也能用這法子,就是著實造價昂貴了些。
說著蓋子的事,兩人都沒有在意蕭子鴻這會兒將自稱從“朕”又變動成了“我”。
“你什麼時候打算回崇明?”蕭子鴻提起了這事。
原本今日就該回的舒淺,對上蕭子鴻的眼:“明日午後。回去年節已過完,也該是將諸事都處理了。”
蕭子鴻微微頷首:“我讓人把海商引給你拿來。崇明有梁又鋒在,總歸方便很多。”
舒淺應聲。
就是不舍。
舒淺靠近蕭子鴻,踮起腳碰了碰唇,唇邊帶著一聲嘆息:“不舍得。”
本是不知道有人伴著會是如此滋味,便從未有所掛念。
如今嘗了滋味,又怎麼能夠不掛念。
蕭子鴻一樣不舍得。
舒淺今後還要出海,他身為帝王可以上崇明山,卻註定不可隨意出海。
他將舒淺拉進自己懷裡:“朝中未定,恐怕要你再等等了。”
等他將某個孩子培養出來,這朝中上下無人可再駁他的話,這天下漸漸太平安穩,他們兩個就能有時間日日夜夜伴在一塊兒了。
兩人都是明白人。
明白心中那點喜歡已悄悄站在了制高點,可又不得不壓下去,放在這天下百姓之後。
在知道對方也是這般人後,更是心暖。
“不急。”舒淺回他。
他們還有一生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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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成功“無媒茍合”之後,蕭子鴻倒是不急著將皇后寶冊給舒淺了。
這朝廷群臣都知道了人,一眾命婦都見過了人,舒淺還能跑哪裡去?
不過一個寶冊而已。
雖然是覺得自己還有點虧的。
蕭子鴻將這事放在心底裡暗中琢磨。
在給心儀之人下套和自己捆綁這一點上,兩人可以說是某種程度上又一次天作之合了。
於是舒淺在皇宮裡過了極為奢靡的一天,白日裡在宮裡頭拜年吃年節特有的小食,晚上又是和蕭子鴻一道品嘗了一把人生極愉夜宵,還努力試圖想要吃出新花樣。
等臨走之日,即便是舒淺這常年跑來跑去鍛煉著的,都覺得自己腰有點酸,腿有點軟。
馬車還是原來送她們來京城的馬車,裡面鋪了不少柔軟的毯子被褥一類。
蕭子鴻送舒淺上馬車時沒有半點帝王架子,將人親自扶上了馬車。
舒淺鉆進馬車後,有些不舍:“我得空給你寫信。”
“妥。”蕭子鴻這般應聲。
旁邊的李公公心裡頭想著,這隨便什麼信都能進皇宮裡來了,這哪裡妥了?要是如同那些個本子一樣送上來,又是會被層層閱過後才到帝王手裡……
舒淺下一句話便讓李公公安了心:“連著你的東西一道送來,讓人好好查過後再送你手上。等我回去處理好教中的事情,送你一份大禮。”
她暗指的是師家那事。
蕭子鴻“嗯”了一聲。
兩人再說了兩句,舒淺便要離開了。
馬車的簾子落下,蕭子鴻站在原地,看著馬車漸漸遠走。
忽然簾子又撩了起來,從裡頭探出個腦袋,還和他笑著揮了揮手。
蕭子鴻唇角笑意泛起,朝著人微微頷首。
……
崇明教。
崇明山上崇明教中,幾乎每個屋子前頭都掛了紅色的對聯,綴了紅色的燈籠,有的講究一點還貼了門神。
地面上鋪滿了新的磚塊,磚塊上落著特意沒有去打掃的紙炮。
房屋又有幾家修繕得更加好看了些,甚至還有幾戶往上頭建了建,蓋成了兩層的屋子。
竹林那兒的水坑被填了一些土,在下面一樣種了點竹子進去,爭取著等過段時間,再多長一點大竹子。
舒淺趕回教中時,教中上上下下還沈浸在剛過完年的喜慶裡,見著了她後一個個跟著來問候。
喬曼見了人,看著連帶著跟去的四個教徒都吃得臉上圓了一圈,自然知道舒淺在京城裡過得挺好。她跟在舒淺身後,見著人來拜見,就幫舒淺發賞錢。
按照姚旭的意思,教中這些日子以來,眾教徒都不容易,時常活忙到很晚還想著能多做點再多做點。這些心思質樸的人,多拿點錢沒關係。
為了給舒淺建立威信,他就將教中過年多發一筆錢的事情,交到了舒淺頭上,當成賞錢給每個拜年的都發下去。
錢賺來就是花的,舒淺自己從來不貪多,否則也不會眼睛都不眨就給蕭子鴻送去一半。
對於舒淺而言,讓這些教徒給教中所有人努力改善生活,幾乎一天一個樣的改變,能夠讓她更為欣慰。教徒們過得好,她也過得好,他們是共通的。
師華在過年一樣來了崇明山上,算是見過了不少人。
她和畢山還挺有共同話題的。
如今的她比原先看著更精神了點,乾凈利落,像是被打磨後的寶劍,鋥亮且鋒利。面上情緒是淺淡的,那大家閨秀的軟弱以及良善,都好似在這些日子裡漸漸被收入了內心。
師華來給舒淺拜年後,喬曼和舒淺說了不少關於師華的事:“年前有過一批倭寇正好上岸,師華才從吉武關過來,巧著正好碰到了,就和畢山一道打了過去。”
舒淺點了點頭。
“說起來師娘子帶回來的那幾個女子,被分配下去後都做得不錯,原先是還有點嬌氣,不過周邊人都幹,她們也就跟著幹,有幾個還能殺倭寇了。回頭賺了銀錢可高興了。”喬曼想了想,“現在就連師娘子也習慣了沒人伺候的日子了。”
師華要是想要人伺候著,憑著她能拿出的錢,她過往的幾個婢女當然是樂意的。
但師華就是不要了,寧願她的婢女自己去做別的營生。
畢竟就她看來,飯教中統一會做,衣服教中都安排了同一個時間結伴去洗,平時又不需要太做打扮,也沒有整日需要交流感情的大家閨秀,用了婢女顯得自己不一般,還平白和別人生分。
舒淺覺得有點意外,可又覺得是情理之中。
教中攏總就那麼些人,陸陸續續都結伴來的,一天過去,喬曼手上的錢就發得差不多了。
她在自己的本子上點了點取過賞的那些教徒名字,確定了大部分人都來過了,再晚不會來人,暫且收拾了收拾,然後帶著一臉小嬌羞告訴舒淺:“畢,畢山過年時找了媒婆,和我求親了。”
舒淺聽了精神一提:“求親了?”
喬曼應了聲,臉上微微泛紅:“我想著一切從簡就好,等大喪過後兩個月,就,就……”
就成親。
舒淺真的挺高興的。
自她醒過來就看到了這兩人互有情誼,剛開始還略有點覺得自己能自身發光發亮的感覺,到後來就成了希望這兩人能趕緊麻溜在一起的心態。
喬曼過去過得不容易,更別說她特別喜歡孩子。
每回她看著孩子那眼神,都能惹得旁人不自覺心軟。
畢山是五大三粗,平日裡就喜歡舞刀弄槍,可在教中所有人心裡頭都知道,這人遇到大事靠譜得很。
舒淺拉起喬曼的手,笑瞇眼:“成,我會記得送你們一份禮。”
那媒婆膽子也是大的,這天下大喪還沒徹底過呢,提早就開始給人做起了媒。
好在也沒人計較那麼多。
舒淺掐指一算,距離百日也快差不多了,該籌備的也確實可以籌備起來。做套好一點的喜服,找專門的師傅打一套首飾,可要花的時間的不少。
喬曼和舒淺再說了兩句,最後還是扛不住臉皮薄,燒紅了臉逃回了自己屋子裡去。
等喬曼離開,舒淺看看外頭天色都幾乎暗下了,猶豫一下,還是決定親自找一趟師華。
師華來給她拜年時,她這邊人有些多,話也沒多說。
如今這會兒她得了空,走一趟正好。
師華屋子裡的燭火還亮著。
她將自己的衣服整理了妥當,低頭取了針線正在給自己弄衣服。
女工是大家閨秀必須要會的一項,平日裡可以不做,但會一定要會。她平日裡練武容易弄破衣服,過往穿壞穿舊就扔,現在沒這麼多衣服了,自己扯開的地方便不得不親手去補兩針。
教中女眷現下也統一了穿著,這衣服她很是喜歡,不管是打架還是勞作都方便,看著也好看。
“叩叩——”
舒淺敲了敲門。
師華擡起頭,帶著疑惑:“誰?”
舒淺在門外回了聲:“我,舒淺。”
師華忙將自己手上的衣服放到桌上,匆匆來給舒淺開門。
她沒想到舒淺這個點會過來,有點局促:“進。要來杯茶水麼?教中的茶葉還挺好喝。”
舒淺朝著人笑笑:“好啊。”
師華忙給舒淺倒杯水。
她習慣給自己溫著一點水,這會兒正好能給舒淺倒一杯。
舒淺進了屋,落了座,拿過杯子不忙著喝,看見了桌上的衣服:“這衣服怎麼了?”
“線被我扯壞了。”師華解釋,“今天給人示意一個刀法,不小心崩到了。”
舒淺點頭。
點完頭,舒淺慢悠悠開口:“師華的兩位兄長,占據了津興坡。靠著錢財招兵買馬,收攏了一些當地勢力。本想趁著先皇沈迷仙丹而造反,可惜錯過了時候。”
新皇登基,一切看著都朝好的方向前進著。
打著原先推翻先皇從而造反旗子的人,本就名不正言不順的,到現在碰到新帝登基,更是名不正言不順。
新帝等空閑時抽出手來對付他們,那是一打一個準。
對於師華兩位兄長而言,如今已到了不成功也不成仁的尷尬局面。動不動手都輸。
就地解散還沒臉呢。
“教中打了幾波倭寇,到底還達不到練兵的情況。謀略是更沒什麼謀略。”別人上岸他們就打,硬碰硬的幹掉對方,崇明教天時地利人和占了個遍,根本不需要謀略。
師華看向舒淺:“教主想用我兩位兄長練兵。”
她頓了頓:“師家的錢財也很是豐富。”
舒淺看向師華,朝著人笑笑:“你怎麼看你兩位兄長?”
師華對舒淺問的這個問題,想過千百遍。她甚至最開始想的是,自己招兵買馬後向兩位兄長證明自己,然後和他們匯合成一股更為強大的勢力。
如果沒遇到姚旭,沒遇到崇明教,她的那個想法或許會成真。
師華沒有看舒淺,坐在那兒盯著桌子看:“我兩位兄長,小時候不是這樣的。”
在她小時候極為護著她,以至於她從未想過生死攸關大難臨頭,兩位兄長就棄了她。
“他們變了,我也變了。”師華緩緩擡頭,看著舒淺,“我願帶教徒一道去攻打。只希望教主能將我兩位兄長留給我。”
舒淺喝了口茶:“我還不夠信你。”
她能夠讓人留在崇明教,不代表連打仗都能足夠信她,尤其是打的還是師家。
師華面上很是堅定:“師家的所有錢財,我都可以不要,全部算入教中。只有我兩位兄長,我一定要。”
“要來做什麼呢?”舒淺問她。
師華抿了抿唇,帶著一絲狠意決絕:“殺。”
要不是她帶走了那些女子,那些都能一刀一個倭寇,不比男兒差的幾個女眷,恐怕留在師府的最後結果,都是被淩丨辱至死。
包括無法以一當百的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65章
舒淺和師華晚上並沒有說很久的話。
都是聰明人,談話只要點到即止。
曾經舒淺略有擔心,總覺得師華的性子本質上良善了點,一個不察便會深受影響。師家的這事,舒淺也想了一段時間。
不過不管怎麼想,結果倒是不曾有所改變。
該打的還是要打。
舒淺折回自己屋子收拾睡了一覺後,第二日便尋了姚旭商量。
盯著師家的遠不止舒淺一人,要不是師家還真在前些日子招攬了一點人手,恐怕早就被有心人想法子吞下了。
姚旭在舒淺那兒攤著地圖和她商量:“津興坡適合屯兵。這裡一塊兒……”
他在津興坡的北邊放了一粒豆子:“放糧草最合適。”
姚旭又在南邊入坡口放了一粒豆子:“這裡,開口寬闊,適合大批人一次進出。若是朝廷想要正面對敵,必然會選擇這個入口。因此這個口子,也是師家防守最為堅固的地方。”
設立觀望臺,在寬闊地帶直接藏各種埋伏。
心思大,自詡有極多將士的朝廷要是選擇前頭直接沖進津興坡,必然會損失大量的人馬。
“東西兩面,一面是河流,一面是矮山。河流淌水不便過,矮山上頭放哨,能看到更遠的地方,但凡有大隊人馬過來,立刻就暴露在了師家面前。”姚旭這般說。
至於放糧草的北面,路況極為復雜,不適合大隊人馬進入,又方便人守衛。
說這塊地方好呢,也著實是挺好的。
可說這塊地不好呢,也處處是不妥。
這兒確實是比吉武關更適合師家招兵買馬,可也比吉武關更好攻破一些。前後堵住,基本上就只能渡河。河邊留幾排弓箭手,這群人就被守死了。
不過這種攻占方式是以強勝弱,朝廷和崇明教現在能拿出的人手,都不會采取這種方式去攻打。
崇明教人少,朝廷太忙,暫都抽不出手。
姚旭點了點河流:“這裡是可以用的一個點,不過下丨藥之類,我不建議。”
下丨藥毒性弱的會稀釋在河流中,毒性強的會影響到周邊的土地和下遊的百姓。
舒淺點頭。
“糧草值錢,要是將這群人困在這裡面,這點糧草更值錢。”千金在手難買糧,師家兩個男子從未打過仗,知道糧草重要,卻沒想過一隊人馬能長久駐守,裡面要關註的瑣碎事千千萬。
姚旭問舒淺:“你能多久不吃肉?”
舒淺眨眨眼:“無肉不歡。”
只要有機會,她都是想吃的。剛在崇明教那段時間,她幾乎是天天吃五谷雜糧和各種蛋類,少有能吃到肉的。
姚旭又說了另一點:“津興坡也能種田,但從師華那兒透出的消息,她兩位兄長一向認為將士就是用來行軍打仗的,打仗的時候還要種田,這仗是打不贏的。等得勝之後再讓行軍的一部分將士去種田,這才最好。”
舒淺明白過來姚旭的意思:“這群人沒人種田。他們要花大量的人在值守上,還要繼續招兵買馬,還要練兵。吃的是普通的糧草,為了能夠吃久一點,少有葷油。”
姚旭點頭:“練一月氣勢尚佳,練兩月不出戰尚有顧慮,練三月不出戰就開始懷疑師家。有誌向的人會暗中另尋別路,無誌向的便是混吃等死。吃普通的糧食又少有肉食,還僅僅訓練巡邏,時間久了氣勢就沒了,隨意應付了事。”
師家招兵買馬的人,不足為慮。
姚旭很是認真分析著如何對敵:“第一步,我認為是送點消息進去,對新皇誇贊異常,最好再弄點百姓最愛嘴碎的消息。”
舒淺笑了:“皇權天授,他是註定的千古一帝。”
姚旭頓了頓,微妙看了眼舒淺。
舒淺半點不虛,笑得極為誠懇:“我們崇明教都有皇家給的海商引了,當然要多為新皇說話。”
說起這個海商引,姚旭便覺得天下荒謬始於面前的女子。
看不來,看不來。
姚旭不想多做評價,而是擡手說了第二步:“第二,安排輪值,在糧草那個小口上殺敵,一旦有人出來,殺了。師家不可能不看重糧草,肯定會下一回派多點人搜尋查看。”
舒淺點頭。
“然後我們的人就跑。若是能稍帶偷掉一點糧食就更好。不能多。”姚旭強調,“剛開始會讓他們激動起來,覺得終於有事可做,可一來二去糧食沒怎麼大少,人卻少了,他們怒火到了頂峰,對我們,也對師家。”
當上面的人無法控制下面的人,分崩離析不過轉瞬。
心思活躍的必然會想著臨走前能不能好好賺上一票。
“他們內鬥一場後,機會就落入了我們手裡,但凡異動過大,就是我們沖進去的時候。”姚旭這會兒笑得有些狡詐,“他們會在津興坡前頭設埋伏,我們也設。就在更外圈一點的地方。河流那兒留兩排弓箭手,一個不留。”
舒淺好奇問了聲:“我們哪裡來兩排弓箭手?弓箭我離開時,整個教內都沒幾把吧。”
姚旭頓了頓,語氣比剛才聽到舒淺誇人更微妙:“師華說水師既然是在船上攻擊敵人,那最好的攻擊方式就是射箭,尤其是火箭。全員不論男女皆練最好。”
木頭比起怕水,更怕火。
水師訓練時,舒淺和畢山有想到這一點,不過對於要到海上謀生的教徒們而言,水性好更重要。
於是……
舒淺敏銳順著姚旭的話問下去:“女子也練箭?”
姚旭應聲:“是,幾個女子力道不強,可準頭卻比男子都好。上了海誰也指不上護著誰,所有人都練最好。師華過去學過,就讓她教女子。”
練箭除了將士弓箭手之外,只有世家子弟等會玩的才會練,不少世家還會結伴騎馬狩獵,純為了彰顯自己的能力,以及有趣。
舒淺思索片刻沒反對。
她還覺得她自己也可以試著學一學。
姚旭對拿下津興坡是很有把握的。
唯一的問題就是和教中人的配合,萬一出了點差錯,人在戰場上都要靠著自己本能來想出法子逃脫。當然,有的人甚至臨到戰場,會有更好的禦敵方式。
兩人再就細節方面好好討論了一番,舒淺想事情極為細致,對於每一種自己可以想到的可能性,都完善了一下解決方式。
計劃趕不上變化,那只說明計劃不夠足夠完善,沒考慮過有變化這種可行性。
……
津興坡。
師公仲面上不愉,帶著點惱火看向自己的兄長師公伯:“大哥,我們在這裡守下去,遲早都會惹上朝廷。如今不趁著朝廷不關註,趕緊拿下一點天下,回頭我們只有等死的份!這和在師家有什麼差別?”
師公伯皺起眉頭:“你明知道道義上不妥。”
師公仲用力拍了一把桌子,氣得頭髮都要豎起:“有什麼不妥,子弒父都成了,這天下本就是誰拿到了誰就是勝者,這種關頭講什麼道義?”
師公伯不言。
“講道義,呵。你丟下自己親妹的時候,怎麼不講道義了呢?”師公仲冷笑起來。
師公伯的火氣也上來了,呵斥起自己的弟弟:“你說得這是什麼話?師華跟在我們這邊成什麼樣子?你看軍中有女子麼?”
師公仲聽他放狗屁。
道義,道義。
行軍打仗都講道義,那還打什麼仗?
這對兄弟吵架,一群被招攬的人也不好插話。
而師家還有幾位長輩,此刻心裡頭一樣分成了幾派。
一派覺得師家嫡長子說得對,一派覺得師家的嫡次子說得對,還有一派覺得這麼吵怕是這兩人都不能成事。
角落裡兩個年前才被招攬來的人正在低聲嘀咕著。
“哎,你說咱們來這兒多久了,整天就聽吵這個吵那個的,連第一個打哪兒都沒決定呢。”
“還打呢?這師家本來就是得罪了先皇逃出來的,本來反先皇還有點名頭可用,現在,難咯。”
“不打你在這兒幹嘛?”
“吃飯啊,不種田就能吃飯,你吃不吃?”
“……吃。”
“對嘛,和日子過不去幹什麼?等吃得差不多嘞,再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個地方尋個賺點錢,這不就一輩子過了。”
能活到四五十就不錯了,還想怎麼著呢?
上頭吵架,下頭嘀咕,這個氛圍根本不像是在商討。
“報————”
有人沖了進來,將手中的物件放在了地上,低頭跪下:“小的有事稟告。”
師公伯和師公仲暫時停下了爭執。
師公伯看向那人:“什麼事非要這會兒來稟告,沒見著我們這兒人都在忙麼?”
那跪著的人稍有不安,可還是低著頭開口:“可,可河裡的魚出了點問題?”
魚出了問題?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那跪拜的人身上。
那人吞咽了一下口水:“平日裡這河裡有不少魚,大夥兒見著糧食裡沒什麼油水,就抓兩條烤著吃。可今天河裡頭抓出來幾條魚,肚子裡都被塞了布條。”
肚子裡塞布條?
師公仲到底還是讀過不少兵書的,對這種計謀一眼看透,冷呵:“是不是上頭還寫了字?”
那人頓了頓,還是攤開了自己包裹著拿來的魚,以及魚中的布條。
布條浸染了水,已是全部血紅了。
“沒有字,只是全部都是紅色的。”他小心翼翼稟告著,“有一條上,還有一朵小繡花。”
那可比有字還讓人覺得驚悚。
紅色,是想要警告他們逆反了新帝,還是想要警告……
他們透過小繡花,想到了自己扔下的女子們。
在場不論是誰,臉上都神情驚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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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做了虧心事,人能嚇死人。
舒淺將原本誇新帝的計劃,因為“添加了紅字就會化開”以及“二當家死摳不想用好墨”,毫不猶豫改動成了染紅布加小繡花。
凡是擅長繡花的人,做自己的東西時都喜歡綴一點小標記,師華就將自己的標記給標了上去,一盞茶不到的時間,就做好了不少塊。
在姚旭堅定拒絕下,由卷起袖子搓著手的畢山親自塞進魚嘴裡,一條一個準。
再將這批魚放歸上遊。
區區一塊白布總歸是吃不死人的。
事實上,對於百姓而言,兩種方式都讓人極為不安,而對於頭腦還靈活且看過不少書的人而言,白布寫字這種方式幾乎歷朝歷代都有,後者繡花紅布比前者恐怖多了。
本來姚旭壯誌酬籌的戰場謀略,忽然就變成了制造一個更加恐怖氣氛的詭異謀略,並在這個道路上越跑越偏。
前去北邊小路引人走隨後殺人的一小隊,是由畢山親自去的,每殺一個人,就留下一塊手絹。
手絹全是師華那群女眷們提供的。
糧食倒是沒能拿到,因為守備的人比原先想的要多一些,若是他們自己受傷,那就得不償失了。
姚旭在南邊隔開了一些距離,拉著人挖坑設埋伏。
又是一個個不深土坑用草遮掩,用來絆倒馬匹,又是專門采摘來了含有刺的植株枝條和鐵釘,鋪了三十尺的路。
等越過了這些小埋伏,接下來會空一段安全的距離,讓人小心翼翼又一步步放松下來,直到再隔開六十尺,讓人有種“終於來了”的大埋伏。
深達兩米的斷層坑,要麼掉下去,要麼停住。
在這之外,平地和兩邊都是人,手上抓的不是長了倒刺凹槽的弓箭,就是大塊的石頭。
這些弓箭的倒刺可是專門打造的,殺完了人可都還要回收。
這裡就是師華和姚旭守著。
而舒淺就在河邊,帶著兩排人手,朝著河裡射普通無凹槽的箭,射完了要是還有人能過河或者落到下遊去,就讓守著的人一刀一個解決了。
準備好後,就等津興坡裡的人,受不住跑出來了。
而津興坡內,與舒淺姚旭設想的差不多。
師家兩名可以做主的男子,在守糧人越來越少後,心中也不由自主慌亂了起來。
他們都知道這世上不可能有鬼怪,可他們竟是寧願來的是鬼怪。
活著的師華來找他們,只可能是報復。
師華是聰明人,他們的那些借口騙得了自己,騙不了師華。他們兩人心中當初那點想法,根本沒有辦法細細推敲,轉瞬就赤丨裸丨裸暴露在了親身妹妹面前。
朝廷來尋他們的仇,不過一刀一個腦袋。
師華來尋仇,那可真是說不好。
兩人不過將自己代入師華,便覺得若是復仇,那一定要將人往死裡折磨。
他們招來的人手裡,已經有了別的聲音。
諸如“這種連家人都能拋棄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將我們賣了”,“說起來他們娘親算是被逼死的,那可是大不孝了”,“對了,他們兩人孝期還未過”。
不孝,那可是個高帽子,壓在誰頭上都沈重得很。
師公伯和師公仲想著新帝算是子弒父,可卻忘記了宮中流傳出來的具體情況。
先皇嗑丹藥嗑瘋了,屠殺宮中女眷,甚至試圖殺了自己親生兒子。
不得已新帝才出手給先皇了一個痛快,為此還身受重傷,心窩那兒留了個口子。
當然這是世家中流傳的說法,越到下層,這說法越是被隱蔽模糊,幾乎就成了天賜皇位之類的傳說。
而真正在宮殿中的人,才是知道當時真相的。
舒淺這個將人從上看到下,從裡看到外的人,則是最清楚蕭子鴻到底身上哪裡留了個疤痕的。不在心窩口,而是在肩骨那兒。
如今師公伯和師公仲面對上了種種猜疑,面對著騎虎難下的現狀,吵架頓時升級了起來。
在金錢、勢力、恐懼下,沒有心的人根本沒有什麼兄友弟恭。
不過三日,師公伯和師公仲各自帶了人馬就在裡頭打了起來。
他們似乎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往日派出去的人,有去無回。
師公伯和師公仲打起來,渾水摸魚的更多。
能留下來的幾乎都不是什麼好人。
不是偷偷摸去偷錢財想要先走一步,就是又私下裡拉幫結派,想要一口氣吞下師公伯和師公仲。剛殺了一些自家人的兩兄弟又臨時結伴,和下面的人對上。
混亂四起,根本不成氣候。
舒淺隔開河岸不遠,遙望著看到了有人慌慌張張只身渡河而來,當下笑開,下令:“射殺。”
崇明教教徒們精神一震,擡起了胳膊就朝著河中那人射了過去。
箭入水傷人並不會太重,但人遊水遇到這種事情,驚慌失措下容易嗆水,撲騰幾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撲騰點什麼。
一不下心滑向下遊,在下遊守著的幾個教徒,當下給了這人一個痛快。
有了第一個,很快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河流這邊還算人少。
從正面沖出去的人更多。
津興坡上的人打著打著,就有人朝著南方入口跑去。他們避開了自己人設下的陷阱,有的靠雙腿有的靠馬匹,在確保離開埋伏區後加快了速度。
先是小土坑。
那些駿馬一腳踩歪,“籲”叫著倒地,不知道有沒有拐壞了腿。
落地的人來不及心疼,拽著馬想要走,誰料身後沖出來的一群人,不是搶馬就是給了他一刀。
混亂中哪裡還分得清誰是哪邊的人。
戰場上即便兩方穿著不同的戰衣,都還有誤傷的情況。
小土坑結束後,扛過來的人迎來了新一輪怒吼和尖叫,腳底板原本穿著的草鞋布鞋一個個都作廢,沒法再往前走,又無法輕易坐下,就連往後退也被新一輪擁擠過來的人擋住了。
人一多,互相拉扯後被這輪殘害的遠超過了想象。
一直到這段路堵死,才有人驚覺不對,稍帶繞了繞地。
這人心驚膽戰走了一段,就在慢慢放心的時候,腳下一個不察,尖銳叫喊著掉入坑。說深的話也算不上深到哪裡去,可誰讓還有人就趁著這會兒要人命呢?
崇明教的教徒們露出嗜血的笑容,射箭。
還有人守在邊上,準備用矛的。
師華的騎射水平居於崇明教所有教徒的頂峰。
武藝她尚且不如畢山,但騎射可以。
一箭貫穿一個腦袋,臉上一片冷意,從未有過失手。
而此刻的姚旭已是臉色慘白,背對著後面的修羅場,心中默背著他這些時日看的書。背完一篇背兩篇,將那些廝殺聲棄之耳後。
等到哭嚎聲不止,幾乎沒幾個能動的了,師華才夾著馬繞到姚旭正面。
她身上像是自帶來了一陣的寒風:“控制住了,接下去要全部殺掉麼?”
姚旭想要說話,可剛張開嘴,口鼻間全是血腥和汙穢的味道。
他變了臉色想要強忍,沒忍住,當著師華的面側身吐了個乾凈。
師華神情卻是柔和了一點,歇下了自己馬上系著的水袋,遞給姚旭。
姚旭將胃裡吐了個徹底,隔開一段距離將水袋的水倒入自己嘴裡,漱口,吐出。
吐完後又將最後點水倒在了自己臉上。
冬日還未過去,水很冷。
姚旭卻覺得整個人清爽了一點,把水袋還給師華,帶著點郁郁轉身看向他們守著的路。
路上比他想象中更加慘烈。
這是他註定要習慣的場景。面前僅僅是一個師家惹出來的一群無業人士,江南還有無數這般的人。做著皇帝夢,吃著百姓糧,做著反叛事。
於國,無用。
於民,無用。
他們和崇明教不一樣,不論從出發點,還是在本質上,都全然不一樣。
姚旭就算日常收人,都絕不會收這種受傷被圍就哭爹喊娘,就地求饒的。
“捆了帶去就近衙門,路上誰跑就地格殺。”姚旭下了命令。
就憑造反這一條,這群人全部要送去流放,或者是去做苦力。
教徒們應聲。
“先前分了隊,一隊去送人,一隊跟我走。”姚旭向師華示意,“你跟上,你兩個兄長應該還在最裡頭。”
師華頓了頓,隨後緊緊跟上。
從那一片血肉模糊的擦身而過,姚旭臉上臉色依然不好看,卻是比原先好上了不少。不過皺起的眉頭,一刻都不曾舒展開。
他帶著師華和教徒們避開了所有的埋伏,走進了師家大本營。
哨兵早就不看守了。
大本營內,師家兩個兄弟已再度對峙了起來。
當師華走進來時候,就看到他們齊刷刷轉過來的視線,以及的下一刻臉色大變。兩個人同時朝著她喊出了:“妹妹。”
師華面上沒有情緒,她在想妹妹這個稱呼聽起來,還真挺可笑的。
地上被捆著的滿臉血痕的一個人聽到這一聲,發出了一陣詭異的大笑:“哈哈哈哈,妹妹,哈哈哈哈哈……你們的妹妹竟然打了過來。”
他不住笑著,笑到被自己口中的血嗆到,倒在地上一抽一抽還在笑:“咳,咳咳,呵呵呵呵——”
師公伯板著臉:“妹妹,你這是要做什麼?”
師公仲卻是說了聲:“妹妹,你既然能打仗,這回不如來幫你二哥打天下。等勝了,你就是當朝的長公主。”
師華一直在射箭,身上自然沒染上一點血。
可這不代表著她心裡頭沒淌血。
“這天下已經定了。師家也已經沒了。”師華看著自己的兩個哥哥,“在爹死了,娘上吊後,徹底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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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這世上永遠不可能有一個名叫師華的長公主。
就連那名叫的師華的大家閨秀,也沒了。
師華沒有哭,可她的話說出口後,身後有教徒忍不住替她紅了眼。
姚旭忽然很想扇扇子,可惜天氣太冷,他沒給帶出來,只能望望天,看看地。
師公伯拿出自己身為長子的威嚴:“爹娘都不該死,你該和我們一道重新建起一個新的師家!可你……”
他話還沒說完,師華已經拔出了自己的刀。
今日她的刀還不曾見血,出發前還特意打磨得光亮。
師公伯的話如被她掐住了脖子,沒能說出來。他面帶驚恐往後退了兩步,無措看向旁邊的二弟師公仲。
師公仲知道一場惡戰免不了,冷下臉來:“你區區女子,絕打不過我。”
師華知道師公仲自小學武,與她不一樣。
可她現在也不再是當初只將武藝當愛好學一點的人了。在崇明教中,她每一日都有好好跟著教徒們演練,從吉武關一直到崇明山。
師公仲抽出了自己的劍,吼叫著沖向了師華。
師華連躲閃都不曾有,拿刀抵住劍,借著力道側身,將刀滑向師公仲。
師公仲反應極快,當即將身子剎住,轉了個身,拉開和師華的距離。
師華比他更為敏捷。
不過眨眼一瞬,兩人已交手又錯開。
師公伯眼神一飄,他有些蠢蠢欲動。
可惜這人整日之乎者也,錯過了動手最好的時候。
“我來了!”畢山雙眸發亮,騎著馬帶著小隊人馬從北面上來,直接沖入人群,殺了個眾人措手不及。
才剛對付好自己人,轉眼又要對付外人。
畢山招式大開大合,還騎著馬。他一刀下去,直接帶走兩三個人,沒死,全殘,一時爬都爬不起來。
姚旭做了個手勢,他身後的人便蜂擁而上,對著面前那些殘留勢力瘋狂打擊。
剛剛才經歷過內耗的人,倉促間應戰,早沒了先前的拼搏勁頭。
師公仲尚且還在打鬥,而師公伯已連連後退,甚至有了逃跑的念頭。這個念頭被他身後人看了,頓時心裡頭都動搖了起來。
沒一會兒,被沖散的人群匯合不起來,有人便開始朝外跑了。
姚旭留了人在外頭,自然不怕這群人跑光。
他只是尋了個安穩位置,臉色臉色慘白看著師華和師公仲打鬥。
這兩人武藝勉強還能算師出同門。
不過師公仲到底是沒上過幾回戰場的,而師華跟著畢山倭寇都殺了一回,別提路上還遇到過山匪。
她越是謹慎靈巧,招招朝著師公仲致命的地方湊,越是讓師公仲眼內愕然,心中膽怯。
師公仲算是怕師華真能殺他麼?不是。
他是怕等到另一個武藝高強的,一起跟著師華對上他。那他是毫無生路可言。
打鬥過程中,最忌諱便是心中膽怯,一旦膽怯,下手便軟了起來,攻勢就緩了起來,最後落於狼狽的防守,一點都攻不出去。
師公仲感受著周圍自己人一個個被廢在地,一邊心中暗罵廢物,一邊大吼著沖向師華。
亂了章法。
師華橫刀,低身,俯沖,一字馬從師公仲右下溜過,刀朝上一帶,人一並起身。沒有任何花俏多餘的動作,就這樣斷了師公仲的手。
沒有了一只手,師公仲已經完了。
師華拿著刀柄從師公仲身後敲擊,用全身力道楞是將人逼跪下。
橫刀脖頸前。
她側頭看向周邊:“我看誰還敢打?”
頭領已跪,餘下人頓時放棄了抵抗。
而倉皇后退卻被人逮住的師公伯,一樣被拎到了師公仲的身邊。
師家兩個兄弟,就此敗落,再無任何榮光。
舒淺留著人在河邊值守,騎著馬跟著通知她的教徒姍姍來遲。
她見著師家兩個男子已是一個瑟瑟發抖到下身失禁,一個痛苦到不住哀嚎哭喊,不自覺手指勾了勾臉,和師華說著:“要殺的話給個痛快吧。”
師華抿唇。
她堅定是要殺他們的。只是……
姚旭在一旁微微挑眉。
“妹妹,我的親妹妹,都是師公仲說的,他武功高,說不帶你我也沒辦法。”師公伯身為大哥,卻在落於下風時丟下了自己的骨氣。
他的脊椎像被徹底打斷了,不住求饒:“我當時真的想帶點女子走的。”
“你想帶的是你那小妾!”師公仲臉上血淚都有,痛到意識模糊,卻聽明白了師公伯的話。
兩人一時間狗咬狗,稍帶不註意,竟是扭打在了一起。
畢山上前站好,一刀擱在兩人脖子邊:“跪好了!什麼病啊這是!”
師家兩男子不動了。
畢山冷哼著上前將兩人都捆了起來,不留任何情面。
師華站在兩人身後,忽然就想起了小時候。
過往的一切都帶著一種虛幻的美好,和面前的一對比,更覺得讓人諷刺。
她的手有點抖。
拿刀舉起,想要一刀下去,動作在眼裡很快了,在別人眼裡卻是再慢不過。
姚旭看不入眼,抽出了旁邊教徒的刀走到了她的身旁,那師家兩兄弟的身後,略帶輕佻看向人:“我來?”
師華微怔。
“教主讓我習慣一下,我還未殺過人。”姚旭真的從未殺過人。
不過因他的計謀而死的人倒是有不少了。
師華緩緩開口:“這兩位,是我兄長。”
她聲音有點啞,說著實話。這兩個人是她的兄長,本來沒有爹了,該是長兄如父的,卻不曾想最後落到這種兵刃相見的地步。
這兩人,該是她來處理的。
姚旭當然知道這兩人是誰。
他將刀挪到了師公伯的脖頸前,知道一用力,這人就沒了:“既然如此,你就不適合下刀。”師家兩兄弟算是側面弒母,可師華親自動手,就是真正的弒兄。
師華沈默。
師公伯還想開口,被眼尖的畢山一塊破布堵住了嘴。畢山喃喃自語:“這讀書人怎麼話這麼多,說出來的比我們不識字的還不中聽。”
舒淺沒有再管這幾個人,下令叮囑著教徒們將餘下的人都捆好了,直接送去衙門。
他們用的繩子全是到海上才會用到的,根本扯不斷,只要捆緊了,這群人就掙脫不了。
周邊已是戰後清掃。
師華和姚旭稍帶對峙。
最後還是姚旭下手快。
他眼神一狠,一刀割破了師公伯的脖子,隨後走到師公仲身後,一樣處理掉了。
力道不足以砍掉人腦袋,他這樣做才能最快解決。
師華沒有閉上眼,她眼睜睜看著自己面前的兄長倒下,眼睜睜看著姚旭臉上神情變了又變,最後又蹲到一旁去狂吐。
心裡頭原本還能熬住的酸痛,這會兒完全忍不住了。
她顫著唇,蹲在了姚旭身邊大哭起來。
肆無忌憚,半點沒有嫌惡。
就這麼大哭了起來。
舒淺看向那邊被師華哭到忘記吐而傻楞住的姚旭,再看似乎背上松懈下不少的師華,難言搖了搖頭。
畢山這會兒也不敢湊上去,反而勤勤懇懇繼續收拾著,還滿腦子金銀珠寶的戰果:“師家有沒有好看的首飾,我想給喬曼弄一套。”
舒淺這才想起來,他們本意是來師家兄弟這兒拿錢財的。
於是簡單收拾好了戰場,眾人又去搜起了房子。
最後在兩個房子的地下發現了一條路,路中間放了師家所有搬運來的錢財。成箱成堆,有錢有字畫有書籍有古董還有不少貴重擺設。
一箱一箱被送出去,一點都沒有留在這兒的意思。
“津興坡這一戰收獲戰果頗豐,回去讓那群孩子趁著這個機會清點一下,算算賬。”舒淺在自己手上的冊子裡翻看了一下。
師家東西多,所以就有了這麼一冊的物品清單,讓崇明教清點東西起來方便多了。
掏出筆在冊子上勾了兩樣,她美滋滋覺得,這回送去京城的東西裡,有幾樣蕭子鴻一定會喜歡的。
那人平日裡謹慎得很,將自己的喜好潛藏得很深,連吃飯碰到再怎麼喜歡的,都不會在一個盤子中多吃一口。
可罕見的東西,總是有一兩樣能值得讓人放在庫房裡的。
勾完,她拿著冊子去尋了師華。
將冊子放在師華面前,舒淺翻開:“你看看你哪些想要的留身邊的,回頭教中分下去的時候就避開。”
師華紅著眼拿過了冊子和筆,在上頭隨意選了幾樣。
這裡頭到底沒什麼值得她掛念的。
胡亂將冊子塞回給舒淺,她抹了抹眼:“教主,我……”
舒淺看了看師華選的東西,覺得不夠值錢,想著回頭再給她多選一些。這些東西可大多都是師家的,除了錢之外餘下的大頭給師華才是。
“怎麼?”舒淺倒是也還聽著,問她。
師華頓了頓:“我想帶一支娘子軍,全是女子的。教中男女混在一起練,力道上有區別,不好。”
舒淺沒想到師華這麼快就開始想這個了。
她略微詫異看向師華:“可以是可以,不過你要和姚旭和畢山好好商量商量。”
排兵布陣上頭,她還真不算擅長。
師華點了點頭。
姚旭很是頹然。
他幽幽走遠,顯然沒能從一日丟臉兩次的沖擊中恢復:“等回教中再說,我去看看還有什麼遺漏的。”
師華匆忙跟上:“教主我也去了。”
舒淺見兩個人就這麼走了,拿著冊子便又去尋畢山:“畢山,這裡頭有好幾套好看的飾品,你看著要選哪一套?”
畢山嘿笑一聲,忙湊過來:“哪呢哪呢?要最貴的成麼?”
舒淺見畢山和自己高興分戰果的模樣,總算發現了哪裡不對。
“師華和姚旭挺好啊,不驕不躁不貪。”舒淺點點頭,對自己下屬很是滿意,“竟然對這麼多好東西視而不見。”
畢山嘿:“那是他們沒眼光,咱們繼續挑。”
舒淺覺得很有道理,給喬曼選起了最貴的首飾。...<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8章
津興坡上所有的人都被扭送到了附近的衙門。由於缺少壯丁,在杖刑之後,這些人送去做起了苦力。其中比較關鍵的幾個人,更是被砍了腦袋。
衙門裡沒有那麼多位置可以給人待著,不能平白浪費吃食。
津興坡的戰利品則被運往了崇明州。
中間囊括了銀兩、寶物、乾糧、鹽布、藥品等等。
乾糧留下部分,剩餘的都給了梁又鋒。
崇明縣剛改成崇明州,正是差人的時候,更靠近海,漁民比尋常州府更多,州內糧倉完全比不上瀛洲。這些乾糧意外讓梁又鋒頭上快被他抓禿的頭髮又堅丨挺了一段日子。
鹽布,崇明州曾經擁有鹽場的地方根本不需要這種東西,被舒淺賣給了走商。
藥品,舒淺存在了教中,備著以後出海可用。
寶物,凡是這回有戰功的,按序可以挑選一樣,不管價值高低,餘下的放入教中,掛在師華名下,當然取寶物的規矩還是按照以前一樣,等值換物。
銀兩,舒淺取出部分,一半連帶著自己選的幾件寶物一道送往京城,一半扔在自己私庫裡。
大部分的銀兩剛入了教中,很快就被支走,被用於改造海舟。
海舟若是在海上遇到風雨天氣,紙糊的窗戶是沒有辦法支撐的。鏤空的窗戶則會導致水進入屋子內。若是封死窗戶,那平日縮在屋子裡就要用油燈和蠟燭取光,可船是木頭制成,極為危險。
工匠們琢磨著用什麼可以透光,很快就有人想到了用“明瓦”。
明瓦是用海中蚌殼打造出來的方型薄片,幾乎是能極盡人想象的薄。就在隔壁有個州,其中有一條街,就叫做明瓦廊,教中的工匠多是從周邊找來的,更遠一點的也有,想法當然一個塞過一個多。
如今能想出明瓦,也正是由於其中有一個人正巧以前在明瓦廊當過徒弟。
這東西價格昂貴,倒也不是崇明教自己不能做,只是耗費如此多時間做,還不如找好一點的工匠采買,買了多了,保不準價格還便宜點。
舒淺教中的那些個破屋子從來都是用紙和布當窗的,一聽說還有明瓦這種好東西,當即就讓人去采買了。
那可真的是一大筆的開支。
等到舒淺真拿到一片明瓦時,拿著旁邊的紙對照,震驚發現這明瓦厚度只比紙的厚度略厚一點點,透光度又好,還真的極為好用。
舒淺要的量大,明瓦廊的工匠們一時間供不出那麼多蚌殼。於是崇明教便一邊在海邊向漁民收蚌殼,一邊以低價從明瓦廊買來東西往船上裝。
崇明教的海舟很快又上了一個層次。
京城裡蕭子鴻很快就收到了來自舒淺送過來的東西,以及附在上頭的信。
信件內容不過寥寥數筆,沒有半點文縐縐。
舒淺字是好看的,信是樸實無華和字全然不符的。
“師家沒了,東西挺多,這些送你。無需掛念。”
四個字倒是都是四個字,不過這種口吻的四個字信,蕭子鴻兩輩子第一次收到。
他穿著一身朝服,下了朝坐在自個書房裡,翻來覆去顛來倒去,楞是沒能從信裡頭看出點什麼別的名堂。略帶皺起了眉,他問紅六:“就這個?”
紅六偷瞄了一眼站在邊上不遠處的紅二,應聲:“是,教主就讓下屬送了這一封信。她當場寫的,下屬親眼見她塞進了信封。”
蕭子鴻將信再次掃了一遍,折起來,重新塞了回去。
他取了紙筆,揮筆寫下了更為精悍短小的話:“字數太少,打回重寫。”
將這放在一旁晾乾,他對著紅六表示:“舒淺問我要過人,順帶訓練沿海水師。”
紅六心頭一驚:“主子,我上回還不會練兵。”
“這回剛學了,正好去教人。”蕭子鴻面無表情遷怒了自己的下屬。
紅六一哽,悲涼應了:“……是。”
說好的送信,結果就送來這麼個東西,蕭子鴻很是不滿。
以至於舒淺送來的大筆銀錢,連附帶著直接被他擺在書桌上的雙面繡花小屏風和轉手送到太醫院不知道多少年的靈芝人參,都沒讓蕭子鴻心情好上兩分。
這些東西都是虛的,只有信是實的。
等墨乾了,紅六帶著皇帝蓋了私章的親筆信,前往了江南崇明州,臉上滿是蕭瑟。
……
舒淺忙裡忙外,還跑到外頭去了一趟,攻打師家那兩個兄弟,等回來後教中瑣事又多。寄信這件事還是等到臨著東西要送走了,她才猛然想起。
好在師家的東西實在多,她要送上萬兩去京城,所以那回是她親自來找的紅六,這才來得及補上那麼十六個字。原本十六個字都沒了。
舒淺不是不會寫信,也不是不會寫一點俠骨香的誇贊,或者什麼相思紅豆之類的情話。
但這些信很可能要經過一層層檢查到蕭子鴻手上。
她要臉。
另一點便是,她對他的丁點思念,生怕寫多了,會忍不住一匹馬一個人,獨自上京去看兩眼人,半點不敢流露出來。唯有忙到無暇顧及其它,閉上眼時稍作休憩時,她才會趁著那點時間細細想想人。
人不能日日相見了,心中的喜歡卻莫名一天天增加了起來。
這可真是讓人覺得奇怪。
……
這一日,舒淺早晨醒來用好吃食,在教中難得得空晃蕩一圈,見著陽光正好,瞇細了一下眼,就見姚旭領了個人過來。
姚旭的先生梁又鋒。
梁又鋒今日親自前來來崇明教,心中很是感慨。
兩人現在的身份都頗為微妙。
梁又鋒才經歷了仿佛貶官一樣的變動,而舒淺的壓寨相公卻搖身一變變成了當今新帝。要不是姚旭此刻正在崇明教中,舒淺又實在特殊,梁又鋒恐怕已和崇明教對上了。
或者說,梁又鋒根本不會讓崇明教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
民間勢力過大,那是很危險的事情。
舒淺見了梁又鋒,拱手:“梁大人怎麼突然來教中?我這兒可一點準備都沒有。姚旭,去燒壺水送點茶到我那兒。”
姚旭點點頭就去了。
舒淺側身帶路:“我那兒小院子有點簡陋,不過說兩句話還成。”
梁又鋒一樣朝著舒淺拱手:“舒娘客氣了。按規矩,該是我向舒娘行大禮才是。”
皇后的品級可比梁又鋒大多了。
舒淺笑了笑:“崇明教教主而已,有什麼好行大禮的。梁大人是姚旭的先生,我差了輩分,總歸該先行禮才是。”
兩人客氣試探一番,走向舒淺的小院,落座。
梁又鋒一坐下,水都沒喝,就和舒淺直說了:“舒娘可知道崇明州的暗街?”
崇明州的暗街?
舒淺想起了來自瀛洲暗街的譚毅,點了點頭,帶著點疑惑:“知道,不過倒是許久沒有人和我說起過暗街了。梁大人怎麼忽然提起了這事?”
北青被她扔去買賣做生意,對於瀛洲暗街,如今頗為有錢的崇明教連保護費都幾乎就意思意思收一收了。而規模小很多,到很後來才歸屬於崇明教的暗街,更是連被提到她面前的資格都沒有。
要不是每月賬本上還有一點點進賬,她估計面對梁又鋒這話,都反應不過來。
梁又鋒嘆口氣:“原先我在瀛洲,瀛洲也有暗街,不過瀛洲的暗街相對於整個瀛洲而言,並不重要。就如同大海裡多了一個人沐浴,海水並不會有太大的變動。”
他也因此從未來找過崇明教。
由於他的暗中庇護,姚旭才能順順當當以當時的崇明教拿下瀛洲的暗街。
舒淺點頭。
“崇明州不同,這條暗街在崇明縣時就已經存在,平日不顯,但又著實占據過大。我不得不要處理這條暗街,這才能讓崇明縣更好變成崇明州。”梁又鋒這般說著,“可一旦我動了這條暗街……瀛洲那條也會被動。”
不論是誰做崇明州的知州,為了能夠體現自己有所作為,必然會對暗街下手。
而對暗街下手之後,周邊的州府便會覺得此事做了,確實算是一定的功績,便對自己治理下的地方也進行一定的整改。
尤其是瀛洲知州,一樣是剛剛上任做官。
這位新知州從未和崇明教有任何的聯系,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好似每日每夜就循規蹈矩做事。
可能官至知州的人,怎麼會是普通人呢?
他必然會在觀察崇明教,同時也在觀察一樣變動位置了的梁又鋒。
當舒淺有了海商引之後,他更會好好揣度要用什麼姿態來應對崇明教。
舒淺聽明白了梁又鋒的意思。
梁又鋒要功績,又怕那條暗街在崇明教的庇護下,從普通的暗街發展成比瀛洲那條暗街更無法無天的地帶。
他是肯定要取締那條暗街的,現在是想要來和舒淺互通有無,尤其是他明確知道舒淺其實並不在意崇明州的那條暗街。
姚旭很快將茶水送來,給兩人都倒上了。
舒淺捧著茶杯,思考著這一個事情。
暗街不重要,重要的是崇明教不能隨便被下了面子,一下子退那麼多底線。
梁又鋒明白這一點,所以親自上了門,可那位新知州不知道。
“梁大人的意思,我知道了。”舒淺輕吹了一口氣,隨後抿了口茶。
稍作停頓,她望向梁又鋒,臨時想出了一個點子:“暗街全部由崇明教整改,變成商街如何?”
梁又鋒確實是想要將暗街整改成商街的想法,不過由崇明教整改……
“該交的稅,一文不少。”舒淺朝梁又鋒笑了下,“崇明教如今也要變得和以前不一樣,才能在新皇手中存活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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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崇明州暗街。
譚毅走在最前頭,腰間掛著一把匕首防身。
他身後走著的是被臨時叫過來的北青。
北青胡子剛剛修過,頭髮也是才打理,身上沒到穿金戴銀那麼誇張,倒是也著實比以前講究了很多。他以前是個極為隨性質樸的,如今教中生意做大,他不得不給崇明教做好門面。
賣白糖的人連好衣服都穿不起,容易惹來窺探。
不過這一回,論排場論講究,誰都比不過舒淺。
北青其後跟了一串的教徒,教徒們走著走著分到道路兩邊,給後面的教主開路。
幾十號人,就為了一個人開路。
舒淺面上帶著淺笑,卻很想擡腳轉身就走。
她是實在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這麼招搖過市,可又清楚知道在暗街,對著一群底層混跡久了的人而言,崇明教這樣做才能夠他們壓力。
在入口處,一名教徒豎起了一塊木板,在上頭貼了告示。
暗街裡上上下下沒幾個人能看懂,不過舒淺還是讓人給貼了。
崇明暗街大小規模並沒有瀛洲那條復雜,可以說這條暗街要處理,梁又鋒親自動手便成了。而瀛洲那條瀛洲知府輕易還做不到,尤其是背後還靠著別的勢力,這事便一定要上稟朝廷才成。
崇明州和瀛洲相差總歸是巨大的。
即便是規模小很多的暗街,對於人本來就少的崇明州而言,占用的人太多了。小,不代表著占比不大。
梁又鋒本來通知舒淺,是想要自己收拾的,不過倒是沒想到舒淺會主動來幫他收拾。
暗街之所以形成,大多是因為貧窮的人匯聚在一塊兒住,這一些屋子不值錢,還容易出點事,漸漸人的多了起來,鋪子也就跟著多了起來。
窮人也要吃飯,沒有田可種,乾脆就搞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做,隨後就有了暗街。
見不得光的街。
崇明這條暗街,舒淺沒有來過。
她順著街頭看去,攤位上擺放著販賣的東西,品質層次不齊。有的看著尚好,有的看著根本就是濫竽充數的。
教徒們將暗街的一個口子封住,另一個口子一樣守著,倒是沒攔著中間可以跑出去的小拐角巷子。
“暗街這種哪兒都有,要改造這種地方,利誘是簡單的。”北青太清楚暗街了。
譚毅看向邊上暗處偷窺自己的小孩童,沈重應了一聲。
舒淺沒有開口,像是再普通不過逛著暗街。
而教中的所有教徒,則是開始和暗街的人“威逼利誘”。
“你這後頭的屋子不成,改了。改完的錢從咱們崇明教取,回頭賣東西不用交保護費,交稅去。”
“不是,爺,這保護費比稅便宜多了!”
“你咋不說你這屋子一改要多少錢呢?”
“多少錢都給啊?我要是改個小酒樓……”
“當錢大風刮來的啊?二十兩買你這一片連屋帶瓦都算咱們教虧了。就你這屋子大小,封頂二十兩,再多沒了。”
暗街眾人和一群崇明教的教徒扯著皮,沒想到崇明教會來那麼一出。
眼光好的,隱隱明白過來崇明教可能要借著這塊地做什麼,眼光差的,瞧著那一個整屋二十兩也是心動得很。
很快暗街的人放大了膽子,和教徒們仔細說起來了關於這一回突然整改的事情。
譚毅從街頭看到街尾後,回到舒淺的身邊很是簡單說了一下:“這兒屋子改起來不難,但暗街還有很多空房,會被他們拿來當自己的用,為了那二十兩。”
舒淺點頭:“按人頭來算。一人至多能對應三個屋子,再多出來的直接推了。”
這兒空出來的殘破無人居住小屋太多。
譚毅年紀小了點,點出的問題還是有模有樣。
北青作為暗街過來人,本身是極不看好舒淺這回事的:“教主就是心太軟。依我說,這在暗街裡活著的人,大多出去幹點什麼不好?天下大赦沒多久,一個兩個哪身上那麼多事。”
舒淺會不知道?
她點了點還在爭論的暗街人:“人都是趨利的,這會兒爭著好處,回頭外面的人見暗街有這樣好的事,就會來擠壓暗街的地,也想分一杯羹。”
北青知道,可那不代表著崇明教不虧啊!
舒淺就是在做虧本買賣!
“我們若是能從海外買來東西,除了在碼頭銷出一批貨,大部分的貨怎麼賣呢?”舒淺朝著北青笑了下,“暗街是不是一個好地方?”
二十兩的銀錢,從她這兒拿去了,今後遲早是要還回來的。
她是現在正在做虧本買賣,等回頭了她做起了大票的,這群人便是要圍著她買的,她都不一定有足夠的貨給他們。
他們覺得自己有餘錢,還想著這筆錢是從崇明教來的,幾乎等於不出錢白拿貨。
可這種好事怎麼可能天天有?
不過算是替舒淺做事,還要幫舒淺數錢罷了。
北青聽明白了,可還是沒算太認可。
以他的性子,是絕不會做這種“說不準”的生意的。海上的事情瞬息萬變,誰也不能保證回頭會怎麼樣。普通路上的走商一年到頭來做生意,也是有悲有喜,更別說海上生意。
舒淺明白北青的態度,也不多解釋。
她現在不過是以一種絕對壓倒性的優勢,在解決暗街的事情。
等大半天下來,大部分暗街的人算是搞明白了舒淺這回的做法。他們心疼今後暗街要成明街了,可又歡喜於能夠過得舒坦點,還能拿二十兩過日子。
見大多數人都了解得差不多了,舒淺帶著譚毅和北青,將教徒們帶走大半,就留下了幾個在這條暗街守著,坐車前往了瀛洲。
去瀛洲酒肆,見瀛洲新任的知州。
這位新知州姓崔,叫崔嵩。
他和梁又鋒全然不同,是地地道道苦秀才出生,通過科舉一步步到如今這個位置的。比起梁又鋒而言,崔嵩這一類官員,能做到這種地步,為人更加謹慎。
不僅謹慎,而且心中更加敏感。
寒門能出貴子,但著實難得。剛入官場時的風光無限,到如今沒有強有力的家族支撐而勞心勞力,崔嵩是帶著點怨氣的。
還是沒有地方可以發泄的怨氣。
他的爹娘為了能讓他好好讀書,幾乎是吃盡了苦頭。他不能也不會去怨。
別人生來運勢好,有家族庇護,有吃有喝有穿,請個下人隨隨便便,與他無關。他也不能不會去怨。
他自己都能走到四品官員了,還有什麼可以抱怨的?
算是命好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知道舒淺的存在,知道崇明教的存在,卻從來沒有和舒淺打過交道。就連和梁又鋒與舒淺側面打交道的情況都不曾有。
他在等。
結果沒想到等到了舒淺拿到海商引。
崔嵩得到這個消息時有點懵。可惜他又沒什麼京城的關係,完全不了解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以至於一個崇明教都能得到海商引了。
這讓他對崇明教感覺更加復雜,一時間更不知道要怎麼處理好。
就在崔嵩愁來愁去的時候,舒淺的邀約送到了他面前。
邀請他在瀛洲酒肆吃一頓飯聊聊天,暢談一下百姓疾苦問題。
以及,不喝酒。
崔嵩沒琢磨明白為什麼要強調不喝酒,等人換好了便服,真到了瀛洲酒肆,他走到三樓雅間門口楞了神,轉頭看看門口守著的兩個人,再看看屋內僅有的一個女子,有點茫然。
舒淺起身,朝著崔嵩簡單行禮:“崔大人。”
崔嵩還是踏了進來,不過帶著茫然過後的驚異。
門被兩個教徒關上。
舒淺介紹著自己:“舒淺,崔大人叫我舒娘便可。崇明教裡我算說得上話的。”
她並沒有直說自己就是教主。
崔嵩落座:“舒娘。”
舒淺給崔嵩倒了杯茶水:“按理而言,崔大人上任那段日子,我該早些拜訪一回崔大人的。不過教中事情有些多了,這一拖二拖,拖到了今日。”
這話實屬客套話,她其實要不是攤上事情,根本不想拜訪官員。瀛洲酒肆是在瀛洲,可崇明教現在是算在崇明州內,與瀛洲關係弱了太多。
崔嵩微微點頭,沒說什麼。
“這一回和崔大人碰面,全然是因為教中一名孩子。”舒淺朝著崔嵩客氣笑了下,“不知道崔大人有沒有聽說過暗街的五爺。”
暗街的五爺,生前在暗街名頭極大。
死後,好似一切都已過,被談起來的次數越來越少。
對暗街不算太熟的崔嵩,自然不會知道五爺。
他搖了搖頭:“不曾聽過。”
“暗街五爺生前在暗街有些名氣,死後說起的人便少了吧。”舒淺並不意外,繼續說著,“教中那名孩子來自暗街,受到過包括五爺在內不少暗街人的幫助。”
譚毅能在暗街長大,一是他自己想要活,二便是周邊人對他算友善。
“於是等他現在日子過得好些了,就想讓暗街重新整改一下,變成一條正常的街。”舒淺將譚毅拉出來當理由,“算是知恩圖報吧。”
崔嵩對著理由聽過就擱置,抓著重點重復:“暗街整改?”
“是了。”舒淺點頭,“崇明州那兒已有了動作,要是崔大人有所不安,可以過兩日打探打探那兒的消息。”
崇明州的梁又鋒原先就是瀛洲的知州。
崔嵩原本怕得罪人,並沒有和梁又鋒熱絡暢談過,生怕梁又鋒覺得他搶了位置,而敵視他。
如今看來聊聊是必要的。
“改成商街,買賣所賺的銀錢取出一部分給衙門。”舒淺將主要目的說出,“崔大人覺得可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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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崔嵩覺得這法子好。
可他又在想舒淺這麼做能夠得到多大的好處。
無利不早起,崇明教能夠在瀛洲和崇明縣的眼皮下發展到如今這模樣,那便是因為幾方都能得利。崔嵩並不知道姚旭和梁又鋒的關係,僅此揣測著。
過往以他的性子必然不會同意舒淺這個方式,寧可拖著暗街一事,找朝廷來解決。
甚至為了不得罪崇明教,他在找朝廷時候會斟酌著話,將崇明教暫時隱於之後,等朝廷送來了人再說。
無論他怎麼想,崇明教勢大,對朝廷而言不是好事。
但,他就是怎麼都沒料到舒淺會得到海商引。
這幾乎等於明晃晃告訴了別人:崇明教有朝廷撐腰,諸位請好好想清楚了。
人一旦遇到了事情,很容易多想。
崔嵩身為窮書生出身,更容易多想一些。
他心裡頭已傾向了舒淺的想法,卻沒有當下就答應舒淺:“舒娘說得有理,暗街從未交過稅課,又時常將忽視律法恣意妄為,著實要整改。”
舒淺笑笑。
“不過崔某才來瀛洲,這些時日對瀛洲諸多事物還不算熟悉,當場應了舒娘不太妥。”崔嵩說得很委婉。
舒淺當然知道這點:“當然,崔大人什麼時候有想法了,早些來和我說一聲。等開了春,我教中辦了喜事,我便不一定待在崇明山上了。”
崔嵩聽見喜事,也不知道是什麼事,反正先說恭喜:“有喜事?那提早先道一聲恭喜了。”
“謝過崔大人。”舒淺眉眼彎彎。
兩人扯開這個話題,就著瀛洲和崇明州的事情再聊了兩句。
酒肆裡很快就上了菜。
舒淺和崔嵩用過之後,還剩下不少。
廚娘們依舊躍躍欲試想要將新的產品往舒淺那兒塞,搞得舒淺哭笑不得。
等到最後她看著一桌子菜有幾個連動都沒動,搖著頭:“那麼多我們兩個人怎麼吃得下?我帶些甜的回教中給孩子,崔大人不如也帶點?”
崔嵩官場沈浮那麼多年,因為惜命,錢是沒有多少的。
他妻子早年就跟著他,一樣是普通人家出身。
聽著舒淺的話,他算是露出了少有的一點真誠笑意:“那就謝過舒娘了,拙荊喜甜,前些時日才吃過酒肆裡的酥油泡螺,贊不絕口。”
這桌上有一碟,舒淺拿到了崔嵩面前:“這食譜是我夫君送的,我第一次嘗時也覺得極為驚喜。”
兩人悄無聲息,竟然秀起了自家人。
不過借著這個話,兩人莫名竟然拉近了點距離,等沒動過筷的菜都打包好了,崔嵩對舒淺的態度都好上了不少。
舒淺送了崔嵩離開,心裡頭給這位新知州記上了一點:愛妻。
倒是一個好事情。
她將那些多出來的吃食帶回教中,沿路碰見了還在外頭跑動的小孩,便送他們一點,等到了自己屋子門口,她手上就剩下最後想留給貓吃的東西。
貓愛腥味,也愛吃肉。
酒肆裡有的菜做得清淡,幾乎沒怎麼放鹽,她便特意帶了回來,放在了屋內角落裡的碗中。
床下頭一群貓探頭探腦,聞著味道直叫喚。
那只自從來了教中就不肯走了的黑貓一樣踩著輕巧的步過來,尋著自己的碗低頭便吃,好似白天被餓了一樣。那群小貓一邊喵喵叫喚,擠來擠去,一邊趁機吃兩口,等吃了個半飽當著舒淺的面就打成了一團。
舒淺看著樂呵一下。
天都差不多快要暗下了,舒淺都準備再尋兩本書看看就睡下,門被敲響了。
她以為是喬曼,便過去開門。
一開門結果看到是紅六。
紅六裹得嚴實,本身武藝高強擅長隱匿,沒得通報自己先偷跑上來了,朝著舒淺拱手:“教主,兩件事。一件事這個信。”
他掏出信遞給舒淺。
然後繼續說:“第二個事,我前段時間剛學了練兵,主子把我直接扔過來了。”
舒淺接過了信楞了楞,練兵還能剛學就帶兵呢?
紅六說謊話說得面不改色的,讓舒淺楞完直接笑了出來:“成吧,那你今晚先讓畢山給你安排個住的地方,明天開始就跟著他。等畢山成親了,我看著也能出海了。”
開春,天暖了出海正好。
紅六點頭。
他猶豫了一下,問了一聲舒淺:“教主可要跟著出海?”
舒淺怎麼能不想出海?
但第一回她還真不出。
“我要守著崇明教,該是等他們第一次回來後,第二回再出海。”舒淺覺得教中人也不會允許她第一回就出,“一回個把月,那會兒天都熱了。”
紅六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我覺得五月第二回出就很不錯。或者等九月。”
舒淺一時間沒明白紅六的意思,不過預估著時間也差不多五月能出第二回,九月能第三回,再往後時間越縮越短,指不定每隔幾日就能出海一回。
她應了話:“有理。好了,天都暗了,你趕路也累,先去歇下吧。”
紅六當即給舒淺告辭。
而等舒淺回了屋子裡才恍然想起,先皇懶政,楞是將祖輩上砍了大半的假期補上了不少,原本只有學生才會有的五月田假和九月授衣假都給折騰上了。
其他時候麼,除了帝王生辰以及過年大節之類,倒是沒能夠補多少假。
皇帝再怎麼想請假,也要和百官爭鬥的,群臣都看不下去,皇帝也沒辦法輕易放假。
至少十五天不用上朝,本子還是要批的,蕭子鴻想要和自己一塊兒出海,還真是有點困難。
舒淺失笑,覺得紅六操得心有點遠,這才幾月呢?
她回了自己位置,打開了信。
八個大字。
“字數太少,打回重寫。”
舒淺唇角顫了顫,最後還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幾乎能夠想象出蕭子鴻寫下這幾個字時的樣子,微微蹙眉,還要假裝很是不在意,心裡頭想著她是怎麼回事,說好的寫信就寫那麼點字?
若是在自己面前,指不定還要拐彎抹角說她兩句。
怪她。
時間在擠,這麼點功夫怎麼都是能擠出來的。
舒淺取了紙筆,這回認認真真磨墨動筆。
“蕭郎親啟,見字如面。”
開始這一句還挺文縐縐的,下一刻她就變了,話說得淺白得很。
“近日繁忙,想來蕭郎一樣。上回十六個字,蕭郎嫌少,回我八字,更少。蕭郎不以身作則,我又如何能做到侃侃而談,寫出八百字長文塞滿整個信?”
將鍋往人頭上一丟,舒淺半點沒覺得自己臉皮厚如城墻。
“今日與一位大人閑聊,他稱妻為拙荊,我想了想壓寨相公私下裡叫叫便是,放到面上還是叫夫君為好。若是蕭郎有別的喜歡,如小心肝,小寶貝,好哥哥一流,也可直接於我說,我不會嫌棄。”
寫到這裡,舒淺自己都禁不住笑起來。
蕭子鴻要是能同意,她名字都給倒過來寫。
“許久不見,有些想念。說讓你勿念,不過是提筆亂寫,望你多想兩回,多看看我的畫,也好讓我覺得公平一些。”
寫到這裡,她還真有點真情實感。
怎麼可能會不想呢?
“本該至少同眠一個初一十五,分居兩地少了日子,只能算是蕭郎欠我,等來日算起來,可多不可少,保底按三分利算。”
舒淺覺得自己寫得很對。
這日子本就是蕭子鴻欠她的。
至於這利息算法,律法裡不得過三分,那她就寫三分。
“蕭郎回信,可要比我這信更長才好。”舒淺最後回復了蕭子鴻的八字。
比短有止境,比長可沒有。
將信擱在邊上晾乾,舒淺拿了本書看了,沒多久就歇下了。
等第二日她將信交給了紅六,紅六就將信連帶著這幾天並不多的銀錢,一並轉交給同伴,送往了京城。
畢山和紅六一道去訓練教徒,舒淺則是掐著時間去找媒婆。
她就是喬曼的娘家,要隨時給喬曼看緊著這次成親。
……
京城
蕭子鴻收到了新的信。
他一摸厚度,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心裡頭覺得信還是薄了點。
打開了一看。
剛開始舒淺說的話還挺正常,到後面越扯越歪,竟然是連“好哥哥”一類的話都說出來了。
他神情微妙,對舒淺近日接觸的人有了一絲質疑。
怕不是有什麼不正經的人也入了教。
而看到同眠這個問題,蕭子鴻腦中竟是真意外掰算了一下日子。
三分利好像也不是很高……
等讀完整個信,蕭子鴻不動聲色將信收好,放入了更安全的位置。
“李公公。”他開口問了一聲,“一年到頭的,皇后侍寢該是幾日?”
李公公還第一回聽到這種問題,恭敬回話:“回陛下,先皇是初一十五,老祖宗那兒還有一月三日,初一到初三的。”
他可機靈著呢:“若是後宮只有一人,那更是不拘泥那幾日了。”
蕭子鴻微微頷首:“嗯。後宮無人,皇后寶冊未取,但我給她記著。如今是少一日,按三分利來算,少個把月,該是能補好幾年了。”
舒淺是將一月兩天按照本金來算,蕭子鴻把一整個月的日子都當成了本金。
李公公聽了覺得好笑,還是附和著蕭子鴻的話:“陛下說得是。少的日子一多,可不就是補一輩子。”
一輩子這種話,自己說出來像是假的一樣,別人說出來卻是能讓人面上不由自主露出一分喜。
蕭子鴻並不熱衷於聽好話,可這會兒李公公就是說到了他心坎裡。
“備紙墨,我回個長信,好好給她算一算日子。”蕭子鴻瞥了一眼旁邊堆起來的本子,“那些真是看得都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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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誰也沒料到本來該是情書的信,最後會變成在算日子,還一封變得比一封長。
說好的纏綿悱惻,由於兩個人的性格關係,風格變得讓常人難以理解起來。
好在兩人都沒有過分到在這種信件中去談點治國齊家平天下的事,勉強讓這些信在許久之後拿出來看兩眼,唇角仍然能不自覺泛出笑意。
崇明教的教徒們吃好喝好還天天訓練,沒過一段時間,精神樣貌比年前更好了不止一倍。
師華擅兵,在吉武關和崇明山兩頭跑,順帶跟著紅六學了不少東西。
畢山這個向來只知道沖在前頭的人,也漸漸有了作戰意識。
姚旭和北青,在梁又鋒和崔嵩的同意下,徹底接手了兩州的暗街,從裡到外全部都“收拾”了一遍,還將暗街的人管理了起來。
譚毅嘗試著給暗街立了規矩,在律法的允許下,更好維護好兩條暗街的日常生活。
暗街裡頭下九流的人格外多,舒淺並沒有打算徹底改變每個人的選擇,不過也隱隱讓人在私下裡給這兒的人都送了個消息。
要在暗街裡安分過日子的,今後必然會有好日子等著。
一晃這日子就出了先皇的喪期,直逼喬曼和畢山的成婚日。
喬曼的嫁衣是教裡頭的女眷親自動手做的,其中的大部分繡花,是師華帶來的兩個婢女連著趕了好幾夜才繡好。
她陪嫁的東西不少,在教中管了這麼久,又教孩子們算賬,又時常要忙舒淺的事,以至於每月的分都很高,拿的月錢很多。
師家的戰利品裡,畢山特意給她挑了一整套的飾品,從頭到耳到脖子,連帶腳上的環都有,直接讓喬曼成親這日全戴上了。
舒淺還在教中挑了幾樣值錢的,算給了喬曼。
教徒們送給兩人的贈禮,那更是實用極了。
工匠們直接給兩人造了一套新房,就在距離舒淺並不算太遠的地方。有的給他們送了一批小鵝崽,有的給他們送了一頭母豬崽,還有送了一頭驢的。
女眷們則是給兩人送了被褥,還有一些換洗的新衣服,嫁衣也是其中一樣。
於是等到成親那日。
舒淺這兒帶著一眾女眷幫忙裝扮著喬曼。
大紅妝花吉服,搭配上官綠妝花繡裙,化好妝,帶好飾品,蒙上彩羅袱,也就是繡花蓋頭,喬曼被打扮得整個人都喜慶起來,緊張得卻雙手都不知道該放哪裡好。
“畢山一大早就起來了,他那身衣服通體藍的,穿上好看得緊!”有女子揶揄著,“修剪了胡子,整了頭髮,看著和官老爺一樣。”
喬曼小聲討饒:“別鬧了。”
一群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這要到晚上才能吃東西,一天下來可不得餓著?”舒淺這一天下來也是忙得頭暈眼花的,甚至還有點不知道具體忙了點什麼。
她抓著邊上的女子再問了一遍:“等下不跪拜父母,是直接夫妻對拜了麼?”
喬曼都想要掀開頭蓋去拉舒淺了。
“教主不是不想上去麼!那便只好精簡了來。”女子這樣回她。
教中地位最高的就是舒淺,也不是沒有長輩,不過長輩都不算是畢山和喬曼的長輩,最適合坐在那高位上的是老教主,可老教主就剩個牌位,畢山一大早就去給老教主祭酒去了,也不可能等會兒拜牌位的。
舒淺點點頭,竟是一時間看起來比喬曼還要緊張。
畢山先到了宴客廳門口。
今日的宴客廳一片喜慶,堪比過年那會兒。圓桌擺放了一桌又一桌的,上面已是鋪滿了冷菜和酒。
他臉上微紅,搓著手,有點慌亂。
像是不敢置信自己忽然就娶到了喬曼。
喬曼很快也到了宴客廳。
兩人隔開一段距離,聽著身後人的吩咐,行禮。
畢山能看得見一身華服的喬曼,而蒙上彩羅袱的喬曼什麼都看不見。即便是有這一點不同的,兩人現下的情緒是相似的。
歡喜,拘謹,無措,心慌,興奮,再是歡喜。
喬曼甚至有一些想要落淚。
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高興。
在明白如今的自己是幸福的後,為此感到高興,想要落淚。
行禮結束後,兩人又分別被帶到屋內兩側,兩側放了水盆,再有對方跟隨的人送來毛巾擦拭臉。
擦拭完後在被引入宴客廳中間。
舒淺坐在下頭看著,雙眼一眨不眨。
畢山和喬曼二人東西相向。
祭祖之類的,畢山做過了。
父母之類的,兩人都不需要叩拜。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夫妻對拜。
旁邊的贊禮唱著:“拜!”
畢山和喬曼對拜一次。
“興!”
兩人擡起身子。
“拜!”
再度互相對拜。
“興!”
再次擡起身子。
“平身!”
這才算是夫妻對拜結束。
畢山看著面前的喬曼,唇微動了動,恭恭敬敬,作了個揖。
蓋著蓋頭,喬曼還是能感受到畢山的。
她在畢山作揖之後,一樣恭恭敬敬回了一個禮。
從今往後,他們便是夫妻。
從此相伴餘生。
二人就坐。
本該是先女子入房內候著的,可舒淺覺得都在崇明教大夥兒見證下成了親,女子沒有必要在對拜之後就此候在屋中半點不吃東西。
她讓媒婆改了流程。
畢山當著眾人的面,掀起了喬曼的蓋頭。
喬曼本是垂著眼的,睫毛微顫著張開那雙眼,對上畢山的視線。
明明在眾人面前,他們眼裡卻只有對方。
喬曼慢慢紅了眼眶,卻是笑了起來。
畢山原本一直提著的心,這會兒猛然就放下了。他跟著勾勒了唇,露出了少有憨厚的笑。
兩人身後的人,各自舉著食案置於對方面前。
“斟酒。”
畢山接過酒杯,看向喬曼,一飲而盡。
喬曼接過酒杯,放到嘴邊,一飲而盡。
“進饌。”
兩人吃下食物。
隨後又一次飲酒,吃東西。
“合巹。”
畢山和喬曼勾上了手,交錯,一飲而盡。
宴客廳教徒們這會兒使勁得拍手,還有人都快爬到桌上去歡呼了。
舒淺對兩人的婚禮是從頭參與到了尾巴。
她看著喬曼半點沒覺得煩,深深沈浸在繁雜中歡喜的樣子,有點明白為何那麼多人寧願經歷那麼復雜的一回,也一定要將這流程走一遭。
這麼一想,當皇后,拿寶冊,經歷那麼繁雜的一回,她或許一樣覺得累,但也會很高興。
會被那點甜意,甜到落淚。
喧鬧的歡騰之後,是沒有階級的胡吃海喝。
舒淺喝了點酒,瞇細了眼,以一種極為歡愉的情緒,和教徒們一道度過這一頓飯。
不遠處的畢山被教徒們瘋狂灌酒,扛過一批又迎來一批。
就連平日裡總是有點小心思的姚旭,此刻都笑得恣意,湊上前去和人對飲。
小孩子們自以為隱蔽偷著大人的酒喝。
教中的貓不知道何時來到了宴客廳,在這個那個教徒腳下喵喵叫喚討要吃的。
喬曼巧笑著看著這一切,帶著溫婉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和,神情如水。
一直到酒過三巡,黃昏之時過去,畢山在眾人的起哄中,漲紅著臉將喬曼扛到了自己的身上。
喬曼驚呼一聲,忙不疊扶上自己頭上的飾品,生怕磕到了畢山臉上。
“不準跟來了。你們繼續喝!吃!我,走了!”畢山已有點醉了,此刻看著人都是兩個影的,強調著自己的話。
這下鬧得一群教徒們拿著筷子不停敲酒杯起哄。
舒淺看著樂呵。
喬曼已經沒臉見人,只想將剛才的紅蓋頭重新給自己蓋上。
畢山臨著走還到舒淺面前:“教主,您就是我第二個再生父母!”
舒淺笑不出來了。
旁邊的教徒們倒是當場笑瘋。
畢山帶著喬曼洞房花燭夜,教徒們結伴著談笑嘮嗑,順帶在背後繼續調侃調侃畢山。
他們這一對著實在一起不算是容易。
舒淺喝著酒,不自覺就有點喝多。
等到了大夥兒覺得時辰差不多該散了,她順走了自己的酒杯,以及一小壺暖好的酒,踏著星光回自個院子。
星光正好,天色也正好。
就是熱鬧完一個人走著,有點冷清。
她咬著小酒杯,有一點沒一點喝著杯子裡的酒,很想蕭子鴻。
遠在京城的人,現在會在做什麼呢?
是勞碌著忙天下事,還是偷偷摸摸想著自己?
基本上該是前者。
反正不會那麼早就歇下。
酒壺的酒微熱,在手上暖呼呼的。
舒淺一直走到了院子,踏進自己的房間,隨後將酒壺放在了桌上。
轉身,頓住。
雙眼因為驚愕,一點點睜大。
“你怎麼會在這裡?”
舒淺以為自己真喝多了,看了看酒壺,再看看面前的人,隨後恍然想起剛才進屋時,油燈是亮著的。
她不在屋裡,油燈卻是亮著的。
喝多了酒,警惕心是半點都沒了。
面前的男子裹著厚重的衣服,側靠在床邊,臉上是她習以為常的淺笑:“還是來晚了一點,沒有能趕上陪你看喬娘成親。”
舒淺擱下了酒杯,坐到了蕭子鴻的身邊。
她拉過蕭子鴻,將自己的臉貼到了蕭子鴻的臉旁。
剛吹了風,她的臉有點涼,而他在屋內,臉是熱的。
漸漸,她臉上回暖,心裡頭那點冷清也消失殆盡。
“你是我見過最不稱職的皇帝。”舒淺身上還帶著酒味,借著酒意,她說話也沒了分寸。
蕭子鴻低聲輕問:“嗯?”
“雖然我也就見過一個皇帝。”舒淺這般說著。
她只見過一個,但知道很多。
有更多的皇帝比他還不稱職。
可這人的不稱職,僅僅是因為自己。
“這樣不好,可我好喜歡啊。”舒淺停頓了一下,輕聲這樣說著,“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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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和自己在對方心中是獨一無二的。
這是兩個意思。
而後者比起前者而言,更能讓人覺得心中觸動良多。
蕭子鴻的聲音很輕:“你喝酒了。”
舒淺是喝酒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也沒人灌她,可就是忍不住喝完了一壺,又接著一壺,等臨走了,還要帶上一壺。
她覺得自己是清醒的,她能感受到蕭子鴻呼出的氣,鋪在自己的臉上,帶著一股癢。
“嗯。”她應了聲。
可她又覺得自己醉了。
崇明教糖多,這酒很甜。
甜到讓人察覺不到喝多醉人。
醉到舒淺覺得屋內的燈火好像從一個,變成了三個,還有虛空放大的影。
醉到她肆無忌憚,亮著眼說如此的情話。
蕭子鴻自覺自己是工於心計的。他是知道舒淺喜歡他的,喜歡他那張臉,喜歡他到現在不止那張臉了。可他沒有料到的是,這種喜歡原來每說出一回,他都會心動一回。
如果說他們兩個之間真有一場攻心戰。
他以為他會贏。
可他輸得一塌糊塗了。
他像是第一回認得舒淺一樣。
又知道這才是符合舒淺的性子。
直來直往,一往無前,兼愛天下,獨愛他。
本該矛盾,卻意外沒有一絲的矛盾。
怎麼就錯過了幾十年呢?
蕭子鴻貼上了她的唇,少有多了點懊惱。
懊惱當年年少天真的自己,在馬車外第一回響起鈴鐺時,掀開車簾,卻又匆促放下。
懊惱聽著那歡暢帶著調侃的笑聲後,沒有再度掀開簾子。
如若和舒淺,如李公公而言,能夠這樣過一生,他是半點都不會覺得厭的。
他是個很少會覺得厭的人,而面前的人則是少有會每日都有所不同的人。
舒淺眨了眨眼,沒反應過來為什麼說了句“喝酒了”之後就變成了輕吻。
難道不應該是互訴衷腸麼?
她微微拉開了距離,帶著點疑惑:“你怎麼不說你也喜歡我?”
酒後的舒淺真的是讓人覺得,驚喜。
蕭子鴻低聲笑了起來:“我以為我在這兒就說明了這點。”
他在別的地方一步步做到極致,就遺留下了這麼一點任性。開國以來,有帝王沈迷木工的,有帝王沈迷丹藥的,有帝王沈迷蛐蛐的,有帝王沈迷蹴鞠的,還有帝王乾脆不上朝的。
蕭子鴻以為他這一生本沒有任何意外,不過是將過往做得不夠好的地方,盡善盡美一些罷了。
誰料會沈迷上一個人。
周邊一切前行的路,是他走過熟悉的路,那路上的那點最大的不同,怎麼就不能讓他沈迷了呢?
越是遠離,越是想念,越是沈迷。
他起了身,將自己厚重的衣服退去,擱到了那邊的桌上。
取了桌上剩下的溫酒,一飲而盡。
隨後走回舒淺身旁,用唇渡了些過去。
**一刻值千金。
舒淺喝下了酒,瞇細了眼,覺得蕭子鴻的學習能力著實令人心驚了點,已會玩起這種把戲。
一夜好眠。
日上三竿。
舒淺醒來時還能感受到身下的暖意,酒後第二日,腦袋隱隱有點難受。
她在掙紮起床和再感受會兒蕭子鴻身上的溫度抉擇了一下,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醒了?”蕭子鴻問她。
舒淺無奈睜開眼:“學武的人都這麼敏銳?”
蕭子鴻應了聲:“嗯。”
昨晚連房間點了燈都沒在意的舒淺默默挪開了身子,嘆了口氣:“我這邊過些日子準備出海,信中已與你說過。”
一覺醒來就談正事,也就他們兩個了。
蕭子鴻竟有點恍惚,覺得自己像是被白睡了一晚。
他委婉提醒了一句:“我今日就回京城。”
舒淺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又嘆了口氣:“猜到了。”
蕭子鴻:“……”
舒淺見人沒了響應,看了過去,發現蕭子鴻面無表情看著她。
她頓了頓,反應了過來。
下了床,穿上衣服,她隨後坐在蕭子鴻身側問他:“我五月第二回出海,你可方便與我一道?”
五月有田假,最多也就十五天。
出海時間一般而言要個把月。
他是想能夠出海一回,可朝廷內外瑣事太多實在走不開。
再怎麼任性,他也沒心大到可以連著出走個把月。除非弄個影皇帝,當成替身放在宮中。這樣做於他而言多增隱患。
海上風險又大,後代未立。
蕭子鴻思考再三,還是搖頭:“不成。”
舒淺也沒強求。
紅六給了這麼一個想法,到底也是作為下屬給出的一點小建議。他沒有也做不到像蕭子鴻那樣,坐在帝王位置上去考慮更多。
“嗯。”舒淺若有所思,覺得自己掌管崇明教,和蕭子鴻掌管這天下,這日子過得也太難了點。
她丟不下崇明教,蕭子鴻也丟不下這天下。
就在她心裡頭剛開始愁以後要怎麼和蕭子鴻這麼淒淒慘慘異地戀,就聽著蕭子鴻開口:“瑞王長子年少聰慧,可堪大任。你今後本就不想讓孩子守在宮中,我便屬意他繼位。”
“等我成了太上皇,便能同你一道出海。”蕭子鴻從不把國事當小事,說到這裡還坐直了起來,穿上了衣服和舒淺細說著,“這事比較重要,早前信裡也不好說。”
這被子外頭還冷,蕭子鴻將人撈進被子裡:“如何?”
舒淺貼著蕭子鴻,認真考慮起這個問題。
瑞王便是大皇子,蕭子鴻的長兄。
蕭子鴻當初和舒淺坦白自己新帝身份,就和舒淺說過這一事。
“孩子還小。”舒淺嘆息,她這等蕭子鴻成太上皇,要等好些年啊。
“等國庫充盈,我便在江南造個別院。每年在江南住幾月。”固定了日子,朝中的事情都好處理,並不會影響過大。
舒淺眼一亮。
國庫充盈這個好解決啊。
她點了點自己:“我,私庫,有錢。”
見蕭子鴻看向她,神情還有點復雜的樣子,舒淺再度強調了一遍:“我,私庫,非常有錢。”
她一半的錢給了蕭子鴻,蕭子鴻後腳花的差不多。
可她不一樣,沒地方花都攢著呢。
造個別院是不夠,但是積少成多,慢慢也就夠了,這可比培養一個皇帝快多了。
舒淺也不管自己才被重新塞進被窩,掙紮著要出去:“我去拿賬本看一眼,回頭你別院要做點什麼開銷多少,我這兒錢直接運過去。”
半點不慫的。
蕭子鴻攔都攔不住。
“記得給我打欠條。”舒淺小跑到邊上架子裡抽出了賬本,“這就不收你利息了。”
蕭子鴻幽幽看著舒淺翻賬本的興奮勁,懷疑自己傾家蕩產都還不起舒淺錢。
舒淺將賬本攤開放到了蕭子鴻面前:“這些能先采買點東西買個地麼?我們再慢慢朝著上頭蓋。精打細算著來。海舟多開幾趟,我們爭取五年內將別院大多數地都造起來。”
蕭子鴻怎麼能不知道舒淺有多少銀兩?
他收到的那些補貼國庫的,一模一樣的金額就寫在那上頭。
伸出手,他揉了揉舒淺才起床還淩亂的頭髮:“看來我今後只能賣身賣藝為生了,這可怎麼辦?”
舒淺眨眨眼,心想難道以前不是在賣身麼?
好在她今天酒醒了,還有些分寸:“不礙事,長得好看就成。”
蕭子鴻被逗笑。
再怎麼想多溫存會兒,蕭子鴻也是要回京城的,舒淺也是要吃飯的。
兩人又扯了一會兒後,總算是決定出門吃東西。
昨日酒席多了不少菜,喬曼新婚,舒淺沒去打擾人,自己去廚房折騰了一些吃食回來,和蕭子鴻隨便應付了一下。
舒淺會做飯,不過有些時日沒碰過竈頭,不小心還弄花了臉,等回頭見蕭子鴻時,才被蕭子鴻點了出來,鬧得兩人咯咯直笑。
等要走了,蕭子鴻也沒讓舒淺送,讓她好好再去休息會兒。
舒淺小步挪動向自己屋子,知道蕭子鴻真轉身走了,這才慢吞吞走進屋子,心裡頭滿是造房子養男人的事。
而另一頭蕭子鴻正下山,迎面碰到了姚旭。
姚旭見到蕭子鴻也是極為詫異。
他挑高了眉毛,微妙說了一聲:“蕭公子這日子過得很是清閑啊。”
蕭子鴻聽著話,朝著姚旭笑笑:“還成。就是沒趕上喬曼成親,全當是回來一趟陪教主了。我這身份,這點事做了也是應該的。”
今日正巧在姚旭身邊的師華,略帶疑惑看向蕭子鴻。
她是知道這位“壓寨相公”的,就是覺得姚旭這話裡好似有話。
“這是要回京城?”姚旭問他。
蕭子鴻點點頭。
姚旭略感慨。
覺得這兩人之間還真挺不容易。
可惜下一刻,蕭子鴻對姚旭叮囑了一句:“這教中,教主和我成親了,喬曼和畢山也成親了,如今看著二當家形單影,不知道可有心上人?有的話也早日定下,省得年紀到了,讓教主擔心。”
姚旭收回了自己的全部感慨。
他面無表情盯著人,心想就教主的性子,吃飽了撐的擔心他呢。就面前這壓寨相公能這麼說他了。
蕭子鴻感慨:“百廢俱興,天下缺人。二當家你說是不是?”
姚旭還不得不承認蕭子鴻說得對,面無表情點了點頭。
蕭子鴻感慨完,面上含笑,踏步告辭,揮揮手不帶走教中一點東西。
催婚感覺真好。
姚旭冷哼一聲,邁開步子背離蕭子鴻走開,和邊上的師華:“不用管剛才蕭公子說的話。他就是和教主分居太久,忍不住想要刺人兩句。”
師華點點頭。
半響後她開口:“二當家這個年紀了,為何還不娶妻?”
姚旭:“……”
他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73章
暗街的整改沒有停下過。
當年和譚毅一起演戲騙人的壯漢,憑著和譚毅的交情,當上了暗街的管理層之一,幫著暗街一點點重建。他算是棄暗投明,還想腆著臉在崇明教手下討幾分工。
而教中另一間大事便是海舟造好了一批,在前段時日嘗試捕魚沒什麼問題後,正式要出海前往周邊國家了。
臨著出發,舒淺拿著地圖很是強調了一番:“這回出航我並不會去,大家以保護自己性命為主,萬萬不要草率行事。我們身為外人登上沿海,很可能會被以為是海盜,一定要盡可能講清楚緣由。否則一旦產生矛盾死了人,這一塊兒我們今後就難以再做生意。”
底下人紛紛應了。
“我們主要第一回並不走遠,先到五島稍作休整,再到小琉球,其後大琉球。”舒淺手中的地圖和比她獻給蕭子鴻的《萬裡山海》更細致一點。
《萬裡山海》主要求的是氣勢,觀賞性遠大於實用性。誰也不會將那麼大一個沙盤端到船上去。
她手裡的地圖不同,雖說只是平面圖,但上面精確劃出了雜記上所寫過的,或者先人航海已去過的國家和地域。
最近的就是似乎並沒有多少人的五島,是五個島湊在了一起。
“五島今後就能成為我們暫時歇腳的地方,在那兒也能備上一點吃食。就由小一些的海舟進行往來補給。”舒淺要給最大的海舟,做好充分的準備。
底下人聽得都很是認真。
“小琉球之後,到呂宋、再南去,順著這條道路,到非利皮那、波爾匿何、滿刺加、哇爪大。”舒淺一路指了下去,暫時收手,“這個時候,我們這些船上帶出去的東西,應該全賣空了才是。”
眾人點頭。
舒淺還要考慮船的吃水問題:“你們隨後就收貴重的,能賣出錢的東西,越是輕便好帶好賣的,越是多帶。船上銀錢是最不需要帶回來的,你們要拉回來的,只有東西。”
眾人一致點頭。
“吃食不要怕占地方。肉可以不吃,釣魚吃魚也能活,不過不能亂吃。菜一定要吃,每天每個人都要吃!”舒淺生怕這群人為了不讓吃的占地方,乾脆就帶乾糧走,每天啃乾糧過日子。
其實這話算是老生常談了,舒淺也不是第一回說。
畢山在仔細將這些事情都記下,抓耳撓腮的。
他是在用筆記,最近正在學好好寫字,寫出來估計就他自個第二天看都看不太懂。
“如果。”舒淺做了一個預設,“如果行有餘力,你們覺得還能走走,那麼再往下走一個國家。”
這回畢山點頭了。
教中這群人都比較善良,可到了海上,那就是無人管的地帶,等同於戰亂。
“記住,你們要是遇到了海盜,不要隨便相信對方的話。一旦有異常,殺到他們服為止。畢竟你們的糧食絕對不夠用來養海盜。”舒淺這般說著。
戰場上戰況瞬息萬變,尤其海盜基本沒有國的概念,十個裡面九個會玩詐降,剩下一個直接開打,打不死就跑。
教徒們也知道接下去要面對的都不再是普通山匪,說不準雙方撞上後,話說起來一句沒懂,人倒是先矛盾打了起來。
“好,現在去將兵器都領了,每個人配兩把。再帶一些備用的。清點任務交給甘江義。”甘江義是教中近日水軍中表現最好的。
這回出行,除了教中教徒之外,舒淺還找了幾個漁民以及以前出過海的老舵手。
這些人需要能帶路,還要能幫著船上的人分清楚海上什麼東西可以吃,什麼東西不能吃,以及看天氣。
老舵手和漁民們太過重要了。
舒淺給眾人最後叮囑完了,船再度一艘艘檢查好了,教徒們互相之間和家眷都說好了話,崇明教第一次出航,就此開始了。
畢山和喬曼才成親就分別,兩人都不舍得,可就連喬曼都沒哭。
她是拉著人晚上細細吩咐了好半天,生怕畢山在外頭照顧不好自己。
畢山一樣擔心喬曼,也是好生把喬曼對自己說的話,再重新對喬曼說了一通,結果反而惹喬曼笑開了。
最後畢山還去尋了師華,希望女子中最會打鬥的師華能夠多照看一點喬曼。
舒淺站在碼頭上,看著眾人上船,隨後在甲板上和留下來的人揮手的樣子,轉頭拉過姚旭:“姚二當家,此情此景,作畫一副,掛我們宴客廳上去。這個事就交給你了。”
姚旭噎住,隨後目瞪口呆。
這和他孩童時期跟著梁又鋒出門,回來梁又鋒給他布置詩三首一模一樣!
教中這回人走了大半,一時間很是空蕩蕩。
舒淺回去的時候帶著一串的小豆丁:“你們快點長大啊,教中可一直缺著人手呢。”
小豆丁們齊聲應了,充滿朝氣。
……
潘陽縣。
一個微胖的糙漢拉著身旁的那個走商,再問了一次:“你說那姑娘叫啥?嫁給了一個很有錢的教裡頭的三當家的。”
“姓喬,平日裡都叫她喬娘,具體叫什麼我還真不知道。不過就是一個德才兼備的女子二婚嫁了個好的。怎麼著你都要問兩回的?”走商有點不耐煩,“我正說著以後要給我家那孩子也請個女先生呢。”
糙漢想問更多的,可見走商不樂意,忙眉眼一轉,轉了話題:“女先生我知道啊,我給我家姑娘找過一個。”
走商聽了這話,打量了兩眼這糙漢。
衣服算是值點錢,可這腳上的鞋子,一看就是便宜的。
走商有點不經心了:“找的是哪家的呀?”
“岑家的那位女先生。聽說過沒?”糙漢說到這兒竟是有點不屑看向走商,“那會兒我可還是有點錢的,別說請一位女先生教書,我還專門請了一批人教她。”
說得是誇張了點,不過裡面確實有實話,可惜都是當年了。
走商們也知道糙漢以前有錢過,甚至揮金如土。有一個走商禁不住說了:“嘿,岑家那位我也聽說過,這潘陽附近這麼一圈尋過來,那位算是好的。不過後來被請去京城教官家女子了。”
一群人聽他這麼說,一時也知道岑家那位確實很好了,這都能被請去京城。
糙漢聽了洋洋得意。
“哎,你那姑娘後來嫁了哪家?”最先開口的走商聽了這話,忍不住問糙漢了。
糙漢神情頓時微妙了起來,他帶著點憤恨:“薄家。多好的親事,結果人逃婚了。你們說說這書是不是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薄家?
說者沒覺得,聽者都覺得有一絲不對。
有一個皺起了眉頭:“就那個,隔壁州新上來的薄家?”
糙漢點頭:“可不是。結果現在錢也沒撈到,人也沒了。讓我找著了人,非要打死她這個不知輕重的東西。”
幾個走商互相對視了一眼,裡面都透露出了一個相同的蔑視。
薄家確實如今是有了點錢財,逐漸上來了。
可那戶人家是奴籍出身,現在雖說是被強行從良了,但這家裡頭的孩子和本就良家人的孩子相比,還是低一頭的呀。
糙漢還在那惱火哼哼著:“那薄家可原先是我家的家仆,如今有了錢財又從良,我家姑娘與他家不挺好的?”
嗯?
有個商戶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別人家倒是也算了,你這原先主仆的,主子家女兒嫁給仆人家兒子……”
雖說民不舉官不究,可到底是違法的呀。
他又一想到如今這情況也不少見,商戶還是將後面的話給吞下了。別人家的事情哪裡輪得到他多說話,反正那姑娘都逃了,想來也是當年沒料到會被自己父親轉手給賣了。
以這父親的性子,怕不是尋回了女兒,被告了發現一婚沒成,改頭就讓女兒再嫁去騙嫁妝去。
這麼一想,他更看不上眼這個糙漢。
等到了臨走,一群人都沒怎麼搭理那人。
成婚一事到底講究門當戶對,即便門戶之間少了一點,如今律法就是那樣的,可不能違法了做啊。一群走商常年不著家的,對利益上心的同時,也希望家裡頭兒女能更好點,別回頭鬧了牽連到自己,讓自己都沒臉。
糙漢可沒管別人有沒有理睬他。
他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先前商戶說的那女子。
崇明距離潘陽又不算遠,那女子又是會念書的,以前成過親,還姓喬。
他不姓喬,可他走早了些的妻,就是姓喬。
“不行,我要去崇明看一眼。”他這麼一說,當即匆匆趕回了家中,忙收拾了起來。
如今家裡落敗,能賣的東西幾乎都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全是些零散的物件,連賣都不好賣。他胡亂帶上了衣服和口糧,出了門隨意將門合上,就朝崇明去了。
崇明縣都變崇明州了。
他那個女兒再怎麼樣逃婚了,日子如今過好了,也不能不贍養他這個老父親吧?
想到這兒,好些日子沒吃過油水的肚子有了些餓意。
糙漢搓了把臉,帶著一股興奮勁,腳步都邁開大了點。
要是這女兒不管他,他就去吿她!
德才兼備怎麼了?
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不養他就是不孝!
他當年為了這個女兒,可是花了不少錢財的。哎,要是這些錢留著,還能去賭場裡再玩兩天。
糙漢有點手癢了,不過可惜身上真的沒錢,要是去周邊的賭場,肯定也要被人認出,隨即就給攆出來。
這走向崇明州的一路上,前頭就像是一個金元寶,不住吸引著他,讓他忘記了步行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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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師華這些日子都在幾頭跑。
教中人走了大批,她身為教中武藝還成的這一批,便要和教中畢山信任的幾個教徒,一道分攤下畢山往日做的事。
碼頭那兒主要還是畢山原先手下幾個人掌管,而她主要負責帶著幾個娘子軍在吉武關做武器試驗,順帶讓人拿著這些武器上山打獵練身手,並采點藥。
其中包括了諸葛弩等便於近距離作戰的小武器。
臨著有事,才發現平日裡折騰的太少。
舒淺見海船出發了,心裡頭才擔心武器不夠犀利。
到了海上全是冷兵器容易吃虧。她以前覺得火丨藥太危險沒弄,如今發現,再不弄恐怕就遲了。
她這幾日專門寫了長信,就為了和蕭子鴻討論火丨藥一事。
火丨藥和火器比較好用靈巧一些的,最早並不是在朝內造出來的,而是來自於西番和南裔,等到後來才傳了進來,且一天一個樣子。
蕭子鴻往日不曾和舒淺說,暗中悄悄早已在動手,專門建造了一個火丨藥營,現歸於軍器監,由他私人下屬紅一負責。
這種重要的事並不好在書信中多說,兩人不過點到為止,也知道對方心裡頭對這個事上了心,乾脆讓信得過的人直接傳話。
而這個傳話的人,依舊是紅六。
紅六前腳才剛剛完成了練兵的任務,後腳又開始負責傳信送信,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要被主子丟了,整日都幹點這種事情。
舒淺從紅六那兒對蕭子鴻的軍器監情況知道得具體了點後,陷入了沈思。
軍器監已開發了數種火器,其中甚至有可短時間內發十彈的輕便火器。
她轉頭叫來了姚旭商量了一番。
“師華這些天要從吉武關送一批東西回教中,你記得去接一下。讓她回來後直接來尋我。”舒淺先和姚旭說了這事。
姚旭應了。
舒淺接著從桌上翻出了一本被翻得邊沿有點發黃的書,點給了姚旭看。
姚旭接過書。
舒淺等姚旭將那幾頁紙看完,和他說了一聲:“海舟上我們沒用火器,裝了一些弩,箭羽也用的是最好的雕羽。上了海一旦用了,這些箭也就用完了。”
姚旭明白這一點。
他們在船上裝的弩是舒淺和他特意選的神臂弩,可以同時發出三支箭,算是朝中才有的利器。射箭速度極快,也依托於人力。
她繼續說著:“弓箭手我們也專門練過,這我倒不是最擔心。不過我覺得以崇明教當下的情況而言,必須要搗鼓火器了。”
姚旭笑了下:“教主很敏銳。”
舒淺疑惑。
姚旭將書還給舒淺,很肯定重復了自己的話:“教主很是敏銳。教中現在日盛月新,昨天想的事,今天或許就跟不上教裡的發展。明日的事情今日說又太早。這會兒正好。”
這會兒,火器確實算是崇明教最正式該放到明面上要去做的事。
“但是,誰去做?誰來做?在哪兒做?”
最大的問題是,他們都不會,也不擅長。
此事又極為危險,少有差池,就是人命關天。
普天之下,最擅長這塊兒的人,必然在京城。
舒淺沈默了。
姚旭:“教主為何不選擇直接和朝廷合作?”
舒淺詫異。
“我們有錢,朝廷有火器。朝廷缺錢,我們缺火器。”姚旭很誠懇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們教中可以做一件事,兩件事,但不可能每一件都靠著我們自己來做。既然教主可以向章氏窯場買磚頭,為何不能向朝廷買火器呢?不需要最好的,那也一樣是火器,我們教徒只要會用就成。”
舒淺下意識回了一句:“可我……”
姚旭反駁:“沒有可是,教主,他確實身份不同,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最大限度用上呢?”
她一直以來下意識就規避了蕭子鴻的那些事情,即便和蕭子鴻討論火丨藥、火器,也不過是處於討論這些東西本身,而半點沒想和朝廷牽扯太深。
姚旭這麼一說,她卻在說出兩個字後,恍然發現自己不可能不牽扯深的。
她給的錢,是讓蕭子鴻上位的錢,也是讓蕭子鴻更快穩定這天下的錢。
蕭子鴻給了她海商引,便是知道她生錢的本事。
他們兩人註定是要糾纏在一起的,沒有必要去規避開。
哪個世家不是一邊和朝廷有所牽扯,又一邊和商人有所牽扯呢?
就連蕭子鴻自己,沒有她,也會想出別的方法去弄來這大筆的錢財。
直接給蕭子鴻打錢,不如讓蕭子鴻給火器定個價,她這兒按照蕭子鴻的價格買就是。他們兩個建別院的錢,也能在這裡頭堂而皇之的撥款下來。
蕭子鴻把軍器監的事情告訴了她,便是在隱晦提點她。
他有,只要她要,他就能給。
舒淺明白過來,敲了敲桌子,臉上泛起笑意:“我知道了。這些日子還是按部就班著來,等我弄來火器,你讓師華帶著人練。”
姚旭拱手:“是。”
舒淺決定好了這事,也就不再拘著姚旭,朝他揮揮手:“行了,你去忙吧,我這兒擬一份契約,回頭找蕭子鴻簽去。”
姚旭當即應下就離開了。
人一走,舒淺便埋頭寫起了契約。
當初她和蕭子鴻買刀的時候的契約其實很簡單,上頭也沒什麼繞彎的。主要是崇明教那會兒也窮,窮到沒什麼好被人惦記的,而蕭子鴻一樣沒多少背景,也不怕遠在江南的崇明教惦記。
兩人心思清透,還不如利用這點條件增加對方的信任。
現在這火器的契約,卻是要更復雜一點了。
不是她不信任蕭子鴻,而是她要顧慮的東西,不僅是蕭子鴻,而是朝廷。
都是千年的妖披了人皮,她不得不細著來。
舒淺正絞盡腦汁寫著呢,門外有人敲了敲門。
“進。”
外頭一個教徒推開門走進來稟告:“教主,外頭有個人說是喬娘的親爹,一定要來見喬娘。但我們一琢磨,喬娘從來沒提起過自己爹,就給攔著了。還沒告訴喬娘,就先來和您說一聲。”
舒淺擡頭,看向那個教徒:“喬曼親爹?”
教徒應聲:“是,我看這人鞋子都穿破了,怕是想要黏上來要錢的。但……萬一……”
萬一真是喬曼的親爹,他們就還要看喬曼是什麼意思才能決定怎麼對這人。
舒淺擱筆,將桌上的東西稍帶理了下,邁步走向門口:“走,我過去看看。”
喬曼是逃婚出來的。
逃婚,便是不樂意成婚的意思。
以喬曼的性子堅定不想要嫁給一個人,舒淺偏著喬曼,當然覺得該是男方或者家中有些問題,這才讓她寧願選擇逃婚遠離自家。
否則哪個人會甘願在外頭受苦,連家都不要?
崇明教如今地上鋪了磚,最外圍還圍了木欄桿,就教口子上留了大路,方便教中人上下,也方便馬車行駛的。
喬曼的親爹就站在門口,趾高氣昂。
他滿是挑剔,對這個門口橫看豎看不順眼。
不是都說這崇明教拿了海商引麼?
不是都說喬曼嫁了個有錢的麼?
怎麼瞅著這門口除了有兩個人守著,地面上鋪了點磚頭,就像是那最沒錢的土匪窩?
等見著遠遠走來一個已婚的,他還沒看清人就大聲嚷嚷起來:“你們崇明教就這麼招待人吶?我可是來尋親的。你們喬曼可是我一手帶著長大的。”
隱隱有鈴鐺聲響著,他覺得不對,細看人走進了,他才發現來人並不是喬曼。
來的人當然不是喬曼。
舒淺面上帶著笑,將人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喬娘的父親?”
糙漢不知為何有點被唬到,他擡高了點聲音:“怎麼了?我這長相和喬娘難道不像?”
舒淺能隱約看出來一點相像,不過性子差別未免太大。
面前這人不像是好生教養出來的,更像是暴富後又落魄了的。
舒淺笑笑:“我們喬娘自小是好生教養長大的,如今又剛成了人家。若是來一個人都說自己是喬娘的父親,又說自己長得像……天下都一個鼻子,兩個眼睛的。這也太為難我了。”
糙漢見人不信,急了。
他在這兒都老半天了,連個喬娘人影都沒能見到:“我生下來的我能不知道?”
舒淺頓了頓:“……這也是我第一回聽說男子生孩子。”
旁邊的教徒噗嗤笑出聲。
糙漢被旁人笑得惱火:“我萬良誌,二十二年前娶的妻,二十一年前有的女兒。那年花開得格外好看,就給她取了個名,叫曼。”
曼,有美的意思。
“她娘姓喬,八年前得了病,我沒錢,她就走了。等孩子到了年紀,我就找了人家把她嫁了。”這萬良誌終於憋不住自己的話,“誰想到她連臉面都不要,到這種窮山上來找人自己嫁了。”
舒淺笑意淡了。
正巧這會兒下山準備前往暗街的譚毅,沒想到會在教門口聽到這麼一出。
他不動聲色站到了舒淺身邊,警惕看向萬良誌。
舒淺不緊不慢開口:“敢問是哪戶人家?我也好尋人去對照了問問。”
萬良誌冷哼一聲:“薄家。他們家早年奴籍,在我家做幫工。可那會兒早沒了奴籍,薄家沒幾年就發達起來,比我們萬家還有錢。要不是她逃婚!”
他們萬家又可以有好日子過。
譚毅皺眉。
他這段時間識字多了,這一條早前就背了下來。
“良賤為婚,按律法杖責離異。”譚毅當即點出,“已出奴籍的,與舊主仍然有舊的主仆關係在,上了衙門,仍舊按照良賤為婚算,至少杖八十!”
譚毅拉了拉舒淺的袖子:“這種婚事,衙門不承認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