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奶酪西瓜 -【我在魔教賣甜餅】《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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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2-5 07:48 PM

第120章

  鬼門關前走一遭是什麼感受?

  舒淺這個死過一回的人表示,真走鬼門關反而沒那麼痛苦,生個孩子比在鬼門關還痛。這種疼痛太過難以表述,到後來除了尖叫,竟是頭腦空白了。

  生完後像是解脫了一樣,整個人如在雲端,只想要昏迷。

  誰料蕭子鴻還進來牽著她手說話。

  她回完一句暴躁的“滾”,表示想睡覺後,就真的昏了過去。

  那時也不知道蕭子鴻和生孩子時的她一樣,腦袋空了空,抖著手在那兒不停喊太醫。

  隨後不管是擦身還是抹藥,亦或者是蕭子鴻給她親自潤了唇,抱著她睡,她都半點沒有感受到。

  等到舒淺再度醒來,睜開眼,還覺得身子酸疼又空落落。

  她感受到身邊有人,微微動彈了一下。

  “身子還疼著,就別亂動了。”蕭子鴻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靠近她耳朵碰了碰,“藥都給你抹好了,等會兒還要再抹一遍。孩子一男一女,女孩先出來。”

  雙胞胎,兩個都不是很重,比尋常單生一個要輕一些。

  蕭子鴻這般一說,舒淺便放下了心。

  等心放下了,她也就想起了自己對蕭子鴻說出的話。

  “剛才,我話說重了。”舒淺手挪動了一下,試圖抓住蕭子鴻的手。

  蕭子鴻握住了她的手,想著上一回兩人不相識,竟是讓他怕起來,怕後來那所謂的崇明教教主不曾泄露出身份,代表著另外一層意思。

  “無礙。”蕭子鴻這般說著,“你受苦了。”

  舒淺鼻頭微酸,不知怎麼就有點想要落淚。

  她想著自己該是敏感了一點,抿了抿唇,半響才開口:“我餓了。”

  蕭子鴻從床上起身:“我叫人送點吃的。順帶看孩子醒了麼,醒了就讓人抱過來。”

  他如此妥帖,讓舒淺柔了聲音:“嗯。”

  宮女們早就備好了吃食,一一送上來。

  舒淺的吃食本就已很講究。

  這回也是一樣的。

  生完孩子,舒淺要是不餵養,就必須要吃特定的吃食回奶。太醫也表示兩個孩子,舒淺根本餵不過來,必須是要乳娘的。

  蕭子鴻乾脆就替舒淺決定,讓她不要親自餵。

  巧的是兩個孩子這會兒也正好剛吃完了奶,還醒著咿呀呀亂喊著。宮女們將孩子送到舒淺和蕭子鴻面前,恭敬遞上。

  舒淺起了身子,剛吃了兩口,就忍不住抱起了孩子。

  兩個孩子都小了點,渾身紅彤彤的。

  這天熱,小手卻還都塞在了裡頭,不讓孩子隨意伸出亂揮。

  “太醫吩咐不能見風。”蕭子鴻解釋著。

  舒淺應聲。

  長得是半點看不出像兩人。

  舒淺輕笑了一下,將孩子交給了宮女:“我還是先吃了飯。否則是停不下來的。”

  孩子現下是長得不好看,可很奇妙,就是這麼看著都讓她覺得很有意思。

  蕭子鴻也是認了她這話。

  宮女便抱著孩子在一旁候著,等孩子們又困頓了,便就將其給抱走安頓。

  邊吃,他還在邊上將太醫的吩咐轉述給舒淺聽。諸如什麼時候才能碰水,藥什麼時候抹,一日要抹幾回,吃食上的避諱和必須要吃的東西。

  等等。

  他的話和太醫的絲毫不差。舒淺是不知道,旁人又怎會不知。

  旁邊伴著伺候著的,都禁不住偷笑了一下。

  天子柔情,實屬罕見。

  舒淺聽得也認真,將這些一一記下。

  等用過了吃食,她再與蕭子鴻一道聊了會兒。

  他們總是有說不完的話,有事的時候說事,沒事的時候,就連窗邊的花開了這等小事都要提一兩句。便是想和自己心中人說而已,說的是什麼,其實已不再重要。

  說著說著,便說到了南京。

  “來年別院就能住了。你住宮中麼?”蕭子鴻問她。

  舒淺想了想:“你住宮中,我便住宮中。你若不住,我便不住。”

  若是他們時常出入宮裡,便讓這出入皇宮成了一件容易事。

  不妥。

  蕭子鴻點頭。

  他想著夏煜的年紀:“這日子過得再快點就好了。”

  舒淺笑起來。

  要是這日子過得再快一點,誰知道他們兩個人會忙成什麼樣?她前些日子收到姚旭的信,姚旭幾乎快要喊著,再不回來,他就帶著師華私奔了。

  有些事情也不是她想這樣的。

  這不是沒辦法麼。

  日子沒法過得更快,也不會輕易變慢下來。

  三天轉眼,舒淺就能下地了。

  七天一到,坤寧宮又重開了。

  宮中一切孩子的東西,全部記在了舒淺頭上,明面上全是皇帝擔心她身體不佳,瘋狂打賞,私下裡知道的都明白,這是在打賞她生了兩個孩子。

  夏煜和那小伴讀一樣也知道了事。

  這伴讀自從進了宮中,原先還挺自傲的,誰料宮中從來不缺聰明人。翰林院一轉悠,那全是人。夏煜的先生還拿了過往的例子教導他,人能飛黃騰達一時,不一定能一世。

  漸漸小家夥也安穩下來,在知道了坤寧宮的事後,楞是連自己父母都沒告訴,整日就和夏煜在那邊好奇小娃娃長什麼樣。

  這坤寧宮一開,夏煜上完了課,當下就帶著伴讀趕來坤寧宮。

  兩人一進門行完禮,小眼睛就在那兒亂瞅,想要看看那兩個小孩。

  舒淺見狀笑出了聲:“你們是來看望我的,還是來看望誰的?”

  夏煜本能反應:“來坤寧宮,自然是看望娘娘。坤寧宮沒有第二個人了呀。”

  此地無銀三百兩。

  伴讀受不了,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沒臉看。

  舒淺笑得更厲害,在人攙扶下起了身:“我陪你們一道去看看。該是還在睡。”

  剛出生,幾乎是吃了睡,睡了吃,平日裡沒事就吐吐口水。

  三人去了隔壁宮殿。

  屋裡頭暖暖的,沒有風。

  乳娘在旁邊候著,宮女也是一樣。

  見著舒淺帶著人來,兩人忙行禮,低聲問候了一聲。

  舒淺擺手,領著夏煜和伴讀上前。

  兩個小娃娃確實正睡著,小手微微蜷曲在那兒,粉嫩嫩很是可愛。這剛出生的紅色,已褪去了大半,現在最紅的便是兩個腦袋。

  頭髮也沒幾根呀。

  夏煜睜大眼,好奇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這兩個長得未免也太像了,根本看不出來哪個是女孩,哪個是男孩。要不是兩人身上穿著顏色不同,恐怕真是連舒淺都分不清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弟弟。

  “叫什麼呀?”夏煜回到舒淺身邊,小聲問她。

  舒淺笑意加深了點:“姐姐叫婉婉,弟弟叫鍋兒。”

  夏煜:“……”

  夏煜懷疑自己聽岔路了。

  可看舒淺真的沒有改口的意思,他難得一次,極為口不對心稱贊了一句:“這名字挺好。”

  伴讀:“……”

  三人退出來後,回到了主殿。

  夏煜還有一萬多個問題想要問。

  他許久不見舒淺了,知道很多問題還只能問舒淺才能得到答案。

  夏煜一個接著一個問:“娘娘,南京六部已建起來了,幾位先生都看法不一,您怎麼看呀?”

  舒淺回著也輕易:“短期利大於弊,長期弊大於利。終究看京城天子,以及朝中大臣。不同人會有不同的看法,這便要你去多聽,多看,多想。”

  夏煜疑惑:“那要是利弊差不多的時候,這可怎麼辦?怎麼分呢?”

  舒淺回著他:“那時,就是你該做決斷的時候,有的事情只會越拖,越復雜。”

  夏煜點點小腦袋。

  他又問:“殿試那題,狀元郎答得可合了娘娘的意?”

  蕭子鴻欽點的狀元,當然符合他的意。

  舒淺這般說著:“寥寥千萬字,是說不盡這個題的。狀元郎今後能否就著他的想法,去做陛下想要他做到的事,那才是我和陛下期待的。”

  夏煜聽明白了。

  其實狀元郎的答卷,先生與他講過,分析過。

  褒獎之心溢於言表,但也事後說過,這位狀元郎還不夠有沖勁,像是被遮掩住了。

  想來這也和娘娘是秉持了一樣的觀點。

  說得是符合了陛下和娘娘的想法,但說得再好,也要看做得如何。

  說了一會兒,夏煜一時間想不起自己還要問什麼了。

  他猶豫了一下,小聲問了一句:“娘娘,小羊這段時間還有沒有去歷險呀?”

  舒淺這坤寧宮都不讓眼生的人進了,她無聊也就只能寫寫東西。

  “有呀,我讓人給你拿去講。你若是喜歡,謄抄一份走也成。這書可要記得還我。”舒淺吩咐宮女去拿了書來。

  夏煜眼睛都亮了,重重點頭。

  他這些月在一群臣子的教導下,已有了小小的太子樣子。

  現在看著有自己喜歡的書,頓時又變成了原先那乖巧聽話天真浪漫的小世子模樣。

  舒淺看著好笑:“可別因為這個,將先生的功課給忘了。”

  夏煜當下答應了:“不會。”

  旁邊的伴讀也說:“臣會幫忙看著的。”

  舒淺應了:“下回我再寫個鍋碗瓢盆海外歷險記。”

  學了幾年四書五經的伴讀很認真想了想:鍋碗瓢盆要怎麼去海外歷險?

  可夏煜沒想到那麼多。他想起那兩個孩子,竟是有點羨慕了:“那,能有小馬麼?”

  “小馬是鍋碗瓢盆的哥哥,支持他們去海外歷險。是很重要的。”舒淺這般說。

  夏煜高興起來:“嗯。”

  他帶著伴讀,拿著書,臨著走還和舒淺不住強調:“一定要有小馬啊。”

  舒淺非常肯定和夏煜說著:“一定會有小馬的。”

  回去路上,伴讀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夏煜一聽,極為佩服:“不愧是進士,我都沒想到這問題。”

  小伴讀側頭想了想:“可我還不足。”

  於是兩人興沖沖回去,繼續學習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2-6 07:59 PM

第121章

  人生在世,諸多事情都是頭一遭走。

  如第一回成親,第一回當皇后,第一回生子,第一回養孩子。

  舒淺生孩子前,想得極為多,比如她要去在外闖蕩時,孩子便留給蕭子鴻和太后照看。可真到了這會兒,她卻是猶豫了。

  她怕孩子教不好,也怕後宮中人護不住她孩子。

  可讓她帶在身邊,似乎又是讓孩子陪著她受苦了。

  平日在外,哪裡有太醫常伴呢?萬一孩子有個一處不察,豈不是要悔恨終生?

  江南與京城又極為遙遠。

  感過路,知道艱難,舒淺更是舍不得這兩個孩子來回奔波。

  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兩個孩子放在一處安穩地方教養更為妥當。

  她猶豫了會兒,等著蕭子鴻來坤寧宮後,再問問他的想法。

  蕭子鴻幾乎是每日都往坤寧宮跑的,只偶爾要處理的事物太多,他便會在乾清宮睡下。這種日子,他一定會讓人給舒淺通稟一聲。

  今日,他一樣是早早來了坤寧宮,先是看了孩子,再是與舒淺一道用飯。

  兩人都不是奢靡的人,這一頓吃的東西照舊是一般商戶都能吃得起的。

  舒淺將自己的擔憂和蕭子鴻說了:“孩子留在你這兒,我有些擔心。孩子不留在你這兒,我更是擔心。現在是兩頭都擔心。”

  蕭子鴻想了想:“留在宮中。可留在太后那兒。我會派人看著。宮裡頭現在安穩得很,母妃們不過是想好好過日子罷了。”

  不安分的早在他登基時,全被他處理了。

  頓了頓,他又說了一個想法:“或者你可以考慮考慮姚長青?”

  姚長青和藺淑尚未有孩子,或許今後也不一定能有孩子。以姚家的家室,照料好兩個孩子還是容易的。姚長青有姚常林在,大抵是會在京中任職。

  舒淺倒是沒想到還有這一個法子。

  可……

  “這好麼?”舒淺對這些家室中的繞繞彎彎不太了解。

  蕭子鴻輕笑一下:“再看,我先讓人去看一段日子。若藺淑能將家裡管住,那比養在宮中安全得多。再者,我想有太醫幫忙照料藺淑,指不定……”

  指不定哪日藺淑就能站起來了。

  宮中太醫擅長的地方都不一樣,要是哪位就那麼對上了,這人說站起來,也就能了。

  要說原先他是肯定不會讓太醫給藺淑看病的,藺淑能請到誰,那全是姚家的本事。

  但是他一旦開口,整個太醫院都會傾盡全力給藺淑看病。

  等到藺淑能走路,能生孩子了,那舒淺和蕭子鴻兩人的孩子,也到了能帶在身邊的年紀。他們兩個人,更希望這兩個孩子能夠多見見宮外的生活。

  否則便是如蕭子鴻,一年到頭除非偷溜,否則鮮少能有出宮的機會。畢竟身為皇帝,總要維持面子上光鮮的樣子,出一趟宮門,那就必須要大張旗鼓,開銷無數。

  勞民傷私庫,蕭子鴻寧願將這點錢扔去軍器監。

  舒淺應聲:“妥。”

  兩人這才將事情敲定下。

  兩人用完飯,蕭子鴻慣例問舒淺:“身子感覺如何?”

  舒淺已經完全能走動了,當然,沒全大好。

  “還成。”舒淺走了兩步給蕭子鴻看,“太醫的藥是極好。”

  蕭子鴻起身牽起舒淺,兩人一道就在這坤寧宮隨意閑逛著。

  他原本對舒淺就好,經此一遭後,更是將人護在最裡頭:“哪裡有不適,一定要早些和我講。我娘親以前也喜歡和我說亂七八糟的事。她說她在宮外的生活,說她以前的摯友。”

  也說恨,不過那會兒的他不懂的太多了,等到了邊塞,記得她大多的好,只記得對一人的恨。

  “她就是太少和我說她自己那時候的狀態,也不說她身子是否舒服。”後來,那也是他沒有想到,兩世為人,他都沒能救下她。

  舒淺明白這意思:“我要是不舒服,一定會說的。”

  蕭子鴻笑了笑:“我也會說。想活久一些,與你一起。”

  舒淺抓著蕭子鴻的手緊了緊。

  蕭子鴻便也抓著她握得緊了點。

  然後兩個人像是互相比誰手勁大一樣,你來一下我來一下,到最後笑哼哼抽開自己的手。

  幼稚得一點不像是皇帝和皇后。

  到了更晚一些,蕭子鴻就在舒淺屋裡頭看折子,舒淺在他身邊看雜,比舒淺想象中多多了。

  紙普及後,百姓們能識字的多了,可有的書到底是少有能流出去的。在宮中的書,埋沒在眾多書之中,皇帝不翻看,更是沒人看了。

  而百姓之間的本事,更相信口耳相傳,常常會結成師徒。

  可惜有一些好的工藝,師傅沒能收到徒弟,一不小心那就失傳了。

  舒淺手中的書便是民間不曾聽說過,宮裡頭以蕭子鴻的性子,也不會去看的。她沒什麼事做,看得書還多了起來。

  看了一半自己手中這本,她擡起頭想要和蕭子鴻說什麼。

  蕭子鴻在燈火下,認真批改著折子。

  面上肅然,眼內有光。

  舒淺一時間忘記了要說什麼,盯人盯了一會兒,隨後又低下頭。

  低下頭看會兒書,又想起來她出了月子就要回崇明,馬上就擡起頭繼續正大光明看起人來。楞是看得蕭子鴻回頭望她,一臉疑惑:“你看我做什麼?”

  “好看。”

  舒淺回答。

  這話聽著還真耳熟。

  蕭子鴻莞爾,隨後搖頭:“當初就被你這句話騙了。”

  “我,崇明教教主。”舒淺這般說著,端正了自己的坐姿,“當朝皇后,母儀天下,說出的話怎麼會是騙呢?”

  蕭子鴻唇角含笑,低頭繼續批折子。

  當初他答應做壓寨相公,可真沒想那麼多。

  後來成真了,可不就是騙了。

  他是被騙了,也是騙了人,反正扯平。

  舒淺見蕭子鴻這般認真,也不打擾他。她悄然起身,去看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吃了睡,睡了吃。現在這會兒在睡,到時候晚上還要醒來鬧騰。

  傻孩子睡得迷糊了,還不自覺吐泡泡,不知道是否在做夢,夢裡又會有什麼。

  她靜靜看了會兒,唇角不自覺泛笑。

  嗯?

  舒淺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這笑意怎麼和剛才蕭子鴻經她鬧騰,笑得一模一樣?

  滿是,寵溺。

  彎了下眼,舒淺又悄然折返,回到了蕭子鴻身邊。

  蕭子鴻沒有擡頭:“還在睡吧。”

  “是。”舒淺這般說著。

  蕭子鴻吩咐著:“你行動不變,早些睡了。我很快看好。”

  “陛下。”舒淺想了想,換了個稱呼,“蕭郎。”

  蕭子鴻側頭,停頓了一下,隨後擱下筆,看向舒淺:“怎麼了?”

  舒淺喊完覺得不妥,思考了下:“你先看著,我就是隨意喊一喊。”

  蕭子鴻又露出了和剛才一樣的笑,回頭繼續拿起筆。

  舒淺側身細看,心想,果真是一樣的。

  她拿著書去了床上,往裡頭一鉆,看了片刻。

  床那兒光亮不足,看多了傷便不看了,將書擱置在一旁。再過了會兒,她困意泛上來,不自覺就睡去了。

  等蕭子鴻真看完了原定好的那些,走到床邊,就見舒淺已窩在那兒睡熟了。

  “舒娘……”蕭子鴻念了念舒淺的姓氏,隨後隱約明白剛才舒淺叫他時,心裡頭的念頭。

  隨意喊一喊,正是情之所至。

  不是轟轟烈烈的那種情愛,而是水到渠成。

  忽然間,就想兩人在宮裡頭,這麼互相守一輩子。

  蕭子鴻褪去了衣物,躺到舒淺身邊,閉上眼。

  唯一剩下的念頭,便是感慨著皇家的情感,原來也能和老百姓一樣。

  蕭子鴻和舒淺就這麼看似平淡,實則繼續推著目之所及的天下朝前走著。

  舒淺身子基本好了個透,也舍棄了那些身上不適的束縛,覺得自己又能夠出門折騰事了。

  她實在是待不住,就這個休憩月,還連往六部間接扔了一堆的東西去。蕭子鴻替她扛著六位尚書的怨念,當然也替她賞了點錢給眾臣。

  太慘了,他身為天子都看不下去。

  鑒於姚旭都快可以不顧姚家,沖到京城來了,舒淺總算是依依不舍和自己的兩個孩子道了別,再與蕭子鴻道別。

  兩個孩子不日就會被蕭子鴻悄然送到姚家去。

  姚長青有才,藺淑賢能,蕭子鴻作為交換,很自然幫他們擺平了姚家那些長輩,也給藺淑在太醫院掛上了號。

  臨別時,舒淺坐在馬車上,掀著簾子和蕭子鴻說話。

  “蕭郎,來年到南京,我們去河上看姑娘。”舒淺小聲說著。

  江南女子,各個好看。日子好了,女子都樂於出門了。

  蕭子鴻淺笑婉拒:“來年去南京,我們還是在宮中就好。宮中給你造個小船。”

  舒淺聽了這話,深深嘆息:“也妥。反正有你在,我也不需要看姑娘。”

  蕭子鴻:“……”

  蕭子鴻原本看著舒淺遲遲不走,一樣有些不舍。現在是半點不舍都沒了,還含笑親自給她合上了簾子:“再不出門,城門要關了。”

  大白天的關什麼城門?

  馬夫繩子一動,馬車立刻動了。

  雖是離別,舒淺和蕭子鴻面上卻無傷感,反倒是笑意頗多。

  沒了宮裡頭束縛的舒淺,在馬車中靜坐了會兒,想了想,將身上的貴重東西都收下了,將這些日子裡維持的皇后姿態放下了。

  她半窩在馬車裡,感受著這官道的平坦。

  當初她跑那麼一趟,臀都差點崩四瓣了,沒想轉眼坐馬車能這麼舒坦。

  出宮之後,才知這天下。

  她側身掀開了簾子,望著外頭往來百姓。百姓們穿著樸素,來來往往趕著匆忙,雖多為肅然,卻少見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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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2-6 08:01 PM

第122章

  崇明教。

  姚旭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的文章,誇贊了他的女兒。

  女兒真是太可愛了。

  軟軟糯糯,且一日勝過一日。

  這世上還有什麼比女兒更值得憐愛麼?有,那是他的妻,師華。

  他總算明白,為何有人要釀一壇女兒紅,為何有人要為女兒值顆樹。

  這就是愛啊。

  每家有新生孩子的父母,都和姚旭一樣,會為了孩子而動容。最怕文人動容,一動容就是大筆一揮,百字嫌少,千字正好,萬字更佳!

  要不是教中事情太多,姚旭能挑燈寫出一篇曠世奇書,專門講述他這段時間的心理歷程。

  所以,今天教主回來了沒?

  沒有。

  姚旭筆一擱,冷笑一聲。

  果然男人就應該找個傳統的壓寨相公,找個皇帝幹什麼?教都不要了,整日折騰在外頭!

  教中都出海回來了,這教主都還沒回來。

  周邊的暗街都改造好了,這教主都還沒回來。

  他孩子都出生了,這教主都還沒回來。

  氣死。

  一時氣上來了,字也沒心思寫下去了。

  姚旭摸著剛被師華刷刷兩刀清理乾凈的下巴:“唉,該是去京城抓人好?還是去京城抓人好?”

  否則這日子沒法過了。

  皇帝算什麼?

  天大地大教主最大。

  區區一個壓寨相公。

  呵。

  等姚旭出了屋子,搖著扇子,感受著這秋日的涼爽,就見著教中忽然忙碌了起來。

  他輕挑眉毛,拽過旁邊一個匆忙的教徒:“怎麼了?”

  那教徒撓撓頭:“聽說好像是教主回來了,大家都想見見她。好久沒見了。”

  掐指一算,都已有大半年,或者說近一年沒見著了。

  教主這回回來,該是過年就會留在教中啦!

  教徒們都是跟著教主一塊兒從無到有的,這回能一起歡慶,能不忙碌和激動麼?

  姚旭一聽是舒淺回來,書生的臉面都不要了。

  他轉身回房間,取出了他平日裡鮮少帶出門的劍,氣勢洶洶朝著人群匯聚的地方去了。

  此刻的舒淺剛下馬,正一邊和教中的教徒們聊著天,一邊在觀察著近一年來教中的變化。

  草娃和譚毅夠長高了不少,小臉蛋上與宮中的太子以及伴讀不同,更多的是入世後的小小成熟。帶著這點成熟後裂開嘴的高興,更叫人感到欣慰。

  教中的路鋪設得更為齊整。

  小小的教,如今看上去完全比得上瀛洲那些大地方。雖說沒有皇宮中奢華誇張,可到底是真正符合老百姓的。看這路,這屋子,平日裡能方便百姓不少。

  舒淺眼尖看到有不少人都用了磚頭泥瓦來造屋子了。

  “教主,您的屋子我們商量著,給您在外頭重新修了修,裡頭沒敢進去動,不過打了些器具,全扔在您壓寨相公那屋子裡。”眾人和舒淺這般說著。

  蕭子鴻在教中的屋子,現在成了舒淺的雜物屋了。

  “大夥兒真的辛苦了。”

  舒淺看著一個個眉開眼笑跟她炫耀著的教徒,只憋出了那麼一句。

  她想著她初來教中的日子,和今日眼前的一切對比。所謂天翻地覆,便是如此了吧。

  他們炫耀的東西,全部都來自於他們的勤勞,他們的付出。這該是他們應得的。

  天下蒼生,大多所求並不多。

  不過吃好,穿暖,有一方地可住,有日子可盼。

  “不辛苦不辛苦。”教徒們連連這般和舒淺說著。他們半點不覺得辛苦。

  這會兒,姚旭幽幽的聲音串了出來:“是挺辛苦的。”

  眾教徒一聽這聲音,忽然就望天望地,還有就差點笑了出來。

  人群分開了條道,讓姚旭得以進來。

  姚旭見著舒淺還胖了一小圈,心情復雜:“畢山和喬曼還在碼頭。”

  舒淺微微點頭。

  “師華前些日子去吉武關了。蕭公子在那兒建了一個臨時類似軍器監的地方。”專門制造火器供給江南這一代沿海的水師,以及賣點給崇明教。

  舒淺繼續點頭。

  姚旭說了自己:“我,今日正好輪到看家。這幾個月來少有的幾天,在教中!”

  這話說得是頗為沈痛。

  “我女兒這才出生!娘還要帶著她去吉武關!畢山和喬曼還安慰我,說是他們也要帶著孩子去碼頭看海!”

  聽得舒淺都忍不住想要後退一步。

  姚旭看向舒淺,沈痛之後,態度誠懇:“教主,你下回生孩子,還是在教中生妥當。”

  舒淺訕笑:“這不一定會有下次。”

  鍋碗瓢盆也就是個調侃,真生,她也受不了啊。

  “我當年以為你有了壓寨相公,就不會在外頭亂跑。這麼天真想著了許久,誰料到這人,說跑就跑,孩子,說生就生。”姚旭舉起了自己的劍,“答應不答應?”

  這殺雞殺人都要吐,還敢拿劍威脅她了?

  舒淺沒想到姚旭那麼適合唱戲,差點笑場。

  她輕咳一聲:“不答應你要砍我?”

  姚旭冷哼:“不答應,我自刎!”

  舒淺:“……”

  這態度怎麼看著那麼眼熟?

  特別像是朝中那些個,皇帝不答應,他們就用腦袋撞柱子的書生。

  果然天下書生一個樣。

  舒淺屈服這種層次的“威脅”,只能哭笑不得答應了姚旭的話:“成,我答應我答應。你冷靜一點。最近的賬本也帶我去看看。”

  最近出海後,賬本又是多了一疊。

  舒淺要想知道教中如今的情況,看賬本便會快速了解不少。

  姚旭收回了劍:“成,我現在就去拿。”

  他邁開步子瀟灑離去,從背影依舊看不出剛才幹過什麼荒唐事。

  “噗,唔。”教徒中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又馬上憋住。

  舒淺無奈擺手:“成了,各自去忙吧,別在我邊上候著。我這還要去看賬本,這段時間是不會再走了。”

  教徒們聽見舒淺這段時間都留在教中,也就一一散去了。

  臨著走還和舒淺招呼著,還有說等下給她送點最近田裡剛收上來的玉米。這玉米三四個月就能收一批,舒淺回來這日子,這都第二批了。

  舒淺一一應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走去姚旭那兒,準備看賬本。

  好在算賬她當年教了喬曼匯總,否則她看原始的賬本,能看到臉從白變青。

  舒淺一一看下去,遇到沒能理解的,問一下姚旭或是翻看一下最初的賬本。沒花太多的時間,很快就明朗了教中在她不在時出海又帶回了什麼,教中又產出了什麼。

  送往京城裡的信她是有收到,裡面自然不會有面前這些那麼詳細。

  等全部看完,她見姚旭臉色好了一些,這才和他說了一聲:“我兩個孩子交給姚長青了,蕭郎答應讓太醫院給藺淑看看。”

  姚旭聽了這話,手在扇子上撫了一下:“他是長大了。”

  舒淺看他沒什麼表情,也不再多說。

  但是半響過後,姚旭開口:“若是有朝一日,我想托付孩子,恐怕也會希望先生……能將孩子帶回姚家。”

  他沒看舒淺,似乎就那麼隨口一說。

  “對了,孩子叫什麼名字?”舒淺換了話問他。

  姚旭聽到這問題,當下沒了剛才的冷淡,“義憤填膺”:“我說叫姚華,她非說這名字聽起來像吃的腰花。覺得女子不能起這種名字。”

  舒淺:“……”

  姚旭還在那說著呢:“下回生個男孩,一定要叫姚華,字我都想好了,叫姚慕之。”

  舒淺:“……”她覺得要是真有這麼個男孩,恐怕這輩子都只想讓人叫他的字。

  這話沒法再說,舒淺怕說多了姚旭再給她上演一個不認同就自刎。

  慶幸,喬曼和畢山得了信,這會兒也回來了。

  他們一回來,人還沒見著,畢山就在外頭大聲喊著:“教主,您可回來了!”

  門一看,舒淺看向門口,露出笑臉。

  喬曼施施然走進屋子,看到舒淺一切都好,很是高興:“教主。”

  跟在後頭的正是抱著孩子的畢山。

  他懷裡的小孩,正發出奇怪的聲音,揮舞著穿著厚衣服的雙手,不知道在說點什麼。

  “許久不見。”舒淺和兩人笑著招呼著。

  兩人走到舒淺身邊,一人一語,不住和舒淺說著教中的事情。有的舒淺早就知道了,有的瑣碎,舒淺還真是不知道,聽著樂呵。

  中途還有教徒們不住往她這兒送吃的,剛開始她還收點,後來太多了,她吃不掉了,趕緊就一一回絕了。

  在教中和在宮中,感覺截然不同。

  各有各的歡喜。

  舒淺笑彎了眼,逗了一下喬曼的孩子,期待了一下這回的年:“崇明州今年過年可有有趣的?”

  喬曼當然是點了頭:“多了去。去年教中就大夥兒一起湊了熱鬧過了個年,今年也弄,就在碼頭上。”

  那兒空曠,教中人多也不怕。

  “點了篝火,十來個人坐一圈,一塊兒鬧騰一起吃一頓。還放花炮。哎,有的那歌,唱得是真好聽。”畢山一拍腿。

  教中哪裡的人都有,漁夫們捕魚愛唱歌,平日裡在海上聽著就特別好聽,還有以前住山裡的,會唱山歌,什麼哥哥妹妹的一串詞,聽說要求婚才唱,逗得人笑得不停。

  “對對,還有人跳舞。”當然都是自己亂跳。

  樸實得和京城不同。

  舒淺聽他們說得心動:“有意思。”

  姚旭也記得:“師娘子還舞了劍。”

  旁兩人應和。

  舒淺覺得稀奇,問了一聲:“那麼你們表演了什麼?”

  畢山拍了拍孩子:“好像該餵奶了,我去尋點羊奶。”

  姚旭咳嗽一聲:“該吃飯了吧?我出去看看。”

  舒淺看向最後的喬曼。

  喬曼捂嘴笑:“他們去年喝多了,表演了一個畢山舉姚旭,第二天姚旭就把畢山胡子給剃了。這才長回來。”

  舒淺:“……”

  是個狠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2-6 08:03 PM

第123章

  舒淺在崇明教,與眾人正許久不見,相鬧正歡。

  京城中蕭子鴻為了兩個孩子,也和需要太醫院的姚長青達成了一場並沒有見面的“交易”。

  京城太醫院的醫士大體上分為三等。

  三等之下為醫學生,想要評定為三等,需要經歷大考,過關後方能夠成為三等,三等晉二等等同。

  二等醫士想要成為一等醫士,不僅要大考合格,還需在各地,包括州、縣、鄉、邊關、獄等地任職九年以上。其中人員由太醫院進行選派。

  一等醫士則是大多為禦醫水平,有了一定的品級,算是醫官。他們會被選派到各地王府,或直接京中輪值,為皇家看病醫治。

  若天下有大疫病,太醫院自當領一幹人馬前往治療。

  若朝中有年老重臣,亦或者是重要外賓在京生病,亦由帝王交由太醫院負責診斷治療。

  原本藺家就想要在一等醫士裡面尋人給藺淑看。

  若說是給姚家的家主治病,一等醫士或許會考慮應了,可藺淑則是還不夠格。後來藺淑嫁入姚家,也不是由當值的一等醫士查的身體,而是不再當值的老醫士。

  當然,太醫院是直接聽從帝王命令的。所以當蕭子鴻下令讓太醫院給藺淑治病,太醫院的一等醫士,自然將藺淑的事擺在了前頭。

  蕭子鴻還挺狠的,基本上是明晃晃說了憐惜姚家姚長青不容易,為兩人之間情誼所感動,所以特派了人給藺淑看病。

  他沒點任何的姚家不對,卻是依舊將姚家那些長輩的臉給打了一頓。

  為什麼姚長青不容易?

  能考上進士的,哪一個容易的?都是家中上有老母親老父親,下指不定連孫子都有了。寒門都出了好幾個,哪輪得到姚長青不容易?

  他可是個世家子弟哎!

  眾人有心,便打探了姚家的事。這就讓前些時候姚家宗族所作所為,從世家上層,徹底傳遍了世家下層,再傳遍了京城的老百姓。

  原本對於藺淑不能生,還對姚長青有點想法的幾戶人家,更是絕口不提這事。這會兒冒頭,可是要被千夫所指的。

  外頭如此,太醫院裡眾太醫其實心裡頭也有些數。

  他們雖說每個太醫擅長的並不相同,不過在一塊兒討論討論還是可行的。

  “尋常而言,發生偏癱有這些情況。”一位太醫點出了自己所了解的所有偏癱類型,“有的是撞了腦子,有的是撞了腰,有的是天生不足。還有便是其它病引發的。”

  “我看過診斷,藺氏是馬上摔下,有傷骨,正骨後還是動不了。腦是沒有傷的。”另一位說了。

  “這些時日是在針灸吧?這法子好,不容易傷。就是見效慢。”

  “嗯,是位二等醫士。趙老的徒弟。這些時日在京中安樂堂當值,和那異國人老湊在一塊兒。”

  “哎,我也聽說了。那海外,叫歐,歐暹巴對吧?”

  一群人這話一不小心就偏了原先的話題,說起了勞森。

  勞森在太醫院登記過名字,他的治病方法,那是聞所未聞。太醫院有的人受不住,可下過州縣,去過邊關的大多太醫,倒是另有想法。

  在邊關和在海上差不多,有的時候這傷,或者箭頭嵌入了肉裡,不動刀切割掉點肉,還真是沒法治好的。

  自古至今,從醫書而言就有《黃帝內經》等臟象學說,就醫士而言,諸多留名醫士都明白,只有明了人身構造、明了身理,隨後才能更好看病。

  有朝代開國修訂醫術,更有帝王吩咐太醫院解剖屍體以學習。

  大部分醫士並不是迂腐之輩,只是尋常百姓不樂意讓他們隨意折騰身子。他們只是醫士,禦醫就個八品的名頭,還能逆著人念頭來?京城裡隨便丟個石頭,帽子都比他們高。

  因此醫士學醫,也都是學些老百姓能接受的。畢竟他們也要考慮吃飯的。

  現在來了個異國人,有了這種剖開身子的醫療法子,這群人忍不住就要討論幾句。

  “我見了他畫的那圖,經脈可清晰嘞!”

  “真的?回頭我也去看看!就在安樂堂吧?”

  “對對。啊,回頭咱們藺氏這事也能看看他那兒有什麼好法子。”

  “我覺得還是針灸。”

  “要活血。”

  “對。要活血。”

  一群人討論來討論去,等到事情來了,又各自散去。還是得主治的那位醫士做決斷才成。

  負責給藺淑看病治療的這位主治太醫年紀有一些了。他時常給皇家人看病,基本上也都是看那些個傷筋動骨的毛病。

  他擅長摸骨看骨。

  這外貌與年紀看著再不相符,他伸手一摸,就能說出人的真實年紀來。

  這位主治太醫得了令,專程去了安樂堂尋了人,後來又親自去了姚府,給藺淑看了下情況,確認了藺淑是真的腳完全感受不到觸感。

  隨後回到太醫院,他與幾個太醫一道又聊了聊,這才正式敲定了如何治療。

  藺淑年紀尚小,摔下馬就尋了大夫,之後一直有在針灸,距今也不算太久,情況比他想象中好很多。

  這位主治太醫,還專門去拜訪了一回趙老。

  趙老那日正好與友人在喝茶。

  友人正巧,便是那位被請去姚家,給藺淑診斷過的老太醫。

  老太醫一聽這太醫是要接手藺淑的,就和他多聊了幾句:“這藺氏真的是命不湊巧啊。這嫁了個人,出息。要是身子好,有個孩子,日子過得多好?”

  誰說不是呢?

  幾人在一塊兒也是替她感嘆。

  趙老也和主治太醫說著:“這藺氏啊,孩子暫時還是要不得的。聽說近日是領了兩個孩子?這樣也好。早斷了念想,早好好過日子。”

  主治太醫對生產一事情屬於略通皮毛:“您們看這藺氏,要是今後能走了,還能生麼?”

  老太醫嘆口氣:“這要是我閨女,我肯定是舍不得她生的。家裡頭不缺那麼個孫子。生是能生,可太險了。稍有不慎,這就兩條命。”

  道理三人都懂,可在姚家……

  趙老也是點頭:“太險了。我聽徒弟說,這藺氏該是骨頭壓了脈,這才導致偏癱。真要生,那可要隨時守著一個大夫,考慮啊……”

  指不定就兩條命都沒了,還要怪到他們這些醫士身上。

  常給皇家人看診,老太醫最怕的就是這樣的後宮妃子。妃子們明白要有孩子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拼了命就想要一個,也不管自己的身子成不成。

  只要有三成的概率活著生下來,她們就敢生。

  主治太醫明了兩前輩的意思,又問了:“若是剖著生……”

  趙老臉上頓時嚴肅起來:“那就是明著保小了。姚家要是不想和藺家鬧翻,絕不會同意這事。你萬不可介入這裡頭。”

  主治太醫一拍腦袋,明白過來,苦笑一聲:“是。”

  這給出了這法子,要是一個不好,他就是兩家的罪人。

  “要是一年沒什麼效果。”趙老點到即止,搖了搖頭。

  一年也快到了。

  主治太醫點頭:“明白的。”

  一年沒什麼效果,恐怕今後真的只能指望針灸,看看能不能奪得上天垂簾了。

  等再一回主治太醫上姚家,他就不再是一個人了。

  他身邊,帶著那位針灸的大夫,還帶著勞森。

  三個人細細和姚長青說了一下他們的想法,以及決定采用的方式。

  “勞森並不算太醫,但他對經脈的了解極為深刻。我擅骨,這位擅針灸。”主治太醫這般說著,“藺氏想要治療有兩個法子,一個動刀,但基本上不成。”

  勞森聽著自己的名字,朝著姚長青點頭。

  他簡單表述著:“危險,全癱。”

  姚長青臉都白了一下:“那還是罷了。”

  “還有一個法子,就不是原來的針灸法子,恐怕法子有些急。且要您能允許……我們太醫都是男子。”主治太醫這般說。

  針灸紮在不同的地方,效果當然不同。

  緩的法子,大多是嘗試性的,看幾年難說能不能出效果。

  急的法子,大多是刺激性的,稍有不慎,可能出人命。

  而且還要脫衣服。

  “這,我與她商量下。”姚長青看向旁邊聽著的藺淑。

  藺淑沈默片刻,隨後點頭:“成。”

  主治太醫點頭:“泡藥浴、隨後針灸,我們每隔三日便要來一次,您該是沒感覺的,當有了疼感,那邊是起了效果。”

  藺淑應聲:“妥。”

  姚長青在邊上帶著點慌張:“這,有效果麼?”

  主治太醫朝著姚長青笑笑:“不會更差。您要相信我們,這才能見著效果。”

  姚長青雖然還是擔心,但還是微微頷首:“好。”

  藺淑見姚長青這般,小聲安撫:“不慌。我要是能站起來,就能生和鍋兒、婉婉一樣令人憐愛的孩子了。”

  主治太醫一聽,心裡頭就有數了。

  “即便如此,生孩子也是危險的。”他不得不提醒。

  藺淑看向太醫:“我知道的。”

  她笑了笑:“可要是有這麼一個可能在,我便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姚家不是養不起孩子,也不是養不起我。”

  姚長青下意識反駁:“我不準。”

  藺淑看向姚長青:“長青,你該懂我的。”

  姚長青啞口無言。

  “要不,今日先泡了藥浴,針灸一回?”主治太醫開口打斷了兩人。

  他點了點自己的木盒子:“該帶的都帶了,餘下的藥讓人現買現送來。”

  姚長青也知道能站起來更重要,孩子都是以後的事。

  他呼出一口氣:“勞煩諸位。”

  藺淑也向幾人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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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2-6 08:06 PM

第124章

  藺淑的這一段治療,在後來被專門當成例子,寫進了太醫院編纂的《醫學實錄》中。

  一個偏癱,以一種極為刺激的法子,最後成功有了觸感,在經過數月療養,與常人一般行走無礙,可謂是上天眷顧。

  其中部分口服的刺激藥,以及針灸法子,還是海外之人與太醫院一道商討出來的。算是第一場醫學罕見的“跨國合作”。

  書裡寥寥幾筆中,還提點了一句,時隔一年,誕下一子,母子平安。

  當然此刻的眾人還並不知道這後頭的事情,心裡頭沒一個是有把握的,還純粹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蕭子鴻並沒有在意藺淑的病如何。

  他派了人守著姚家,護著那兩個孩子,希望他們能平安度過這一年。

  來年他去南京,才能帶兩個孩子在身邊。

  除去孩子之外,他還在思考著另一個事。關於佛郎機國。這事他沒有和舒淺講過多少,以前提過一回,後來全當無事發生,連水師大勝佛郎機人,他都不曾向舒淺解釋什麼。

  有的事情,越解釋,越是容易透露點事。

  “這地方,還是要早日解決了才好。”蕭子鴻垂著眼,思考著後來外頭的局勢。海禁之後,朝中對外來的消息知道的越來越少。

  那會兒由於海外太亂,不少國家朝貢都不來了。

  偶爾有人上門求助,他確實會尋人去。但這路途遙遠,損耗太大,全然是給足小國面子,害了自家將士。路上碰到海盜,大多折了。

  後來他乾脆將這些上門求助的事情扔給了太監。

  那些個太監心裡面都門清,全攔在了外頭。

  於是,徹底海禁。

  不是蕭子鴻想要海禁,可那會兒不得不海禁。他能護著點天下,先護著點天下。再多的也顧不過來了。

  如今一想,確實是當年想得還不足了。有時在繁榮時期,傷筋動骨一下,未免不是一件好事。百姓比他想象中要能幹的多。

  比如崇明教。

  李公公在旁邊聽著,半聲都沒有吭,生怕驚擾了陛下。

  “得了。海商引提上。佛郎機國,提上。還有……歐暹巴?提上。”蕭子鴻隨意取了一張紙,在上頭按序寫著。

  每一個字都在今後掀起巨大波瀾。

  此刻的佛郎機國。

  一位佛郎機人顫著身子,往後挪動了一下。

  面前的貴族面上陰狠,惡意辱罵著遙遠的東方。

  這佛郎機人聽著,在心中忍不住將那貴族的話一一反駁。

  貴族說著別人粗魯,可難道出海以貿易為名,實則攻打各地水師,搜刮各地財寶,殺虐各地普通異國人,就不是粗魯的行徑麼?

  上回被運回來的黑奴,一搜船上就關押了好幾百人。

  他們還將其運送到別的地方,讓這些黑奴去做極苦的工作,只給少量的糧食,而生病治療的藥是完全不給的。病了就只能等死。

  並不是所有的佛郎機人都認同。

  可外出帶來的巨大財富,以及能讓自己淩駕於他人之上的惡意,似乎將所有人的雙眼都蒙上了。紅彤彤恍若來自地下的雙眼,上了船出了海,好似帶來的是無上的榮耀。

  是……榮耀麼?

  他跟著貴族一道去過碼頭,看到過隨意丟棄到海中的屍體。

  即便知道那是努力,他也於心不忍。

  哪裡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不該是這樣的!

  被東方人打敗,也是咎由自取的!

  可他不敢說。

  面前的人只要樂意,能夠輕易用火丨槍爆了他的腦袋。他還想要活著,活久一點。更不想要和那群奴隸一樣生不如死。

  貴族罵完了東方,又開始罵國內的繼承者們。

  上天似乎並不眷顧他們這個越來越強盛的國度,佛郎機國女王剛剛逝世,年紀輕輕的新王整日做著美夢,幻想著能夠占領所有的國度,並將紅衣教主推廣出去。

  他甚至將紅衣教主立為了下一任君主。

  這可真是荒唐至極。

  要知道那老家夥指不定比著年輕的新王死得還要早。

  就在他惡意揣度著這群人時,外面匆忙有人來報:“王,戰死了!”

  貴族腦袋一懵。

  他剛咒罵過新王,可沒說真想要讓人馬上就死。

  這回戰爭,國中剛派出了大量的精銳。

  本就因為東方而損失了一批佛郎機人,莫不是這回還要損失一回?

  那紅衣教主絕對在位做不長,如今勢頭最大的三個人,其中甚至有個是附屬國的君主。要是被他爭取到了佛郎機國,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惡狠狠瞪視著面前的人:“怎麼回事?你快詳細說來!”

  還能怎麼回事呢?

  佛郎機人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也會疲憊,也會饑餓。他們在新王的帶領下剛剛登岸到要攻打的國度,新王一定要眾人繼續趕路。

  趕了沒多久,迎面遇上了敵人。

  年輕的新王十五未到,根本不會打仗,也從未上過戰場,胡亂指揮自亂陣腳,很快就被人尋到且誅殺了。

  餘下的佛郎機人死得死,逃得逃,亂成了一片。

  僥幸活下來的人,也對新王充滿了怨恨。

  貴族聽完後,整個人陷入了抑郁。

  他隨後掀翻了桌子,打破了屋裡的陳設。許久之後,他才咬牙切齒說著:“絕不能讓那人當上王。”

  旁的佛朗機人都極為恐懼,知道這位貴族說的是誰。

  “還有東方……”牙縫裡透露出的恨意,根本就沒有經過掩飾。

  遙遠地方由於內亂,自己就亂成了一鍋子。

  舒淺對此是半點沒知道。

  因為太遠了,消息傳來個把月後,到不知道過時多久了。

  且沿海的參將十分有才能,和紅六一起搭檔後,楞是將周邊的幾個小島國全部都整頓了個乾凈。那些個潛藏在裡頭的外來探子,都被挖出了不少。

  周邊安全,崇明教生意都好做了不少。不會有兇殘海盜掠奪,不會被強行征收買路錢,這樣的航線是商人最愛的航線。

  安全,只要想著如何能賺錢就成。

  天冷,崇明教也不走遠,就幾個小島之間來回買賣點有意思的玩意,還互相道賀,迎接即將而來的新一年,祝來年依舊風調雨順,且發財。

  梁又鋒自從當了崇明州的知州,每回秋日收到崇明教交上來的稅,都會樂得找不著人。

  他以前看著姚旭是覺得:唉,不容易啊。

  現在看姚旭不一樣了,心裡頭想著:出息啊,不愧是我的學生。

  去年光崇明教上交上來的糧食、白銀,甚至是絲絹,就完全超過了以前他在瀛洲收的那些。別提今年,量更大了,朝廷所需的那些,半月收齊完全沒有什麼問題。

  旁的幾個州縣看著他羨慕得都恨不得請他去喝茶,好問問這裡頭有沒有什麼油水好撈。

  油水麼,沒有。

  梁又鋒不過是隱晦提點了他們幾句:“海商再過幾年絕不會只有崇明教一家。”

  至於還會有誰?

  老百姓有多少人能夠參與其中,那就是這些知州知縣要去打聽甚至安排的事情了。

  有點盼頭,眾人羨慕還是羨慕,也明白過來,接下去如何在第二個或者第三第四個海商引裡頭搶占一點好處,那才是個重中之重。

  轉頭這群知州知縣跑東跑西去折騰,那又是另說。

  瀛洲知州崔嵩原本和梁又鋒關係是真的點頭之交。

  兩人身世是天差地別。

  崔嵩苦出身,日子時常過得緊巴巴。身為一名知州,平日在衙門的硬開銷著實巨大,他是有些負擔不起的。要不是新皇上位,給漲了月錢,他恐怕真的會思考要不要把衙門賣了轉頭重建一個小衙門。

  瀛洲有錢,他沒錢。

  現在日子好過了,梁又鋒這個被他“擠走”的知州也過得不錯,兩人關於改造暗街有共同的話可說,一來二去話多了點。

  這回關於海商引,他也感興趣了。

  崇明教怎麼都在他那兒弄了個酒肆,從崇明教的關係來講,他和梁又鋒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了。

  當然,這個極為冷的玩笑話只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這回休沐,兩人就約在瀛洲酒肆吃飯,順帶就聊關於海商引的事。

  海商引不過是個憑證,朝廷說發就發,說還沒到時候就還沒到時候。

  誰都沒法輕易揣測到陛下到底決定何時發海商引。

  但崇明教出海多次,肯定是有些經驗以及可取之處的。

  “瀛洲商人也多。還有商會。”崔嵩這般和梁又鋒說著,“您說這船是先造起來好,還是回頭等拿了海商引再造?”

  崇明教早就開始造船了,沒有海商引,他們也會出海的。

  現在各地衙門管得嚴,老百姓蠢蠢欲動,沒敢直接造船而已。一旦有人開始造船,發現沒人攔著,一定很快沿岸都開始造船。

  梁又鋒聽著他的話,喝了口小酒:“這錢是賺不夠的。先出海的就一定能搶著好的了麼?人家回頭好的指不定還是留給崇明教的人。”

  這就是崇明教先出海的優勢。

  崔嵩想著是這個理。

  “梁大人怎麼看?”崔嵩覺得梁家消息靈通,恐怕比他知道得多一些。

  梁又鋒其實挺欣賞崔嵩。

  寒門出身到這地步,不容易。

  他沒和別的人說,卻是和崔嵩細說了兩句:“大家搶著想要出海賺大錢,你怎麼不想想,賺他們的錢呢?”

  崔嵩疑惑。

  “木頭。”梁又鋒說著,“造船誰不要木頭?鐵。要不要?麻繩,要不要?船帆,要不要?”

  崔嵩一拍腦門。

  他忙起身朝著梁又鋒拱手:“梁大人不愧是梁大人,在下自愧不如。”

  “哎。”梁又鋒擺手,“你要是有心,這些提早備起來,也防著百姓加價。”

  崔嵩點頭:“是這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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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2-6 08:11 PM

第125章

  崔嵩不是世家子弟,便想著憑借雙手,自己開創一個富裕人家。

  他得了梁又鋒的話,回去的時候便和妻子商量了下,從家中取出了部分錢,準備動用到材料這一塊中去。他為官多年,死摳也是摳下了點餘錢的。

  不是沒有聰明人想到這一點,但造船所需要的東西太多,不多崔嵩一個,也不少他那麼一個。

  沿海從原本貧瘠的沙土地,轉眼就建上了碼頭,再轉眼就平地高起,有了不少人聚集在這裡,做起了這樣那樣的生意。

  沒法出遠海沒有關係,捕魚也沒給攔著。

  不過入了冬,朝中遲遲沒個消息,眾人也就回去鬧騰自己過年的事。

  崇明教就在這樣的環境下,湊在一起,和自家教主一道熱熱鬧鬧過了一個年。

  火炮滿天,笑靨如花。

  舒淺看著這眾人,高興得笑彎起了眼。

  酒杯在懷,甜得她喉嚨都覺得有點齁。

  她想蕭子鴻,想自己的兩個孩子。

  想了許久,連有人叫她的名字都沒有聽到。

  直到有人湊近她,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舒淺看向那人。

  這少女十來歲,皮膚黝黑,頭髮也很黑。她朝著舒淺露出了笑容,牙齒雪白。少女身邊還有一個身上全是傷疤的男孩。

  舒淺回了她一個笑。

  這少女是以前出海時救下來的人之一,一直都要求留在崇明教。她沒有教徒的身份,每天幫著眾人做事,學著本地的話,勤勤懇懇只求吃飽飯,有地方住。

  和她一道還有的便是當初被救活了的少年。

  那少年活下來並不容易,他對崇明教一樣很是感激。知道他身上用的藥都不便宜後,更是想要幫崇明教一些忙,動不了,就認真學各國的語言。

  兩人自從在教中學了說話之後,跟著教中說了很多更遠的西方海外的事。

  主要是包括佛郎機人,還有他們自己的國度。

  這會兒兩人就是和舒淺來問個好,表達一下祝福。

  少女臉上抹著兩條黑色的灰,還有兩條草綠色,頭上頂著少年剛給她戴上的花圈。

  她雙手合十:“天佑您,教主。”

  臉上一樣畫著同樣紋路的少年跟著這麼做了:“天佑您,教主。”

  舒淺笑著學他們兩個的動作:“天也保佑你們兩個。”

  兩個半大的孩子互相對視一眼,笑得高興,隨後和舒淺告別,又入了人群中。

  姚旭看著那兩個異國孩子跑遠:“這兩人學東西很快,我們這兒的話雖然不會寫,可簡單的話會說了七七八八,甚至還會一點琉球,暹羅,以及他們自己那兒的話。”

  “挺好,以後可以帶在船上。”舒淺這樣說著。

  “嗯。他們不容易。”姚旭和舒淺說起這兩個孩子,“他們家人基本上沒了,家也沒了。整個寨子。他們那邊叫寨子,和我們的村差不多。被佛郎機人襲擊,投降的人帶走當奴隸,女子基本上……沒命了。”

  舒淺明白姚旭沒有說的話。

  這少女也不知道是靠著什麼運氣活了下來。或許就是這個少年死命維護著的。也就是這樣,少女才會一樣拼命想要求人能夠救救少年。

  兩人相依為命,得以得到救贖。

  “佛郎機人分為了幾派,一派是以女王為主的親和派,認為不應該如此兇殘去掠奪別的國家。他們的目的是想要這群人主動為他們國家做事。一派是以貴族為主的奴役派,認為不是他們國家的人都該是奴隸。”

  姚旭這般說著。

  大過年的說這些。

  舒淺失笑:“你都不打算讓我過個好年?非要在這過年時說這個?”

  大家都在歡天喜地說著沒有任何實質的話,他們這兒倒正兒八經說起正事。

  姚旭也察覺到自己這樣不好。

  他其實擺手:“走了走了。過些日子再和你說這些。”

  舒淺其實並不在意聽聽這些。

  但她整日喜歡折騰這些事就算了,那是她喜歡。姚旭又不是這個性子的人,回頭兩人說多了,他都無法隨意告辭去和師華過年。

  去年還畢山舉姚旭呢,今年有她在,怎麼都不能直接變成換個地方開小會呀。

  舒淺又偷偷摸摸喝了兩杯酒。

  她瞇細起眼,望著天,覺得天上的星星似乎是比剛才更多了。

  這年味的微醺,從第一夜開始,蔓延到了第五日。

  整個崇明教才漸漸從過年的氣氛中走出,重新回歸到各自該做的事情上。

  舒淺收到了一封信後,笑出了聲。

  她揉了揉自己的臉,將信小心疊好,放在了蕭子鴻給她寄來的所有信中,在最後排序排好。

  信裡面僅僅寫了個“二月”。

  然後是兩個小巧得很的手掌印。

  蕭子鴻將他們的兩個孩子帶來江南了,預計將會在二月到達南京。

  按照約定,蕭子鴻在南京的日子,她要一道在宮中。

  舒淺等到晚上眾人都在,和眾人都說了一聲。

  眾人仔細一想,南京總歸比京城要近一些,來回一趟也不算難,勉為其難都同意了。

  當然同意的同時,幾個人也各自都有要求。

  喬曼淺笑著:“教主,您看教中孩子越來越多,我一個人也管不過來……”

  “請兩個先生。讓他們家中女眷把孩子們都照料了。給兩份錢,包吃包住。”舒淺覺得請個先生對教中還是方便的,“學得好的,可以考慮送去大書院。”

  南京就有大書院。

  南方的書院遠比北方要多。

  喬曼點頭。

  畢山也說了一個他近日的事:“教中新上來的有不少人主意挺大,有些不服管教。原先教中人都沒什麼脾氣,可被鬧來鬧去也不好。”

  舒淺聽了這事,看了眼姚旭。

  姚旭當下表示:“這事我身為二當家,插手不妥。”

  這事情就是崇明教的教徒之事,姚旭不論怎麼插手,都容易引起下面的不服,或者讓教徒們以為他和舒淺對立了。

  舒淺點頭,斟酌著自己的話:“教中不論是男子還是女子,不論在教時間是長是短,都該是為了眾人更好的發展而努力的。主意大的,說的話你們要是覺得不對,就直接駁回了。你們要是覺得難以抉擇,就讓這人親自來於我說。”

  她來判斷這個主意到底是大還是小。

  “不過,若是我覺得這個主意不可行,提出者教中積分扣今年的一半。”她這樣說著,“沒有回旋餘地。”

  眾人一想,也成。

  隨後姚旭開口:“這樣,我覺得壓寨相公留在教中也挺好的。”

  舒淺看著他,假笑了一下:“下一個。”

  她隨後轉向了師華。

  師華想了想開口,卻只是憋出了一句:“吉武關挺好的。”

  舒淺頗為感動:“看看你們,像人家學學。”啥事都沒有。

  餘下幾人看了眼沒什麼表情的師華,學著她的表情:“教主,您要不要學學老教主?”

  “老教主學不了,學學陛下也成。”人陛下雖然愛亂跑,可繼任之後,一年到頭大多數日子還是在宮中的。

  “我崇明教說出去,人家都不信還有個教主。”

  “別說,我說自己是二當家,別人問我大當家是誰?聽都沒聽說過。”

  “為了瞞住壓寨相公是個皇帝。”

  “為了瞞住教主是個皇后。”

  “我們兢兢業業。”

  “勤勤懇懇。”

  姚旭和畢山兩人一唱一和,仿佛早前排過這話一樣。

  舒淺:“……畢山,最近成語都會用了?”

  畢山老臉一紅:“喬娘教得好。”

  這一番打趣之後,眾人該說的都說了,隨後各自結伴散去。

  留下形單影只的舒淺回了屋。

  “喵嗚~”

  屋裡頭一直都在的黑貓,慢悠悠走到了她腳邊,輕微蹭了蹭她。

  她離開大半年剛回來那會兒,這只黑貓竟是有一度時間不曾靠近過她,似乎是不熟悉她身上的味道。現下等她在教中又住了一段時間,這黑貓又黏了上來。

  黑貓就地一趟,露出了自己的肚皮,側著身子等待舒淺對它下手。

  舒淺蹲下揉了揉:“孩子們都出去野了。”

  黑貓從喉嚨中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舒服得將腦袋直往她手裡頭蹭。

  “我也有孩子了。”她這般和黑貓說了一聲,“可惜不能帶你看。”

  皇宮中其實也有貓,不過宮中的貓都是閹貓,以前有過一個極為愛貓的帝王,由於養貓養成了宮患,後來所有的貓入宮中,都要被閹掉。

  黑貓哪裡懂舒淺說什麼,就只顧著自己舒坦。

  舒淺看著有趣,也就和黑貓說幾句掏心窩的話:“以前一個人慣了,沒覺得兩個人有什麼,還想著說不定還礙事。”

  頓了頓,她繼續說著:“那幾個月,兩個人慣了。現在看著教中都成群結對的,倒是自己一個人怎麼處,都覺得別扭,不舒坦。”

  過年的時候想,現在也想。

  好在二月馬上就來了,她也要去南京了。

  揉了好一會兒,舒淺才被這黑貓放過。

  她再洗過了手,看了會兒書,才去自己床上睡下。

  睡在靠裡頭,外面留了整整一個人的位置。

  好似這晚上,還會有一個人出現在那個位置上,悄悄鉆入被褥中,隨後靠近她,與她共眠。

  一覺醒來,依舊只有舒淺一人。

  她伸著懶腰,從床上下來,再一次被床下的黑貓騷擾著腳丫。

  “一大早就鬧我。”舒淺笑出聲。

  她歪了歪腦袋,數著日子:“距二月,怎麼還有二十來天?”

  兩個手都數不下。

  “去南京就算七天吧。”舒淺毫不猶豫就將一天快馬加鞭能趕到的路程,改成了七日。

  這麼一想,這日子竟是過起來快了很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2-6 08:21 PM

第126章

  蕭子鴻很樂意將一個月的路程變為幾天。

  但是孩子受不住。

  朝廷的船在專研過佛郎機的船只後,如今速度比往年都快很多,否則也不會只要一個月,他就能到達江南。

  可那也是要一個月。

  蕭子鴻看著自己兩個孩子能翻身了,正努力互相碰對方然後“打架”,再沒法維持自己的帝王肅然,笑得不行。

  他還和炫耀一樣和李公公說:“李公公你看這兩個孩子。”

  蕭士宸和蕭立寧這兩個孩子長得頗為相像。原先都皺巴巴紅著臉閉著眼,還根本看不出到底長什麼樣。到後來兩個孩子漸漸大了點,就出現了區別。

  兩人的眼睛意外都極為像蕭子鴻,頗有輪廓,眼眸深邃。

  這點太過鮮明,以至於凡是見過兩人與蕭子鴻的,都會很肯定這兩人就是蕭子鴻的孩子。

  孩子還小,鼻子還軟趴趴的,誰也不像。嘴則是有點像舒淺,尤其是咧開嘴笑時的弧度,幾乎一模一樣。

  兩個孩子都白白胖胖起來,差異也多了點。

  比如蕭立寧頭髮要多些,還要比蕭士宸的頭髮長一點。

  女子的頭髮本就比男子要容易長長。

  李公公見兩個孩子很有活力的樣子,恭敬誇著:“陛下小時候也那麼早就能翻身了。等再過一個月,指不定就能爬了。”

  蕭子鴻笑起來:“有理。一年半載後該是能說話了。現在就回喊個咿呀呀。”

  他話才光說完呢,十分辛苦碰到了蕭士宸的蕭立寧,“啪嘰”一下手打在蕭士宸手臂上,下一步打在他胸口。

  蕭士宸睜大雙眼,揮舞著雙手:“咿呀呀!”

  蕭子鴻上前,將蕭立寧抱起在手上晃了晃:“婉婉身為女子,還是長姐,怎麼可以隨意欺負你弟呢?”

  蕭立寧根本聽不懂蕭子鴻說什麼,“啪嘰”一下,打在蕭子鴻臉上。

  聲音響亮,整個船艙聽得是一清二楚。

  天子臉面說沒了就沒了。

  李公公身子一抖,差點笑出來,忙拉下自己的嘴角,讓自己冷靜冷靜。

  “反了天了這是。”蕭子鴻警告蕭立寧,“回頭讓你娘教訓你。”

  蕭立寧這回另一只手也過來“啪嘰”一下,還咯咯咯笑起來。

  笑得口水都留下來了。

  蕭子鴻見蕭立寧“屢教不改”,氣笑了:“李公公,給她擦嘴。”

  李公公忙上前接過了孩子,給蕭立寧擦嘴。

  還在床上的蕭士宸不服了。

  他咿呀呀叫不停,沒人理他,也翻了個身。

  然後……翻不過來了。

  蕭士宸掙紮起來,然後一委屈,哭了。

  蕭子鴻剛把手上的婉婉交給李公公,又去抱蕭士宸。

  蕭士宸被抱起來晃了兩下,又不哭了。

  蕭子鴻這才發現這孩子幹哭不掉眼淚的,純粹逢場作戲吸引他註意力。他覺得自己頭有點疼:“尋常孩子有這麼聰明?”

  李公公竟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回答“是”還是“不是”。

  他想了想,回了蕭子鴻的話:“陛下生來聰慧,娘娘又是女中奇才,這兩個孩子是兩位生的,自然不可能泯然眾人呀。”

  蕭子鴻想想也是。

  他確實在諸多皇子中算得上是極為出色的,不,該說他其實比上一代諸多皇子也都出色。而舒淺更是有天下罕見的才智。

  他們兩個如此不一般,生下來的孩子又怎麼可能會一般?

  這麼想後,蕭子鴻頭也不疼了。

  “年少神童不少,這兩個孩子說不定也是。就如朕給駒兒選的伴讀。”蕭子鴻這般說著,“這兩人倒好,以後也不用什麼伴讀,一塊兒學就成。”

  反正都不是皇子公主的,一起學並無大礙。

  “陛下說的是。”李公公應聲。

  兩個孩子鬧了會兒,又有點餓了,在那邊咂嘴。

  蕭子鴻便讓乳娘過來餵奶。

  兩個孩子喝完奶,宮女給換了布,等人將他們放回床上了,扭扭身子,眼睛眨巴眨巴就閉上了。他們鬧夠了吃飽了也困了。

  睡顏惹人愛。

  蕭子鴻看著兩個小家夥乖乖躺在那兒,抓緊著他們自己的小拳頭,柔了眼神:“不知道舒娘看到他們,會是怎麼想?”

  李公公這般說:“娘娘喜歡孩子,臨著走就不舍,等見了怕是整日都要守著。”

  蕭子鴻問李公公:“那你說,舒娘是更想我,還是更想著兩個孩子?”

  李公公懷疑蕭子鴻這是想要換個身前伺候的人了。

  這什麼問題啊?

  他哭笑不得,躬身回話:“陛下,您是娘娘心頭最牽掛的人,兩個孩子是娘娘的命丨根子。”

  蕭子鴻看著兩個孩子的睡得熟,心想自己怎麼著都是第一,只要舒淺敢和這兩個小家夥睡一晚上,他就能勝過這兩個小家夥。

  當初他是真的天真,不懂初生的孩子放在身邊是什麼概念。

  半年被強行哭醒,死撐著睡意把人交給乳娘餵奶。

  餵完了,他迷瞪迷瞪想著要繼續睡,結果不知道睡了點什麼,第二日還是上朝日。他差點走座位上去,中途給樓梯絆一跤。

  他當然沒有直說這事。

  往事不能再提。

  “還有多久到?”他賺了話,問李公公。

  李公公將日子記在心裡頭:“回陛下,還有兩日就到了。距陛下和娘娘的約定,還有五日。”

  蕭子鴻點頭。

  他提早一些到挺好,將宮中都布置穩妥了,再迎來舒淺。

  此刻的他完全沒有想到,舒淺這會兒已從崇明教出來,趕了一日直接到了南京。

  她興致極高,進了宮門,換上了自己該換上的衣服,領著宮中早前就守在宮裡頭的那些個宮女太監,將一切都籌備了起來。

  “陛下還有幾日就要到了,這該備著的東西都要提早備了。不然陛下若是提早兩日來了,這什麼都沒弄好的,陛下心裡頭要不高興。”舒淺對這些細處很講究。

  眾人聽從吩咐,紛紛都動了起來。

  後宮之中,皇后最大。

  即便是蕭子鴻在這裡,論管理後宮的權利,那也沒有舒淺來得大。

  宮殿內,其實早就有清掃過了。

  只是沒人住和有人住,那是完全兩種樣子。舒淺沒到時,眾人清掃一整遍之後,餘下的就隨意折騰折騰,想等著皇帝快到了再說。

  畢竟從水路轉路路,還要一些時間,綽綽有餘。

  但是舒淺來了,他們原先的清掃就不夠了。

  宮殿裡的熏香要取出來,皇帝和皇后的衣服要準備好。被褥要用最新最乾凈的。禦膳房要準備起各式各樣的新鮮食材。

  各個宮殿裡的蠟燭要籌備後,油燈要都擺正了,隨時準備點起來。

  這麼一折騰,人氣就來了。

  不過兩日,舒淺再度起身,整個宮殿給她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她讓人賞了下去後,又親自去花園裡逛了一圈。

  花園裡倒是一直都有人照料。

  她點點頭,相當滿意,隨後又去了乾清宮。

  乾清宮裡,有的屋子,她不能進去,有的屋子,她能進去看,也好好看了看。

  等一天逛下來,確保了每一處都妥當了,她才放下了心。

  隨後她想:要不要給蕭子鴻什麼驚喜呢?

  就在她默默吃著飯,想著什麼驚喜才能夠適合給一國天子。

  這一國天子忽然就擋住了落日的光亮,出現在了她面前。

  蕭子鴻身子周圈都是淡淡的,發著光的。

  舒淺呆了呆,筷子放在嘴裡,那米粒都忘了咀嚼。

  “剛下了船,就得到消息說你已到宮中。這便沒有讓人特意提醒你。”蕭子鴻看向邊上的宮女,“楞著作甚,給朕添一副碗筷。”

  這一聲嚇得宮女忙應聲去拿碗筷。

  舒淺取出了筷子,嚼了兩下,咽下了嘴裡的飯,還有點呆楞楞。

  “怎麼就,忽然那麼早?”她有點反應慢,陷入了困惑。

  蕭子鴻少見舒淺有這樣的神情:“你比朕還要早。”

  “在教中也沒什麼大事。”舒淺看著人給蕭子鴻擺上了碗筷,這才徹底回過神,“哎,我還想著給你備點什麼有趣的,結果反倒是被你驚到了!”

  蕭子鴻笑起來:“無礙,現在再備也成。”

  有什麼成的?

  到底是不一樣了。

  舒淺看著自己面前極為簡單的菜色:“我讓禦膳房再添兩個菜。”

  蕭子鴻搖頭:“不用,夠吃。”

  真的是夠吃。

  兩人將那些個菜吃了個精光,半點不剩。

  這恐怕送回禦膳房,都會讓人驚了,懷疑這幾個菜是不是都是帝王最喜吃的。

  這吃完了飯,舒淺開口第一句:“孩子們呢?”

  蕭子鴻本就在想舒淺會什麼時候問他。

  沒想到吃完第一句便是這個。

  好在不是吃時第一句。

  蕭子鴻嘴裡泛酸:“讓李公公和乳娘帶著。”

  舒淺往外探了探頭:“讓我見一見。可會說話了?”

  這才幾個月,爬還沒爬呢,只會發出點不知所謂的音。蕭子鴻搖頭:“哪能怎麼早?真要是這麼早就能說話,朕都要被嚇著了。”

  他示意宮女去叫人。

  舒淺起了身,跟著就往門邊跑:“哎,現在該長開點了,像你還是像我呀?”

  蕭子鴻坐在那兒,轉了個身子,就看舒淺跑門口去:“醜得要命,誰都不像。”

  舒淺笑呵呵回頭看了他一眼:“沒事,以後大點就像了。”

  蕭子鴻抿了唇。

  李公公和乳娘將孩子抱過來,將孩子交給宮女後,行了大禮。

  舒淺免了他們禮,看向了兩個正酣睡的孩子。

  羽睫極長,這眼睛未睜開,就極像蕭子鴻。

  這唇倒是有兩分自己的模樣。

  她和蕭子鴻說了聲:“不是挺像的?看著真乖。”

  這聲音都比平時柔和了許多。

  蕭子鴻聽著舒淺的話,哼了一聲:“勉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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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2-6 08:22 PM

第127章

  有的人平常看著是正兒八經的模樣,吃起醋來,那都不是按瓶來算的,是按壇,或者直接是按照缸來算的。

  偏生舒淺還半點沒有察覺到異常。

  她看著小人兒,看著自己心都化了。

  兩個孩子這到了日子,養得胖乎乎的,輕微呼吸著,睫毛輕顫著,臉龐精致得好似上天饋贈給她的,世間最好的娃娃。

  再過些日子,恐怕那些個年畫上的娃娃,一個都比不過她面前的兩個孩子。

  現在這兩個孩子還看不出男女,不過是頭髮稍有點差別,好在衣服上是有所區分的。

  婉婉和鍋兒。

  一個人的衣服上繡了一只碗,一個人衣服上繡了一只小鍋子。

  只會縫個扣的舒淺低聲問了一句:“這誰繡的?有趣得緊。”

  “回娘娘,是陛下讓繡房特意繡的。”李公公已發現蕭子鴻的不對,忙提點著舒淺。

  舒淺依舊頭也沒擡:“陛下真不愧是陛下啊。”

  您這麼說,倒是看兩眼人啊。

  李公公有點愁苦,偷瞄了一眼陛下。哎喲,這臉是又青了點。

  舒淺還在那兒輕聲感慨著:“我以前哪裡想過會生兩個?還是這般好的孩子。一看就乖極了。”

  李公公不得不再次提示:“在船上的時候,陛下看著歡喜,就抱他們。他們還用手拍陛下臉呢。”皮得很。

  “哎,手勁大,健康。”舒淺這般說著。

  李公公小心翼翼再看了眼陛下,又憋出一句:“……這鍋兒,翻身翻過了,翻不過來,就在那兒裝哭,光打雷不下雨。陛下可……”

  舒淺笑起來:“那可真是聰明極了。”

  李公公:“……”

  李公公笑得討好,心中絕望。

  現在皇后娘娘眼裡就只剩下兩個孩子了。

  沒得救。

  蕭子鴻終是忍不住站起了身,往舒淺那兒走了兩步。

  舒淺聽到了響動,像是這會兒才察覺到什麼,轉向了蕭子鴻。

  蕭子鴻面無表情。

  舒淺朝著他笑得開懷:“你快來看呀,真有意思。”

  看孩子的睡顏有什麼可有意思的?

  蕭子鴻看了幾天了覺得也就那樣。

  可剛舒淺朝著他一笑,眉眼如畫,那笑好似能笑到自己心窩窩裡。

  他心裡頭又覺得好點了。

  就那麼一點點,芝麻綠豆一樣大小的一點點。

  “是挺有意思。”蕭子鴻走過去,站在了舒淺身邊,“就是還睡著,別弄醒孩子了。”

  舒淺就是知道孩子還在睡,所以一直輕聲說話。

  她也知道再鬧,容易驚醒孩子。帶著點惋惜,她只能點頭同意了蕭子鴻的話:“陛下說的是。將孩子送去睡個安穩吧。”

  宮女們應下。

  舒淺目送著乳娘和宮女暫時將孩子送去睡,見不到蹤影了才收回了目光。

  依依不舍,極為有觸動。

  這便是為人母吧。

  舒淺這麼想著,轉回了腦袋,看向旁邊的蕭子鴻。

  她這回算是真正回頭對上蕭子鴻,將人看進眼裡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比剛才蕭子鴻忽然到宮殿內坐在她面前還要驚一跳。

  蕭子鴻面上帶起了淺淡的笑,笑不入眼。

  可謂是僅僅勾勒了唇角。

  舒淺心一顫。

  他一身帝王氣勢,沒有半點掩蓋,就……就還像是故意展現了出來。帶著一種威嚴感,讓舒淺本能回憶自己剛才幹了什麼。

  看孩子。

  誇孩子。

  看孩子。

  沒了。

  好像沒犯錯。

  舒淺對著蕭子鴻的臉,露出了一絲笑:“陛下車途勞累,今日要早些歇下麼?”

  蕭子鴻應聲:“嗯。”

  言簡意賅。

  舒淺忽然想到了什麼,她又回頭看了眼孩子離開的方向,然後再看蕭子鴻。

  好嘛,蕭子鴻身上又冷了幾分。

  這還沒察覺不出異樣,舒淺也白和蕭子鴻認識那麼久了。她只是沒有想到,蕭子鴻竟是也會有這般小孩子氣時候:“你這是在生我氣呢?”

  蕭子鴻牽起舒淺的手往回走:“朕沒有。”

  皇帝是會忽然喜怒無常麼?

  蕭子鴻覺得不會。

  舒淺覺得現在就是。

  她當然不會信蕭子鴻說的沒有,反倒是覺得好笑:“我與孩子幾個月不曾見了。”

  “你與我也幾個月不曾見了。”蕭子鴻強調。

  他們認識的可更早一點。

  這兩個孩子撇去沒見的日子,總共和舒淺才認識了多久?肚子裡那會兒都不算。

  蕭子鴻都這麼說了,誰還能不知道誰?擺明就是生氣了。

  舒淺悄悄用另一只手晃了晃,示意李公公等人退下。

  很快宮殿中就剩下了兩人。

  舒淺和蕭子鴻說著話:“我與你哪裡有幾個月不曾見?”

  兩人站定,蕭子鴻沒懂舒淺的話,詢問她:“怎麼,還要我細數共計幾月餘幾日給你,你才能承認?”

  “不是。”

  舒淺搖頭。

  “我時常在夢裡頭見你,怎麼能說幾個月不曾見?莫不是陛下不曾在夢中見過我?”舒淺湊在蕭子鴻面前,像是有點困惑問蕭子鴻。

  演得極為逼真,好似真的是她想不通。

  蕭子鴻張了張嘴。

  下意識想了想,他還真是在夢裡頭夢見過好幾回舒淺。

  他有夢到兩人一道出海,有夢到兩人在江南遇到。

  最可笑的一回做夢,他還夢到了和舒淺兩個人在大殿裡吃火鍋,群臣看著十分心動但是又不敢上前吃,肚子都餓得咕嚕嚕的。

  事實上醒來後,是他自己太餓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夢裡做夢的事情,怎麼能算見過了!

  “夢裡歸夢裡,這兒歸這兒。”蕭子鴻鬆開了舒淺,點了點自己的心,“它說沒見過,就是沒見過。”

  這情話,舒淺倒是第一回見識。

  她微微松怔,隨後笑開。

  伸手貼上心口,舒淺笑彎了眼:“過年那會兒,我在碼頭上喝酒。”

  蕭子鴻:“我與在母後一道。”

  “那時邊上都一對對的,我便在想,什麼時候能夠我們一道,就在那碼頭上喝酒。他們跳,我們也跳。他們笑,我們也笑。”

  沒有皇帝皇后的區別。

  與百姓同樂。

  舒淺還餘一只手,貼在了自己的心口:“它從分開第一天起,就有點想你了。”

  蕭子鴻覺得自己胸腔像是都被塞滿了。

  那手掌明明很小,也穿透不過他的身子。

  而舒淺則是感受著兩人的心跳,不,該是說他們都能感受到兩人的心跳。

  情之一字,永遠是說不清的。

  尤其是兩人只要樂意,他們能說出許許多多,對方想聽的,他們樂意講的話。甜言蜜語永遠最是讓人沈迷。

  蕭子鴻再繃不住臉。

  他想了想,問舒淺:“一起沐浴麼?泡池子。”

  宮殿裡還有建池子,池子不算大,不過兩人泡也綽綽有餘。

  剛才的醋壇子就被這麼揭過去了。蕭子鴻到底還是要臉,拉不下面子來承認剛才酸了。

  舒淺便給他留足了面子,笑著應聲:“好啊。”

  江南宮中的池子,若是全部修繕好,那足足有三個。

  蕭子鴻並沒有那麼奢靡的泡澡習慣,一天也不可能連著泡三個池子。這江南後宮中總共就他們兩個能用,於是就只讓修了一個。

  宮女們忙放水,放花瓣,準備香,準備一切方便兩位沐浴的東西。

  等兩人走到池子那兒,裡頭已是白霧繚繞,暖意溢出。

  屏退了所有人,褪去了衣服,舒淺和蕭子鴻一同下了水。

  熱水從腳燙到了胸口,沒一會兒就讓舒淺臉上泛起了紅。

  很是舒服。

  蕭子鴻一樣入了水。

  他比舒淺高不少,沒有全然走下來,自然胸口大半露在外頭。

  舒淺一眼就能看到他肩那兒的疤痕。

  蕭子鴻從未想過要去掉那傷口。

  她沒有上手摸,蕭子鴻卻是註意到了她的視線,在水下拉著她的手,按到了那疤痕上:“那會兒並不疼。”

  這樣明顯的傷口,怎麼可能會不疼呢?

  為人父母了,才更能理解那種相敵對的痛楚,不僅僅在傷口上,更在心上。

  她也沒說肯定疼,也沒說自己今後不會讓蕭子鴻身上再添上這種傷疤。

  她見了很多次,也想像過很多那會兒的場景。

  “嗯。”她就是那麼簡單應著。

  輕描淡寫。

  蕭子鴻見她這樣安靜,靠近她,輕吻了她略垂下眼瞼的眸:“我再與你說一點兩個孩子的事?”

  明明剛才還在醋著。

  這會兒裝起了大度了?

  舒淺失笑。

  頓時剛才一點點的小憂郁氣氛,徹底沒了。

  舒淺聽他說了兩句,忽然發現好像哪裡不太對。

  蕭子鴻說兩個孩子的事情,根本就是變成了在埋汰兩個孩子。

  “整日裡吃飽了睡,睡飽了吃,要拉了也不知道喊兩聲,拉完了再喊,喊完了沒人應就哭,光哭還不掉眼淚,就是演的。”

  “還有,半夜了,別人都要睡了。兩個小崽子白天睡得天昏地暗,到了這會兒就要鬧。餓了好說,想如廁也好說。有時候就是想要你抱一抱人。”

  “剛給換下了布,抱起身子準備放到趕緊布上,尿了。我那些個衣服哪裡是用來受這種苦的?”

  舒淺不敢想蕭子鴻在船上經歷了什麼。

  她聽著忍俊不禁。

  別說蕭子鴻的衣服,蕭子鴻自個又何曾受過這種苦。

  他就是在邊塞上戰場殺敵,都只被人用血毀過衣服。

  蕭子鴻說了還莫名氣起來了:“不行,我改日要專門記一個本子,專寫這兩個小崽子。”

  舒淺聽著好笑:“還是孩子,你計較什麼?”

  蕭子鴻:“我也專門寫了個小本子,記你的事情。”

  舒淺:“……”

  她想了想自己在京城裡有孕時幹出的事情,忽然覺得這澡泡不下去了:“陛下,妾身乏了,想直接去睡了。”

  蕭子鴻見舒淺想逃,將人困住:“乏什麼?欠債還債,天經地義。”

  舒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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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2-6 08:24 PM

第128章

  欠債還債,天經地義。

  兩人這還真不少說到底是誰欠了誰的債,誰要還誰的債。

  就遠一些日子來說,他們的侍寢日的事還沒有能算清呢,估計回頭仔細一算,能夠算到下下輩子去。畢竟日子與錢不同,一天便是一天,怎麼都變不成兩天。

  這泡澡越泡越荒唐,到後頭舒淺完全是脫力被蕭子鴻抱回去的。

  舒淺第二天醒來後,對著蕭子鴻的腰猛戳。

  戳完她覺得自己才是被戳的,腰要斷了。

  蕭子鴻比她早一些醒,被這麼鬧也不惱,反而問她了一聲:“起麼?”

  起是肯定要起的。

  舒淺從床上起來。

  這身子許久沒那麼鬧了,不動覺得渾身上下不舒坦,一動覺得渾身上下更加不舒坦。她微嘆一聲:“我該是多動動了,這不動不行。”

  蕭子鴻友善提醒她一句:“這幾個月你每日都能動。”

  舒淺直接將蕭子鴻的衣服扔到蕭子鴻身上:“穿衣服起身了。”

  皇帝可沒有幾日休沐的。

  舒淺這般說著話,對蕭子鴻沒一點客氣。她也沒有因為剛才蕭子鴻的玩笑話生氣,扔完衣服,又將自己的衣服給一件件套上。

  蕭子鴻總算是還記得自己是皇帝,面上含笑,起身自己穿了衣服。

  宮女們連上前幫忙的機會,還是到後頭才有的。

  蕭子鴻和舒淺著相處,怎麼看都是越來越小孩子氣了起來。

  舒淺起身後,還是先去看了孩子。

  兩個孩子此刻都醒著,剛餵完奶,興致很高咿呀呀在那兒喊著。

  乳娘正用小東西逗弄著兩個孩子。

  舒淺出現,乳娘忙行了禮,將自己手中的小東西給了舒淺。

  孩子這個時候已能認人。

  舒淺湊上前,兩個孩子都還沒意識到面前的這個人到底是誰。不過見舒淺取了那個綴著小球的竿子在晃動,又興高采烈咿呀呀叫喚起來。

  旁邊蕭子鴻上來,看著這孩子一點不怕生,倒是挺欣慰。

  乳娘在邊上低聲說著:“娘娘,孩子這個年紀,已是能認人了,會叫一聲。”

  其實並不是真的叫一聲,而是發出類似於稱呼的聲音。連孩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叫什麼。等再過點時候,還會和別的孩子一樣,發出奇奇怪怪稱呼聲。

  舒淺笑了下:“知道了。倒是不急。等會多了點再教也不遲。”

  乳娘點頭。

  也不知道兩個孩子是不是從剛才的話裡面感受到什麼,這會兒還真的發出了咿呀呀之外的聲音。

  反正舒淺是一句都聽不懂。

  她又從旁邊取了一個小玩件,給兩個孩子一人塞了一個:“這會兒真是有意思。”

  蕭子鴻還沒來得及有什麼感觸,舒淺擡起頭看向蕭子鴻,意有所指:“畢竟是陛下與我生的,陛下如此有趣 ,孩子又豈會無趣?”

  旁人聽了都想笑,別提蕭子鴻自個了。

  舒淺這分明是在打趣他昨天吃味。

  兩個孩子玩了一會兒,很快又被別的事吸引走了註意力。屋子外的鳥到了季節,飛到了窗框上,試探性朝裡張望了張望。

  於是兩個孩子竟是掙紮起來,試圖翻身爬動了。

  舒淺心想還好孩子現在還小,再大一些能動了,那可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她又逗了會兒孩子,蕭子鴻則暫時先走一步了。

  南京這兒擱置著不少事,就等著他到了南京再來處理。

  原本在京城裡決定的諸多事,現下也便於一一去做了。

  過了這麼會兒,舒淺便問了一聲一直跟著兩個孩子的宮女:“太子在宮中可還好?”

  宮女應聲:“太子殿下一切都好,陛下對他很是上心。”

  她想了想,還說了一聲:“陛下將娘娘的書也都看了。”

  舒淺覺得那書沒什麼,看了就看了。

  她笑了笑,也就沒說什麼。

  回頭,她將自己在崇明教中寫的那幾本一道拿了出來,讓宮女在邊上念,她自己繼續編。孩子們是還聽不明白,可聽著耳邊有人說話,便是聽得極為認真。

  除了小羊去歷險外,這回確實還有鍋碗歷險記。

  鍋子和小碗與小羊不同,他們幾乎是不能動的,只有旁人、河流、大海,才可以讓他們動起來。鍋子和小碗是以另一種的角度來歷險的。

  他們來自小馬所在的國度,非常想要出去看這個世界。

  小馬不能隨便出門,就希望他們能夠看到的告訴他。

  然後,鍋子和小碗就這麼上了出海的船,跟著第一艘船,來到了最近的一個小島國。

  宮女念著念著,自己都沈浸到了故事中,有時候明白過來裡頭簡單筆觸下真正代表的內容,還眼淚汪汪起來,憂心忡忡問舒淺:“娘娘,後來怎麼樣了呀?”

  舒淺朝著她笑:“我也不知道,我還沒想到呢。也就寫前才知道下面發生了什麼。”

  宮女破涕為笑,被舒淺給逗樂了:“娘娘真是有才。”

  舒淺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好的誇獎話。

  等到蕭子鴻回來時,知道這書還有了後續,也極為感興趣拿過來看了。

  翻看了兩本,乾脆連飯都擱置了,決定將舒淺寫的先看完。

  還是舒淺硬讓蕭子鴻給吃了飯,這才將後頭的幾本書給他。

  到了更晚些時候,蕭子鴻將這點書全部看完,還若有所思:“後頭還沒寫?”

  舒淺搖頭:“還沒。”

  她小時候年紀稍大一些,院裡沒有多少書,她就編。

  後來她遇到的事越來越多,經歷過的事情越來越多,倒是沒了再說那些小故事的機會。

  如今是有了孩子,這才重新動筆,將這麼些年知道的事,一一化為最簡單的話,說入到故事中去。

  蕭子鴻想了一會兒,張張嘴,又閉上。

  猶豫了好一會兒,他才詢問舒淺:“舒娘怎麼看民間書院?”

  舒淺當然是支持的:“民間書院好啊。我正想著請幾個先生在崇明教教識字之類,學得好的,就送去念書院。”

  她不明白蕭子鴻怎麼忽然問這個。

  蕭子鴻沒有上過民間書院,但也知道這類書院確實出過不少才子,朝中不少臣子都是書院出身。

  “我是在想,民間書院是多了起來,可識字的人到底是太少了。”蕭子鴻這般說著,“識字少,懂禮的便少。鄉野小民更是不懂律法,即便是做錯了事,也無人會想著去衙門吿。”

  舒淺自然知道:“對於百姓而言,紙墨昂貴。有條件識字的太少了。”

  蕭子鴻點著舒淺出的書:“我便想著你這類的書,淺顯易懂,字又極少。尤為適合在民間傳授,一人記下了,轉頭和另一個人說,幾乎也出不了什麼差錯。還能讓人樂意去識字。”

  舒淺聽著蕭子鴻說話,微微點頭。

  民間老百姓為了能過好日子,經常要下田。

  孩子就背在身上,或者由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孩子帶。

  他們不需要徹底識字,但是完全可以在免去紙墨的情況下,將這些簡單的故事傳承下去。

  舒淺和蕭子鴻又說了一事:“蕭郎可想過,天下州府如今大多日漸富裕。可讓每個州府建類似於文淵閣的藏書閣。秀才以上可隨意進出,普通百姓則需要花錢□□才可進入,用於維護閣。謄抄需另外交一筆筆墨費。”

  這回輪到蕭子鴻聽著舒淺講。

  “沒有錢又想看書的百姓,可以湊錢讓一個人□□,進去謄抄了拿出來。這書自然就在百姓間流傳了。”至於藏書閣裡頭放什麼書,當然是朝廷來定。

  “每隔一段時日,可以請。都講那些個入門的書。甚至可以請一些匠人、農戶講一些制作和種田要註意的事。”這就吸引了百姓。

  舒淺知道朝廷其實也沒什麼錢,但還是提點兩句:“民間書院出身,一道從師求學,其中情感非一日兩日形成,到了朝廷之上,又由於所學所用方式相近,不自覺便會走在一起。”

  蕭子鴻點頭。這容易形成一定的派系。

  “只有來自各個層的百姓越為分散,來自各個民間書院人數越雜,才能提出更多的不同的建議,讓朝廷,讓帝王在從中選擇更好的方法,繼續前行。陛下先前想讓更多的百姓識字、懂禮,也是明白這一點。若真當朝廷有了餘錢,我希望朝廷,能夠普及識字。”

  普及識字這一事,絕不是一人兩人可以完成的。

  但朝廷可以借著建立藏書閣,以此為開端,將這一事做下去。

  蕭子鴻起身就去拿了紙筆,將自己的想法,以及舒淺的想法都給寫了下來。

  他重武,明白將士強悍,軍備充足,這才能保衛邊塞、保衛沿海。

  舒淺卻不一樣,舒淺來自民間,她更加透徹的明白百姓一步步走下去,更需要什麼。需要糧食,那就要良種。吃飽後需要識字、知識,這就要學。

  就如舒淺所說,這朝廷之上,只有各式各樣的人都多了起來,朝廷才能知道民間是如何的,今後該怎麼走。

  那是常年遠離民間,幾乎家家都有仆役的大臣們,平日裡少有能想到的。

  蕭子鴻寫了一半擡頭:“我少有這般認可,一國之母最好來自民間這一理。”

  舒淺笑起來:“我便是在民間,也是少見。”

  蕭子鴻一想也是。民間女子也沒舒淺這樣的。

  他笑了笑,隨後低頭繼續寫。不過寫的時候,他順帶說了一句:“下回再與我說正事,不用叫我陛下。”

  剛才舒淺下意識說的時候,便是叫他“陛下”的。

  平時她連自稱“本宮”和“妾”都很少會用。

  舒淺聽著這話,笑著應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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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2-6 08:27 PM

第129章

  蕭子鴻很清醒,想法一個接著一個。

  他幾乎在舒淺說那些話時,就想到了諸多朝代裡,發生過的一件又一件血染朝堂的驚天慘案。

  文臣武將顛覆朝政,並不是罕見的事情。

  有才能的人一旦匯聚在一起,便會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

  這也是諸多朝代中,幾乎每一個朝代都不樂意去普及識字,可又希望能有才能之士輔佐自己的矛盾點。

  身為帝王,不希望世家掌控朝政,所以科舉選取寒門弟子。

  不希望南方才子大多把持朝野,所以時常會對北方出身的大臣有所優待。

  不希望外戚專政,所以多娶民間女子。

  不希望武將威脅到皇權,所以重用文臣。

  不希望文臣架空帝位,所以削弱丞相的權勢。

  帝王,希望將朝廷的權利更好把握在自己手中的。

  治理朝政,治理天下,有時就如治理河流一樣。有人治理黃河,會認為堵住部分口子,便能引導河流的走勢,從而能夠讓河流按照既定的路流入大海。有的人治理黃河,會認為堵不如疏,開辟幾個口子,引流,這就能夠確保更多的地方在漲潮時,也不會被淹沒。

  當嘗試前者,發現有所不足,甚至達不到預期時,人就會考慮到後者。

  現下蕭子鴻也是根據舒淺讓天下人識字的這一說法,想到了這麼一點。

  民間書院逐漸增多,到底也就是那麼些個。寒門出身科舉不易,到朝廷之上參與殿試的,時常是某幾個書院一年錄用好些個。

  這些人從師求學便是一道,錄用時又是同批,情誼頗深,自成朋黨。

  朝廷上,來自各個層面的人,應該更多一點,那思考的方面就會更加全面一些,會三兩結伴,卻不易成派系。

  百姓不識字,愚民教育確實好管教。

  百姓識字了,以朝廷的宣講來識字,難道就會難管很多麼?迷糊的人,會選擇順從大眾,聰明的人,會跳脫出死板的宣講。

  才能之士,自然就從中出來了。

  就如同朝廷告訴這天下。

  天子是這世上最尊貴的人,該遵守這一條理。

  迷糊的百姓覺得是這樣,天子就該是天下最尊貴的人。聰明的百姓則是會想,要如何去做,才能在最尊貴的人那兒得到足夠的好處。

  一百個人中,聰明的不論怎麼算,那都是少數。

  他們尋著更好的理由去成為大臣,卻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違反帝王。由於朝廷的宣講,他們一旦做過了頭,便是被戳著脊梁骨,甚至別人更有理由去推翻他們。

  蕭子鴻要做的,則是將這些人都握在自己手中。

  知人善用,當真正的帝王。

  身為天子,擁有天下是必然,掌控天下才是該去走的路。

  有過一生,回頭再看,才明白一切都是不進則退。

  蕭子鴻寫了很多,最後將自己胸口的一口氣嘆出。

  好在自己年輕。

  今後還長,這才敢什麼都嘗試去做。換成他四五十面臨死亡那會兒,他恐怕即便明白或許這麼做會更好,為了能夠讓夏煜坐穩帝位,他也不會這麼做。

  等事一了,夜都深了,他才終於決定休息。

  收拾好桌子,蕭子鴻走到床邊,就見舒淺在被子中動來動去。

  他在床邊站定,低頭看被子中人蜷縮在那兒動作著,帶著疑惑問了一聲:“舒娘在幹什麼?”

  舒淺頓了頓,探出了一個小腦袋。

  腦袋上平日烏黑順滑的頭髮此刻淩亂得徹底,半點看不出一個皇后該有的模樣。

  她也是有點懵,滿臉寫著困惑:“我剛才將這下頭的床單扯歪了,正想把它扯回來。好像怎麼扯都扯不動。”

  蕭子鴻:“……”

  舒淺疑惑:“我是不是該跳起來扯?剛才挪動著好像不太成。”

  這剛才能說出如此良策的人,怎麼會碰到有的事情,說傻就傻了?

  莫不是真有一孕傻三年的說法?

  蕭子鴻不得不提了一聲:“你可以下來,我們一道扯就扯動了。”

  這一整個人在上頭壓著,整個人使不出力還容易累。

  “這不是覺得下床太過麻煩。”舒淺嘴上這般說著,還是聽了蕭子鴻的話,順從爬出被窩,從床上下來了。

  蕭子鴻心想著,在床上挪動看起來難道就不麻煩?

  人下來再鋪床,那就方便多了。

  等鋪好了,兩人重新鉆入被窩,天距離亮都快不遠了。

  兩人也沒再折騰,倒是安穩睡了過去。

  一夜好眠,醒來又是貼在一塊兒,感受著對方的溫熱。

  日子逐漸像是回到了京城那會兒,又有少許的不同。

  蕭子鴻的紅色私人下屬團,還順帶接了幫舒淺溝通崇明教的活。蕭子鴻處理朝政事,時常想一出是一出,舒淺則是要處理崇明教的事,一樣是想一出是一出。

  前者忽然就折騰起擴展百姓民間海上貿易的事,後者忽然就折騰起酒肆新吃食的事。

  從海外帶來的各式各樣的東西,老百姓基本上都不敢隨意播種,也不知道拿了果怎麼吃。舒淺想著什麼能做出點有意思的,就讓酒肆去弄那些個吃食。

  瀛洲酒肆每隔一段時日就會變換一回菜色,更有意思的是,每七日,酒肆會公布一個菜譜。瀛洲酒肆還歡迎別的店學這菜譜或者來交換菜譜。

  這各地菜色總有不同,菜譜也有諸多特色,或許稍一變動,就能算新菜譜了。

  可瀛洲酒肆不同。

  它每一張菜譜,都相差極為大。

  比如今日教的菜譜,是雞茸豆芽,七天後的菜譜,或許就成了蒜香扇貝,再過七天,或許連菜都不是,而變成了某個新的果味甜餅。

  有復雜的用針穿肉入豆芽,有簡單的放好料直接上蒸架。

  每回出新菜譜,那些個相關的食材都被一搶而空。

  還會有人覺得某些菜色實在不錯,乾脆真想要弄點土來種一些菜的。

  朝廷再怎麼推廣糧食,也就以玉米、紅薯等能夠養活更多人肚子的為主。別的輔料佐料,那是老百姓自己有興趣就尋一下種子,沒興趣就算的。

  成百上千的種子,海外送進來,老百姓都一臉茫然的,要不是酒肆的菜譜,他們還真不會去研究,更別說種了。

  舒淺莫名就將這一場桌上的變動,從瀛洲為中心,推向了整個天下,甚至在後來悄無聲息折騰出了海。

  天下語言千千萬,舌頭味蕾總相近。

  而在同時,蕭子鴻的些許舉動,以及在南京一些官員隱約傳遞出來的消息,讓整個沿海都有所動作了。

  碼頭上崇明教的教徒們肉眼可見多了不少的人。崇明教的那些個工匠們,也陸續收到了挖角,或者說額外收到了單子。

  舒淺很快得到了消息。

  “你要多發海商引?”舒淺收了信,轉頭就去問了蕭子鴻。

  蕭子鴻點頭:“是。否則老百姓遲早會私自出海,到時候參將恐怕會頭疼,明明該是守著老百姓的,卻讓他要去對付老百姓。”

  舒淺想想崇明教已占盡了便宜兩年多,也點了頭:“有理。”

  “那崇明教也該以大船為主,控制好買賣的數量,不能一家獨大。”舒淺想了想,回頭琢磨了起來,尋了紙墨寫起來。

  兩人這一有想法就寫,還真是像極了。

  蕭子鴻看著舒淺這樣,對她會如何寫有些興趣:“不能一家獨大?”

  “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會翻船的。”舒淺實事求是,“生意場上,現在的錢是賺不夠的,崇明教占了太多,他們就會和在一起與崇明教爭。崇明教占得少了,他們就會自發去選擇自己擅長或者有利可圖的地方去爭。”

  這天下做生意的千千萬,少見誰哪門都沾,哪門還都沾了大頭的。

  大多都是一門試圖鉆得精,或者兩門貧庸相輔相成湊合過。

  “小百姓造船大多偏小船。那崇明教甚至可以與他們小船做生意,用大船運送到更遠的地方去。遠了,那就只有大船能去。”那才是大頭的利益。

  舒淺還簡單勾勒一下地圖,示意給蕭子鴻看。

  蕭子鴻明白點頭:“妥。”

  “各地州府倒是要做好事情,海商引數量不夠,或是百姓想出海的太多怎麼辦。”舒淺朝蕭子鴻笑,“你要愁的事情,只比我多,不比我少。”

  誰說不是呢?

  蕭子鴻一想到這個,搖頭:“怎麼能整日讓我愁?該是那些個臣子自己愁去。”

  他多花了月錢給這些大臣,又不是白花的。

  新的六部這都該好好動一動。

  “真好啊。”舒淺略有點羨慕,崇明教就沒有那麼多人可以用。

  蕭子鴻手叩了叩桌子:“我幫你想崇明教的事?”

  舒淺將紙往邊上扯了扯:“你還有各地州府藏院一事沒有解決。可別來擾我。”

  蕭子鴻:“……”

  舒淺想了想,很是認真:“崇明教是我的娘家財產。我使勁折騰都行,你不行。就像你那些,我最多是嘴上與你說說,除了要了海商引,別的也沒半點要碰的意思。”

  蕭子鴻被“娘家財產”逗得失笑,當即應了:“是是。”

  兩人都很有分寸,也知道對方的底線是什麼。

  蕭子鴻不碰崇明教,舒淺也就不碰朝中的事。兩人往日裡生意是生意,私事是私事,分得清清楚楚的。現在開個玩笑互相也不惱。

  蕭子鴻見她忙起來,忍不住就跟著也忙起了自己的事。

  別人家夫妻在一塊兒,那是談情說愛、風花雪月。

  舒淺和蕭子鴻兩人湊在一塊兒,那是大多各自忙各自的事,偶爾擡頭看一眼對方,這才還算是記得兩人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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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2-6 08:27 PM

第130章

  舒淺和蕭子鴻兩人在南京三月後,鍋兒和碗碗兩個小娃娃,已能夠滿屋子亂爬了。

  天轉熱,宮殿內楞是為了兩個小娃娃,在地上鋪滿了毯子。

  兩個小娃娃正是對什麼都好奇的時候,要是宮女們不註意,一個不小心就能會爬到諸如床下櫃子旁。

  宮女們不敢責怪兩個小主子,舒淺要是正巧看到了,就會讓人將兩個娃娃給拎到宮殿中間。

  讓他們往哪邊趴都成,反正都要趴好一段路。

  這兩個小娃娃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聰明了點,發現要爬很遠後,乾脆就地翻身仰天幹嚎。

  嚎兩聲後,等舒淺或者蕭子鴻湊上去了,他們又咯咯咯笑。

  偶爾得不到反應,那還真會傷心得哭出來。

  哭完後被抱一抱,哄一哄,又立刻高興得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事情,歡天喜地揮舞著自己的小拳頭,學著大人們說話的腔調,重復疊音的話。

  乳娘和宮女們已有意識開始教孩子們喊人。

  比如舒淺在時,就讓喊:“娘,娘。”

  蕭子鴻在的時候,就讓喊:“爹,爹。”

  等到喊出聲了,舒淺和蕭子鴻一旦聽出了還不像的話,就會笑得樂呵呵的,好似剛喝了一大碗的酒,微有點上頭。

  孩子一點點的成長,和沿海這一帶一樣,和這天下也一樣。

  海商引每個州府以競拍的形式,各給出二到三張。

  這二到三張價格,每一張都沒有低於千兩。

  得到了海商引的百姓,很快就組織出了自己的船隊,籌備起了海上貿易,在一段時間的吸引了諸多非沿海的人往沿海一帶跑。

  但海商的稅非常高昂,而若是有的州府部分農戶種植朝廷推廣的那些糧食,就可以減少稅賦。在清楚這一點後,又有一些的農戶乾脆會選擇去這些個州府種田。

  原本對土地和家鄉極為看重的老百姓們,不知何時開始,也慢慢有了別的想法。

  人不斷流動起來,這一事情讓朝中議論紛紛,後便有了人口普查,以及流動人口登記等等。這一事,更加便利了今後商戶以及其子嗣想要科考的這一批人。

  而沿海這帶往自南向北傳的,不僅有海外的精美器具,還有各種各樣的吃食。北方邊塞由於沿海開放,一時也有將士提出了邊塞貿易一事。

  等蕭子鴻重回京城,也就將這一事放在明面上,與眾臣商討起來。

  而藏院等事,被他交給了宰相以及翰林院處理。

  舒淺帶著孩子回到崇明教,讓自己的兩個孩子與教中的孩子一塊兒生活。

  乳娘留下,宮女們則是一個沒留。

  等到兩個孩子斷奶之後,就連乳娘都被送走了。兩個孩子由舒淺以及教中女眷們忙前忙後親自照料。

  姚旭和師華沒多久,又生了一個孩子。

  這回是個男孩,取名叫姚華,順了姚旭的意,讓他樂得整日找不到北。

  一群孩子在一起教,年紀也差不多,倒是也方便了。

  遠在京城的姚長青和藺淑,也有了好消息。

  藺淑在太醫院的治療下,總算是身子有了知覺。她每日強迫自己下地走路,很快就與常人無異,後來一樣給姚長青生了一個孩子。

  舒淺就在江南,崇明和南京之間跑著,一年只出一趟海。

  她忙碌著,也笑著看著孩子們逐漸長大,從會爬到會走,再到會在自己面前甜甜喊一聲:“娘。”

  轉眼。

  明啟七年。

  各地州府共計開辦七大藏書閣,其中大多書目來自京城文淵閣。

  凡秀才以上都可入內。

  普通百姓需要交錢入內,以供維護這七大藏書閣。

  藏目,非謄寫不可帶出。

  更令人詫異的是,藏目者,多為女子。不過此時各地已婚女子多有走出閨房,在外采買或經營商鋪,所以也不算突兀。

  藏書閣前有一空地,但凡每月初一、十五,將會有州府欽點人前來講學。有的講學者為官員,有的講學者僅為普通農戶。每月月底,第二個月的授課內容,都將在藏書閣前展示。

  其後科考人數大幅上升,朝中驚才艷艷之輩,一再出現,堪稱明啟盛世。

  明啟八年。

  周邊各國來朝進貢以及與帝王簽訂往來貿易友好協議。

  為揚國威,帝王在南京時親自率領沿海水師,進行了規模巨大、歷時一日的海上巡遊。

  此時,以崇明教為首的沿海商船船只速度已極為驚人。

  曾經半月有餘的路程,如今變為區區五天即可到暹羅等地。而這幾年各地流入國內白銀共計有千萬兩。甚至一度讓白銀貶值,原本一金換十銀,變為一金換十二銀。

  隨後。

  蕭子鴻又私下溜出宮了。

  他身為皇帝非常不學好,還給太子夏煜請了“病假”,一道給順出宮了。

  這時走水路,從京城到崇明,已是十分快,快到放在明啟一年那會兒,老百姓想都不敢想。江南的糧食和金銀以及絲綢等物送到京城,那是速度快到驚人,只要十七天。

  加快一些那就更不用說。

  這操勞政事是一輩子都操勞不完的,偶爾也需要休息。

  蕭子鴻帶著夏煜下了江南,走在江南崇明的道上。

  “我初來崇明那會兒,江南多雨,走在路上入了客棧,就一腳一個泥印子。”蕭子鴻還記得那會兒,他正在感慨著江南與他記憶中江南不同。

  夏煜認真聽著,四處看著周邊老百姓。

  老百姓們一個個笑得開懷,走路都輕盈得很。

  這夏日裡都穿著涼薄,年輕的男子女子……

  對,年輕的即便是男子,竟然都有擦胭脂的。

  夏煜禁不住問蕭子鴻:“江南,男子也有擦胭脂的習慣?”

  蕭子鴻看了一眼:“舒娘那兒女子都有擅武的了,你還不準人擦胭脂?”

  夏煜忙擺手:“本,不,我沒有這個意思。”

  蕭子鴻輕笑一聲:“百姓有錢,這才能買得起胭脂,染得起衣服。這大抵便是江南該有的模樣。”

  等到下雨時,該是蒙蒙細雨中一把傘撐起,男女匆忙趕路。河上小舟輕劃,百姓岸邊樹下下棋,各有各的樂子。

  蕭子鴻還專程尋了一家胭脂店,選了幾款的胭脂,取了一個給夏煜:“可要試試?”

  夏煜小臉漲得紅,想拒絕,又怕蕭子鴻說他沒有胸中無容人之量之類。

  “壓寨相公強迫孩子胭脂畫臉。這事,我想教主恐怕會有點興趣。”店門口拿著一本冊子,踏進門的少年這般說著。

  他朝著蕭子鴻點頭示意:“蕭公子。小公子。”

  夏煜臉上的紅還沒褪去,有些好奇看向他。

  蕭子鴻給夏煜介紹:“這位是譚毅,舒娘那兒極為擅於制定點條條框框,極為麻煩的一個孩子。”

  譚毅這時已躥高了不少,雖沒到及冠,可也年紀有點,看上去是像模像樣的一個公子了。

  一張常年板著的臉,外帶上過早成熟,讓他看起來比尋常公子穩重得多。

  他也不理會蕭子鴻這樣介紹,也猜出了面前的小家夥是誰,對夏煜說著:“要學會說不。即便對你提出要求的,是蕭公子。”

  夏煜幾乎是瞬間,從經義上想到了很多可以反駁譚毅的話。

  誰可以隨意反駁蕭子鴻的話?

  即便是新上任的這位丞相也不行。

  “教主便是這麼做的。”譚毅說完給蕭子鴻拱手,“勞煩讓讓,這家店是崇明教的一位姑娘開的。我來替她拿個賬本。”

  夏煜又默默將那些話咽了回去。

  娘娘和他一樣,都地位有點特殊。好像也不是不能說“不”?

  他小腦瓜裡這樣想著。

  蕭子鴻拍了拍夏煜的肩:“他說的對,你可以說‘不’。比如現在。”

  夏煜看看譚毅,又看看蕭子鴻。

  他發現自己進入了什麼鬥爭中心。

  小家夥想了想,往邊上退了一步,隨後問兩人:“我可以先去找舒娘麼?”

  這胭脂店留守的小二,這會兒已機靈地將賬本給親自送過來,遞到了譚毅手上。

  譚毅很清楚這會兒舒淺在哪裡。

  他拿過了賬本:“跟我來。”

  夏煜看向蕭子鴻。

  蕭子鴻點了頭,他才跟上了譚毅。

  夏煜也長高了不少,不過還是比譚毅矮了一截:“舒娘在教中幹什麼呢?”

  “帶孩子。”譚毅精簡回答他,“養你弟弟妹妹,順帶管管教裡頭的事。更多時候,她在,即便是不管事,也是一個象征了。有時候你甚至會希望她少管事。”

  舒淺在,崇明教的心就穩。

  但是一旦舒淺管事,她是真的特別能折騰。所謂上頭一句話,下面跑斷腿。

  譚毅每回看著要增加的規矩,臉都能綠好幾次。

  夏煜卻有點羨慕:“我看過舒娘寫的書。”

  “那是有點意思。”譚毅這點不得不承認。

  如今不止教內,就連教外的孩子,一個個都會講一兩個舒淺書上的故事。力爭想要做一個好羊或者做一個別的什麼動物。

  舒淺寫了十二生肖,十二種小動物,再加上鍋碗瓢盆,可以開大會了。

  蕭子鴻跟在兩人後頭,見夏煜不認生,還是很滿意的。

  不過這點滿意放在譚毅身上很快就沒了。

  “想聽以前蕭公子的故事麼?是我拐他到教中的。”譚毅說起了過往。

  夏煜下意識往後看了眼。

  蕭子鴻臉上掛起了有點危險的笑容。

  夏煜轉回頭,想起剛才譚毅說的,以及蕭子鴻剛才的意思。

  那不是讓他說“不”,而是希望他遇到事能夠說出自己的主見。

  夏煜還“記恨胭脂”,當即點了腦袋:“想聽。”

  譚毅勾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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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2-6 08:28 PM

第131章

  回崇明教的路上,譚毅和夏煜簡單說起了以前的事。

  曾經過的那些痛苦煎熬的日子,過了很多年後說來,不過是寥寥幾句話,就如歷史上說一場驚心動魄的戰爭,時常只寫誰勝利了,死了多少人,傷了多少人。

  “那時我太小,周邊人都沒錢,我想活就只能偷錢。偷到了蕭公子身上,沒成。”譚毅開場這樣說。

  偷竊不是一件好事。

  送到衙門,那可是要杖刑的。當然,譚毅那會兒還沒到七歲,在律法上算不明事理,不會被判刑。

  夏煜微微瞪大了雙眼,沒有想過面前穿著得體,腰間還有玉佩系著的少年,那會兒唯有靠偷錢謀生。

  “就和實在餓極了,有人會吃土。”譚毅可不想吃土,“吃土活不了,我想活。”

  出生就是世子,後來更成了太子。

  夏煜對這種人間慘況,唯有在書中見過。

  “後來見蕭公子長得好,我就將他哄騙到了崇明教。那會兒崇明教教主缺個壓寨相公。當然,是下頭的人瞎折騰。那會兒崇明教在外還是魔教。”譚毅解釋了一下。

  夏煜覺得這故事可真是精彩。

  誰都沒和他說過。

  他想著一個皇帝竟然做過壓寨相公,這恐怕寫在野史裡,能寫個好幾百字,指不定還能專門出兩本書。

  譚毅想起那段事,也覺得有點好笑,話裡都帶上了一點笑意:“崇明教給錢,給米。一個壓寨相公不算貴。”

  蕭子鴻不得不輕咳一聲。

  他一點不想知道自己當年價值多少。

  好在譚毅還真沒說當年蕭子鴻當初值了多少米。

  如今細想那會兒,他不過是賺了點小錢,拿了一點米。對於崇明教和這位帝王而言,那是已賺了千萬兩白銀,在往後,論億也只是日子問題。

  “本想著後來的事與我沒了關係。我下回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和崇明教再聯系上。”譚毅很快就見到了熟人,和人招呼了一聲,“王師傅。”

  那位被稱為王師傅的朝他熱情招呼:“譚毅啊,忙呢?我去送貨啊。家裡頭最近雞蛋下多了點,回頭給你們那群孩子送點去,我那兒吃不完。”

  “謝王師傅。”譚毅朝他道謝。

  譚毅見王師傅走遠,才與夏煜繼續說著:“教中的孩子都在一塊兒,平日吃食除了有教中統一采買外,還會有人饋贈。比如剛才的雞蛋。”

  這些雞蛋不多,或許一頓就吃完了,不過能夠讓孩子們舔著唇高興好半天。

  走了一路,譚毅說了不少關於崇明的事。

  夏煜對什麼都充滿了興趣,這裡也問,那裡也問。

  崇明教和當初上山困難,下山也不方便不同了。

  道路被拓寬,馬車都能輕易往來。

  路口還有年紀大的老百姓端坐在那兒,搖著大扇子專門賣水的。左手放了大木桶和碗,右手放了一個木盒子,一碗一文錢。

  教門口有人看守,走進後腳下踩的沒有半點泥濘,都是石頭或者磚鋪的路。

  旁邊的屋子規規整整,和京城全然不一樣。

  京城的屋子不是這樣的。

  夏煜睜大了雙眼,盼著能夠再多看一兩眼。

  等到了教中沒一會兒,他更是央求著譚毅,想要先去那些個孩子念書的學堂看看。他從來都是和伴讀一起學,哪裡見過的十來個,二十來個孩子一起學的。

  再說,舒娘就和孩子們在一起。

  譚毅看向蕭子鴻。

  蕭子鴻點頭:“我一道。”

  譚毅點頭,引著夏煜往小學堂去。

  那小學堂就在喬曼以前住的地方。

  喬曼成親後,和畢山一塊兒住了。後來孩子們多起來,乾脆將整個地方重建了,專程弄了一個小學堂,給教中的孩子們學東西。

  這會兒舒淺穿著教中自制的衣服,頗為瀟灑坐在講臺上,和眾人講著幾年前海商引剛頒布時的事情。

  “誰都知道海商引,每個州府只有兩或者三張。誰不想要呢?這一個州府有錢人豈止兩三個?我有錢麼?有。你們的二當家,三當家有錢麼?也有。”

  那時沖進門的百姓,幾乎就在她的眼前。

  “那日,到了點。門一開。拿著錢的下人,甚至有的掌櫃親自前來,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就想著能夠擠到一個好位置。其實位置都一樣,證明自己有五百兩的人,且能尋到人,組織起來隊的。這才能有一個位置,拿一個木牌。”

  這是公開公正,在所有人的見證下舉行的競拍。

  “他們明明知道這點,還是拼勁全力擠,幾乎是被擠到臉扭曲了,漲紅一片。”舒淺皺起鼻子做了一個難以言喻的表情。

  她這樣逗得下面的孩子們咯咯直笑。

  “好不容易差吏們把場子鎮住了,有錢人都坐下了。第一張海商引就開始喊價了。”到這個時候,其實根本不是價格爭鬥。

  “喊了兩聲,這價啊,立刻就上了千兩!知州眉頭一皺,覺得此事不行。”

  又有人因為“眉頭一皺”而笑出了聲音。

  舒淺講這段,自然是美化了人的。那會兒輕易就喊到了上萬兩,這才是讓人覺得不妥當的。知州慌亂得整個腦袋都嗡了一聲。

  這海商引價格沒了上限,還能成麼?

  她用手比劃起來,學著官老爺的神態,揣著架子:“這知州腳一跺,高喊:‘停!’。他看了眼下方的百姓,皺起眉頭:‘價高了!’”

  太高了。

  “這知州聰明啊,他又親自讓人將沒有千兩的人去了。不能保證自己可以征集二十人以上的,去了。最後剩下七八家。他就說:‘你們上來,各自說一下想開什麼價,你們能找到多少人,要去哪個地方,做什麼生意。’”

  “這些人一個個人上來了,個個使勁得吹噓,什麼萬兩白銀,千兩黃金,他們都能拿得出。人能尋來上百人,包括舵手、漁夫、有經驗的工匠、大夫、等等。”

  夏煜在門口聽了起來。

  他也知道這個事情,太傅與他說過。

  太傅授課並沒有如此活靈活現,不過也細細和他說了當時海商引只有幾張,是為了考慮到不能讓沿海的百姓都只顧出海,不顧種田。

  誰料天下有錢的百姓太多,各地的世家、鄉紳多了去。

  一下子全部炸了出來。

  “最後上來一個年輕人。他才剛剛及冠,一上來就結巴了:‘我錢,剛湊到一千兩。’眾人一聽,嘿,這人是運氣好,來湊個數來了。”

  夏煜知道事實並不是如此。

  那年輕人確實年輕,還有點怯場,可他卻是真正考慮了良多的。這年輕人幾乎是想到了方方面面,只要給他一個海商引,他就能將自己的錢,每一兩都掰開來掰碎了用。

  “可他接下去說的,眾人一聽,嘲笑不出來了。為什麼?他這人主意太細了。細到他連工匠請誰,那工匠的名字都給記下了!”

  舒淺細說著當時年輕人從那些角度來分析了,用一千兩買下海商引後,餘下要怎麼請人,要請誰。

  其實本來知州是不會樂意將海商引給這樣的年輕人的。

  怕人就是嘴上說說,手上半點本事都沒有。

  可他說得太細了,一對比起來,前頭那些個掌櫃的,能說會道的,全是假大空。

  “於是這知州總共就三張海商引,最便宜的買了一千兩,專門賣給了這位年輕人,並將這事上稟了朝廷。”舒淺笑瞇瞇問眾人,“大家有什麼想法?”

  底下的孩子紛紛開口。

  “做事要有準備,這樣才能少有差錯。”

  “錢要用到刀尖上,才叫用錢。有錢也不能亂花。”

  其中有個男孩子身子往後一靠,語出驚人:“我覺得是首先要有錢。”

  眾人一驚,紛紛看向他。

  那男孩理所當然說著:“你連一千兩都沒有,早被人趕出去了。哪裡還有本事上去說那些話。”

  大家一想:對啊!

  舒淺笑了,聽了拍手:“不錯,這也是一點。”

  她看到了門口候著人,笑彎眉眼:“駒兒怎麼想呢?”

  夏煜沒想到他就在門口旁聽,還能被點名。

  他下意識將手背到身後,挺直了腰板:“海商引的頒布應該以更加合理的方式。因為誰上來都只是說而已,我說得真,說得假,無人知道。這年輕人到底是什麼身份?會不會有人以和他一樣的方式,以低價收購海商引,轉頭高價賣給別人?”

  和小孩們的想法不同,他都是從更加上方的角度,在說這個事情。

  夏煜剛開始說得有些亂,後頭倒是穩住了。

  他認真分析了這個海商引,該以怎麼樣更合理的方式頒布,眼見都要說到各官要如何做了,舒淺忙喊了一聲:“很好。”

  夏煜雙眼微亮。

  舒淺很欣慰:“你學得很好。有好好做功課。”

  這會兒眾人也都被夏煜吸引住了,有些好奇這人是誰。

  舒淺看向眾人:“回去自己寫點想法出來,三天後交上來。我給你們一一看了。”

  眾人齊刷刷應了。

  “散了。”舒淺率先往門口走,笑盈盈。

  那群個孩子也沒散,從中有兩個冒了頭,一男一女看著長相相似,跟著起身走向門口。

  這兩孩子看了眼夏煜,隨後齊整喊了一聲蕭子鴻:“爹。”

  夏煜這才和兩個孩子對上眼。

  互相都是好奇的。

  兩個孩子年紀太小,後來便不曾去過京城,現在字也剛開始識。

  舒淺正想著什麼時候帶他們去京城,蕭子鴻便將夏煜先一步帶來了崇明。

  她朝著人笑笑:“回我那兒去說。”

  蕭子鴻應下。

  譚毅見狀拱手:“我先去送賬本。”

  舒淺擺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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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2-6 08:29 PM

第132章

  蕭士宸和蕭立寧都住在舒淺那兒。

  木匠專程將一個屋子給弄成了兩小屋子,小屋子裡各搭了一個床,還打了一套的桌子椅子。

  剛開始兩個人還纏著要和舒淺一起睡,後來教中的貓好奇兩個小屋子後,霸占起了兩個小家夥的床。氣得兩個小家夥趕緊回去睡,占好了地方,防止又被貓給搶占了。

  蕭子鴻和舒淺走在前頭,往回走。

  兩個小家夥就走在後頭,和夏煜一塊兒說話。

  凡是看過舒淺的海外歷險記,都知道鍋子代表著蕭士宸,碗代表的是蕭立寧。而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最開始送他們出門的那小馬,正是遠在京城皇宮的太子夏煜。

  蕭士宸和蕭立寧倒是知道的。

  兩個人乖乖叫了夏煜一聲:“哥。”

  夏煜剛才跟著譚毅時還很是乖巧的模樣,現在卻是又拿出了點哥哥的氣勢:“嗯。鍋兒,婉婉。”

  蕭士宸和蕭立寧平日裡也算是有些調皮搗蛋的。可剛見夏煜一口氣說了一堆他們聽不太明白,讓他們覺得很是厲害,心裡頭正仰慕,恨不得和這個哥哥多說兩句話。

  初回見,氣氛很好。

  三個人在後頭小聲嘀咕著,前頭蕭子鴻和舒淺說起了譚毅:“譚毅這孩子長得很快。當年碰見時,全然沒想到會變成現在這樣。”

  舒淺也是沒想到。

  那時譚毅一個字也不認識,是非道理半點不懂,還以偷竊為生。

  小聰明很多,不過也就是那些個上不得臺面的小聰明。

  要不是後來的一些事,沒人知道他是何人,也沒人能猜出他會變成怎樣的人。

  “這說明孩子多是要教的。”舒淺唯有可惜的是,譚毅這輩子是不打算走科舉,也不打算做官的,“他很仰慕姚旭,也希望和姚旭那樣,能夠活得自在。”

  過去的一切記在心裡,但不在意。

  今後走自己的路,朝前走得一路敞亮。

  “是。”蕭子鴻覺得舒淺也很了不得,“兩個孩子你教得很好。”

  舒淺輕笑:“他們第一回當孩子,我第一回為人母。好不好還要看今後。等我們走得遠遠的了,那時才是他們走自己路的時候。”

  小學堂距離舒淺屋子不遠,幾人很快就到了。

  舒淺推開了屋子:“鍋兒,婉婉,你們陪著駒兒看看自己屋子,順帶拿點吃食出來。我和你們爹再聊會兒。”

  兩孩子脆生生應了,帶著夏煜往自己小屋子裡跑。

  兩孩子的小屋子,中間是有門打通的。

  平日裡可開可不開,晚上是必須關上的。

  蕭立寧將門給開了,埋頭去自己桌子下頭翻東西:“駒兒哥哥,我給你看我上回廟會買的小泥人。”

  她一個小姑娘對胭脂水粉沒興趣,整日裡最喜歡各式各樣的小泥人和糖人。糖人會化,她就專買各式各樣的小泥人。

  “我有吃的。”蕭士宸不知道哪裡翻出了一個巨大的鐵罐頭。

  一打開,裡面全是各式各樣的糖和小糕點。

  他小臉胖乎乎的,拿出一塊糕點給夏煜:“這些放不久,娘說要早點吃掉。不過糖一天最多吃兩塊。”

  三塊還不給吃。

  平時他都留著到學堂不上學時,和眾人出去玩,然後一塊兒吃的。

  兩個孩子屋裡頭都不止一個椅子,於是沒一會兒,三個人就坐在一個小桌子面前,桌上擺滿了吃的,夏煜左手一塊糕,右手一個小泥人,面前還攤了一本小人書。

  像是在玩過家家酒。

  夏煜小聲和他們說:“我也帶了東西給你們,和行李放在一塊兒。”

  全在蕭子鴻那兒。

  他剛才來得匆忙,後來又聽得入神,一不小心就給忘記了。

  蕭立寧和蕭士宸半點不介意東西沒見著。

  他們還為有小禮物而驚喜,湊到一起來猜東西是什麼:“是京城裡的東西麼?”

  “娘說要帶我們去京城。”

  “京城到處都有糖葫蘆!還有糖紅果!”

  “是不是還有我們這邊見不到的小泥人?”

  “娘說北方冬天會下好大好大的雪,特別好看。不過平日裡會很幹很幹。就像小魚兒上岸,會脫水。”

  說著說著就偏了話。

  “京城有文淵閣,最大的藏書閣!”

  你一聲我一聲,稚嫩的聲音,帶著充滿想象的孩童懵懂,讓夏煜跟著就說起了京城。

  “我很少能出宮。見過好大的雪,但是沒見過小泥人,見過糖葫蘆,也沒見過糖紅果。”夏煜關在東宮中,對京城了解,多是來自看的書或他人的話。

  他不能輕易出宮的事,蕭立寧和蕭士宸也知道。

  他們兩個每年都會在南京皇宮中住一陣子。

  宮中規矩多,管教嚴。這裡不能走,哪裡不能去。

  隨意出宮,那更是不準的。

  每回去南京,他們都有些不樂意,即便能見著他們的爹。

  可他們的爹整日裡忙政事,少有時間陪他們。

  他們很是為夏煜可惜。

  而就如書中所寫:“我們把東西帶來給你,你可要在京城裡,守好大家。”

  夏煜笑著點頭,耳朵有點紅。

  這書裡的話真說出來,那還真是羞極了。可偏偏這蕭立寧和蕭士宸正是喜歡學書裡人講話的年紀,更別提那鍋子和碗就是他們兩個。

  夏煜和他們說著:“我給你們帶了絹人,是用很好的絲綢和絹做的小人。宮裡頭都很少見。”

  民間有專門的絹人師傅,可那些個師傅也沒那麼多好料。有的料畢竟是特貢的。

  夏煜身為太子總歸會有點好東西,他特意留了點,命人做了兩個絹人。一男一女兩個娃娃,穿著京城裡這段時間最流行的衣裳。

  本就喜歡小人的蕭立寧眼睛都亮了:“哇!”

  蕭士宸也很高興:“像我嗎?像我嗎?”

  夏煜點頭:“像!我特意要了你們的畫像做的。”

  蕭士宸也:“哇!”

  三個人更加高興起來。

  夏煜被鬧得忍不住想要先去拿那兩個絹人出來給弟弟妹妹看。

  可他是半路上跟著上教中的,那些個行李還不知道被放在哪裡。

  他吃了糕點,將小泥人放在桌上:“我去問一問行李在哪裡,我們一塊兒去拿吧?”

  蕭立寧和蕭士宸立刻同意,小胖手拍得歡快:“駒兒哥哥,我們一塊兒去和爹娘講。”

  三個人吃了兩口糕點,擦乾凈小手,又一溜煙跑到舒淺和蕭子鴻面前。

  六只眼睛發亮,仰頭看著他們。

  “爹爹,你們的行李在哪裡?”蕭士宸第一個問,“駒兒哥哥給我們帶了小絹人,我們要去拿。”

  蕭子鴻看著夏煜帶上絹人的,知道這回事。

  “這會兒應該行李差不多要送過來了。你們在門口等一會兒就能見著。”蕭子鴻今晚就要睡在舒淺這兒,夏煜一樣睡教中,他早在路上就命人將行李送到教中了。

  於是三個小孩,又麻溜小跑出了屋子,去門口候著小絹人去了。

  舒淺看著好笑。

  蕭子鴻跟著笑。

  送行李來的是紅三。

  三個人都認得紅三,一見他來了,當下就圍了上去,招呼了起來。

  紅三向三人拱手:“主子和小主子的行李都在裡頭了。等下確定了小主子睡哪兒,我就給小主子送過去。”

  夏煜現在可不在意自己今晚睡哪裡。

  他在意的是小絹人。

  “我先拿點東西出來。”夏煜爬上馬車,從裡頭哼哧哼哧取出了一個大盒子。

  這木頭的黑子通體漆黑,外頭還刷了點金,看起來很是奢華。

  夏煜將木盒子拿到兩個孩子面前:“我們進去拆開。”

  兩個小家夥忙點頭,和紅三告別後急匆匆就又進了屋子。

  紅三看著哭笑不得。

  在京城,夏煜身為太子,舉止極為穩重。有伴讀帶著,他整日裡不是識字看書,就是學武練劍。現在和兩孩子在一起,連送人個小絹人,步子都快上了不少。

  夏煜將木盒子搬到了小桌子上,打開。

  木盒子裡有兩個小人站在那兒,雙手疊在一塊兒放在前頭。

  一男一女,穿著是最好的料子做出來的成衣,頭髮烏黑,上頭還插著小飾品。

  小娃娃看著微微有點胖,可這才真正像蕭立寧和蕭士宸。

  平日裡孩子們見的泥人,哪有這般模樣的呀?

  這絹人手指纖細,還是根根分明的!

  “這手指還能微動。是用金絲在裡面連著的。”夏煜和他們說,“不過不能太用力掰。胳膊和手掌可以轉動。”

  這泥人可做不到!

  蕭立寧伸出手輕微碰了一下自己那個小人的衣服:“我可以拿出來麼?”

  夏煜點頭:“當然,這是送你們的。”

  兩個孩子當即一個拿了一個,一邊“哇”、“哇”交換著,一邊不住誇著對著東西的喜愛,和對駒兒哥哥的敬佩。

  夏煜聽得臉都紅了。

  隔壁屋內舒淺聽著他們熱鬧,幾次被打斷了和蕭子鴻的話。

  她搖了搖頭:“兩個就夠折騰了,這回三個。”

  蕭子鴻原先還以為有夏煜在,會將兩個孩子帶穩重點。誰料夏煜倒是被兩個孩子帶的不穩重了起來。

  “處得好就好了,這倒不是重要的事。”蕭子鴻不得不再次將剛才的話重復了起來,“海外的消息傳來,佛郎機人換了新的君主,已重創了周邊兩國。如今建起了新的船隊,不知何時會來東方。”

  參將那兒已得了消息,在沿海加派了人手。

  舒淺心中有數:“這事我知道了。若是佛郎機來襲,我必然會帶著崇明教護著沿海百姓先行撤離。”

  老百姓做生意,時常是投入了大本錢的。

  一回虧空,那或許可能就傾家蕩產了。

  “嗯。”蕭子鴻應聲,“小心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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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2-6 08:30 PM

第133章

  夏煜在崇明教並沒有待很久。

  他身為太子,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當今聖上可以在外頭,那是由於他能夠將該做好的國事都做好,甚至將接下去或許可能會發生的事都給做了一定的預計。

  身為太子,他參與旁聽過六部與丞相議會。

  一耳朵聽下去,聽得懂的地方少,聽不懂的地方多。可即便是六部吵了起來,身為天子還能喝著茶,隨後將他們的話給捋順,順帶問丞相建議。

  丞相提出一個,他同意一個。再提出另一個,他搖頭一個。

  稍作停頓,很快都能有所抉擇。

  每一個抉擇裡頭,背後到底想了多少的東西,夏煜都不敢想。他光是聽著蕭子鴻偶爾說兩句評判,便覺得驚心動魄。

  在崇明教待了三天,看了江南不少風光後,夏煜跟在舒淺和蕭子鴻身邊,還聽了三天的治國。

  三天後,他主動懇請回去繼續學業。

  蕭子鴻便將人給送了回去。

  臨著走的時候,蕭立寧和蕭士宸兩個小家夥哭得不成樣,恨不得當場將夏煜給拽下馬車,好讓人能夠陪著他們再玩兩天。

  夏煜很不舍得,可還是堅定回了京城。

  他欠缺的太多了,連六部到民間更加具體代表著什麼,每一道口令下去會引起怎麼樣的變動都半點不了解。更如何說今後要在諸多性子不同的臣子間平衡這些個政事呢?

  蕭子鴻能教他為君,舒淺教他為人。

  他不想辜負這兩人。

  好生安撫好兩個小家夥,夏煜還是義無反顧回了京城,並表示以後還會給他們帶好東西來。

  兩個小家夥哪裡是想要好東西?

  哭完之後,他們氣得直接將“駒兒哥哥”改成了“壞駒兒”。

  舒淺沒琢磨清楚為什麼直接就成“壞駒兒”了,等過了一天,看兩個孩子一塊兒玩著絹人,又將“壞駒兒”改成了“駒兒哥哥”,還相約下回一道去京城看人,當即莞爾。

  蕭子鴻也沒待太久,去了趟南京後很快也回了京城。

  他這回來崇明便是為了處理一點小事,還順帶將太子帶出來見見世面,見見海。

  蕭子鴻回京後,沿海一帶官兵輪值漸多了起來。

  有心人註意到了。禁不住偶爾碰到眼熟的,他們就上前搭兩句話,試圖問問是怎麼回事。

  很快消息透露了出來。

  “佛朗機那兒換了個君王,已經連打了幾個國,隨時都可能往這兒來。”

  佛郎機國若是到了周邊的小國,沿海這兒很快會得到消息。將士調動有備總比不設防好,百姓心中有數,也比沒數要好。

  百姓們知道這事後,很快就互相轉告,叮囑著相關人一定要註意安全。

  普通百姓船上可沒有重型火器,大多是用冷兵器和□□。海上作戰,以佛郎機國的情況而言,大多是大規模戰船襲來。雙方要是碰到,老百姓還是快跑為妙。

  漁夫們日子比以往好過了很多,他們知道這些消息後,多在碼頭跑動,做民間的消息傳遞者,希望這段時間民間多出的船只盡可能結伴同行,或者與大船隊同行。

  每個州府都至少有一支大船隊,眾人也不是只顧生意不顧性命的,紛紛商談起了一道出行的時日,決定好固定日子結伴出海。

  海上,海風吹拂到碼頭。

  海鳥點過海面,朝天喊叫了兩聲,隨後一個急飛下落,抓住了一條魚,再重新回到天上。

  碼頭上人來人往,還彌漫著丁香花的香氣。

  “這批丁香花做出來的香膏,可真是好聞啊。”

  “胭脂裡參一點這個香味,聽說往北方送很是流行。”

  “咱們這兒也有丁香,到底是沒有那個小國家送來的好。聽說他們是一整個國家到處都是丁香花。”

  “對對,我在書裡頭看到了!”

  那小國的丁香花在海外歷險記中有畫。畫中高山流水,水中落下的便是帶有丁香花花瓣,那花的香味好似撲面而來。這種充滿浪漫的小國,在眾人心中自帶了仙境感。

  “要是能去一趟看看就好。我家姑娘知道我在碼頭幹活,整日想跟著搭船出海去!”壯漢扛起了一個箱子哈哈直笑。

  旁邊人聽了這話,鼓動著他:“去啊。我前陣子看有個船隊在收人,你力氣那麼大,人肯定要的。”

  壯漢擺手:“家裡都女人,我一個人出去不放心。”

  “哎,不是崇明教還有個娘子軍麼?你看著能不能平日裡讓你家姑娘去學兩招。回頭你姑娘指不定比你先出海!”

  這話一說,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別說,這還真是有可能的。

  那娘子軍領頭的,好似才二十來歲,手下裡十來歲的姑娘多了去,一個個比男子還能打。

  調侃的話說完,眾人也沒有再浪費這點好時候,該幹活就幹活去了。

  就這並沒有任何不對的日子,忽然有人看到遠方有烽火點燃。

  “烽火!”

  “有敵襲!”

  “快快,別管碼頭上的東西了,趕緊先去躲起來!”

  碼頭上猛然慌亂了起來,手裡頭抓著東西的老百姓,紛紛將東西就地放下,拔腿就朝著自己家或者更加安全的地方跑。

  有人太過慌亂,還平地摔了一跤。旁邊人趕緊上前將人給扶了起來:“腳下小心!”

  沒一會兒,碼頭空了大半。

  不過轉眼,馬蹄聲響起,馬車輪碾壓路的聲音,一樣響起來。

  將士們腰間既有火器,又有長刀,馬上還擱著短匕首和簡單的弓箭。

  拖來的馬車上擺著的正是重型的火丨炮,全是沿海一帶最新制造出來的,能夠連發數彈。

  將士們全副武裝,雙眸死死盯著前方的海岸線。

  消息很快就有傳了過來。

  “是佛郎機!”

  “船只極多。”

  “一點動靜都沒有?”

  沒過一會兒,眾人發現前方隱隱有船只冒出來,可是卻不是駛向岸邊,而是駛向了周邊的小島。

  “他們打算打下小島,再來對付沿岸!”

  參將很快便收到了消息,眉頭緊皺,高聲呵著讓人駕駛海船出發,另外讓小島周邊的海船扛住。

  此刻更具體的戰況消息已送不出。打仗便是如此,身為參將要在自己心中預計著敵方的行動,預計著敵方包圍著自己水師們的行動。

  飛鴿的消息已送不出去,一旦有飛禽飛到那只佛郎機船隊附近,都會被打落入海中。

  周邊島國不少,並不是每個小島邊上都有朝廷的船只保駕護航。

  戰船數量不多,每年都要提早預算好開支,朝廷才會允許參將增加戰船建造。如今戰船的數量依舊和商船無法比擬。

  這場歷時久遠,戰況極為膠著的海戰,這才剛剛開始。

  舒淺得到消息時,正在教中帶著一群孩子做遊戲。

  強制讓他們跑步,像將士一樣練兵,那誰都不樂意。孩子們性子裡皮,對什麼都充滿好奇,更喜歡在遊戲裡跑動。

  明明都是跑動,成效是一樣的,對孩子們而言卻是不一樣的。

  她得了消息後,旁邊還有小孩子問她:“教主,為什麼有人會要來打我們啊?”

  “他們還先打小島!”

  舒淺聽著他們有興趣說這個,和他們解釋:“一個大國,不進則退。”

  佛郎機人要維持住不被周邊各國染指,就不得不展現他的強大。

  舒淺解釋:“他們這次的君主或許並沒有和我們真正開戰的意圖,但是他們曾經有人死在了我們門前的海域上。而他們想要和我們說話,談生意。又要國內人能夠息怒,必然就要打那麼一場。”

  “那時候也是他們先打我們的!”有孩子不服氣喊起來。

  這事很多孩子沒經歷過,可他們的父母都知道。

  飯桌上說一聲,這孩子就知道了。

  “這麼說。”舒淺朝著他們笑笑,打了個比方,“假如你想要出海將一塊糖,賣一兩。”

  一群孩子驚了。

  糖在現下的崇明教最不值錢,一文錢就可以買一大塊。

  “有的地方沒有糖,很想要,但是他們覺得一兩太貴了,就不樂意。可你這塊糖,辛辛苦苦做出來,還要運到那麼遠的地方去賣,還隨時可能被海盜給搶走,很不容易。”

  孩子們互相看看,似乎隱隱能明白為什麼貴到了一兩。

  “還要請人護送,還要保證糖看著品質好一些,不會被太陽曬化了。”舒淺越說越多,孩子們慢慢覺得,糖就是該那麼貴了。

  舒淺繼續說:“他們要是不買,你一兩也拿不到。他們要是買,也就。”

  蕭士宸歪頭:“所以乾脆打一架,誰厲害就聽誰的?”

  蕭立寧比他還狠:“打一架,要是對方贏了,指不定一文錢都不用出,糖全部拿了。要是我們贏了,想讓他們出十兩,他們都必須要出。”

  孩子們恍然。

  “原來佛郎機人就是為了不花錢,想要拿東西!”

  這麼講確實大致差不多意思。

  舒淺又說起了崇明教做生意:“我們不打別人,是因為我們一向如此,一個個國家買賣過去。最開始更多是換東西而已。他們覺得不貴的東西,就和我們覺得不貴的東西換,他們覺得貴的東西,就和我們覺得貴的東西換。後來,我們才慢慢談錢,定價。”

  眾人點起了小腦袋。

  隨後有人舉手問:“那現在該怎麼辦呀?人都打到門口來了!我們還有好多人在小島上。我知道隔壁阿寶的爹就在那兒。”

  崇明教有不少人做生意,常年在外頭跑著的。

  不出遠海時,就在周邊島國做生意。

  舒淺點頭:“我們讓出一半的船,給參將他們去救人,好不好?”

  眾孩子忙應了:“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2-6 08:31 PM

第134章

  舒淺在當初和蕭子鴻聊過海外的事後,就有了這個準備。

  在她收到消息時,給教徒一個示意,便讓教徒去按照原先想好的方法去做了。

  崇明教將一半中等商船以及所有的大船,全部借給參將,讓參將能夠將島上百姓盡快安頓好。

  周邊的小島在雙方都擁有火丨炮的情況下,註定將要成戰場。

  這是一場對佛朗機而言毫無負擔的屠殺,對於守衛者,只能縮手縮腳的防守。

  至於周邊的各個島。

  小島要是被佛郎機人占領,上面沒了普通的老百姓,那麼參將就不需要束手束腳,直接進攻便成。即便這些個小島會暫時成為佛朗機人的休憩地,可將士們不會再有所顧忌。

  百姓命還在,在哪裡都能成家。

  百姓沒了命,那才是最為慘痛的事情。

  參將很快收到了崇明教送來的商船,將商船包裹在戰船中,駛向了周邊的島國。

  在行進到一半時,商船分散開。從商船上落下幾個小舟,以更快的速度以極為隱蔽的角落上了小島,並且開始高喊著讓孩子和女子先上。

  萬一敵人上島,男子還能抗一抗,孩子和女子基本上都扛不了什麼。

  人滿了的小舟飛快回到商船之上,隨後重新再去運送第二批。

  前方已是炮火紛飛。

  劇烈的火燒盡了碼頭前方所有的易燃物。

  在碼頭上的零散船只,此刻已在熊熊燃燒的巨火中,坍塌入海,屍骨無存。

  劈裡啪啦燃木聲中,黑灰色的煙彌漫空中,喧囂而上。

  時隔多年,佛郎機國有了新的君主,也不再是當年那些個自視甚高,極為傲慢的國度了。他們清楚即將要打的國,是東方的大國,是讓他們曾經一支戰隊全部覆滅的國。

  敏銳的佛郎機人很快發現碼頭的不對勁,及時匯報了上去。

  人太少了。

  這小島上絕不該是僅僅只有這麼點聲音。

  他們能夠不驚動人來到這裡,使用了不少計策。分散了船只,讓不少船避開了主要的幾個貿易點。沿途碰到的小國,沒有讓一個逃出來。

  再加上行進速度快,這才得以成功攻到這裡。

  這樣的小島,反應和他們預想的截然不同。

  這不對。

  敵方警惕又細致,稍帶分開了一下自己的戰船。

  小舟和商船很快被發現。

  這時相對的,商船上的將士也發現了佛郎機的大船。

  那船太大,太明顯,想讓人不註意都不行。

  不停有人嘶吼著催促著讓眾人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可人力有限,到底是趕不上遠方敵艦僅僅發現他們,而轟過來的炮。

  很快就有人開火。

  炮丨彈從船上噴出,冒出了一團黑煙。

  飛馳一段時間後,準確落到了水中,隨後在水中炸開。

  劇烈的炸裂沖擊,讓海面掀起了巨浪,掀翻了最近的一艘小舟。會遊水的趕緊將不會遊水的送上別的小舟,隨後帶著還健全的小舟往商船劃動。

  崇明教的商船上擺了最新的“火龍出水”,將士臉上狠烈,當即朝著敵方戰船點燃了引線。

  雙方比準度,比遠度,比殺傷力。

  這一切事情都是在和時間賽跑。

  沒有人敢再浪費一點的機會。他們都想活,他們都想活得好好的。他們都希望能守住這些個百姓,都希望能夠看到今後更好的日子。

  戰爭永遠是殘酷的。

  總會有傷亡。

  所有人都這麼想著,在見到有人面上淌血爬上了船時,禁不住就哭了起來。孩子是被嚇到大哭,女子是慌亂無助啜泣,男子是憋著悲痛抹臉。

  商船上沒有太多的彈丨藥,在載了一定的人後,必須要即可返航了。

  一邊打一邊退。

  每一枚彈丨藥射出,都震耳欲聾。

  商船飛馳,後頭佛郎機國的戰艦瘋狂追著。

  海面上波浪一層帶著一層,在戰火中,劇烈晃動著這些船只。明明天是好的,太陽還在的,可這船像是行駛在波濤駭浪之中,稍有不慎就會整個翻轉。

  太過緊張,太過恐慌,一時間大人們都不敢哭了。

  他們或安撫著或強硬逼迫著孩子們禁聲。

  不能再哭了,再哭要是驚擾了那些個將士,誰都活不下去。

  猛然間,這商船幾乎是騰空而起了,又倏然落下,帶起了一陣的尖叫。

  懂點的男人皺著眉頭罵咧咧讓眾人別叫喚。

  他抹了臉,走出了船艙。

  孩子和女人才該躲在裡頭。他是頂天立地的男人,他是無所畏懼的天子子民。他要守護自己的家人,要護住這艘船。

  在他出去後,很快又有人出去了。

  商船上有人手力劃動的槳,還有沒有將士操控的火器。

  不會用火器的,拿出多餘的槳開始幫忙劃船,見過人用火器的,膽子一大就直接上了。

  不知道誰大吼了一聲:“江南水師必勝!”

  “江南水師必勝!”

  整艘船都吼了起來。

  “江南水師必勝!”

  不遠處的船只也有人零零散散吼起來。

  “江南水師必勝!”

  遠方的吼聲大起來。

  隨後整個海面上的商船,包括那些個幫忙抵禦的戰艦,全部都吼了起來。氣勢如虹,驚得敵艦也喊起了不知道佛郎機話。

  可惜有的話,喊起來註定是需要人心,需要氣勢的。

  氣勢,先拿者勝。

  商船先行往沿海趕,戰船守在他們後頭,攔住前方的佛郎機船。

  佛朗機船換了一個君主仿佛自上而下徹底換了。

  他們的人在發現自己火器的距離遠不如江南水師後,竟是直接沖進了炮火圈,試圖直接硬抗。

  此刻的水師們陣型還講,講的是防守,講的是燕子型包裹。

  陸地上的陣,海上並不是不能用,只是怎麼用,什麼時候用,如何用,那都是要考驗領隊者的。參將掌控著沿海的所有水師,自然明白這一個理。

  在遠遠看到了商船往回趕,參將便知道,百姓基本上都救回來了。

  “敲鼓!”

  他大吼一聲,揮劍:“沖!”

  鼓聲如雷,又一批戰船飛馳沖出去,他們提百姓攔住著外來的所有進攻。一艘戰船耗資幾十萬兩,那都不是白白耗費的錢。

  這些錢來自他們身後的百姓,自然要守著這些個百姓。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佛郎機只知道掠奪的人,又如何能明白他們這群堅定守衛的心?

  他們是正義的,是有德行的,是在站在制高點上的。

  尤其是聽過剛才“江南水師必勝”的,他們明白老百姓是相信他們的。萬千情懷已在身,心中豪氣已破天。他們戰無不勝,不會畏懼任何的侵略。

  對方敢沖,他們又怎麼可能不敢?

  直沖到太近,炮火已不能再打到對方的船只上。直沖到眾人能夠翻船到另一艘船上。

  刀劍相向,火器相對。

  血染大海。

  沒有人退後。

  誰退後,誰就是輸家。

  一鼓作氣,再而竭,三而衰。

  參將根本連第二次擊鼓的機會都沒有用,他兇殘帶著頭,參與著這場戰事。

  當商船成功到達碼頭,老百姓們終於顫巍巍得以下了船,他們遙望遠方時,就只能看到戰火燃起了旗子,在海上鮮艷奪目。

  沿海早有知州派來的差吏:“諸位,碼頭這兒不便久待。諸位請和自己的親人走到一起,按序與我等一塊兒到附近安全一些的地方暫住。”

  百姓們順從跟著人走著。

  崇明教此刻也全部動員了起來。

  除了他們,周邊的鄉紳、商行,但凡是沿海有做生意的,都主動來給這些百姓送吃的送穿的送被褥。

  所有人都是一條心的。

  一個稚童小聲詢問著自己的娘親:“娘,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家?”

  剛給孩子塞了一個饅頭的小姑娘將頭髮順到耳後,大咧咧回了這孩子的話:“等水師們把人打跑咯,你們馬上就能回家。現在,你們把這兒當家就成。”

  旁邊人給了她一個胳膊肘:“這兒是暫住的。”

  “嘿,我們都是他家人完這話,趕緊又去忙著發饅頭了。

  小孩子慢吞吞啃著饅頭,眼睛還看著自己娘親。

  他在等他娘親告訴他答案。

  他娘親衣服淩亂,頭髮也不如往日那麼齊整。

  她順了順孩子的背,努力拉扯出一個笑:“放心,很快的。我們很快就回去了。現在大夥兒都是一起的。我們在一起,到哪兒都是家。”

  孩子點點頭,乖乖繼續啃饅頭。

  而對這場戰事有所了解的舒淺,以及心中有所預計的參將都明白。這場戰事雙方都有準備,一時半會兒並無法結束。

  這是一場死磕。

  一場他們絕不能退後的死磕。

  他們要將這批佛郎機人打得服服帖帖,再也不敢冒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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