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綠藥 -【給暴君當藥引】《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彤櫻 發表於 2020-8-16 03:06 PM

第九十章 裹胸

  霍瀾音在原地立了片刻,走出房門。也是霍瀾音這五日第一次邁出這間屋子。

  衛瞻就在隔壁。

  霍瀾音立在門口,望著隔壁緊閉的房門。半晌,她提著長褲走到隔壁門外,輕輕將房門推開一點,從門縫往裡望去。

  衛瞻盤腿坐在榻上,雙手搭在膝上,闔著眼運功。

  霍瀾音收回視線。她又在門外立了一刻鐘,再次朝房中去看。衛瞻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只是相比剛剛,他周圍縈繞著一層黑氣。霍瀾音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景,只覺得衛瞻周身隱約可見的黑氣很是瘮人,給她一種極為壓抑的感覺。

  霍瀾音輕輕關上房門。

  她又在門外立了近一刻鐘,再次朝裡望去。衛瞻還是剛剛的樣子。

  喉間一癢,忍不住想要咳嗽。霍瀾音望了一眼衛瞻,用手壓在喉間,快步退回了房中。房門剛一關上,就是一陣止不住的咳嗽。又因為剛剛與衛瞻起了爭執,說了好些話,嗓子格外難受。她走到桌邊倒了水喝了好些,嗓子的乾澀撕裂之痛才堪堪緩解。

  身上還是沒什麼力氣,她軟軟坐下來,待得身上的無力感稍微緩解了些,才再次起身去看一眼隔壁的情況。

  衛瞻的神色好了些,她悄悄鬆了口氣。

  看過幾次,一個上午就這樣過去。

  店裡的夥計送來飯菜,霍瀾音五日來第一次自己拿起筷子,竟也有一種久違的自由感,還有說不清的詭異生疏感。

  她沒什麼胃口,只吃了幾口就不再吃。然後用空碗碟將飯菜蓋上,免得衛瞻來吃前,招了蟲蠅。

  霍瀾音飯後喝的湯藥有助眠的作用。她喝了藥,如之前幾日一樣去床榻上睡下。

  衛瞻這次運功用了大半日,他睜開眼睛時已將要傍晚。他垂眼,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修長的手指微微蜷縮起來握成拳,再張開。

  衛瞻看了一眼隔壁的方向,起身下榻。他推開房門邁進去,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桌上用空碗碟扣住的飯菜。

  他繞過屏風,看見霍瀾音安靜地睡著。他又退回來,坐在桌邊,一一掀開碗碟,慢條斯理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涼了的飯菜毫無口感。向來挑剔的衛瞻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

  他重新繞過屏風,立在床榻旁,開口:「醒醒。」

  霍瀾音眼睫顫了顫,眉心輕蹙,甚至用手背揉了一下眼睛。她翻了個身,用臉蹭了蹭柔軟的枕頭,沒有醒過來。

  衛瞻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他俯下身來,捏住霍瀾音的鼻子,去吻她的唇。

  「唔……」霍瀾音終於皺著眉醒過來。看了衛瞻一眼,又倦倦闔上眼睛。

  「嘖。」衛瞻看著霍瀾音撲閃的眼睫,忽然伸手揪了一根下來。

  霍瀾音低低地叫了一聲,疼痛讓她瞬間清醒,一下子坐起來。

  衛瞻摸了摸她的頭,將她一綹兒亂的長髮挑開,說:「起來,帶可憐的泥泥出去看看窗外的熱鬧。」

  霍瀾音對上衛瞻臉上的假笑。她輕輕瞥了一眼衛瞻的右手,收回視線。

  衣服很快送過來,一身男裝一身女裝。衛瞻讓她自己選。霍瀾音想了想,還是決定穿男裝。

  她翻著男裝,看見裡面的白布裹胸,有些意外地看了衛瞻一眼,驚訝於他的細心。

  衛瞻翹著二郎腿坐在籐椅上,對她笑:「泥泥的大小,孤豈能不知?不裹起來如何扮成男兒郎。」

  他望向自己張開的手掌,饒有趣味地回憶了一番握不住的大小。

  霍瀾音連看也不看他,扯開勾起來的床幔。厚重的床幔落下時,伴著衛瞻的輕笑聲。他悠悠地說:「何至於。」

  霍瀾音不理他,在床幔裡脫下衣服,一層一層纏繞裹胸,換上男裝。

  霍瀾音戴上白紗帷帽,跟著衛瞻下樓。他們兩個人剛剛走出九霄樓。九霄樓對面的茶肆裡盯梢的兩個人對視一眼,眼中都帶著不懷好意的笑。短暫的低聲交流,一個人留在這裡繼續盯梢,另外一個人立刻去報信。

  ——報信給神偷趙三。

  正是兒童放學歸來時,大街小巷裡的叫賣聲幾乎被小孩子的嬉鬧聲搶了風頭。

  衛瞻帶霍瀾音出來,是為了吃飯的。這幾日都在九霄樓裡吃,縱使九霄樓裡的廚子手藝再高超,衛瞻還是有些厭了。

  「這位……可是梅無先生?」

  一位老先生追上來,語氣裡帶著不確定。雖然他瞧著霍瀾音的身量和打扮很像梅無,可畢竟沒見過她的臉。

  霍瀾音轉過身:「陳老爺。」

  聽到霍瀾音故意壓低的嗓音,和她叫出他的名號來,陳老爺才確定。他快走兩步,笑著說:「前段日子老家有事急急離開,竟是忘了給先生欒鳳玉的酬金。我這正打算將酬金送到不二樓代為轉交給先生,沒成想竟在這裡遇到了!」

  他趕忙拿出袖中沉甸甸的荷包,雙手遞上來,笑著道:「只是這酬金拖了這麼久,還望先生莫要責怪。切不要以為老朽跑單。那可要晚節不保嘍。」

  「陳老爺說笑了,您的為人豈會跑單。」霍瀾音將酬金接過來。

  陳老爺又笑著說:「小孫女很是喜歡那玉簪,誇個不停。」

  面紗下,霍瀾音歡喜地笑了,真誠道:「小玲姑娘喜歡就好。」

  每當有人喜歡她雕的玉,她總是歡喜的。

  即使她遮了面,即使她故意壓低了聲音說話。衛瞻還是感受到了她的歡喜,他閑閑瞥了她一眼。

  陳老爺又客套了兩句離開,霍瀾音握著手中沉甸甸的荷包,轉頭望向長街的另外一個方向。

  「走啊。」衛瞻回頭,才發現霍瀾音沒跟上來。

  他還沒再開口問,霍瀾音先說:「我想去隔壁街一趟,很快的。」

  她又立刻補充了一句:「殿下在雲釀樓等我也好,和我一起過去也好。」

  衛瞻微微抬了抬下巴。

  霍瀾音腳步匆匆,走進隔壁的桑東街。衛瞻慢悠悠地跟在後面。

  霍瀾音在街角一個代為寫書信的攤位停下來。

  「您是要讀信還是代寫……」書生抬頭,看見霍瀾音的時候愣了一下,平淡的眼波中瞬間露了笑。

  「梅姑娘。」

  衛瞻皺眉。

  霍瀾音將荷包遞給書生。

  「梅姑娘月初不是已經送了半年的費用?這……」

  霍瀾音說:「剛剛得的,暫且用不到這些錢銀。拿去給學堂裡的孩子們添些秋衣。」

  「梅姑娘心善。」書生誠心道。他凝望著霍瀾音,隔著一層白紗,望著她的輪廓。

  「公子開設學堂,無論男女老幼皆無償教導。事事親力親為,才是真正的善舉。我做的這些與公子相比,不值一提。」

  霍瀾音怕身後的衛瞻等得不耐煩,也不再多說,匆匆辭了書生。

  在霍瀾音轉身的剎那,書生眼睛裡的光瞬間黯然。他眼中轉瞬即逝的眸光變化,被衛瞻捕捉到了。

  衛瞻收回視線,同霍瀾音一起轉身。

  走遠了些,衛瞻道:「他知道你是女兒身。」

  「即使遮面、男裝,終究男女有別。稍微接觸多些,總是看得出來的。」

  「接觸多些。」衛瞻不鹹不淡地重複。

  霍瀾音眼皮跳了跳,沉默。

  衛瞻轉移了話題,悠悠道:「沒看出來,泥泥竟一直在做善事。」

  霍瀾音沉默了片刻,待衛瞻詫異看向她的時候,她才說:「以前養在深閨不知人間疾苦時,是不懂去做這些的。後來知道阿娘連自己贖身的錢銀都拿去接濟鰥寡孺幼,才慢慢學會盡力為之。」

  作為戰亂後的國家,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面發展,又遠遠不夠。

  衛瞻皺眉。到底是以帝王術培養長大,普天之下皆是子民。此番西行,所見人間疾苦遠超於他所思,而這一切潛移默化地壓在他的肩上,成為一份責任。

  一路上,衛瞻都沉默著。直到到了雲釀樓,衛瞻眉宇間才重新恢復輕鬆笑意。

  剛進了包間,衛瞻瞥向霍瀾音,直接將話挑明:「那書生該不會也對泥泥有心思吧?」

  霍瀾音挑起白紗,露出自己的眼睛,故意讓衛瞻看見她眼中誇張的詫異。

  「咦?這世間優秀的男郎和女郎誰沒幾個追求者?」霍瀾音頓了頓,靈動的眸中詫異更濃,「難道殿下沒有嗎?」

  衛瞻咬牙。

  霍瀾音輕飄飄的「哦」了一聲,安慰似地輕輕拍了下衛瞻的肩膀,徑行朝前走去,摘了帷帽,拉開椅子坐下。

  衛瞻跟過去,繞到霍瀾音身後。他一手負於身後,俯下身來,湊到霍瀾音的耳邊,低聲問:「泥泥今日為何沒走?」

  霍瀾音倒茶的動作一頓,默了默,她問:「殿下想聽實話嗎?」

  「那是自然。」

  霍瀾音側過臉,望進衛瞻的眼底,嫣然一笑,檀口微張:「沒錢。」

  衛瞻心口猛地一窒。

  真想掐住霍瀾音的脖子,大罵她是冷血沒心的混帳東西。

  艸!

  罵她的話在舌尖滾了滾,又咽下,衛瞻笑著點點頭,重重地誇:「很好!」

  他直起身,理了理衣襟,不緊不慢地走到霍瀾音對面,拉開椅子坐下,吃飯。

  霍瀾音垂下眼睛喝茶,心裡有一點點後悔。明明不該這樣頂撞衛瞻,可她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去頂撞他。

  天長地久,面具總是要撕下來的。

  吃過飯,霍瀾音跟著衛瞻趁著月色回九霄樓。到了四樓,兩個人看著被洗劫一空的四樓,皆是懵了。

  四樓能搬動的東西都不見了,更別說值錢的玉石和錢銀。

  抽屜裡,一枚銅板都不見了。

  而樓下歡聲笑語完全不知道樓上遭遇了神偷的眷顧。

  「這是進賊了……」霍瀾音喃喃自語,後知後覺。

  「哈。」衛瞻古怪地笑了,「有趣,有趣!」

  霍瀾音偷偷去看衛瞻陰沉的臉色。想必太子爺長這麼大從未遇過賊,也從來不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窘境。

  霍瀾音不由想到衛瞻這次是偷偷過來的,是不能暴露身份的。

  這……

  店小二匆匆上來,驚了:「這是怎麼了?等等……公子您在店裡的花銷可一分未給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8-16 03:11 PM

第九十一章 當賊

  店裡的夥計這一聲吆喝,立刻引來了店裡更多的夥計和護院趕來。圍上來的人將房門堵死,警惕地盯著衛瞻,分明是把他當賊的目光。

  衛瞻生平頭一遭被賊洗劫一空,這還沒反應過來呢,偏偏又被人當成賊一樣的目光來看待。

  惱了。

  「滾開!」衛瞻爆喝。

  店裡的幾個夥計本來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呢,衛瞻這一發火,頓時有人高聲說:「這事蹊蹺!我們九霄樓這麼多人,樓下幾層的客人可都沒遇見賊。賊怎麼不偷別人,只偷你的東西?再說了,店裡的人會定時查看,竟是一點響動都沒聽見,莫不是你付不起錢銀故意演了這麼一齣想要賴帳!」

  其他人也陸續出聲。

  「這位公子包下了整個四樓,這段時日吃穿用度都是最上等。只要您點的,即使店裡沒有,咱們也想法設法給您弄來。這是咱們九霄樓的規矩,顧客至上。就算是宮裡頭的太子爺恐怕也就這麼個待遇了。這可是不小的一筆花銷。」

  「我早覺得不對勁。你一身貴家公子的做派,可隻身一人,連個奴僕小廝都沒有。誰家有錢的公子哥兒外出不是奴僕一大堆地簇擁著?莫不是在家族闖了禍,被攆了出來,錢銀散盡,才想了這麼個賊喊捉賊的計策來!」

  「你初來時我們已起了疑心,想著是霍小將軍的表弟,才當你是性格緣故不喜帶著下人,又見你出手闊綽,逐漸壓下疑惑,盡心招待。可怎就忘了你這沒進賬,出手闊綽總會把錢花光了。我說這位少爺,我們可不管你是和家裡鬧掰了,還是直接被家裡攆了出來。這落魄了就當有個落魄的樣子,虛有個少爺的做派,錢袋空空,不得不演這麼一齣戲,丟不丟人?」

  丟人啊。當然丟人啊。衛瞻長這麼大從來就沒這麼丟人過。

  聽著這群奴僕趾高氣昂的污蔑和說教,衛瞻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就算他被廢了太子之位發配西番,也從未遭過這樣的屈辱。

  這天下,就連他的皇帝老子都未曾對他說過一句重話。

  衛瞻朝前邁出一步,恨不得拽著這些人的脖子,一個個拎起來,將那被屎糞糊了的腦袋往牆上砸。

  他握成拳的手骨節發白,怒至微微發顫。

  「怎麼著?被咱們揭穿了惱羞成怒想跑不成!」護院大喝一聲,個個從後腰掏出木棍來,將門口死死圍住。那架勢,好像衛瞻執意衝出去,他們就一起衝上去,亂棍打殘。

  衛瞻只朝前邁了一步,便停下了腳步。

  他在極力地控制著自己。

  這些人都是北衍尋常的百姓啊。他暴躁易怒,可又不是不講道理的匪賊隨意殺人。

  「這位小哥,你剛剛問賊怎麼不偷別人,只偷紀公子的東西。這話問得很是蠢笨。你們因為紀公子出手闊綽而悉心招待。這段時日,紀公子可並非只在貴店花銷。我想,豐白城很多商鋪都知道紀公子的出手闊綽。賊偷東西當然是去偷最有錢的那個人。」霍瀾音頓了頓,「難不成去你們屋子裡翻銅板?」

  「這……」店夥計愣了一下,「你這是狡辯!我們九霄樓這麼多人,大白天怎麼會進賊?分明是……」

  「這也正是我們要質問貴店的事情。」霍瀾音打斷他的話,「我們只不過是外出吃了頓晚飯,前後加起來不到一個時辰,為何錢銀遭竊?」

  「你這話什麼意思?」

  霍瀾音朗聲道:「意思是我懷疑賊喊捉賊的人是你們!是你們見錢眼開,偷盜了紀公子的財物!」

  「胡說!我們九霄樓百年老店,你竟敢如此污蔑!你在豐白城隨便抓一個人問問,誰信你這話!」

  「好,就當紀公子的財物不是你們夥同賊人偷盜。」霍瀾音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可我們住在貴店,只是離開了不到一個時辰就丟失了如此多的財物,貴店難道沒有看護之責?」

  「那是因為你們自己假裝被……」

  霍瀾音再一次打斷他的話:「證據呢?我們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搬空四樓?有誰看見了?你們口口聲聲說是我們自己所為,可若貴店不曾失了巡視看護之責,我們也沒辦法把東西都搬走。」

  「這……」

  衛瞻側過臉,望向霍瀾音。即使她戴著白紗帷帽。那一層白紗似乎遮不住衛瞻的視線,他想像得到霍瀾音說話時臉上每一個細小的表情和神態。

  「還有……」霍瀾音一口氣說的話有些多,嗓子又開始不舒服。她用手壓了壓喉間,才繼續說,「出事之前你們待紀公子為上賓,如今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連個主事的人都沒通知、沒出面,就這樣手持棍棒以圍剿之姿七嘴八舌,一個個面紅耳赤無禮相待!這就是你們九霄樓百年老店的上賓之道?我在這裡敢問一句——倘若今日之事並非紀公子賊喊捉賊,我可否去砸了貴店那鑲金鍍銀的百年招牌?」

  衛瞻聽著霍瀾音這番頗有氣勢的話,心裡五味雜陳。有驚豔有意外有感慨,當然也有丟臉。

  圍在門口的人面面相覷,領頭的使了個眼色,後面有人立刻跑著下樓去找九霄樓的老闆。他們握著棍棒的手也逐漸放了下來。

  有人小聲嘀咕:「會不會是趙三……」

  一陣沉默之後,領頭的人拱了拱手,賠著笑臉道:「別怪咱們懷疑,實在是紀公子的行事和反應著實讓人生疑。」

  他雖緩了態度,可明顯還是懷疑衛瞻自導自演了這麼一齣。而他之所以緩了態度,也不過是為了九霄樓的名聲,做做樣子。

  九霄樓的老闆不只這一處的產業,如今也不在店裡。店裡的夥計下樓將店裡的林管事請上來。林管事來的路上已經聽說了樓上發生的事情。

  他人生得和氣,天生一張適合做生意的笑臉,不管什麼時候以什麼角度去看他,他好像都在笑著。他一上來先賠禮道歉。

  「……是我們思慮不周,只是這事蹊蹺,紀公子亦懷疑是我們店做了手腳。林某思來想去,為洗去嫌疑,只能報官解決,紀公子意下如何?」

  「不去!」衛瞻坐在籐椅裡,翹著二郎腿,口氣煩躁。

  林管事目光閃了閃。他身後的那些人不得不又懷疑起來,有人小聲嘀咕了一聲:「報官都不肯,還說心裡沒鬼……」

  霍瀾音蹙眉。她看一眼衛瞻,頓時了然。衛瞻身份特殊,此番過來是暗中行事,西番還有個假的衛瞻。他定然不想驚動官府,暴露身份。

  林管事仍舊面帶微笑:「那此事該何解?紀公子在店裡住得好好的,這還沒說要離店,我們又何苦幹出偷東西攆客的蠢笨勾當?再言,做生意以和為貴,就怕有人砸招牌。」

  他看了霍瀾音一眼,又道:「當然了,看護不當我們的確有責任。可紀公子這段時日的花銷著實不菲……」

  「會把錢給你們!」衛瞻順手摔了手中的茶碗。

  「那是最好不過。」林管事笑。然後偏過頭,吩咐身後的人:「紀公子剛剛摔的碗記在賬上。」

  衛瞻咬牙。

  林管事又笑眯眯地說:「我們會調動店裡所有人力捉賊,爭取將紀公子丟失的東西都找回來。」

  他的意思是——你丟的東西我努力找,找不找得回來就不知道了。但是你欠我們店的帳,你還是得還。

  霍瀾音暗暗思量,事情暫且只能如此。她說:「我們這就去拿錢。」

  聽到錢,林管事臉上的笑真切了幾分。他叫了幾個人,然後笑著說:「兩位別多心。我們這是怕二位遇到什麼麻煩,也好有人幫襯。」

  這是沒還錢就要派人盯著衛瞻,怕他跑了。

  衛瞻惱怒地臉色發白。

  梁書榕正是今日代寫書信的書生,天黑之後他又點燈等了等,實在沒什麼生意,才收拾了東西,在不遠處的一家麵館坐下,點了一碗素麵。他剛吃完東西,背著書箱離開,迎面又遇見了霍瀾音。

  「梅、梅姑娘。」梁書榕作了一揖。他又飛快看了一眼衛瞻,和二人身後那四個一臉討債相的壯漢。

  衛瞻瞥了他一眼,黑著臉移開視線。

  霍瀾音面帶微笑,然後把荷包要了回來。梁書榕甚至把身上自己的錢一分不留一併給了霍瀾音。

  往回走的路上,衛瞻煩躁地瞥了一眼後面盯賊一樣的人,對霍瀾音說:「送人的錢財還能要回來,你倒是好意思。」

  霍瀾音坦言:「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衛瞻隨口道:「真是隨心所欲,愛咋咋地。」

  說完,衛瞻沉思片刻。

  那日霍瀾音被衛瞻捉回來,和鶯時分別時,她原本的行囊都放在了鶯時那裡。這半年,就算做了不少善意,她手頭還是有些積蓄的。可不過和衛瞻欠下來的債相比,著實不夠看。

  霍瀾音本想去一趟馮家。但是馮家住得偏遠,如今時辰也不早了,只好明日再去,暫且回九霄樓。

  眼看著快要到九霄樓,衛瞻丟下一句「等著」,轉身走進不遠處的一家藥館。

  霍瀾音在九霄樓下等他,回憶著自己有多少錢銀,如何再賺些。

  衛瞻很快回來,手裡提著一包藥。天色很黑,霍瀾音心裡算著帳,也沒怎麼注意。

  回到九霄樓,霍瀾音坐在羅漢床上,倒出荷包裡的碎銀,一邊數一邊問:「殿下身上還有多少錢銀?」

  衛瞻心裡生出一種古怪情緒,朝霍瀾音扔了七八枚銅板。

  霍瀾音愣住了,她分明記得今日和衛瞻去雲釀樓,親眼所見他身上帶了不少銀票,至少二三千兩。

  「錢呢?」她問。

  「給你買藥了啊。」衛瞻理直氣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8-16 03:18 PM

第九十二章 錢呢

  她只是染了風寒而已,給她買什麼藥會花上二三千兩?莫不是被人給騙了?霍瀾音急急起身,去翻看衛瞻買回來的藥。

  除了尋常的治療風寒的藥,還有些人參靈芝類的補藥。霍瀾音越看越心疼。當她看見盒子裡的千年雪蓮後,更是整個人都懵了。

  她回過頭望向衛瞻,問:「給我買的藥?我是病入膏肓等著千年雪蓮續命的?」

  「雪蓮泡水潤喉。」衛瞻頓了頓,「我以前嗓子不舒服的時候試過。」

  霍瀾音抿著唇不說話,直直看著他。

  衛瞻被霍瀾音看得渾身不自在,他動作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心虛道:「藥館本來沒有這年份的雪蓮,花心思在外地調的貨。我總不能跑單。」

  霍瀾音深吸了一口氣,道:「殿下重信守諾,令人欽佩。」

  語氣雖重,卻藏著一種有氣無力感。霍瀾音忍著心疼將藥收拾起來,她想著今日衛瞻被店裡的人逼白了臉的窘迫,把想要退藥的念頭給熄了。

  ……算了。

  收拾好藥,霍瀾音默默回去繼續數錢,連看也不看衛瞻一眼。

  衛瞻懶懶散散地將腳搭在矮几上,支著下巴細瞧霍瀾音垂眸數錢的仔細模樣。

  陳老爺的酬金都是整數,很快被霍瀾音數完。她跪坐在床榻上,微微低著頭,將書生給她的荷包倒在手心,裡面除了兩塊碎銀,都是些銅板。

  衛瞻聽聞過出浴美人、畫眉美人、醉酒美人、撫琴美人,甚至是颯爽舞劍的美人。卻頭一遭見到了美人數錢的別樣動人來。

  他起身,朝霍瀾音走過去,立在她身側,垂眼看她,目光自上而下。她的額角新生了柔軟的碎髮,又短又軟。她垂著眼睛,長長的眼睫也跟著向下垂著,只在睫尾微微翹起漂亮的弧度。眼睫遮了她的眼,讓她顯得分外乖巧溫柔。衛瞻的視線在她鼻尖上的那一粒小小的美人痣上停了停,移過她玉脂雪白的臉頰,而後看向她數錢而微微闔動的柔軟嬌唇。細長皙白的頸收入領中,橫臥的鎖骨被男裝的衣領遮了大半,只露出的那一點點翹起的輪廓,像在勾引他。

  衛瞻的視線在霍瀾音半藏的鎖骨上凝了凝,十分緩慢地上移,落在她小巧的耳垂。不管是她如今扮男裝,還是以前著女裝,衛瞻都不記得她有戴過耳飾。此時映著昏黃溫柔的燭光,衛瞻被她耳垂上小小的向下陷的耳洞吸引。

  他俯下身去。

  「咚咚咚——咚咚咚!」

  外面響起不算友善的大力敲門聲。

  霍瀾音回過神來,轉頭望向門口,耳尖擦過衛瞻的唇角。

  衛瞻黑著臉直起身。

  「實在是對不住。店裡來了老顧客,點名要這間房。那是咱們店十幾年的老客人了。只好請兩位到別的客房暫住。」

  瞧,這是沒錢了就要攆人。錢沒還完,自然不能攆走,還得留在店裡,卻是住不得一等房了。

  衛瞻還來不及發火,霍瀾音先應下一聲「好」。

  ——不同客房費用不同,在這一等房多住一天,欠的債越多啊!

  九霄樓的名氣不僅豐白城人人皆知,就連臨近幾城也是無人不知。這樣的地方,所有東西價格都不菲。四樓雖是最好,樓下的所有住處也沒有便宜的地方。

  衛瞻和霍瀾音並沒有被帶去樓下的客房,而是被引去了後院一間極小的屋子。

  ——分明是店裡夥計的住處。

  邁進狹小的屋子,衛瞻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店夥計作揖,賠笑臉:「實在對不住,店裡的客房都滿了,只騰出這處給二位住。對了,我們管事的讓我囑咐一句:還請紀公子早日聯繫家裡還清帳務。萬望萬望!理解理解!」

  衛瞻在九霄樓住了有一段時日了,店裡的夥計也都知道他的脾氣。不等他回話,彎著腰退下了。

  房中的衛瞻和霍瀾音清楚聽見店夥計出去之後,對護院叮囑:「都打起精神來,把人盯住了。要是他跑了,你們四個替他還帳!不過你們四個恐怕還個幾輩子都還不清呦。這造的是什麼孽,怎麼就攤上這樣的事兒……」

  「呵。」衛瞻被氣笑了。

  霍瀾音看他一眼,放柔了聲音說道:「殿下別多心。做生意不容易,他們的擔心也是人之常情。至於債務,總會還清的。」

  衛瞻挑起眼睛瞧她,嘴角勾出一絲笑,問:「泥泥打算幫我還帳?」

  「不然呢?」霍瀾音反問,「殿下又不想暴露身份,難道殿下有賺錢的本事?」

  衛瞻望著她,但笑不語。

  霍瀾音蹙起眉,不想理他,心裡合計著怎麼以最快的法子賺錢。她住在豐白城也有一段時日了,對九霄樓的名聲還是信得過的。思來想去,她並不覺得是九霄樓做了手腳。若是當真遇到了賊,即使店家有失看護之責,可她深知做生意的不易,總不忍賴帳,將所有的損失丟給店家。

  她想著快速賺錢的法子,不經意間抬頭,驚訝發現衛瞻仍如剛剛那般看著她。

  她怔了怔,蹙眉問:「怎麼了?」

  「泥泥啊,孤怎麼記得今日你說過,之所以沒有趁機逃走,正是因為沒錢?」衛瞻慢悠悠地拉長腔調,「孤如今身無分文還欠了巨額債務,泥泥不離不棄幫忙還債,這份癡心真情令孤感動不已。」

  霍瀾音一噎,瞪他一眼,正色道:「衛瞻,我並非賭氣狹隘之人。行得正做得直,萬事所求不愧於心罷了。不過倘若令你誤會了什麼,我明日就走便是!」

  衛瞻不喜歡她這一本正經的口吻,語氣裡略帶了煩躁:「哦?那泥泥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有著喜怒哀樂的尋常人罷了。」霍瀾音道。

  衛瞻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隨口說:「看來孤以前身邊的人都不是尋常人。」

  霍瀾音抬起眼睛看他。

  兩個人一時之間都沒有再說話。

  衛瞻低著頭,習慣性地轉動著拇指上的扳指。正是前段日子,他以紀公子身份讓霍瀾音給她雕磨的扳指。

  霍瀾音視線下移,看向衛瞻拇指上的那枚扳指。

  她猶豫了一下,說:「明日拿去賣了。」

  衛瞻轉動扳指的動作一頓,道:「這可是泥泥給孤精心雕磨的定情信物,賣不得。」

  霍瀾音有些氣這尊太子爺渾然不急,她耐著性子勸:「這只是尋常的單子。我給殿下的定情信物分明是荷包。」

  「嗤。」衛瞻像是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一樣,撩起眼皮看她,「荷包是定情信物?街邊兩個銅板一個的定情信物?」

  霍瀾音頓時驚住了。

  他竟是知道?

  霍瀾音不說話了。她微微側額,揉了揉眉心。到底是風寒還沒痊癒,身子發虛,體力不支,折騰到這時候,她覺得很乏。她不再理衛瞻,簡單的梳洗過後,上了床榻,只想早些歇下。其他事情通通明日再說。

  她剛躺下沒多久,倦意襲來。剛有了睡意,就被衛瞻推醒。

  「喝藥。」

  霍瀾音一想到千年雪蓮,頓時腦仁疼,一邊坐起來,一邊悶聲問:「雪蓮泡水?」

  「尋常的風寒藥罷了。」

  霍瀾音接過風寒藥小口喝著。

  衛瞻緊接著說:「沖泡雪蓮的水可要晨露,眼下沒有。」

  「咳咳……」

  霍瀾音抬起眼睛望向衛瞻,欲言又止。

  衛瞻望著霍瀾音的眼睛,懶懶等著她的說辭。

  半晌,霍瀾音又喝了一口苦藥,才說:「多謝殿下的照顧。」

  她低下頭,默默將碗中的苦藥盡數喝下。

  衛瞻摸了摸霍瀾音的頭,隨口說:「泥泥,你可得快些好起來。」

  霍瀾音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

  原來惦記債務的只她一個。

  屋子小,床也小。霍瀾音蜷縮著側躺著,面朝床裡側。待衛瞻上了塌來,動作自然地從她身後抱住她。

  霍瀾音闔著眼,腦袋沉沉,將要入睡,又睡不著。

  衛瞻抱了一會兒,搭在霍瀾音腰側的手探入霍瀾音的衣襟,不安分起來。

  霍瀾音闔著眼一動不動,猶豫了很久很久,忽然抬手朝著衛瞻的手背狠狠拍了一巴掌。

  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霍瀾音的脊背幾不可察地僵直了些,默默等待著身後衛瞻的反應。她也不知道等待了多久,感官被無限拉長,只覺得半生那樣久。

  身後的衛瞻支起上半身,他的手也從她的衣服裡離開了。

  霍瀾音闔著眼,等待著。然後便感覺到衛瞻冰涼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他抓住她的手腕,押著她的手給他揉了揉被打紅的手背。

  「啪」的一聲,衛瞻在霍瀾音的手背上也拍了一下。

  聲音清脆,可是他沒有用力,一點也不疼。

  霍瀾音微微用力地抿著唇。

  衛瞻又躺下來了,他將臉貼在霍瀾音的後頸蹭了蹭,然後用力吸了吸她的香味兒。

  衛瞻睡著了。

  霍瀾音緩緩睜開眼睛。長夜漫漫,喝著有助眠作用的湯藥,她卻忽然睡不著。

  翌日,天還沒亮呢,霍瀾音就醒了過來。可這麼早,衛瞻卻不在她身側。她坐起來,隱約聽見外面傳來衛瞻的聲音。她疑惑地穿上衣服推門出去,循聲望向遠處的花園。

  衛瞻和那四個看守的護院彎著腰,用手中的瓷瓶在接晨露。

  一個人摔了手裡的瓷瓶,大聲嚷嚷:「呸,咱們是盯著你跟你討債的,不是給你打雜當奴才的!」

  衛瞻一腳朝他屁股踹過去,給他踹了個狗吃屎跪趴在地。

  他暴躁道:「不把事兒辦好,小爺一個銅板都不還!」

  有人抱怨:「什麼世道啊。欠錢的成了大爺!算了,也不是啥麻煩事兒……」

  霍瀾音忍俊不禁。她望著蹲在花叢裡接晨露的衛瞻,嘴角輕輕翹了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8-16 03:26 PM

第九十三章 真心

  林管事急匆匆趕過來的時候,霍瀾音正在喝晨露沖泡的千年雪蓮水。露水難得,只沖泡了小半碗。霍瀾音捧在手心裡,想著它的價錢,只覺得沉甸甸的。小口喝了許久,都沒喝完。

  林管事眉心跳了跳。

  盯著衛瞻的四個護院被指使去接晨露的時候,也不知道衛瞻到底想幹什麼,最後接夠了晨露,才知道衛瞻要用晨露沖泡價值連城的千年雪蓮。

  更可氣的是,衛瞻在欠了一屁股債的情況下,昨晚竟然花了近三千兩銀子買這玩意兒潤喉!

  四個護院裡趕緊派了一個人,尋到林管事面前告狀。

  林管事一巴掌甩下去,一臉慈善的笑:「你是說,我讓你們幾個催著他還錢的情況下,他在你們眼皮子底下花了三千兩?」

  護院摸了摸臉,這才反應過來另外三個人為什麼都不來。

  「好樣的。這可得記上一筆。」林管事的巴掌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告狀護院剛鬆了口氣,林管事臉上的慈善瞬間消失,暴怒大喊:「滾回去!」

  告狀護院滾了,林管事很快又恢復了一臉和氣的笑臉,趕去衛瞻那裡。

  聽著護院的彙報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一回事。他看著那一小碗雪蓮晨露水,心也疼,肝也疼。

  「紀公子,您這是有閒錢不肯付帳吶!這不地道。」林管事和和氣氣地笑著說。

  衛瞻坐在門外的石凳上,翹起二郎腿,腳踝搭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悠閒地晃著腳。玄色的靴子上精緻的金絲繡紋在陽光下,隨著他晃動的姿勢一晃一晃的。

  「小爺何時說過沒錢了?」衛瞻問。

  林管事一怔,忙喜道:「那還請紀公子發發慈悲,將賬務清一清。林某也是給人做工。等過幾日老闆回來,林某實在沒法交差……」

  林管事拱手彎腰,拜了又拜。

  「嗤。」

  衛瞻懶得看他。

  霍瀾音將雙手捧著的白瓷小碗放下,剛想說話,還沒開口呢,衛瞻瞪了她一眼,煩躁地說:「不喝完不許說話!」

  霍瀾音怔了一下,也不反駁,默默端起白瓷小碗,在林管事和四個護院的注目下,將這二千多兩喝入腹中。

  林管事盯著霍瀾音將雪蓮晨露喝完放下碗,才巴巴收回視線,再朝衛瞻拜了拜,語氣越發誠懇:「昨日之事,是店裡的夥計言語冒犯。還請紀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計較。」

  衛瞻垂著眼,慢悠悠地轉動拇指上的扳指。他沒說話,亦不看誰,臉上沒什麼表情,卻莫名不怒而威。

  林管事等了又等,等他說話。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這才明白衛瞻這是明擺著並不想搭理他。

  就算是面捏的人兒也有脾氣,何況債主?

  林管事不樂意了。

  「林管事。」霍瀾音打斷林管事的思緒,「我們不會賴帳。只是你也清楚這筆賬數目不小,如今遭了賊。我們就算從家中寄錢也需要時日,還請管事多耐心幾日。」

  林管事贊同霍瀾音的話,他本來就將希望寄予衛瞻家中寄錢過來。

  霍瀾音又說:「今日晚些時候,會還一部分賬,以表誠意。」

  「那再好不過了!我前邊也事忙,就不打擾二位籌錢了。」林管事說這話的時候是看向霍瀾音的。

  他算是看明白了,討債這事兒只能跟霍瀾音討,從衛瞻那裡恐怕討不回來。

  林管事轉身剛要走,卻莫名回頭又看了衛瞻一眼。林管事從一個小乞丐混到如今,最大的本事就是看人眼光從不出錯。

  當初衛瞻來九霄樓時,還不知他是霍佑安的表弟。林管事就憑著多年看人本事,將衛瞻待為上賓。

  即使到了如今,他仍舊相信自己的眼光,隱隱覺得衛瞻的身份不一般。

  一陣風吹下幾片柳葉,一片柳葉打著旋兒,輕飄飄地落在衛瞻搭在膝上的靴子上。

  林管事趕忙彎下腰,畢恭畢敬地拂走柳葉,順便挽了袖擦了下柳葉落過的靴面。

  衛瞻撩起眼皮看向他,林管事笑得燦爛。

  「滾開。」

  林管事一怔,也不惱。點頭哈腰地離開。

  霍瀾音見怪不怪。

  一個時辰後,霍瀾音和衛瞻到了馮家。當然了,九霄樓的那四個護院跟在後面。

  鶯時蹲在院子裡發呆,連敲門聲也沒聽見。

  小芽子一蹦一跳地去開門。

  「芽芽。」

  聽見霍瀾音的聲音,鶯時還沒反應過來,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鶯時?」

  鶯時愣了愣,抬起頭來,看見霍瀾音彎著眼睛笑著沖她招手。

  鶯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進了霍瀾音的懷裡。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姑娘不在身邊,鶯時不知道做什麼嗚嗚嗚……度、度日如年……嗚嗚嗚……」

  「沒事沒事,鶯時不哭了哈。」霍瀾音輕輕拍著鶯時的後背,像個長姐一樣哄著哭得傷心的小妹妹。

  衛瞻不愛聽小姑娘哭哭啼啼,聽得不耐煩。

  馮叔一家人也都從屋子裡出來,皆是一臉喜色。

  回到馮家,霍瀾音便沒有再理過衛瞻。她哄好了鶯時,令她將錢財拿出來數了數。

  所有加起來也不過九百兩。

  霍瀾音默了默,又想起早上喝的那碗雪蓮晨露。

  馮嬸挑起簾子進屋,笑著說:「梅姑娘,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先前欠了一身的債都是你幫著還的。債務清了之後,也沒再攢下多少。這些是我們能拿出來的心意,您可千萬別嫌少。」

  馮嬸將用帕子包著的錢銀遞給霍瀾音。

  馮嬸只是從霍瀾音和鶯時的對話裡聽出來她缺錢,也不問緣由,立刻回屋拿來壓箱底的積蓄。她說得含蓄,實則拿出了全部家當,一個銅板也沒留。

  霍瀾音推回去。

  「馮嬸,這錢你留著用。家裡不過才開始有進賬,哪能再空一次。我這邊你不用擔心。」

  「不不不……」

  霍瀾音語氣堅決:「我是缺些錢銀,卻也不急用。我自己也能賺錢,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並不礙事的。若是真需要,我不會跟你客氣。」

  馮嬸這才將錢收回來,真心誠意地說:「梅姑娘,我們家沒什麼本事。可如果你需要,不管是要人跑腿辦事,還是要錢您吱一聲。哪怕跑斷了腿,哪怕賣房賣身入奴籍!」

  一直無聊躺靠在籐椅裡的衛瞻抬眼看了霍瀾音一眼,待馮嬸走了以後,他隨手掐了窗臺一瓶插花裡的花骨朵,朝霍瀾音扔過去。

  花骨朵葉子上的水漬濕了霍瀾音面前的賬本。霍瀾音皺眉瞥了他一眼。

  衛瞻問:「泥泥,你是怎麼做到如此會收買人心的?」

  霍瀾音用帕子擦賬本上的水漬,隨口說:「以誠相待。我先給了真心,自然能換來他們的真心。」

  「那我把心給你,你也能把心給我?」

  霍瀾音擦拭水漬的動作僵在那裡。

  一旁收拾東西的鶯時眨眨眼,圓圓的眼珠兒滴溜溜地轉了兩圈。

  霍瀾音合上賬本,吩咐鶯時準備搗花粉。

  她看向衛瞻,道:「太子爺,債是你欠下的。不要在窗下翹著二郎腿曬太陽了,幹活。」

  ……幹活?

  ……他?

  衛瞻看向霍瀾音的眼睛。

  霍瀾音「哦」了一聲,說:「算了,殿下恐做不來。」

  衛瞻眼色陰沉了一瞬,冷哼了一聲,跟了出去。

  霍瀾音將賬本交給小石頭,讓他去收賬。且讓九霄樓的四個護院一同跟去。四個護院本來不肯,擔心衛瞻跑路。可一聽說是去討債的,猶豫之後還是跟去了。

  霍瀾音並非只在不二樓接單,有時也會接些玉石私活。還有些胭脂香料的帳。買賣做久了,難免遇到賒帳的情況。有的時候是運氣不好遇到賴皮,更多的時候是因為種種原因一時沒能付錢。

  平日裡,霍瀾音對這些帳目也不怎麼在意,不過也都記了賬。今日讓小石頭一一去討。能討回來多少是多少,也是為了一個做給九霄樓看的態度。

  「喂。我做什麼?」衛瞻問。

  霍瀾音指了指石臼。

  「搗花,做胭脂。」霍瀾音頓了頓,「就像搗蒜那樣,殿下懂吧?」

  衛瞻嗤笑了一聲。

  他邁著大長腿跨過長凳坐下,理了理衣袖。原本坐在長凳另一頭搗花的小芽子抱緊石臼,好奇地望向衛瞻。

  「看什麼看。」

  衛瞻口氣尋常,小芽子卻嚇了一跳,立刻收回視線低下頭,「噠噠」使勁兒搗著石臼裡的鮮豔花瓣。

  衛瞻瞥了一眼她的動作,才開始幹活。

  然而……

  小芽子小肩膀抖了抖,抱著石臼跑開了。

  正在過濾花液的霍瀾音詫異地抬頭去看。

  ——石臼裂開,花汁四溢。

  衛瞻慢條斯理地拿帕子擦了擦手,一臉嫌棄。他抬起頭對上霍瀾音的目光,十分坦然。

  霍瀾音默了默,指了指簷下的籐椅。

  那兒,是馮家人午後曬太陽、傍晚乘涼閒話的好地方。

  衛瞻又瞥了一眼被他不小心砸爛的石臼,起身去曬太陽。

  霍瀾音小聲嘟囔:「真是太子爺……」

  衛瞻枕著胳膊闔著眼,慢悠悠地說:「說壞話被我聽見了。」

  這哪裡是壞話?分明是實話。

  霍瀾音擰著濾布,想著衛瞻花錢的大手大腳,問:「宮中就不曾戒奢從簡?」

  「有啊。宮中每年新歲都要說這話。然後從簡半年,再逐漸入奢至下個新歲。但是,」衛瞻頓了頓,「簡也好,奢也好,不過一句話,底下的人就去照做。」

  霍瀾音抬眼看向他,不解其意。

  衛瞻忽然笑了,他側過臉看向霍瀾音,壓低聲音:「其實,來了豐白城,孤才見到銀票長成何樣,才第一次親自花錢。」

  「噓。」他將食指抵在唇前,「若說出去,孤縫了你的嘴。」

  霍瀾音望著衛瞻眼尾勾勒的那一抹笑,發怔了一瞬。...<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8-16 03:32 PM

第九十四章 乖乖

  我信你個鬼。

  霍瀾音低下頭,繼續擰濾布,花汁從濾布淌下來,深濃的色澤染上霍瀾音的纖纖素指,溢出她的指縫,滴答落於碗中。

  衛瞻饒有趣味地瞧著她。

  馮嬸和鶯時從屋子裡出來,兩個人肩上都掛著木匣。

  「姑娘,家裡還有些胭脂存貨。這幾日你不在,我們又做了些。我和馮嬸去以前往來的鋪子,看看店家們還收不收貨。」鶯時說。

  「好。」霍瀾音忙得沒抬頭,叮囑,「帶水,路上要走好些時辰。」

  馮嬸和鶯時剛走,馮叔吆喝:「梅姑娘,這火候差不多了!」

  馮叔在小院另一側坐在小馬紮上,打著扇子看火候。那一側的牆下砌了一面很矮的長長灶台,灶臺上五六個大小不同的壇罐坐著不同的火候,裡面的水自然也燒得程度不同。

  「就來。」霍瀾音放下手頭的活兒站起來,輕輕甩了甩手上的花汁,朝西南角的水缸走去。

  小芽子放下懷裡的石臼,飛快朝霍瀾音跑過去。她踮起腳,抓起飄在水缸水面上的水瓢,舀了滿滿一瓢水。

  霍瀾音溫柔笑著,微微屈身,探手至牆角的花叢,用小芽子傾倒下的水洗手。

  馮叔樂呵呵地笑著,誇:「這孩子,還算有點眼力見。」

  得了誇,小芽子咧嘴笑。她正是換牙的年紀,門牙掉了兩顆。這一笑,黑漆漆的洞,涼風漏進嘴裡。

  霍瀾音只是簡單地沖洗了一下,她拿帕子擦了手,皙白的手背和指上仍舊有大片紅印子。

  她走到灶台前,將各種不同的花料和藥粉倒入不同的壇罐中。攪拌、加水、過濾,又或者叮囑馮叔添減柴木。

  忙碌,卻也有條不紊。

  衛瞻半躺在籐椅上,一直細細瞧著霍瀾音的忙碌。他隱約記得霍瀾音曾被周家當成千金小姐養在深閨十六年,後來得知身世有誤,她才一朝跌進泥裡。

  他不知道的是,在霍瀾音養在深閨時是否也這樣懂許多旁的閨閣女子不會的東西,又或者從雲端跌落後才跌跌撞撞慢慢學會這些,以來生存?

  他的視線從霍瀾音被花汁染紅的手逐漸上去,去看她的側臉。天炎,她又立在灶台旁,香汗淋淋。額角的髮皆是濕了,軟趴趴地貼著。一小綹兒長髮滑落下來,她隨手往耳後一掖,沒多久那綹兒長髮又落下來。她正端著矮罐往琉璃瓶裡傾倒,沒再管那綹兒長髮。

  不久之後,那綹兒髮沾了香汗,濕漉漉地貼在她的臉頰。

  她渾然不覺,忙忙碌碌。

  半躺的衛瞻直起身,搭在小杌子上的雙腳落在地上。他略彎腰,手腕隨意搭在膝上,抬著眼睛,專注地望著她,望著她。

  半晌,他輕輕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玉質溫涼,她雕磨時,那雙手曾千百次撫過。全當,帶了她的香。

  霍瀾音終於將灶台這邊的事兒做完,瓶瓶罐罐不論是該敞口晾曬,還是該密封存於陰涼處,都一一歸置好。

  想了想,她打算去磨珍珠粉。

  經過這一番忙碌,霍瀾音原本就未曾洗淨的手上,又多了些雜亂的顏色印子。她走向水缸再次簡單沖洗。可是這一次,小芽子剛被她支使去院外採一種野花。

  霍瀾音望著水面上飄著的水瓢,猶豫了一下。她還未來得及拿帕子裹了手再去拿水瓢,視線裡出現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霍瀾音驚訝地抬起眼睛,去看衛瞻。

  衛瞻沒在看她,他垂著眼,舀滿了水後,才看向霍瀾音。

  四目相對了一瞬,霍瀾音後知後覺地向後退了兩步,至牆下,探出雙手。午時的眼光落在她的手上,更照得斑駁難看。

  衛瞻跟過來,往霍瀾音的手上倒下清水。

  水聲淩淩。

  一瓢水倒盡,霍瀾音剛要收回手,濕漉漉的手便被衛瞻握住。滑滑的香胰落入霍瀾音手中。

  衛瞻將霍瀾音的手翻過來,手心朝上,捏著香胰在她的手心反復蹭了蹭,然後是手背、手指,連每一個指縫都沒落下。

  霍瀾音很想告訴衛瞻不必如此,反正下午還要再染上色料,往常都是結束了一天的活兒才徹底洗淨的。

  她抬起眼睛,望著衛瞻面無表情垂目專注的模樣,抿了抿唇,什麼也沒說。

  坐在不遠處的馮叔用蒲扇遮了視線,他在蒲扇後一臉過來人的慈愛笑,搖了搖頭。

  「我回來啦!」小芽子用衣兜包著採摘的小野花蹦蹦跳跳地回來。

  小芽子跑到馮叔身邊,肚子咕咕叫了兩聲。馮叔才「哎呦」一聲,「竟然都這個時候了!」

  他趕忙起身打算去小廚房準備燒飯。可他還沒走到小廚房,馮嬸和鶯時回來了。

  兩個人愁眉苦臉,馮嬸更是一瘸一拐。

  霍瀾音一驚,趕忙迎上去,先和鶯時一起扶著馮嬸坐下,然後才問:「怎麼了這是?」

  馮叔和小芽子也圍上來。

  鶯時一臉氣憤,憤憤道:「我們在路上遇到了強盜,真是太可氣了!一些胭脂水粉和香料,能值多少錢?也值得那些人來搶!」

  衛瞻皺了下眉。

  馮嬸重重歎了口氣,也跟著抱怨:「那兩個人人高馬大的,做些什麼活計不能養家糊口?偏要走了歪路!害人害己……」

  霍瀾音的視線落在馮嬸的腿上,蹙眉問:「怎麼受傷的?對方動手了?」

  「那倒沒有。那兩個男人從胡同裡衝出來,一人搶了一個木匣就跑了。跑得特別快,立馬就沒了影!我和馮嬸氣不過想要去追,馮嬸是追的時候摔了一跤。」

  馮嬸忙說:「我不礙事。就是崴了下腳,過半日就能好。只是心疼東西……」

  「錢財身外物,下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不要再去追了。」霍瀾音語氣裡並沒有損失財物的遺憾,反倒是得知馮嬸的腿沒事而鬆了口氣。

  她說:「這時候回來了也好,我們餓著呢。馮叔燒的菜嘛……」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出來,隱在她的輕笑裡。

  小芽子跟著「咯咯」笑了兩聲,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院落裡的氣氛也變得輕鬆愉快了些。

  大家都重新忙碌起來,馮嬸也沒因為崴了腳歇著,和鶯時一道鑽進了廚房。

  霍瀾音走到衛瞻面前,微微仰著臉看向立在簷下的他,問:「殿下怎麼看呢?」

  衛瞻一直都知道有人盯著他。只是他輕易判斷出盯著他的那些人是純粹的地痞混子,並非京中追來要他命的人。所以他也沒當回事。他也知道自己花錢大手大腳,孤身來此,被當地人盯上不足為奇。

  甚至,他放在九霄樓的財物昨日被洗劫一空,他也沒太大的意外。

  不過,今日連拿去出售的胭脂類小東西都被搶了去,對方的目的恐怕不只是財物。

  那會是為了什麼?

  除了錢,他身上還有什麼東西是地痞混子的目標?

  衛瞻盯著霍瀾音的臉,默了默,道:「泥泥,你去洗個臉吧。」

  又是香汗,又是染料,又是灶台煙火,霍瀾音的臉上早就髒了。

  霍瀾音一窒,雙頰頓時有些發熱。她瞪了衛瞻一眼,口氣不善:「太子爺心情似乎不錯吶?」

  任是誰忙忙碌碌替人還債,而人家閑閑懶懶無所事事,還要隨口挖苦你一聲,都要生氣的。

  「唔。」衛瞻笑。

  他抬手,將黏在霍瀾音臉頰半日的髮綹兒挑開,若有所思地說:「說起來,我衛瞻還是生平頭一遭有人賺錢給我花。」

  霍瀾音彎唇:「殿下莫不是要道謝吧?」

  衛瞻「嘖」了一聲,古怪地瞥了霍瀾音一眼,道:「原本有這個想法。可又一想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黎明百姓皆是子民。」

  「這整個北衍百姓都是孤的子民,孤的孩子。如此說來……」衛瞻摸了摸霍瀾音的頭,「乖孩子,泥泥的一切本來就是孤的。」

  霍瀾音再次一窒。有那麼一瞬間,簡直懷疑自己幫他的決定就是錯了。

  她深吸一口氣,雙眼彎成月牙兒,笑得燦爛。只是笑容沒幾分真。

  「殿下親民,當會一起勞作。對吧?」

  衛瞻慢悠悠地轉著指上扳指,道:「分明是有人將孤請到一側曬太陽,不肯讓孤來做。」

  「現在就用了。」霍瀾音快走兩步,拿了一柄鈍刀遞給衛瞻。

  「何事?」衛瞻懶懶問。

  「取蜂巢和蜂蜜。」

  衛瞻的視線順著霍瀾音指的方向看去。

  小院最西北角的地方放著一個蜂窩。

  嗡嗡嗡,嗡嗡嗡……

  衛瞻臉上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的扭曲。

  馮叔從蒲扇後面探頭,聽著二人的你一言我一語,眉開眼笑:「我今兒個早上剛取過。現在沒有咯!」

  他早上沒取過,可猜得過衛瞻不會做這個,免得被蜜蜂叮一身包,給嗆嘴的兩個人都找了個臺階。

  衛瞻將鈍刀隨手一扔,問:「還有活兒沒有?」

  霍瀾音本來也不會真的讓衛瞻去取蜂窩。她隨手抱起裝著營養液的水壺塞給衛瞻,道:「給牆下那排文竹澆一些。」

  吃過午飯。霍瀾音打算再去城中一趟。家裡還有些玉石小玩意兒可以拿去變賣。她上次打算離開時比較匆忙,就算低價變賣,也有遺留些。

  霍瀾音總算知道衛瞻可以做什麼了。

  她讓衛瞻和她一併去,就算路上再遇到多少盜賊,也是不怕的。畢竟,衛瞻一拳爆頭的情景可還在眼前。

  東西也不多,霍瀾音只和衛瞻一起去,將其他人留在家中做活。

  剛走出小院,聽到一旁響動,霍瀾音循聲看去。

  王景行亦是剛從隔壁院落走出來。他一襲茶色長衫,身量細長,竟是幾日不見又消瘦了一圈,眉宇間帶著幾分疲態。

  王景行意外看見霍瀾音,他腳步一僵,微微愣住。片刻後,邁出的腳才踩在實地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8-16 03:39 PM

第九十五章 俘心

  「你不是……」王景行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霍瀾音身後的衛瞻。他眉宇間皺了皺,緩慢舒展開。

  「四爺,東西都收拾好了,我們……」王景行的小廝牽著馬從院中出來。滿滿行囊掛在馬鞍兩旁。

  小廝看見霍瀾音,話未說完,心裡暗道了一聲——壞了!

  他左勸右勸,好不容易說動了王景行啟程,該不會又要耽擱下來吧?這每耽擱一日,白花花的銀子都在溜走啊!

  霍瀾音瞥見馬鞍旁的行囊,她抬手挑起帷帽白紗,看向王景行,問:「表哥是打算要離開豐白城?」

  聽得霍瀾音的問話,小廝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自家主子一個想不開又不肯走了!

  王景行望著霍瀾音沉默著,沒有立刻回答。

  霍瀾音彎唇,道:「表哥在豐白城留了許久,想來別處的生意都等著表哥去處理。」

  王景行回過神來,動作緩慢地點了下頭,說道:「是,這裡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該回家一趟。」

  小廝頓時鬆了口氣。

  王景行頓了頓,又說:「嘉瑜快要成親,我自是要回家去。」

  想到於她淒慘時伸出援手的王嘉瑜,霍瀾音心裡頓時一暖,語氣柔和下去:「時間過得這樣快,表姐竟要成婚了。不能看著她出嫁,倒是有些遺憾。」

  霍瀾音翻開肩上箱籠,將一個巴掌大的錦盒遞給王景行。她說:「先前也不曉得,沒來得及準備賀禮。這連理枝玉鐲是我親手做的,雖不算名貴,卻是我眼下寓意最好最合適相送之物。還請表哥幫我帶給姐姐。」

  王景行伸手去接,他的指腹搭在錦盒上,離霍瀾音的指尖兒只有寸離。然後他只能看著霍瀾音鬆了手。

  「我會帶給她。」

  霍瀾音微微頷首。她靜默了片刻,彎唇道:「不耽誤表哥啟程了,我也要往不二樓去。」

  王景行心裡酸澀,卻只好動作僵硬地點了點頭,守禮地向後退了一步,讓開路。

  霍瀾音將白紗放下,經過王景行,往前走。

  「表妹!」王景行終於還是喊住了她。

  帷帽裡,霍瀾音無聲輕歎。

  「表哥還有什麼事情?」霍瀾音身量未動,微微轉過頭。

  王景行負於身後的手攥緊又鬆開,心中掙扎。他知道衛瞻就在一旁,知道衛瞻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招惹的人。可是他還是不願意就此放手。他已經放棄了很多次,每一次都眼睜睜看著她被人帶走,看著她離他越來越遠……

  他心裡強烈地感覺倘若這一次放手,便再也不會有機會。

  「有兩句話,想單獨對表妹說。」他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霍瀾音沉默了一會兒,挑開白紗,視線越過王景行,靜靜看向衛瞻。

  衛瞻立在馮家院門口,自看見王景行,他便沒動過。他嗤笑了一聲,一腳踢開馮家院門,進了院。院門在他身後晃動了幾下,晃動逐漸慢下來。

  王景行令他的小廝牽著馬到前面等候。

  霍瀾音和王景行都立在原本的位置沒有動。霍瀾音的視線從馮家晃動的木門收回來,看向王景行,等著他的話。

  只有兩個人了,王景行卻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開口。

  霍瀾音等了等,沒等到王景行的話,她不想衛瞻等太久發脾氣,主動開口問:「表哥,有什麼話要與我說?」

  「你……過得可好?」王景行滿目憂慮。一開口,問的就是她好不好。

  霍瀾音唇角挽起笑來,說:「比幼時自是不如,可比前段時日卻要舒心許多。」

  兩個人之間又是一陣沉默。

  「如果他不是太子,你可還會卑微順從?」

  馮家院門內,衛瞻抱著胳膊,冷冷聽著。

  霍瀾音再次笑了。

  即使衛瞻是太子,她亦從不曾甘心卑微順從。不過這些事情,她並不打算對王景行解釋。

  「表哥。倘若註定人人都要婚嫁。難免在可選擇的人裡面比較、挑揀。可若未必一定要嫁人,隨遇而安,這樣的比較毫無意義。」

  王景行臉上一紅,頓時有著被揭穿的窘迫。

  「無論是在西澤,還是豐白城。瀾音的回答都是一樣的。」霍瀾音頓了頓,「表哥。」

  王景行手腳發涼,身子發僵。他告訴自己要筆直站立。可是望著霍瀾音的眼睛,他還是忍不住倉皇向後退了一步。

  他以為是最後的機會,換來的卻是再一次毫無臉面的拒絕。

  「我以為……我以為……那日……」王景行心中鈍痛,眼前浮現的卻是霍瀾音為他擋刀的情景。

  在今日之前他並不信霍瀾音對他毫無感情,可是她的拒絕乾淨果決,再無回轉。

  霍瀾音知道王景行想說什麼。她微微蹙眉。

  其實她不明白,為什麼上次擋刀的事情,不僅讓衛瞻發怒,亦讓王景行多想。

  真的不明白。

  時至今日,她仍不認為自己做錯。

  那一日,換成她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她都會那麼做。

  轉瞬的茫然過後,霍瀾音目光磊落。她堅信自己沒有做錯。自幼兄長教她持善行事無愧於心,她光明磊落,別人怎麼想與她無關。

  衛瞻又一腳踹開院門,院門晃動的吱呀聲裡,他不耐煩地問:「幾句了?」

  霍瀾音嚇了一跳。

  「這就走了。」她說。

  衛瞻冷著臉從馮家走出來,既沒看魂不守舍的王景行,也沒看霍瀾音,徑直往前走。

  霍瀾音對王景行說:「不送表哥了,表哥一路順風。」

  她放下白紗,轉身快走了兩步,追上衛瞻。她側著臉抬眼去打量衛瞻的神色,也不想主動解釋什麼,收回視線,走她的路。

  王景行望著霍瀾音的背影,頹態畢露。

  天知道,再次重逢,他是多麼歡喜。

  他認為這是上天的恩賜,是他與霍瀾音剪不斷的緣分。他想著循序漸進,總有一日會俘了她的心。

  可是衛瞻很快出現了。

  衛瞻一出現,他就慌了。

  他失了往昔的寬厚儒雅,也失了往昔的風度和耐心。

  如今,一敗塗地。

  一路上,霍瀾音和衛瞻都很沉默。

  走了很遠一段距離,霍瀾音偏過頭,看向自己肩上掛著的兩個木匣。她但凡以梅無的身份出門,都要背一個裝著濃郁香料的木匣掩飾體香。而另外一個木匣裡裝著打算去不二樓掛賣的玉石小物。

  她將裝著玉石小物的木匣取下來,舉高手掛在衛瞻的肩上。

  衛瞻一愣,詫異地瞥向她。

  霍瀾音飛快收回視線,目視前方。隨著她的動作,帷帽的白紗輕輕晃著。

  衛瞻視線下移,掃了一眼木匣,煩惱地冷呵了一聲,不過並沒將木匣拿走,就這樣背著了。

  到了不二樓,趙老闆親自見了霍瀾音。

  自打見了王景行,衛瞻心情就不大好。進了屋,他逕自坐在圈椅裡,翹著二郎腿,一副誰也別煩老子的表情。

  「手頭又有些小玩意兒,想放在趙老闆這裡掛賣。」霍瀾音開門見山。

  「梅姑娘這是說的什麼話。」趙老闆連連搖頭,「如今這不二樓一半都是你的,你自然隨意!」

  「趙老闆這話是什麼意思?」霍瀾音詫異問。

  趙老闆「咦」了一聲,疑惑地上下打量著霍瀾音,問:「梅姑娘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霍瀾音更懵了。

  「你的表兄前些日子過來想以你的名義盤下不二樓。你也知道,這麼多年了,我對不二樓很有感情。最後定好五五分成。我這正要請你過來,一起兌兌帳目……」

  霍瀾音驚了。她和趙老闆認識許久。誠懇說,趙老闆人不錯,可到底是奸商。不二樓的名氣擺在這裡,王景行這是花了多少錢……

  「呵。」

  衛瞻很輕的一聲輕笑,讓霍瀾音回過神來,她望向衛瞻,心裡有了種不好的預感——衛瞻恐怕是真的動怒了。

  店裡的夥計跑上來,他手裡抱著個沉甸甸的木箱子。箱子很重,使得他費力彎著腰。

  「老闆,剛剛王家四爺身邊的王順過來送錢。說是聽聞梅姑娘缺錢,給梅姑娘拿來應急的。」

  他將木箱子放在桌上,甩了甩發酸的手腕。

  箱子打開,裡面是滿滿的金條,一室金色。

  就連趙老闆都倒吸了口涼氣。

  下一瞬,衛瞻一腳踢翻了四方桌。木箱傾翻,金條落了一地。

  衛瞻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霍瀾音即使向後退了一下,仍沒躲過,一根金條彈碰到她的手背,很疼。

  「趙老闆!」霍瀾音立刻說,「知道趙老闆有飼養良駒的嗜好,還請借一匹快馬,向西追去,拿著這些金條送還給我表兄。」

  趙老闆瞥了一眼衛瞻,隱約明白了些。他問:「梅姑娘確定?這……倒也能追得上。可有什麼話帶過去?」

  霍瀾音略一琢磨,道:「我不缺錢。沒有用他的錢幫別人還債的道理。」

  趙老闆聽不太懂,只管吩咐手下人記住原話。

  霍瀾音和趙老闆說話的功夫,衛瞻已經暴躁地踹了房門,往樓下去了。

  霍瀾音又與趙老闆說了幾句話,意將她在不二樓的名額轉回王景行名下,然後匆匆下樓去尋衛瞻。

  霍瀾音快步跑下樓尋到衛瞻時,他正被一夥人圍住。

  那夥人瞧著衣著打扮和神態,就不太像良民。只是他們卻沒拿出兇神惡煞的嘴臉,反而嬉皮笑臉地對著衛瞻。

  「紀公子,你再考慮考慮?哎呀,那些債務都是小事兒。咱們焦爺一句話,九霄樓的那群慫禍一個銅板也不敢再要!」

  霍瀾音聽得沒頭沒腦,默默走過去。

  臉色陰沉許久的衛瞻卻笑了,被氣笑的。

  衛瞻想不通這群盯著他的地痞混子除了錢財,還貪圖他的什麼。原來竟是將主意打在他的身上。

  一個男人,一個地頭蛇老男人。

  真他媽搞笑。

  「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8-16 03:45 PM

第九十六章 焦爺

  「紀公子,你是從蜜罐子裡生出來的,不知道這世道無賴的無賴程度。」男人咧嘴一曬,「更不知道商賴一途的道理。咱們明目張膽地作惡,那些奸商卻是個個笑面虎。如今還能寬限你,日子久了,那討債的法子多得你想不到。」

  後面一個男人跟著附和:「說不定到時候,九霄樓姓林的那隻笑面虎還要找咱們幫忙追債。」

  圍在一起的幾個男人哈哈大笑。

  「怎麼了?」霍瀾音從裡面追出來詢問。

  男人的視線上下打量了一番霍瀾音,笑道:「紀公子放心,咱們焦爺大度得很。你不必擔心你養著的這小倌沒落處。你們還能繼續在一塊,一塊去咱們焦爺那兒享福!」

  霍瀾音茫然不解,走到衛瞻身側,微微側首,隔著一層白紗,望著衛瞻的目光裡充滿了詢問。

  焦高就坐在不二樓斜對角不遠處的一家茶肆的窗邊。雖是茶肆,他手中握著的卻是酒。自打衛瞻出現,他的目光就沒離開過衛瞻,眼中興致濃濃。

  待霍瀾音從樓上下來,他目光隨意一瞥,在霍瀾音纖細的腰身剮了一眼,收回目光後忍不住又將目光移過去多看了一眼。先前便覺得這小郎君腰細身軟,如今再看更覺得秀色可餐——即使沒看清臉。

  他回憶了一番,好像先前見過梅無不戴帷帽的樣子。不過只是隨意一瞥的側臉,他亦沒在意。只記得容貌不錯,應當對得起這身段。

  焦高沖遠處的劉德順擺了個手勢。

  劉德順了然。他笑了笑,伸手想要去拍衛瞻的肩膀。衛瞻冰冷的目光擲來,劉德順一怔,莫名覺得心虛畏懼,那只手懸在半空,僵了僵,又收回來,莫名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很快反應過來,覺得自己剛剛一定是著了魔。一個沒錢落魄的嬌貴少爺,有什麼可怕的?

  「紀公子,我們已將來意說清楚。你要是同意,這就跟咱們走。要是還有顧慮,也不妨先見一見咱們焦爺。呵呵,咱們焦爺重情重義,不是強人所難的主兒。」

  霍瀾音聽得更迷糊了。

  她輕輕拉了一下衛瞻的袖子,衛瞻煩躁地甩開她的手。

  從衛瞻這裡得不來答案,她只好去問這群地痞。她用壓低的嗓音,警惕詢問:「你們是什麼人?打算做什麼?」

  「剛好,你也勸勸紀公子。是這樣……」

  「閉上你的狗嘴!」衛瞻大怒。

  他不想讓霍瀾音知道,完全不想。

  彼時,霍瀾音挑起白紗,誇張問她:「咦?這世間優秀的男郎和女郎誰沒幾個追求者?難道殿下沒有嗎?」

  是啊,他也有,一個男人。

  呵。

  身無分文債務壓身,狗皮膏藥似的王景行竟想幫他還債。如今他更是被一個男人給看上了。

  真他媽。

  真他媽……

  衛瞻的舌尖動作緩慢地舔過牙齒。

  劉德順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衛瞻脾氣這麼大。到底是在豐白城猖獗慣了。冷不丁被人這樣訓斥,實在不舒服。更何況兄弟們都在一旁看著。

  可又一想到衛瞻是焦高看上的人,日後好相見。他倒也沒立馬發火,捋一捋八字鬍,嬉皮笑臉地說:「紀公子,這胳膊擰不過大腿……」

  劉德順的話戛然而止。

  他倒在地上,喉間一甜,一口血吐出來。變故發生得太快,他還沒反應過來。嘴裡的血都吐了出來,臉上的笑還沒收回去呢。

  他抬起頭來,仰視著衛瞻。

  衛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劉德順,天家威嚴徐徐展開。

  「劉大哥!」

  「你這黃毛小子膽子不小!」

  「我看你要吃點教訓才能懂事兒!」

  衛瞻薄唇抿著,一言不發。他抬腳往前走,玄靴踩在劉德順的臉上。骨裂聲入耳,牙齒崩碎一地。劉德順瞪圓了眼,細小的碎裂聲後,眼珠從眼眶裡蹦出來。

  那些嘈雜之音,一瞬間熄了。

  人來人往的街市看熱鬧的人群也在一瞬間噤了聲。

  人頭攢動的街市頓時成了死寂之城。

  衛瞻倒是想愛民如子,寬厚慈悲。可即使是親爹有了混帳兒子也要大義滅親。

  嘖。

  衛瞻腳步並未停歇,跨過劉德順,繼續往前走。

  人群自動讓開路。

  衛瞻的腳步忽地停下,側過身回頭看向立在原地的霍瀾音。

  霍瀾音輕輕舒了口氣,繞過劉德順,快步追上衛瞻。

  茶肆裡,焦高身邊的小六子驚得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這、這……怎麼會這樣?焦爺,這怎麼辦?」

  「哈哈哈哈!」焦高大笑,「夠味兒,夠味兒!爺喜歡!」

  焦高猛地拍了拍桌子,興奮得差點跳起來。

  在各種震驚畏懼的目光中,衛瞻徑直走進不遠處的一家成衣店。他指了下架子上的靴子,大搖大擺在太師椅裡坐下。

  店裡的夥計嚇得雙股瑟瑟,躲在衣櫥旁邊,雙腳猶如灌了鉛,不敢動。

  還是老闆親自硬著頭皮迎上來。

  衛瞻沒說尺寸,他也不敢問。趕忙蹲在衛瞻腳邊,去脫他沾了紅白污穢的靴子。

  他雙手抖抖索索地脫下衛瞻的靴子,小心翼翼地抬頭偷看一眼衛瞻神色,卻在衛瞻瞥過來的那一瞬間,心中生出畏懼來,原本蹲著的他一下子跪下去。

  他趕緊慌張站起來,硬著頭皮,去看懷中的靴子,忽略令人作嘔的紅白污穢,看清了尺寸。趕忙去抱來新靴子,跪在衛瞻面前為他換好。

  店老闆做這一行許久,對尺寸的把握沒有問題,可仍舊賠著笑臉,低聲討好詢問:「您瞧瞧可合適……」

  衛瞻起身,習慣性地理了理衣襟,隨手摘下腰間的佩玉扔給店老闆,大步往外走去。

  衛瞻走出去許久,成衣店的老闆和夥計才真的鬆了口氣。

  霍瀾音默默跟在衛瞻身側,有些恍惚地回頭望了一眼人群驚愕畏懼的神態。

  曾經,她面對衛瞻的時候何嘗不是時時緊繃,畏懼著他。

  霍瀾音側首微微仰頭去看衛瞻。

  他暴躁易怒的時候很多,可他當真勃然大怒時,卻是面無表情的,只在眉宇間勾勒了幾分若有似無的高處凜寒。

  霍瀾音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慢慢收回視線。

  他不是一朝落魄的富家少爺。

  他是太子爺。

  自打一出生,便和天下旁人都不同的太子爺。

  剛到馮家院門口,裡面傳來小石頭抱怨的聲音。

  難道小石頭今日去討賬也不順利?霍瀾音心裡一沉。眼下衛瞻如此,她擔心小石頭的不順再激怒衛瞻。

  霍瀾音推開院門,迅速掃了一眼院中的情況。

  小石頭在向馮叔和鶯時抱怨,九霄樓的那四個護院要麼沉著臉,要麼垂頭喪氣。

  「姑娘,你回來了。」鶯時立刻起身相迎,「太氣人了,怎麼事事不順的!」

  「何事?」衛瞻問。

  鶯時沒想到衛瞻會問她,她愣了一下,才如實說:「小石頭本是去討賬。可是今早剛到城裡,他們就被人給扣下了。」

  小石頭接著說:「那些人可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抓我們做什麼!只將我們關在一間小屋子裡,不給吃不給喝,也不讓出去,就那麼關著咱們!剛到傍晚就又把我們給放了……」

  「好了,」霍瀾音阻止小石頭繼續抱怨下去,「都是小事。沒關係的。別閑坐說話了。馮嬸是在廚房吧?鶯時去幫忙。回來的時候我瞧著院後的田生了草,小石頭鋤草去。」

  霍瀾音回頭去看衛瞻,衛瞻立在原地,面無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霍瀾音朝他走過去,將手搭在他的小臂,捏著他的袖子輕輕晃了晃,溫聲說:「起風了,進屋去吧。剛好我有幾個圖樣拿不定主意,幫我選選吧。」

  衛瞻垂目看她。

  霍瀾音試探著攥著衛瞻的袖子拉他進屋,衛瞻便由著她進去。

  霍瀾音悄悄鬆了口氣。

  不過,後來衛瞻不知道去了哪裡,出去的時候什麼也沒說。

  天黑後,霍瀾音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衛瞻回來。忙碌了一天,她有些累,躺在床榻上聽著窗外的風聲,慢慢睡著了。

  衛瞻是子時左右回來的。他掀開被子時,霍瀾音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合上眼睡著了。她只隱約知道衛瞻在她身邊躺了下來。

  霍瀾音再次睜開眼睛時候,身旁是空的。她強撐了睏倦抬頭望向窗戶,窗外漆黑,天還沒亮。

  霍瀾音最終醒來時,是因為耳邊細小的放碗聲。

  衛瞻也很意外,他只是將碗放在床頭小几上的細小聲音能將霍瀾音吵醒了。

  霍瀾音眼睫顫了顫,睜開眼睛,望著小几上的白瓷小碗。

  那株千年雪蓮被一分為二,昨日清晨她喝的雪蓮水只是半株。另外半株正在眼前的小碗裡用今日的晨露泡著。

  昨日之前,霍瀾音病了六七日嗓子便疼了六七日,她都要懷疑自己會咳出癆病來。然而自從昨日清晨的那一碗雪蓮晨露,她喉間再沒疼過。

  病去如抽絲,她風寒最後的病絲也隨著昨日那碗雪蓮晨露被抽得乾乾淨淨。

  霍瀾音撐著坐起來,軟著聲音:「已經好了的。」

  衛瞻懶得講話,直接端起剛放下的白瓷小碗遞給霍瀾音。

  他的手背上沾了一小片草葉子。霍瀾音將那片草葉子弄掉,才接過碗,雙手捧著,小口地喝。

  衛瞻轉身往外走。

  霍瀾音還沒喝完,忽聽到外面一聲鈍響,像人摔倒的聲音。她一驚,趕忙放下手中的碗,連鞋子也未來得及穿,匆匆跑出內門。

  衛瞻以一種古怪的姿勢摔倒在地。

  「殿下!」

  衛瞻沒抬頭,他手掌撐在地面,想要起身。然而手肘忽地一彎,伴著關節處骨頭相磕的聲音。

  衛瞻睨了一眼自己的右臂,頓時覺得很可笑,他便真的笑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8-16 03:54 PM

第九十七章 綁手

  「殿下……」霍瀾音朝衛瞻走了兩步。

  「滾開!」衛瞻臉上的笑頓時消失,瞬間暴怒。

  霍瀾音一怔,腳步停在那裡,不再往前。她望著衛瞻,隱約覺得不太對勁,神色當中有了幾分憂慮。

  衛瞻再一次用右臂撐著,左手扶著一旁的供桌,動作極為緩慢地站起來。

  霍瀾音看見他支撐的右臂在發抖,也看見了濃濃黑色血液在他皮膚下浪潮一樣滾動翻湧。

  霍瀾音緊緊抿著唇,盯著衛瞻右手的視線逐漸下移。

  當衛瞻重新站起來的時候,霍瀾音心裡反倒更緊繃著。她一直都知道衛瞻神智和身體都被邪功所擾,那邪功盤橫在他體內,像一頭暗藏的凶獸,會傷人,也會傷他。

  衛瞻再次身形踉蹌的時候,霍瀾音的身子跟著顫了一下。她雙腳釘在原地,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緊,沒有上前幫忙。

  望著衛瞻右腿的目光,凝了又凝。她知道衛瞻的右手最近頻繁復發,可是自打她認識衛瞻他便總是時不時發病。她甚至覺得如今他只是右手偶爾無力,不似往常那樣整個人失控,是他身體逐漸變好的徵兆。

  可是很多東西不能只看表面。

  她不知道衛瞻的腿也出現了問題……

  或許,衛瞻體內的邪功作用並非減弱,反而是以另一種方式朝著更差的方向惡劣著。

  衛瞻面無表情地立在屋中,眸色深深,薄唇抿著,看不出情緒來。然而,慢慢的,情緒逐漸在他眼底暈開。

  那是霍瀾音第一次在衛瞻的眼裡看見這樣的情緒。

  是恨嗎?

  不,好像是痛。

  霍瀾音不由朝衛瞻走了一步。

  衛瞻置於虛空的目光逐漸抬起,看向霍瀾音,他說:「孤讓你滾開,你是聾了?」

  此時的衛瞻體內的凶獸似乎已經做出攻擊的姿態,隨時都可能伸出獠牙和利爪。

  霍瀾音看見衛瞻身形的細微晃動,她甚至覺得衛瞻隨時都可能再摔倒。

  「我……」

  她知道衛瞻的驕傲,定然不願意她看見他這個樣子。可是她怎麼能這個時候避開?這世間所有人都有軟弱時,無關於身份地位,他是太子爺也逃不過。

  她試探著朝衛瞻走去。那種對衛瞻的畏懼感,在她心裡又緩緩冒了頭。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忍著懼意和猶豫朝衛瞻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將手搭在衛瞻的腕上。

  緞料被她輕輕攥在手中,她語氣溫柔:「時辰還早,外面還有風,有什麼事兒遲些再辦。我們回屋去再睡一會兒好不好?」

  衛瞻目視前方,沒有看她。

  霍瀾音猜不透衛瞻在想什麼。

  霍瀾音的視線下移,落在衛瞻的右手。他皮膚下翻滾似的黑色血液,看得她心驚,總是擔心他的手會直接炸裂開來。

  霍瀾音的目光卻一下子激怒了衛瞻。他反手掐住了霍瀾音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他拽著霍瀾音往裡屋走。霍瀾音被他拽得跌跌撞撞,可是她看一眼衛瞻行動吃力的右腿,心裡不由得一沉。

  「都是因為你這混帳東西!」衛瞻將霍瀾音推倒在床榻上,雙手沒有用力掐她,卻禁錮著她的脖子。

  他左手是熱的,右手卻像冰一樣冷。

  霍瀾音不由自主低低尖叫了一聲,她瞬間咬住自己的唇,不想驚醒旁人。

  「孤若當真入魔,也要用最後的理智掐死你!」

  衛瞻的聲音低沉沙啞,比起曾經西澤時的嗓音更為陰森可怖。

  霍瀾音不懂衛瞻為什麼怪她,她只知道勸他安撫他:「不會的,殿下不會的。殿下只是一時不適,就像先前一樣偶爾發作而已!」

  霍瀾音身子僵著。她後知後覺抬起手,雙手抱住衛瞻的右手手腕。冰寒徹骨,從她的手心一直傳進體內,寒得她不由打了個哆嗦。

  她慢慢握緊衛瞻的手腕,癡心去暖他右臂的寒意。

  衛瞻盯著霍瀾音的眼睛,他的目光是冷的,是凶的,充滿戾氣。霍瀾音回望著他。她看不懂他眼睛裡的遷怒和暴戾,就讓自己忽略掉,她不能和一個發病的人計較。

  當衛瞻咬下來的時候,霍瀾音在掙扎與不掙扎間猶豫著,最後眼淚滑落,濕了鬢髮。

  大力的敲門聲砸醒了黎明。馮叔裹著件外衣出來,寒風吹得他衣髮皆亂。

  「誰啊?」

  他打開院門,眯著眼睛看向院門外的官兵。

  「有人當街行兇殺人,我等奉命抓捕!」

  「這、這、這……」馮叔懵了,「各位官爺稍後,我去問問看……」

  「讓開!」官兵推開馮叔,二十多個官兵衝進不算寬敞的小院。

  院門口的響動著實不小,屋子在最裡面的霍瀾音也聽見了。她坐在床邊,從窗戶望向院門的方向,心裡怦怦跳著。

  她竟然忘記了衛瞻掩去了太子爺身份。

  若是以前,誰言語冒犯衛瞻,根本不需要衛瞻做什麼,自有人出手。即使他是被廢的太子爺。

  可是他現在不是啊。他當街殺了人,官兵找來了……

  霍瀾音簡直不敢想像衛瞻鋃鐺入獄會是怎樣的場景。何況還是半邊身體失控的衛瞻……

  骯髒混亂日日施刑的牢獄?

  這也……太可怕了。

  「搜!」

  小石頭也從睡夢中驚醒,和馮叔一起攔人。

  「各位官爺,家裡有女眷,實在是不方便。還請……」

  官兵隨手一推,將馮叔推倒在地。馮叔年紀大了,哪裡經得住這一推,臉上的表情立刻痛苦起來。

  躲在門後偷看的小芽子嚇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馮嬸趕忙捂住女兒的嘴,擔憂地望向霍瀾音的房間。

  官兵一間間房搜過去,最後搜到霍瀾音的房間。

  一腳踹開房門,六七個官兵衝進屋內。

  霍瀾音坐在桌旁,收拾著方桌上淩亂的香料。她墨髮高束成男兒式,身上亦穿著男子的常服。

  整個屋子裡都充盈著濃郁的香味。

  「今日跟你一起的男子去了哪裡?」官兵質問,手中放下衛瞻的畫像。

  霍瀾音做出畏懼狀,哆哆嗦嗦。她熟稔地壓低聲音學男子腔:「他去尋別的相好,不在我這裡。各位官爺行行好,這人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為非作歹欺人太甚!偏偏在下又無力抗衡……」

  「別的相好?」官兵將眼睛一眯,「你可知是何人?」

  「這人瞧見長得好看的人就要起歹心。我實在不知道他去尋誰。」霍瀾音皺著眉琢磨了一會兒,「不過前日倒是聽他說要去尋趙三。」

  幾個官兵對視一眼。他們對趙三這名字可不陌生,整個豐白城誰不知道神偷趙三。

  為首的官爺目光掃過整個屋子,瞧不出異常,仍下令搜查。屋子不大,很快搜查完,連衣櫥也沒放過,最後一無所獲。

  「他要是再來尋你,立刻報官。」

  「是是是,在下再見到他,定然告訴官爺抓了他!」

  官兵往外走,霍瀾音悄悄鬆了口氣。

  「且慢。」

  霍瀾音的心一下子緊繃。他做出茫然的樣子來,問:「官爺,還有什麼吩咐?」

  為首的官兵目光又在屋內掃視了一圈,最後落在方桌上的瓶瓶罐罐。他說:「梅公子這麼早就起來忙這些香料?」

  霍瀾音愁眉苦臉:「今年雨多,打壞了田。只好多做些雜活賺些錢養家。哎,這日子不好過啊。」

  「若我記得不錯,梅公子擅長雕玉。手下之玉皆價值不菲。又何必做這些不能多賺的胭脂香料?」

  「官爺有所不知。這好的玉料子難得,自己開玉更是有風險。這做玉活兒,本錢可高著哩。若是抵押了房子弄來玉料子最後囤了貨,那可如何是好?這些胭脂香料雖然賺不多,卻是不會虧的買賣。」霍瀾音眼睛一亮,「這位官爺器宇軒昂最襯玉氣。可要賞個臉,下個玉石單子?在下給您便宜些!」

  官爺一怔,也沒回霍瀾音的話,轉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吩咐身邊的人去查查趙三的行蹤。

  霍瀾音高懸的那顆心這才稍放下一半。

  鶯時和馮家人趕忙過來,也不敢擅自出聲。

  「都回屋去睡吧,還早著呢!」霍瀾音沖他們使了個眼色。

  鶯時和馮家人也不再多問,依言回了各自的屋子。

  屋內的燭光將她的身影映在窗戶上,她坐在方桌旁繼續整理桌上的胭脂香料。約莫著即使有人盯梢也該打消了疑惑,她這才急忙起身朝床榻走去,掀開被褥,費力掀開床板。

  這床板下面有暗層。不僅是這張床,在馮家很多地方都有她仔細設計過的藏身處。

  當初周家養父說她生得明豔又帶異香只能尋地位高的男子庇護,反之只能下場淒慘。她不反駁頂嘴,卻在心裡不服氣,設計了種種機關暗道,為的不過是自保。興許有一天再見周家養父,她能驕傲地向他證明自己可以保護好自己,可以像一個尋常人一樣過著她喜歡的簡單生活。

  又或者,不需要向別人證明。能夠向自己證明就好。

  這為自保而製的藏身處,頭一遭藏人卻是藏了衛瞻。

  衛瞻安靜地躺在暗格中,他睜著眼睛,眼神很空。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霍瀾音因為騙走官兵的那一絲喜悅立刻熄了,頓時茫然起來,犯了難。

  她太瞭解衛瞻的驕傲。那堪稱狂傲自大一般的驕傲。

  「如今我沒了地位沒了錢銀,甚至連內力也盡失,成為廢人一個。你可以滾了。」衛瞻開口。沙啞的聲音略冷,倒也算平靜。

  霍瀾音心裡忽然氣悶。

  「哈,那可真是太好了。」霍瀾音用力扯下綁著床幔的繩帶,將衛瞻的雙手綁起來。

  衛瞻猛地抬眼看她,眼神凶戾。

  「呼。」霍瀾音舒了口氣,「風水輪流轉,也該輪到我將殿下飼養為玩物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8-16 04:14 PM

第九十八章 讓讓

  鶯時在外面敲門,聲音有些急:「姑娘,九霄樓那四個煩人的傢伙又來了。」

  霍瀾音黛眉輕蹙。所謂前有狼後有虎也不過如此了。

  霍瀾音望著衛瞻凶戾的目光,抬起手來,用手心遮了衛瞻的眼。她說:「殿下可別凶。我不喜歡。」

  她起身,看也不看衛瞻一眼,將另一側的床幔也放了下來,兩側床幔合攏,遮了床榻內的情況,也遮了衛瞻憤怒的眼神。

  霍瀾音要出去應付那四個追債的。

  馮家可沒有空的屋子留給他們四個人住,昨天晚上,他們四個就回了九霄樓,今兒個一早再過來。

  霍瀾音推門出去,四個人已經在門外等著了。不過這四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其中一個人的臉上還留著被打過的手印子。

  「紀公子當真不見了?」

  霍瀾音頓時了然。想來今兒個一早官兵大張旗鼓來捉拿衛瞻的事情已經傳開了。

  這樣也好。

  她點頭,道:「是。他殺了人以後跑了。今早來調查過,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將他捉拿歸案。」

  「可是這錢!」

  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頹態。林管事那個笑面虎,對客人永遠和和氣氣,可對手下幹活兒的人實在不算好。如今紀公子跑了,林管事該不會讓他們四個還債吧?

  天,那個數目!他們四個人加起來幾輩子也還不完啊!

  其中一個人小聲嘀咕著:「早知道昨天晚上睡在院子裡盯著就好了……」

  他摸了摸自己紅腫的臉,林管事留在他臉蛋子上的手印子還在火辣辣得疼。

  霍瀾音心下不忍。她先前不懂做生意的難處,這小半年卻是體會了不少。不僅做生意難,這些幹活的夥計的日子也是不好過。

  她不是賴帳的。只不過如今衛瞻如此情景,就讓他們當做衛瞻跑了,她這邊反倒是能更輕鬆些。

  至於債務,她不忍心賴下。

  她說:「你們不要擔心。紀公子說過會還債就一定會還,興許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回來把債務都清了。」

  一個護院沒好氣地說:「他要是回來,還來不及還錢呢就要被官兵抓進大牢,拉到菜市場砍了腦袋瓜!」

  另一個人跟著抱怨:「這群錦衣玉食的紈絝子,花錢大手大腳就罷了,還不知道珍惜,這是連性命都要搭進去才肯罷休!」

  小石頭瞪眼:「你們沖我們家公子吼什麼?冤有頭債有主,錢又不是我們家公子欠的!」

  男人不樂意了,兇狠地說:「誰知道你們是不是蛇鼠一窩!我看就是你把那賴子放走!你既放走了他,他的債務就應該你來還!」

  男人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指著霍瀾音的鼻子,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越來越凶。

  「這是什麼道理!」鶯時重重冷哼了一聲,「可別在你們自己家老闆那兒吃了批評,來我們這兒發火!」

  兩方爭執起來。

  霍瀾音終於開口:「我可以幫忙償還他的債務。」

  四個護院一愣,臉上皆是露出喜色,看向霍瀾音。

  霍瀾音繼續說:「不過你們要知道冤有頭債有主的道理,就算我願意幫他還債,可欠債的人到底不是我。我願意幫他還債,一是念在和他相識一場,二是念在不想你們回去沒法交差。」

  「你願意幫他還債,讓咱們兄弟幾個可以交差一切好說,一切好說!」幾個護院的臉上都露了笑。

  都是些尋常百姓,誰肩上沒有養家糊口的擔子。

  霍瀾音又說:「我先把話說清楚,我手裡可沒那麼多錢,不過賺一些錢就還會上一些,你們可別催得太狠。」

  「那是自然!你肯接手,就是救了咱們兄弟們的命了。要不了咱們不能回去交差,林管事會將咱們攆了,克扣半年的工錢也不會給……」

  四個護院態度發生轉變,說盡好話。不過這些話裡難免有些誇張。

  霍瀾音將昨日整理出來的錢銀只留下一點日常用,剩下的都交給了他們。

  屋內,衛瞻安靜地躺在床上,聽著外面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談。他眼中的暴戾逐漸散去,恢復平靜。

  四個護院走了,小石頭撓了撓頭,說:「我聽鶯時說是好些錢,咱們要還到什麼時候的?」

  「慢慢還就是了。」霍瀾音很是淡然,交代了些小石頭和鶯時今日要做的事情。

  其實霍瀾音一點也不慌,她不覺得衛瞻當真會被逼得摔進泥裡,只看他自己什麼時候送信給他手下的人。

  當然了,就算衛瞻當真打算讓那個假太子永遠替代他,而他徹底扔了太子的身份,也沒關係。

  再多的錢也賺得到,時間問題罷了。

  沒什麼可憂慮的。或者說值得她憂慮的絕不是這樣的小事兒。

  她轉過身,望向關合的房門,黛眉忽又蹙起,當真憂慮起來。

  小石頭和鶯時都去忙了,小院裡只她一個人。她將手搭在門上,卻半天沒有推門進去。

  有時候太過理智,反倒是種折磨。

  她心裡清楚,她想擺脫衛瞻的最好選擇就是在這個時候扮演一個惡劣的人,放棄衛瞻,甚至出賣他將他送去官府。她在這個時候幫衛瞻,興許會讓衛瞻對她的喜歡更多,那她日後將更難擺脫他。

  她還知道就算她將衛瞻送去官府,也傷不了衛瞻,衛瞻總有沒盡用的手段和底牌藏著。

  然後衛瞻就會對她徹底死心,從此再不相干。

  ——既不會真的傷了他,又會達成她想兩不相干的目的。

  她思路清晰理智分析,知道最好的選擇。然而卻不忍這麼去做。她已見過衛瞻被那群九霄樓的人當成賊來圍堵的畫面,不忍再見到如今半邊身體失控的衛瞻被扔進牢獄的場景。

  這人啊,理智是好事。理智又冷血才是絕配。

  理智了,可又因為心裡的善而不忍。那種清楚知道自己放棄了最好的一條路的感覺,挺鬱悶的。

  霍瀾音一下子明白了古人那一句「難得糊塗」。

  若是她什麼都想不通,不知道深淺進退,大概會輕鬆許多。

  那就退而求其次,選第二個法子。下定決心,霍瀾音推門進去。

  她攏起床幔掛好,視線掃過衛瞻的手腕。他的雙手仍舊被綁著。霍瀾音便猜到衛瞻沒有力氣掙脫開,他所言的失了內力應當是真的。

  衛瞻面無表情地躺在床上,半晌才轉過頭去看霍瀾音。霍瀾音的視線落在床頭小几上那碗還沒有喝完的雪蓮水。她將白瓷小碗端起來,在衛瞻的注視下將其喝光。白瓷碗放下,她捏著雪蓮花瓣送入口中嚼來吃。

  她問:「殿下要嘗嘗嗎?」

  衛瞻收回視線,沒理她。

  「嘗嘗吧?」霍瀾音在床邊坐下,捏著花瓣蹭了蹭衛瞻的唇。

  「滾開!」衛瞻眉峰攏皺。

  「這是我家,我滾去哪裡?」霍瀾音嫣然一笑,「你不吃便算了。」

  她慢悠悠地自己吃了,然後彎下腰來,湊近衛瞻,問:「殿下餓不餓?農家人一早要先忙院子裡的活計,然後才能做早飯,會晚些。」

  衛瞻沒理她。

  「殿下?殿下?」霍瀾音軟軟地溫柔輕喚了他兩聲,衛瞻還是沒理她。

  霍瀾音忽然輕笑了一聲,道:「人人都知道大殿下如今正在西荒呢。我這兒哪有什麼殿下。唔,看來以後還是改一個稱呼比較好。改成什麼呢?我想想……」

  她將手肘搭在衛瞻的胸膛,一手托腮,視線落在衛瞻鼻尖上的那粒小小的痣上。

  「以後是改成瞻瞻呢,還是讓讓呢?」她失笑,「你喜歡哪個?」

  衛瞻冷眼看她。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

  「霍瀾音。」他一字一頓地連名帶姓喊她,「你再恃寵而驕,胡作非為,孤……」

  霍瀾音將手中捏了許久的最後一片雪蓮花瓣塞進了衛瞻的嘴裡,阻止了他後面的話。

  衛瞻睜大了眼睛,盯著她的目光陰森得駭人。

  「那就讓讓吧。」霍瀾音彎唇,笑得像隻狡猾的小狐狸。

  衛瞻死死盯著霍瀾音的臉,被綁著的手腕顫慄著。

  霍瀾音已經起身,走了。

  又過了兩刻鐘,衛瞻胸腔裡的暴躁剛消,霍瀾音又推門進來。

  「讓讓,你要吃什麼?喝粥還是吃荷酥卷?」霍瀾音在床邊坐下,「還是荷酥卷吧,餵著方便。」

  她將荷酥卷送到衛瞻口前,荷的芬芳從小小的糕點裡溢出來,充盈在衛瞻鼻息間。

  他盯著霍瀾音,緊抿著唇。

  霍瀾音用荷酥卷輕輕蹭了蹭衛瞻的唇,語氣輕快:「讓讓乖乖哦,乖乖吃了東西有獎賞的。」

  「嗤。」衛瞻冷笑。

  霍瀾音苦著臉,一副小女兒的憂愁嬌態,用軟軟的嗓音央求:「讓讓,你就吃一些吧,好不好?」

  衛瞻盯著霍瀾音臉上裝出來的笑,張了嘴。然後將荷酥卷吐到了霍瀾音的身上。

  霍瀾音將落在她身上的荷酥卷撿起來扔回碗中,用帕子擦了擦身上的髒漬,擰著眉:「不吃拉倒。」

  她又走了。轉身的剎那,臉上的笑逐漸淡去了。

  霍瀾音推門出去,她將房門關上,立在門外,後背抵在門上。望著天上隨風飄動的雲朵,目光有些發怔。

  霍瀾音這一走,就是一整日。她忙著雕玉研香,沒有再回屋去看衛瞻,也沒讓旁人去給他送飯。

  就這樣狠狠心,晾著他。

  衛瞻合上眼,努力搜尋著體內的內力。然而終究是一無所獲。他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是內力全失。

  彼時霍瀾音假死逃走,他以為是自己發作才導致沒能護住她,使她落到遭狼爭食死無全屍的下場。

  他不想再等一個不知何時才能研究出來的治療方案。

  他說這世間本無邪功,關鍵在於修煉功法的人。

  他不顧江太傅阻撓,反其道而行,執意繼續修煉陰陽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8-16 04:31 PM

第九十九章 羞辱

  聽見推門聲,還未見其人,想起霍瀾音那張巧笑嫣然的臉,衛瞻就開始變得莫名煩躁。

  霍瀾音今日做了不少事,有些乏。可回了屋,一想到要應對衛瞻,反而覺得不如讓她再繼續做活。

  「讓讓,來吃飯了。」她扯起唇角展顏而笑。端著飯菜放在床頭小几,然後瞥了一眼綁著衛瞻手腕的繩子,不動聲色地探手扶起衛瞻。

  「馮嬸雖然不會做什麼硬菜,可家常菜炒得極好吃。讓讓快來嘗嘗這嫩豆腐。」霍瀾音將勺子遞到衛瞻口邊。

  霍瀾音很是驚訝,衛瞻竟然一點都不抵抗,真的張嘴吃了。

  莫不是餓了一天就把太子爺的架子給餓沒了?

  霍瀾音正這樣想著,衛瞻忽然一口吐了出來。他轉過頭,煩躁地盯著霍瀾音:「霍瀾音,你故意的?」

  霍瀾音一怔,低頭去看他吐出來的豆腐。

  軟白的豆腐上沾了一點綠。

  她頓時了然。她分明已經挑過了,可是仍沒有將蔥花挑揀乾淨。那塊白豆腐的背面沾了塊綠豆大小的蔥花。

  霍瀾音默了默,將豆腐放下,轉而拿起另外一個碗。裡面裝著醬燜的土豆塊。

  衛瞻頗為嫌棄地瞥了一眼醬色頗重色相下乘的土豆塊,道:「不吃!」

  霍瀾音忽然湊到衛瞻面前,離他不過寸離。她盯著衛瞻的眼睛,認真地說:「為了給太子爺還債,家裡已經沒有閒錢給你做大魚大肉,只剩粗茶淡飯。不要以為你說不吃,我就會去給你叫雲釀樓的菜。所以……」

  衛瞻眯著眼睛,望著霍瀾音這張近在咫尺的明豔臉龐。他的視線落在她開開合合的淺紅櫻口。忽然低下頭湊過去,咬上她闔動的唇。

  霍瀾音一怔,反應過來後猛地推開衛瞻。因為動作太快又過於用力,磕碰間,唇上一紅,血絲滲出來。

  衛瞻舔了舔唇,將唇上沾到的血絲舔入口中。他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收回視線,面無表情。

  霍瀾音長長舒了口氣。

  「隨你。」霍瀾音笑了笑,起身端起飯菜,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直接去了鶯時的屋子,和鶯時住在一塊。第二天一早直接去了工作房專注地雕玉。好似徹底忘了房中的衛瞻。

  「姑娘……」鶯時雙手托腮欲言又止,「太子爺餓兩天了。」

  霍瀾音本意正是要晾一晾衛瞻,她連頭也沒抬,說:「在雪山上逃難的時候,他可餓得更久。」

  「可是那個時候大殿下好厲害的!現在的大殿下生病了。」

  霍瀾音捏著小刻刀的手懸在那裡。

  鶯時五官揪起來,猶猶豫豫的。她不知道該站在哪個角度來給霍瀾音意見,因為她自認蠢笨,只是霍瀾音交給她什麼事情,她去做什麼就好啦。

  半晌,霍瀾音放下小小的刻刀。將要傍晚,馮家人去不遠處的田裡勞作,還沒回來。她拿了塊碎銀遞給鶯時。

  「去醞釀樓買幾道菜,今晚改善伙食。」

  「哇!這麼多!咱們不是欠了好些錢嗎?連芽芽都懂事的不肯要頭繩了。」

  霍瀾音彎唇:「也順便給芽芽多買幾條頭繩,好看些的。」

  飯菜買回來,霍瀾音挑了幾樣衛瞻平時吃過的,端進房中。她剛一邁進門檻,心裡咯噔一聲。

  衛瞻靠牆而坐,略垂著頭。竟保持著昨晚的坐姿。

  難道自從昨天晚上她離開後,衛瞻再沒動過?

  霍瀾音的腳步不由加快了幾分,將要走近床榻時,又放慢了腳步,從容坐在床側。

  她瞥了眼衛瞻被綁起來的雙手覺得有些刺眼,稍作猶豫,她將繩布解開。她竟是沒有想到衛瞻的手腕上留下了繩子捆繫過後的印子。

  他……曾經掙脫過,然而失敗了?

  霍瀾音心裡悶悶的。

  霍瀾音的手心貼在衛瞻的手腕,輕輕地給他揉著。

  衛瞻不鹹不淡地瞥了她一眼。

  霍瀾音全當看不見,揉了一會兒之後,端起碗來,給衛瞻餵飯。

  芙蓉羹。

  衛瞻眯著眼睛,看著視線裡鵝黃的芙蓉羹,忽然嗤笑了一聲,他第一次餵她吃的東西正是芙蓉羹。

  聽著衛瞻的嗤笑,霍瀾音心裡一沉,以為太子爺要絕食,他卻張開嘴吃了。

  餵完之後,霍瀾音稍微等了一下,確定他沒再吐出來,才繼續餵他吃。

  兩個人都很沉默。

  餵了一大半後,霍瀾音再次將勺子送入衛瞻口中時,一不小心讓勺子磕碰到了衛瞻的牙。

  細小的脆響之後,衛瞻皺起眉,眼中煩躁更濃。

  霍瀾音覺得好笑,她又不是故意的,他至於嗎?她抿抿唇,接下來餵衛瞻時,故意用勺子去碰他的牙齒,故意將一點芙蓉羹黏在他的唇上。

  衛瞻抬眼看她,霍瀾音彎著眼睛淺淺一笑,也不再餵,用帕子溫柔擦去衛瞻唇上沾的芙蓉羹,沖他嫣然一笑,端著東西出去了。

  「呵。」衛瞻冷笑。他低下頭,嘗試著慢慢握起右手,再慢慢舒展開,嘗試著找回知覺。

  「這就是你想看到的……」衛瞻緩緩地合上眼,眼前卻不由浮現皇后沖他笑的眉眼。

  在那之前,這世間若有人敢在他面前說半句皇后的壞話,若有人對他說皇后打算害他,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對方。

  後來?

  他在很小的時候,他的母后便教他這世間最不可測的便是人心,防人之心不可無,任何人。

  那時他未曾盡信。

  沒想到最後,竟是他的母后身體力行用行動給他上了精彩的一課。

  昏暗的房中,寂靜裡是衛瞻極淺的一聲歎息。

  衛瞻陷在昏暗的天地裡,天地間陰沉沉的,他在整個陰沉沉的環境中變得更加陰翳。

  房門被推開,帶進來一束光,照著他的陰沉和狼狽。他抬起眼睛,看向出現在門口的霍瀾音。

  霍瀾音端著一盆溫水,帕子搭在盆邊,隨著她的走動輕輕晃著。她走到床邊放下銅盆,坐在床邊,探手去解衛瞻的衣服。

  衛瞻冷眼看她。

  霍瀾音低著頭去解他的衣服,也不看他,口氣隨意:「鶯時的屋子不大,只一張小小的單人床。天熱,擠得不舒服。我今晚回來睡。」

  她頓了頓,「所以得把你洗乾淨。要不然我嫌髒。」

  「霍瀾音。」

  衛瞻的左手忽然用力扣住霍瀾音的手腕,有些疼。霍瀾音抬眼去看她,撞上他冷靜的目光。

  「人,不能太貪心。」衛瞻聲音低沉沙啞,「不要再在孤面前耍這些貓兒狗兒的把戲。」

  霍瀾音挑起眼尾嫵媚一笑,帶著嘲意。然而衛瞻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的笑僵在臉上。

  ——「你既做不到狠心拋下孤,又怕孤自作多情地以為你心中有孤,才用這般羞辱手段讓孤厭惡憎恨你罷了。」

  他捏霍瀾音的下巴:「泥泥,心軟成不了大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8-16 05:15 PM

第一百章 要你

  霍瀾音很快反應過來,她甩開衛瞻的手,一邊揉著自己的手腕,一邊問:「大殿下好似料事如神,可我倒要問一句,我要成什麼大事?我一個普通人,並不需要成什麼大事。一切隨心,我高興就好!」

  她忽然用力去推衛瞻,將衛瞻推倒。衛瞻想起身,可他剛有想起身的動作,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的右半邊身體沒有知覺。

  霍瀾音雙臂壓在衛瞻的胸膛,俯下身來湊近他。她笑,笑得有些壞:「殿下說這些有什麼用呢?如今還不是像爛泥一樣軟在床上任我擺佈?」

  衛瞻抬起左手想要握住霍瀾音的腰,他的手腕卻被霍瀾音雙手握住。她翻身上榻,跨坐在衛瞻的腰上,禁錮著本來就半邊身體不能動的他。

  衛瞻目光一凝,陰沉中帶著殺氣。

  霍瀾音俯下身來,三千鴉髮垂落,帶著剛沐浴過後的香氣堆在衛瞻的胸膛。

  她嫵媚地笑,笑得著實不像好姑娘。

  她纖細的手反過來,手背貼著衛瞻的臉頰輕輕滑過,細細的指腹點了點衛瞻鼻尖上那粒與她相同的美人痣。

  「讓讓,你的確聰明,可你總自以為是地看透了我。這樣不好。」她搖頭,「其實你根本不瞭解我,我沒你想的那麼良善。我滿心算計,自私自利,驕傲固執,一條路走到黑。從小哥哥就說我任性,如今不過是被踩在了泥裡,現實打了我的臉,教會我沒了資格任性罷了。」

  她用手背輕輕去拍衛瞻的臉,笑:「對,就是這樣打了我的臉。讓讓不也是嗎?東宮之時你可曾想過有朝一日會被一個女人騎在身上欺負呢?」

  衛瞻眯起眼睛,視線凝在霍瀾音眼尾氤氳的柔媚。

  「自作聰明?」衛瞻嗤笑,「霍瀾音,你又何嘗不是?人若算計得多了,早晚將自己算計進去。這一路走來,你算計一路,自以為一切都按照你的計劃進行。結果呢?」

  「結果呢……」霍瀾音喃喃重複了一遍。

  衛瞻又道:「不過你說的也對,孤的確沒有將你完全看透。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你才能不斷地給孤帶來驚喜。」

  霍瀾音目光微沉。

  衛瞻陰沉地哼笑了一聲,聲音沙啞:「孤看不上的人把心挖了送來,孤也不會看一眼。而孤看上的女人,即使是個沒心的混帳東西,孤也要定了。霍瀾音,你再多的反抗和算計都無用。你是我衛瞻看中的女人,這輩子都逃不掉。」

  霍瀾音眸色變了又變。

  許久之後,霍瀾音長長地舒了口氣。

  她說:「讓讓,從前有個小姑娘得了重病。所有人都說她活不了了。可是她惦記著和哥哥下了一半的棋局。在那之前,她和哥哥下棋從來沒有贏過。而那盤棋是她最有可能贏的局。小小的她躺在床上,思來想去。怎麼辦呢?如果她死了,就永遠都贏不了哥哥了。為了贏那盤棋,她活下來了。後來小姑娘長大了,不管表面多乖巧聽話,心裡也永遠不肯認輸。」

  霍瀾音收起臉上懶散笑意,望著衛瞻的眼睛,平靜地說:「其實我應該感謝殿下。若沒有遇見殿下,興許我會和這世間很多女子一樣,到了婚嫁年紀在合適的男郎中挑一個門第相當的人嫁過去,相夫教子,柴米油鹽醬醋茶地平淡一生。可是殿下的總總討厭行徑打我臉的同時也讓我醒悟,與其浪費光陰在臭男人身上,不如一個人逍遙快活。」

  霍瀾音一邊慢悠悠地說著,一邊去脫衛瞻的衣服。拿了帕子用水浸濕又擰乾,不緊不慢地給衛瞻擦身。

  她用手指頭戳了戳衛瞻的胸膛,又用濕帕子在衛瞻的肩頭拍了拍,她慢悠悠地說:「讓讓看透了我的心思又如何呢?我倒想知道我這樣趁人之危逗弄著讓讓,讓讓還會不討厭我?有時候原因並不重要,選擇的行為和做出的結果才重要。」

  她探身,從床頭小几的筆筒裡抽出一支毛筆,蘸了一點銅盆裡的水,在衛瞻的胸膛畫了個王八。

  衛瞻左手用力握住霍瀾音的手腕,他胸口起伏,藏著他的憤怒。而他盯著霍瀾音的目光裡更是毫不掩藏他的慍怒。

  「霍瀾音,你要羞辱我到什麼時候?」

  「羞辱?」霍瀾音甩開衛瞻的手,也隨手扔了手裡的筆,拿了一把小刀來,「讓讓腹上的毛髮不大好看,剔了吧。」

  衛瞻瞳孔猛地一縮。

  霍瀾音卻突然笑出聲來,她坐在衛瞻的腰上笑得前仰後合,笑得眼裡帶著點濕。她笑著說:「原來殿下也知道這是羞辱。可這兩日我對殿下所做的事情,與殿下施於我身又有何異?甚至,我做的遠不敵你對我做過的十之一二。」

  霍瀾音舒了口氣,居高臨下地睥著衛瞻。

  「其實大殿下也知道這是羞辱,只不過您高高在上,認為您對別人做這些事情,別人只能高興地沖您搖尾巴。」

  霍瀾音雙手搭在衛瞻的肩上,慢慢收緊,逐漸掐住他的脖子。

  「被人掐著脖子呼吸不暢的滋味好受嗎?」她掐著衛瞻的手微微用力,「你有病,所以你傷人可以理解。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爺,所以你不懂尊重人也可以理解。對,理解。我都理解。可是理解是一回事,願不願意忍受則是另外一回事。」

  衛瞻沉默了很久。霍瀾音掐在他脖子上的手逐漸在收緊,雖然她力道不大,可是衛瞻還是頭一遭體會到了這種被人掐住咽喉,將性命交給對方雙手的滋味。

  霍瀾音鬆了手。她彎著眼睛,問:「舒服嗎?」

  半晌,衛瞻才開口:「舒服。」

  他左手撐在床榻上,用盡全力地想要坐起來。

  霍瀾音眯起眼睛,好像只要她輕輕一推,就可以令衛瞻前功盡棄重新栽過去。可她沒有那麼做,她凝望著衛瞻極為費力地坐起來。

  他終於坐起來,霍瀾音也隨著他的動作坐直身子,兩個人的距離拉近。

  霍瀾音視線上移,望向衛瞻的眼睛。衛瞻漆色的眸子像深不見底的寒潭,她完全看不透衛瞻的想法。

  衛瞻很想將霍瀾音鬢角一綹兒碎髮為她掖到耳後,可是他左手支撐著自己不倒下去,右手又毫無知覺。最終也只是望著她鬢角的那一綹兒髮,覺得有些遺憾。

  他緩慢地將目光從霍瀾音的鬢角移到她的眼睛,他望著她的眼睛,語氣平淡語調緩慢,帶著沙啞:「都多大的孩子了,還玩激將法這一套?」

  霍瀾音微微仰著下巴,望著衛瞻譏笑。

  衛瞻繼續十分吃力地向前傾,終於湊近霍瀾音,將她鬢角的那一綹兒碎髮舔走。

  霍瀾音心裡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下意識地向一側躲避。

  「泥泥,你是真聽不懂還是裝糊塗?」衛瞻說,「對你來說是幸運也好,是不幸也罷,你都被孤看中了。罵人裝凶激將法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兒。別說只是沒心沒肺的小混帳,就算你殺了我爹媽,孤也要你啊。」

  霍瀾音一窒,胸口氣悶。她再也忍不住,用力一推,將衛瞻推倒。

  「我要是有殺你爹媽的本事,還能被你欺負?」霍瀾音頓了頓,驚覺這話實在大不敬,偏過頭「呸」了一聲。

  衛瞻打了個哈欠,合上眼,不打算理霍瀾音了。

  霍瀾音坐在他的身上,咬牙切齒地盯著衛瞻的臉半晌,才移開視線看向銅盆。

  這身子還沒怎麼開始擦,還要不要繼續了?

  霍瀾音猶豫了片刻,從衛瞻的腿上下來,賭氣似地把衛瞻身上的衣服扒光,然後發洩似地使勁兒去擰帕子,水珠兒落進銅盆,滴滴答答。

  最後洗衣服似的使勁兒給衛瞻擦身。

  擦到最後,霍瀾音將帕子扔到衛瞻的胸膛,生氣地說:「我怎麼就那麼倒黴!」

  衛瞻始終闔著眼,不緊不慢地說:「你沒給我擦臉和腳。」

  霍瀾音:……

  翌日午時,霍瀾音坐在床邊,板著臉給衛瞻餵飯。

  小院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

  霍瀾音心裡「咯噔」一聲,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實在是這兩天找上門來的人都沒什麼好事。若是九霄樓討債的人過來,她倒也能暫且應付。她最怕又是官府的人過來搜人。

  她趕忙小心翼翼地將衛瞻藏起來,然後才讓馮叔去開門。她立在屋內窗前,從半開的小軒窗朝著小院門口的方向看去,隱約可見來者不止一個人,而且從穿著打扮來看不是官府的人,也不像九霄樓的人。

  馮叔彎著腰在小院門口與外面的人說了好一會兒話,然後招了招手,將小石頭招過來耳語幾番,小石頭點點頭,轉身往霍瀾音的房間跑去。

  「姑娘,院外來了一夥人,說是焦爺想見一見你。」

  「焦爺?」霍瀾音皺眉。

  「叫……叫……我想想……對對,焦高!」小石頭想了起來。

  鶯時從門外進來,皺著眉說:「什麼人呀?幹嘛要見姑娘?若是玉石單子都是去不二樓的。」

  霍瀾音蹙起眉,有些猶疑的口吻:「我怎麼覺得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那是!」小石頭立刻將焦高的事情三言兩句解釋了一番,最後說:「其實我也沒見過焦高這個人。這些話都是聽來的,也不知道真假。不過都那麼說,應當就是那麼回事吧!」

  「啊?」鶯時瞪圓了眼睛,「那他找咱們姑娘做什麼?我總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霍瀾音想了想,她一個人在豐白城住了半年之久,各個方面都很注意,更是從來沒有招惹過焦高這樣的人物。他今日怎麼會找來?

  霍瀾音莫名覺得焦高找來似乎與衛瞻有關。她靈光一閃,忽然問:「小石頭,你可知道趙三與焦高可有瓜葛?」

  小石頭撓了撓頭,不太確定地說:「我哪兒知道他們的事兒?不過他們這些地痞混子大多都是認識的!」

  「姑娘,要不然不要見了吧?將他們打發了!」

  霍瀾音稍微琢磨了一下,立刻讓鶯時將她的各種香料胭脂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然後她迅速穿了男裝,故意將頭髮弄得亂一些,又拿了青黛粉和些顏料胡亂糊在臉上,以這樣一副狼狽的樣子見了焦高。

  焦高本想著放長線釣大魚,逗弄個懂事聽話的。可是事情發展和他想的有了出入,衛瞻竟然當街殺了人。嘖,那眼珠迸出腦漿塗地的場景……嘖。

  夠味兒。

  消息靈通的焦高得知官兵來抓捕衛瞻,他正琢磨著動些手段救下衛瞻,充分顯擺他的能力,讓衛瞻甘心跟著他。卻不想衛瞻竟然溜了,官兵撲了個空!

  可沒有人比他們這一夥地痞更瞭解豐白城,他的眼線遍佈整個豐白城,他令人去查,結果是哪哪兒都沒看見衛瞻的身影。

  一個大活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這怎麼可能。

  所以,焦高懷疑上了霍瀾音。又因為他實在在這事兒上耗了太久,不耐煩了,才決定親自來一趟。

  「焦爺肯賞臉過來,讓咱們家這小院兒蓬蓽生輝!」霍瀾音熟稔地粗著嗓子,用男子腔調說話。

  在這半年,她已經練習過太多次。不說接觸頻繁的人,只說剛相見的人很難發覺她的女兒身。

  焦高的手下搬來一張椅子,放在小院的最中央。焦高大搖大擺地坐下,他瞥一眼霍瀾音,一眼看過去,只覺得她那張臉花花綠綠的,醜得他立刻嫌惡地移開視線。

  他弓起的食指搓了搓鼻子,不耐煩地說:「京中來的紀公子現在在何處啊?」

  霍瀾音「哎呦」了一聲,做苦惱狀,說:「實不相瞞,這兩天官府的人在抓他,九霄樓那群追債的來找他。沒曾想今日連焦爺也親自過來。可是……可是我實在不知道他跑到哪個相好那兒去了!」

  焦高指了指霍瀾音的鼻子,說:「你這小子,不老實!不誠實!」

  霍瀾音裝糊塗:「小的不敢!絕對不敢,小的對焦爺說的話句句屬實!」

  焦高擺了一下手,他身邊的人抱著胳膊,說:「咱們查過,紀公子自打來了豐白城,除了已經離開的霍小將軍,他就只和你有過接觸。除了你,他根本就沒旁的相好!」

  「啊?」霍瀾音睜大了眼睛繼續裝糊塗,「幾位爺果然好本事,連誰和誰是什麼關係都能查到!」

  她嚇得縮了下肩膀。

  「焦爺這麼厲害,焦爺手下的人也厲害得緊!只要繼續派手下調查,一定能將紀公子找到!」

  「少廢話!我們過來是告訴你,咱們焦爺看上那小白臉。你休要藏匿此人!要是看見他立刻告訴焦爺!如今他闖了禍,只有焦爺能保他!」

  霍瀾音整個人僵在那裡,這才是真真正正地驚了。

  她莫不是聽錯了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8-16 05:20 PM

第一百零一章 醉人

  焦高離開馮家時的臉色不太好看。

  「焦爺,您別擔心,只要這人還沒離開豐白城,總會被咱們扒出來。」陳二全說。

  陳三全把話接過來:「我還是覺得那小白臉沒跑遠,說不定就是被剛剛馮家那個弄胭脂的小子給藏了起來!」

  焦高點了點頭,說:「我也是這麼認為。」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望向馮家的方向。

  「焦爺,那您打算怎麼辦?要不要咱們折回去,直接搜人?」

  「蠢貨!」焦高罵了他兩句,「官府的人搜不到,咱們就能搜出來?」

  「是是是……焦爺說得對。是我蠢,是我蠢了!」陳三全彎著腰撓撓頭,「那咱們還是派弟兄們在城裡仔細搜搜?」

  「蠢貨!」焦高朝他的後腦勺給了一巴掌,「我都說了他被馮家藏了起來,你還要去城裡搜,搜什麼搜!今兒個出門不帶腦子,還是從你親娘肚子裡出來的時候就沒帶腦子!」

  「是是是,是是是……焦爺教訓的對。」陳三全應和著,心裡卻直犯嘀咕,不明白焦高到底什麼意思啊?

  焦高望著遠處的馮家小院,眯著眼睛,說:「天黑以後,帶幾個弟兄再過來一趟。」

  陳二全和陳三全兄弟兩個趕忙一陣馬屁,直誇焦高英明聰慧全天下第一有才!

  霍瀾音將焦高敷衍走,回到屋子裡的時候還是懵的。她以前在西澤養在深閨時並不懂這些,後來來了豐白城,以男子身份接觸的人多了些,才逐漸知道了更多世間奇奇怪怪的事兒。比如,一些男子有著養男寵的癖好。

  初聞時,她驚愕不已,怎麼也想不通這是怎麼個「養」法。完全無法理解,也並不想去理解這種事情。

  如今,焦高想把衛瞻當男寵養著?

  霍瀾音動作緩慢地轉過頭,望向床榻的方向,目光逐漸微妙。

  馮家不大,焦高一行人說話的聲音也沒有壓低。衛瞻在房裡應該聽見了吧?

  霍瀾音立在門口,讓自己平復了一下,臉上表情淡淡,裝成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朝長榻走去,將厚重的床幔攏好掛起。

  炎炎夏日,厚重的床幔裡面,悶熱撲面而來。

  衛瞻安靜地躺在床榻上,闔著眼。

  霍瀾音俯下身來,拿著帕子擦去衛瞻額側的汗。

  霍瀾音又瞧了衛瞻一會兒,見他彷彿睡著了一樣一動不動。睡著了嗎?霍瀾音想著衛瞻若睡著了並沒有聽見焦高那幾個人說的話更好。他定然是不愛聽,覺得恥辱的。

  霍瀾音輕輕鬆了口氣,悄聲退了出去。

  然而霍瀾音不知道的是,當她剛一轉身,衛瞻放在身側的左手用力握成拳,骨節發白,輕顫。

  他睜開眼睛,漆色的深沉眸子裡充滿了他的憤怒。黑色的血液在他體內橫衝直撞,將要和他的怒火融在一起。

  這天氣似乎快要下大暴雨,十分悶熱。即使坐在陰涼處不動,也是一身汗。傍晚,霍瀾音端著給衛瞻擦身的水進屋。她還沒走到床榻,衛瞻忽然惱怒地大聲讓她出去。

  霍瀾音腳步停在屋子裡,半晌,才說:「不要鬧脾氣,擦了身才好睡。」

  「出去!」衛瞻闔著眼,堅持不讓霍瀾音動他。

  霍瀾音放下銅盆,走向床榻,目光隨意一瞥落在衛瞻的右手上,不由一怔。他的右手膚下黑浪翻滾咆哮著。即使霍瀾音不是第一次見到,仍就覺得十分可怖。

  霍瀾音了然。先前這黑色的東西爬上衛瞻的臉,他便一直戴著面具,即使身邊親近之人也不可看見他的臉。他如此在意,自然不願意她脫了他的衣服,見到他身體上的變化。

  「去給我拿面具。」衛瞻的聲音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霍瀾音心下暗暗一驚。難道那黑東西又要爬上衛瞻的臉?微驚過後,霍瀾音心裡又莫名沉甸甸的。她轉身出去,再回來的時候,手裡除了面具,還有一碗綠豆粥。

  衛瞻的情緒比剛剛好了些,他睜著眼睛,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可卻在看見霍瀾音手裡的那張面具時,目光一凜。

  「這兒離城裡遠。一來一回要許久。我一時之間也弄不到面具。」霍瀾音晃了晃手裡的面具。

  粉色的面具,上面畫著樂哈哈的紅色不倒翁。

  她手裡有一個,衛瞻手裡也有一個。

  半晌,衛瞻緩慢地長舒了一口氣。他咬著牙齒,沉默著朝霍瀾音伸出手。

  他妥協了,霍瀾音心裡反倒覺得不太習慣。

  她微微用力握緊了一下手中的面具,才開口:「等一下。你不願意擦身,那至少喝碗降暑的綠豆湯。」

  霍瀾音沒去分辨衛瞻眼中的煩躁有幾分,她在床邊坐下,探手用力扶起衛瞻,然後將綠豆湯送入衛瞻口前。

  「又涼又甜,很好喝的。喝一些吧。」

  「給我面具。」

  「真的很好喝的。」霍瀾音自己喝了一勺,湊過去,在衛瞻的唇角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吻,帶著她唇上的涼甜。

  她彎著眼睛問:「味道也不是那麼討厭的,對不對?」

  衛瞻瞥了霍瀾音一眼,不耐煩地朝她伸出左手,將碗接過來,一飲而盡,又不耐煩地將空碗還給她,再道:「面具!」

  「我扶讓讓躺下。」

  霍瀾音也不去看衛瞻臉上的表情,執意扶著衛瞻躺下來,然後才去拿面具。然而面具剛覆在衛瞻的臉上,衛瞻驚覺自己的眼皮很重。

  他瞳仁猛地一縮,死死盯著霍瀾音的臉。

  「你在綠豆湯裡放了什麼?」

  霍瀾音嫣然一笑,她將衛瞻臉上的面具拿開,俯下身來,在他的額頭輕輕親了一下。

  「小讓讓乖哦。睡一覺就好了。」

  衛瞻猛地抬起左手掐住霍瀾音的脖子,然而他手上的力氣逐漸消下去,無力地垂下來,眼睛也合上。

  霍瀾音怔怔望著衛瞻垂落下去的左手,驚覺藥效這樣快,可是因為他過於體虛?

  倒也不是旁的什麼藥,只是助眠罷了。

  霍瀾音動作輕柔地脫下衛瞻的衣服,驚愕地看見衛瞻的右邊身體黑如碳磨。從右腳開始,一路向上蔓延著,黑色已經到了胸口。照這架勢,這黑色要不了多久就會蔓延到他的臉上。

  霍瀾音望著衛瞻皮膚下翻滾咆哮似的黑浪,握著濕帕子的手微微發緊,帕子上的水珠滴落在衛瞻的身體上。

  他肌膚下的古怪黑色東西頓時四散逃離些,竟像是有意識似的。詭異極了。

  霍瀾音的手驚得顫了顫。

  她收回思緒,立刻小心翼翼地給衛瞻擦身。每當擦到他右半邊身體時,霍瀾音望著他體內那些黑色的東西,一陣頭皮發麻。

  當終於給衛瞻擦洗完,霍瀾音為他穿好衣服,連那張面具也小心翼翼給他戴好,才輕手輕腳地出去。

  霍瀾音洗了個澡,天色已經黑下來。

  她坐在庭院中,將長髮偏到一側,微微低著頭,用棉帕仔細去擦髮上的水漬。

  院門被踹開的時候,霍瀾音正微微仰著頭望著夜幕當中閃耀的星月。

  「把人給爺交出來!要不然別怪……」焦高的話生生頓住。面露驚愕之色,望著月下美人。

  焦高貪圖美色,家中侍妾一大堆。見到漂亮的姑娘就要搶回家。他見過太多的美人,卻仍舊被眼前的畫面驚住。

  他頭一回明白古人為何要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這話來形容出浴美人。

  而他相信,自今往後,他再也見不到比眼前的美人更適合這話的女子。

  霍瀾音一驚,轉過頭望向焦高。

  被她的目光望著,焦高的心跳了跳。

  瀲灩明眸秋波橫臥,又豈止是出水的芙蓉,根本就是從九天之上走下來的仙娥。那在她身後的萬千星辰霎時黯然失色。

  霍瀾音心中一沉,立刻站起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這裡的動靜將其他人驚醒,馮叔和小石頭衝過來。鶯時雖是個小姑娘,竟比馮叔和小石頭跑得還快,先一步跑到霍瀾音身邊。

  焦高長長舒了口氣,望著霍瀾音的目光帶著幾分迷離之色。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將庭院裡悠悠的芳香貪婪地吸進鼻腔。

  「這是什麼味道?」焦高身邊的幾個人也看呆了,用力吸了吸鼻子。

  焦高死死盯著霍瀾音的臉,他的眼中有興奮的烈火在燃燒。

  「原來大名鼎鼎的梅無先生竟是女子。怪不得……怪不得日日以帷帽遮面。調香是為了遮掩你身上這……」焦高咽了口唾沫,「這醉人的體香……」

  焦高家中侍妾男寵一大堆,失了寵的侍妾依舊養在院子裡,失了寵的男寵卻會被他送人,甚至虐待至死。男寵不過為圖一時新鮮刺激,美人才是焦高的心頭好。

  焦高朝霍瀾音邁出一步。

  「你想做什麼?休要再過來!別怪我們不客氣!」鶯時一張巴掌大小的娃娃臉,站在霍瀾音兇神惡煞地大聲說。

  霍瀾音皺眉。隨著焦高朝她走來一步,她向後退了一步,問:「焦爺不是要去尋紀公子?」

  焦高怔怔望著霍瀾音闔動的紅唇,木訥地搖搖頭:「不,十個紀公子也抵不過一個你。」

  單是這樣看著霍瀾音,焦高已覺得熱血沸騰,像極了十幾歲時第一次為女子心動、興奮。

  霍瀾音再向後退,退上臺階。她在心裡飛快合算著,揣測動用馮家的機關將面前的焦高和他身後的兩個人一併擒殺的可能性有多高。

  她不怕殺人,她怕殺不掉,帶來更惡劣的後果。

  「焦爺,怎麼樣了?可將人抓到了?」又有兩個人從院外衝進來。見焦爺目光怔怔,兩個人愣了愣,順著焦高的視線看去,瞬間驚豔。

  霍瀾音心中一沉。

  五個人?

  恐機關暗器做不到全部擒殺。更何況她並不知道院外是否還有焦高的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8-16 05:40 PM

第一百零二章 相救

  王景行在回西澤的路上,遇到了自己的家的小廝——正往豐白城來尋他的小廝。小廝帶著姚媽媽寫給霍瀾音的信。

  霍瀾音在還沒有完全穩定下來之前,並不想將自己的情況告訴母親。不過當王景行詢問她的時候,她同意王景行向她母親簡單透露她過得很好的消息。

  所以,王景行只對姚媽媽說曾見過霍瀾音,她過得很好。且表示他行商所經之地甚廣,讓姚媽媽寫一份信給霍瀾音,若他下次遇到霍瀾音,可以將信帶給她。

  於是,有了這麼封信。

  拿到家書的王景行,心情頓時複雜。霍瀾音毫不留情面的拒絕還在眼前。他是斷然不能再去尋她,實在不能再做這麼沒臉沒皮的事情,這不是他的作風。更何況他也怕自己的癡心打擾到霍瀾音。

  可是此時這封家書握在手中,王景行有些猶豫。他很瞭解霍瀾音與周家的那些事情,周家人傷了她的心,姚媽媽恐是她在這世上最在意的人。

  「如果她看見這封面應該很歡喜吧?」王景行將家書收進袖中,調轉馬頭往回走。

  他決意只是將信帶給霍瀾音,絕不再糾纏。只給她送信而已。他何嘗不可以只讓小廝去送信?倒也存著再見她一眼的念頭。哪怕只是做個信差。

  跟在後面的小廝王順歎了口氣。

  王景行一口氣趕到馮家,立在院門口好一會兒,才輕輕叩門。房門以出乎他意料的速度被打開。

  一臉愁態的馮叔看見王景行的那一剎那,眼中立刻燃起希望。

  「王公子!你快救救梅姑娘啊!」馮叔說著作勢要下跪,「梅姑娘可是個大善人,好人不能沒有好報啊……」

  王景行一驚,趕忙伸手扶起馮叔,急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表妹怎麼了?」

  「又是哪路人過來了?」馮嬸匆匆從屋裡出來,看見王景行的時候,臉上瞬間一喜。

  「王公子!」她提裙快步跑過來,作勢也要下跪磕頭。

  王景行再攔,心中已經急得不行,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鶯時從屋裡衝出來,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她忍著不再哭,用最簡潔的話語,將事情的始末說清楚。

  「焦高?」王景行心中一沉。

  鶯時小心翼翼地瞧著王景行的表情,不想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細節。看見王景行皺眉時,她咬了咬唇,莫名緊張起來。霍瀾音已經被焦高帶走一日了,鶯時越來越心急如焚。如果連王家表公子也沒有辦法。那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不過是片刻,可是王景行沉默的時刻,漫長得毫無盡頭。

  王景行說:「不要急。我這就去城裡。」

  一直緊繃著神兒的鶯時一下子哭出來,像是終於抓到了希望。她哭著說:「靠公子多費心了!」

  王景行也不多說,轉身往外走,邁出小院,翻身上馬,匆匆往城裡趕去。雖然他不是豐白城的人,可是這些年走南闖北做生意,他是聽過焦高這個名字的。

  王景行走了之後,鶯時和馮家人惴惴不安地等著好消息。鶯時坐在臺階上,愣愣望著小院木門。連眨眼也不捨得,生怕不能第一時間錯過誰叩響這道門。

  「這都一天了……」馮嬸暗暗垂淚。

  鶯時使勁兒咬著嘴唇,咬破了都還沒有知覺。

  霍瀾音是昨天晚上被焦高帶走的。如今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鶯時一直坐在臺階上,望向院門口。自打霍瀾音被帶走之後,她連一口水都沒有喝過。不多時,馮家一家四口也陸續坐在她身邊,和她一起滿懷希望地望向小院門口。

  王景行是傍晚時回來的。他還沒走近,鶯時已經聽見了馬蹄聲,飛快跑去開門。然而她第一眼看見的便是王景行灰敗沮喪的神情。

  明明心裡已經有了底,可是她仍舊抱有一絲希望。她緊緊攥著袖口,緊張問:「王公子,怎麼樣了?」

  王景行有些木訥地搖頭。他從馬背上下來,腳步虛浮,差點站不穩。

  鶯時眼睛裡的光一瞬間散去。她知道王景行已經盡力,她不能怪任何人。她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嗚嗚哭起來,哭聲嗚咽:「我要去陪姑娘,是生是死都要去陪著姑娘嗚嗚嗚……」

  「我……」王景行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官府的人一聽到是焦高這個名字,根本不管。我也找了旁人,可是他們都怕焦高……」

  鶯時忽然止了哭,她一下子想到了什麼,轉身往回跑。她跑得太快,被自己的裙擺絆倒,然後立刻爬起來,衝進霍瀾音的房間。

  她猶豫了一下,才繼續推開裡屋的房門。

  鶯時是一直都很怕衛瞻的。不管是在西澤,還是在西行的路上,又或者在豐白城再遇到。

  衛瞻安靜地躺在床上,臉上戴著那個紅色不倒翁面具。明明是小孩子喜歡的可愛面具,可是戴在衛瞻的臉上,只讓鶯時覺得異常詭異。

  她立在原地僵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朝床榻跑過去,她跪在床榻邊,眼淚止不住地流,哭著說:「大殿下,你醒醒去救姑娘好不好?姑娘說過您是個很厲害的人,說您才不會真的那麼慘,說您還有什麼底牌。我笨,我聽不懂。底牌是什麼?是不是您還有手下?求求您醒一醒,派人去救回姑娘好不好?我們姑娘真的好可憐的。嗚嗚嗚嗚……」

  衛瞻錦緞華裳下的身體,一邊是墨黑之色,黑浪在肌膚之下咆哮。另一半是尋常的肌膚。涇渭分明。

  一時間,咆哮的黑色血液向左衝刺,想要侵佔衛瞻的整個身體。又一時,黑色的血液被壓制,蜷縮回一角。左邊尋常肌膚慢慢向右擴展。

  他的身體一分為二,左右之界,兩種力量在廝殺較量。

  夕陽逐漸下沉,一個小男孩蹲在街角捉螞蟻。他忽然抬起頭,望著遠方,連小葉子上的螞蟻也不玩了。

  高頭大馬上的男人走遠,他還傻傻望著男人離開的方向。

  「東東!」

  「阿爺!」小男孩站起來,指著男人走遠的方向,大聲說:「我看見一個好威風的大將軍!」

  老人家將小男孩抱起來,亦望向男人離開的方向。

  小男孩被抱起來,視線變高了。他左看看右看看,才發現街道旁好多人都望著那個大將軍離開的方向哩。

  老人家摸了摸小孫子的頭,笑著說:「東東,那個人是霍將軍。」

  小男孩眨眨眼,忽然興奮起來:「霍將軍!霍大將軍!」

  他伸開雙臂,畫了個大大的圈。

  不遠處有熟識的街坊鄰居笑:「東東還知道霍將軍?」

  「平戰亂,奪疆土!唯吾北衍霍平疆!」東東一邊說一邊點頭,後腦下的小胎辮一晃一晃的。

  周圍的人哈哈大笑。

  咦?怎麼聽見了打雷聲?好像又不是。小男孩抱著阿爺的脖子:「阿爺,阿爺!打雷了,要下雨!」

  「不,那是軍隊。」老人家的目光忽得很遠,似想到年輕時戰場上的歲月。

  「軍隊是什麼?」小男孩撓了撓頭。

  整齊劃一的騎兵由遠而來,堅硬的玄鐵甲胄在夕陽的映照下,泛著威風的閃耀光輝。

  街市裡的人群中,忽然有人說:「是霍將軍的玄鐵軍。」

  焦高的家很大,他祖上經商,積攢下來不小的家業。到了他這一代,就算是坐吃,也吃不空家業。

  霍瀾音被關在焦府清淨的紅梅閣中。

  她坐在銅鏡前,望著鏡中的自己,有些走神。

  離開西澤前,周家養父說的話一遍遍在她耳邊縈繞。她不想做一個只能尋求男子庇護的美人。她無時無刻都在想證明自己可以保護自己,自己可以將日子過得逍遙輕鬆。

  本來一切都朝著她希望的方向發展……

  霍瀾音垂下眼睛,忽然有淚滴落。

  其實,昨天晚上她雖然沒把握殺了焦高的人。可是利用機關暗器逃走卻不是沒有希望。

  可是她若逃走,焦高發現了昏迷的衛瞻該怎麼辦?

  所有的算計,最終敗在了所謂的良善和不忍。

  「梅姑娘,我又來了。」麗娘敲了敲門,扭著細腰走進來。

  麗娘是焦高的小妾。她過來是為了給焦高做說客。

  「男人女人的事兒也就那麼一回事罷了。你又何必擰著?哎,想當初我剛來的時候也不願意。後來想通了,如今日子過得不也快活?」麗娘手背撫過霍瀾音的臉,「妹妹長了一張漂亮的臉蛋。你若聰明一點,懂得討男人歡心,那才是有著無盡的好日子呀。你要知道男人耐心有限……」

  麗娘說了好些話。

  霍瀾音一直沉默著。等麗娘走了,霍瀾音仍舊保持著坐在梳粧檯前的姿勢。

  許久之後,霍瀾音抬手,輕撫自己的臉頰。

  「因為這張臉嗎?」她輕聲呢喃。

  一抹流光在她眼中浮動,她瞬間下定決心。她彎下腰,從靴子的暗層裡取出一柄折疊小刀。

  「若皆因這張臉,我毀了它便是!」

  霍瀾音下定決心,眸中一片決然。她閉上眼睛,握著小刀,朝自己的臉頰用力劃去。

  然而,小刀還沒有碰到她的臉頰,她的手卻不能再往前。她怔了怔,睜開眼睛。

  視線裡,一隻骨節分明的細長手掌握住刀刃。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溢出來,一滴滴滴落在她的裙上。

  那隻手的拇指上,戴著一枚扳指。那是她仔細雕磨的扳指,實在太過熟悉。

  霍瀾音雙唇闔動,眼睫顫了顫。

  「殿下……」

  她的眼睛忽然就濕了。

  手一鬆,小刀落了地。她轉過頭去的剎那,蓄在眼中的淚一瞬間滾落,沉甸甸地落下。

  衛瞻半垂著眼,臉色蒼白。他緩慢地抬起眼睛看向霍瀾音,血絲遍佈的眼中帶著疲態。

  他說:「蠢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8-16 05:45 PM

第一百零三章 捨命

  霍瀾音撲進衛瞻懷裡,衛瞻被撞得向後退了一步,腳步似不太穩。他偏過頭,輕咳了兩聲。隨著他的輕咳,臉色越發蒼白。

  霍瀾音很快從衛瞻懷裡退出來,用力在寬袖上撕下布條,包上衛瞻的手,給他止血。

  她的手有一點點抖,最後怎麼也繫不上。

  「蠢東西。」衛瞻輕笑了一聲,摸了摸她的頭。

  眼淚落在手背上,霍瀾音才知道自己哭了。她抿抿唇,很快調整了情緒,心緒平穩,仔細將布條繫好。

  她抬起眼睛去看衛瞻,剛好對上衛瞻的目光。她的唇微微張開,想要說什麼,卻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只餘怔怔望著衛瞻。

  衛瞻搭在霍瀾音後腦的手掌輕輕撫著,目光微凝出幾分認真來,他說:「別怕。」

  霍瀾音輕輕點頭。她微仰著頭望向衛瞻,問:「殿下的人呢?」

  衛瞻笑了。

  霍瀾音愣了一下,心裡一沉。她的目光在衛瞻蒼白的臉色上掃過,視線下移,去看衛瞻的右手。袖子遮了半隻手,露出的手指是黑色的。

  她的心裡隱約猜到了什麼。

  「殿下……是自己過來的?」她試探地問,對於衛瞻的答案有了猜測,卻不敢相信。

  衛瞻聲若輕歎:「泥泥,這世間人或多或少都有著自以為是的毛病。你也不例外。」

  沒有人。

  沒有她以為的暗衛、手下、底牌,什麼都沒有。衛瞻的的確確拖著病弱之軀隻身而來。

  「不……」霍瀾音輕輕搖頭,不敢置信地向後退了一步。

  「咚咚咚」的敲門聲,驚了霍瀾音的魂兒。

  「妹妹。是我。我來給你送東西的。」麗娘在門外說。

  霍瀾音鬆了口氣。還好,不是焦高。

  她猶豫了一下,將衛瞻推進屏風後面。平復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轉身去開門。

  她站在門口,堵著麗娘進來的路,冷臉對她:「你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不必再說。」

  麗娘笑起來的時候很是嫵媚。她溫柔一笑,說:「好妹妹,你怎麼這麼擰巴呢?焦爺雖然生性風流,可不是個粗魯的人。要不然你也不會到現在還平平安安的。但是呢,姐姐瞧著焦爺對你興趣很濃。不過一日,已問過我五六次你的情況,所以你也別嫌我總是過來煩你。」

  麗娘將懷中抱著的長錦盒遞向霍瀾音,說:「好妹妹,這是給你準備的新衣裳。我瞧著你的身量和模樣,這身衣裙定然是頂適合你的。晚上焦爺會過來,你且準備準備。」

  霍瀾音冷漠看著麗娘,沒有伸手去接。

  麗娘舉了一會兒,笑了笑,彎腰將錦盒放在門口。她早就對這些被焦高擄回來的姑娘們的各式反應習慣了。別說霍瀾音這種冷漠不理人的,就算是尋死覓活的姑娘也不少。

  見了太多,也就不相信有誰能翻出浪花來。

  麗娘笑著說:「妹妹且準備著,姐姐就先走了。」

  霍瀾音「啪」的一聲關門,將麗娘關在門外。她立在門口,從門縫朝外望去,見麗娘走遠,她腳步匆匆地繞過屏風。

  衛瞻體虛,靠坐在屏風後的羅漢床上。

  霍瀾音不理解衛瞻都這個樣子了,為何還要趕來送死。她心裡有些急,問:「殿下是怎麼進來的?可有逃走的法子?」

  衛瞻隨手指了下紅梅閣後門的方向。紅梅閣是有後門的,這事兒霍瀾音知道。府中男丁不方便進後宅,這事兒霍瀾音也知道。可是出了後宅呢?焦家家大業大,前院的家丁可絕對不會少。

  從前院進到後宅不難,可如何進的焦府?

  霍瀾音將疑問問出來,衛瞻卻沒有回答,他低著頭,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殿下?」霍瀾音越發急迫了,生怕焦高隨時會過來。

  「嗯?」衛瞻回過神來,看向霍瀾音。他又隨意「哦」了一聲,不答反問:「為了讓焦高放過你,不惜毀了自己的臉。泥泥,我記得你說你最怕死。那倘若順從他保命和犧牲性命二選一,你會如何抉擇?」

  霍瀾音怔住了。她想著衛瞻這問題的答案,也在揣摩著衛瞻這麼問的用意是什麼。

  她心裡莫名不安。

  衛瞻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霍瀾音的答覆,又說:「或許也不用送命,會受些傷。」

  霍瀾音如實說:「倘若只能二選一,連自毀容貌都不行。那我會順從他,留著性命,他日尋機殺了他。」

  衛瞻望著霍瀾音的眼睛,他漆色的眸中神色有一瞬間的黯然。他問:「就像當初討好順從我,再伺機逃走?」

  霍瀾音僵了僵,看見衛瞻眼睛裡略顯狼狽的自己。

  短暫的沉默,久如半生。

  許久之後,霍瀾音搖頭。她說:「不一樣的。殿下不曾強迫過我,一切都是我自願。怎能與焦高相提並論?」

  她仔細打量著衛瞻的神色,卻失望地發現衛瞻聽了她的回答後臉上表情沒什麼變化。

  「殿下?」霍瀾音見衛瞻又仿若走神,略顯擔憂地喊了他一聲。

  衛瞻手掌撐著羅漢床站直身體,朝霍瀾音伸出手,說:「走吧,回家。」

  霍瀾音茫然地將手遞給衛瞻。她茫然了,一時之間又覺得衛瞻剛剛是騙她的。他一定帶著手下就在外面,對不對?

  然而,沒有。

  衛瞻帶著霍瀾音避開焦府中偶爾經過的奴僕,朝後宅西南角走去。那裡是他翻牆而入的地方。

  他們兩個人到底是驚動了焦府。當第一個人高喊後,無數焦府的家僕手握棍棒朝這邊追過來。

  霍瀾音心憂地回頭去看。

  「別回頭。」衛瞻握緊霍瀾音的手。

  霍瀾音收回視線,側過臉望向衛瞻蒼白的臉色。他……內力還沒有回來吧?她心下惶然。

  若她自己一個人困在這裡,會選擇暫且順從焦高,他日再伺機殺了他。

  可是現在衛瞻在她身邊。他沒帶任何人,拖著毫無內力的虛弱身體來救她。她怎麼敢辜負他的相救。

  「殿下……」霍瀾音聽見自己喊他的聲音帶著顫音,才後知後覺自己是下意識地喊了衛瞻。

  衛瞻腳步沒停,也沒看向霍瀾音。他說:「若沒了太子身份,就連護你都不能,也未免太可笑。」

  霍瀾音望著衛瞻,忽然覺得認真思考如何將傷害降到最低的自己,也很可笑。

  王景行等在焦府不遠處,望著焦府的方向心急如焚。衛瞻進去的時候,他勸過衛瞻。他告訴衛瞻焦高府中家僕的數量和武力之可怕,他告訴衛瞻若隻身而去,不僅救不了霍瀾音,反會搭上性命。

  「殿下三思。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不如殿下拿出大殿下的身份,或者立刻寫信去找……」

  王景行永遠都忘不了當時衛瞻看他的目光。只是那樣漫不經心的一瞥,好像明晃晃地在罵他廢物。

  然後,他眼睜睜看著虛弱疲態的衛瞻進了焦府。

  而他仍舊立在遠處,遠遠地望著囚著他心上人的宅院。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是個廢物,是個懦夫,十足的窩囊廢。他也終於明白,原來他不僅當初配不上名滿西澤的周瀾音,也配不上如今的霍瀾音。

  霍瀾音跟著衛瞻跑了好一會兒,可追他們的人越來越多。霍瀾音心中一沉,沒有想到焦府裡竟然有這麼多的家丁。

  衛瞻和霍瀾音畢竟不熟悉焦府,焦府的家丁從四面八方圍過來。焦高在豐白城為非作歹慣了,需要的打手盡數養在家裡,平日做他的家丁,若他要幹點什麼混蛋事兒,這些家丁就成了他的打手。

  霍瀾音忽然開口:「殿下,其實我一點都不怕死。」

  衛瞻扯起一側嘴角,笑了一下,說:「別瞎想,沒打算拉你殉情。」

  衛瞻突然解開了手上霍瀾音為他包紮的布條,然後動作乾淨俐落地將自己的手腕和霍瀾音的手腕綁在了一起。

  當第一個人衝過來的時候,衛瞻抬起一腳踹在他的胸膛,將他踹飛的前一刻奪了他手裡的木棍。

  他沒了內力,可是有武藝,有人體最原始的力氣。

  隨著衛瞻的動作,兩個人相連的腕,讓霍瀾音跌跌撞撞。她努力讓自己跟上衛瞻的腳步。低頭的瞬間,淚珠兒又悄悄掉在了地上。

  原來沒有內力的衛瞻是這個樣子的。

  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了。焦高也得了消息趕過來,他站在凳子上,指著這邊大喊:「生擒!生擒!都給我生擒!不要給他們弄傷留疤!」

  霍瀾音看著越來越多的人,心裡慌亂,拼命想著衛瞻能接受的對策。

  她正思索著,忽然被衛瞻大力拉過去。她的後背抵在樹幹上,衛瞻擋在她的身前,棍棒落在衛瞻的脊背。

  近距離地看著那根棍棒落在衛瞻的脊背又彈開,霍瀾音的身子跟著哆嗦了一下。

  緊接著,霍瀾音也數不清衛瞻為她擋了多少棍棒。

  又一棍棒落下來,落在衛瞻的頭上,鮮血沿著衛瞻的臉躺下來,血線經過他的兩眼之間,繼續朝下滾落。

  霍瀾音幾乎尖叫出聲。

  她用顫抖的手抓住衛瞻的衣襟,哭著說:「這是噩夢,這一定是噩夢!不要鬧了,也不要騙我了。這一些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你快些喊人來,你快些叫你的人過來。我不要這樣……」

  衛瞻喘息微重,臉色卻越發蒼白。他幾乎壓在霍瀾音的身上,近距離地望著霍瀾音的眼睛。他問:「音音,還是不肯動心嗎?哪怕一點點。」

  霍瀾音的鼻息間都是刺鼻的鮮血的腥味兒。

  是他的,都是他的血。

  霍瀾音哭著說:「平平安安離開好不好?」

  她用顫抖的手去擦衛瞻的血。

  衛瞻若有所思地輕啊了一聲,說:「試試吧。」

  衛瞻身後的棍棒砸過來時,他沒回頭,直接抬手去接,右手用力地握住木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8-16 06:07 PM

第一百零四章 將軍

  除了當初在衛瞻面前演戲流了很多眼淚,霍瀾音這個人不喜歡哭的,格外不喜歡在人前落淚。今日是她這十幾年來,頭一次在人前落了這麼多的淚。

  旁人瞧見覺得美人落淚是一幅動人畫卷,她卻覺得體面全無。然而此時的她卻全然顧不得了。

  「殿下,真的不是苦肉計嗎?」霍瀾音哭著問出來。

  衛瞻舔了舔唇角沾著的血跡,沖霍瀾音笑了一下。眼中帶著輕鄙,他說:「喜歡騙人的一直都是你。泥泥,我何時騙過你。」

  霍瀾音心裡的那絲希望熄了。那顆懸了許久的心卻忽然落到實處,莫名鬆了口氣。

  王景行焦急等在遠處,他心裡知道若憑衛瞻一個人進去根本不可能將霍瀾音救出來。可是萬一呢?

  那個人畢竟是太子爺。萬一他還留有後手呢?

  直到,他真的看見了衛瞻和霍瀾音的身影。

  他立刻一喜,緊接著僵在原地。

  衛瞻牽著霍瀾音從焦府正門一步步走出來。衛瞻步履從容,走得不慌不忙。霍瀾音偏過頭望著他。兩個人身上沾著血,尤其是衛瞻,身上被血水濕透,彷彿從地獄爬出來。

  焦府的人從後面追過來。他們手裡拿著各種武器,可是誰也沒敢草率上前,一個個臉上的表情如臨大敵一般,握著刀槍棍棒謹慎地跟在後面。

  誰都惜命,遇到個不要命的,誰也都怕。

  焦高從後面追出來,拍腿大喊:「美人!我的美人!你們這群廢物,給我弄活的!男的可以半活,女的不能給老子弄傷弄疤!」

  焦高這是又退讓了一步。

  那些觀望的家僕再不敢跟在後面,互相壯膽似地大喊了一聲,再次朝衛瞻和霍瀾音衝過去。

  其中兩個人飛快朝兩個方向跑去,手中高高舉著捕網。然而其中一個人還沒有跑到可以打開機關的地方,衛瞻擲出手中的刀,正中他的眉心。

  有人衝上來,抓住霍瀾音的手,想要將她拉開。

  衛瞻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捏。他的骨頭寸寸斷裂,惹得一陣痛苦的尖叫。

  衛瞻順勢奪了他手裡的刀,又是反手一劈,他身後衝過來的人頓時人頭落地。圓圓的人頭在地面上慢悠悠地滾動著,滾動到昔日嬉鬧打牌的其他家丁腳前。

  看著這顆死不瞑目的血淋淋人頭,家丁又向後退了退,握著刀槍的手微微發抖。

  遠處的王景行長舒一口氣,他吩咐一旁的王順將馬車牽來。

  衛瞻的視線帶了一層血色,前面黑壓壓的人群也開始看得不太真切。他眯起眼睛,晃了下頭。

  霍瀾音微微用力地握了他一下。衛瞻低眼看了一眼,反手握了一下她的手,安慰她。

  「殺啊——」另外一個方向的四五個家丁憑著一口氣衝上來。

  鮮血染紅了衛瞻的臉,讓霍瀾音看不清他的表情。又或者,望著他緊抿的唇,猜得到他面無表情的樣子。

  有一個家丁趁著衛瞻和別人相抗時,握著長劍從他後背刺進去。他頓時一喜,覺得這場擒殺終於立了大功。

  然而衛瞻緊抿著唇,目光涼薄。他沒有第一時間轉頭,手中的動作卻也沒有什麼停滯。動作行雲流水一般很快割破身前一個人的咽喉,然後不慌不忙地轉身,長劍在他體內劃動。

  背後的家丁握著劍柄,睜大眼睛抬起頭仰望著衛瞻。下一瞬,喉間一痛。他後知後覺地看向一側,對上霍瀾音仇恨的目光,才知道是這個被衛瞻拼了命要帶出去的女人用一柄小折刀割破了他的咽喉。

  他睜大眼睛向後倒去,帶出刺入衛瞻體內的長劍。

  霍瀾音的手有一點抖。

  衛瞻摸了摸她的頭,他手上的血水濕了她的髮。

  他說:「這就對了。刀刃永遠對著敵人,而不是自己。」

  霍瀾音眼睛又乾又疼,壓抑的眼淚憋在胸腔裡,可是卻哭不出來。竟是一種要活活被眼淚憋死的壓抑感。

  衛瞻就是這樣帶走了霍瀾音。

  下雨了,大雨沖刷躺在地上的屍體,長長的路成了長長的血河。

  「別追了。」焦高望著一地的屍體,稍微冷靜了一些。

  「焦爺,那個男的快支撐不住了,怎麼不追了?我看就應該……」陳三全彎著腰迎上來,當頭迎了一巴掌。

  焦高在陳三全的臉上左右開弓甩了兩個巴掌,又輕輕甩了甩自己的手,說:「去重新查這個人的底細!徹查!一群廢物!」

  他腦子有病才信衛瞻只是個紈絝子!

  馬車上,王景行喋喋不休。

  「……焦高竟然沒有追過來,也是稀奇。不過等他反應過來,派更多人手過來,到時候恐怕……」

  王景行住了口。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只有他一個人焦急說話,衛瞻和霍瀾音一句話都沒有說。

  衛瞻闔著眼,面無表情。衛瞻被血水濕了身,反倒看不出來他到底哪裡受了傷。這些血,有他的,也有旁人的。

  霍瀾音撕開長裙,仔細給衛瞻包紮。她動作沉穩,有條不紊。只是包紮的手仍舊有一些發抖。

  王景行的視線落在霍瀾音微微發抖卻強自鎮定努力支撐的雙手,他無聲輕歎,沉默了下去。

  霍瀾音終於暫且將衛瞻身上大的傷口包紮完,手上沒事了,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白茫茫的一片,竟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感。直到她低頭,才發現自己的雙手一直在發抖。她看向衛瞻的右手,伸出手去,握住他黑色的右手。

  闔著眼的衛瞻感受到霍瀾音雙手在發抖,他睜開眼瞥了霍瀾音一眼,反手將霍瀾音顫抖的手握在掌中。

  馬車還沒到馮家,隔著一大片麥田,站在大雨裡等候的鶯時立刻發現了馬車。她盯著車轅,驚覺不是去時的重量,心中一喜,眼中卻是瞬間落下淚來,哭著提裙飛奔相迎。

  霍瀾音下馬車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沒看見焦高的人追來,她心中不見歡喜,反倒更加沒譜。

  邁進馮家時,衛瞻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霍瀾音一直仔細觀察著衛瞻,視線隨著他一起落在他的右手。她不由伸出手來,想要碰一碰他冰涼的右手。

  衛瞻終於開口:「不要讓別人進來打擾我。」

  「好。」霍瀾音想也不想地回答。

  衛瞻視線上移,看向霍瀾音。他笑了一下,摸了摸霍瀾音的頭,說:「放進來也無妨,應對不了就進來尋我。不要勉強。」

  「好。」霍瀾音再一次想也不想地乾脆答應。

  衛瞻莫名說了句:「你若旁的時候也答應得這麼乾脆該多好。」

  霍瀾音還沒有深究衛瞻這話,衛瞻已經提步往裡屋走去。見他腳步不穩,霍瀾音趕忙去扶他,扶著他端坐在床榻上。

  她腳步不停,吩咐鶯時端進來熱水,手腳麻利地用溫熱帕子給衛瞻擦了血跡,又簡單的將一些傷口重新包紮。她怕打擾到衛瞻,只是動作很快地簡單處理。

  做完這些,她悄悄退出裡屋,疲憊地望向小院門口的方向,時刻提防著焦高再追來。

  「姑娘,您也受傷了!」鶯時聲音哽咽。

  霍瀾音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輕聲說:「不礙事。」

  那柄砍下來的刀,被衛瞻用手掌握住推開,傷的是他的手掌,她的肩膀只是劃傷了一點點而已。

  雨越下越大,終於成了暴雨。

  雷雨交加。

  不過這雨來的急,去得也急。

  不過兩刻鐘,暴雨結束,只餘零星小雨。天際亦隱約勾勒出彩虹的形狀。

  雨停了,霍瀾音反倒更心憂。她不知道焦高為什麼沒有追過來,難道只是被衛瞻不要命的打發駭住?又或者只是為了等雨停再來?

  她不得不時刻警惕著,她答應過衛瞻幫他守著。雖然他說不必強求盡力就好,可是她答應過了的。

  王景行站在很遠的地方,遙遙望著霍瀾音,就連上前安慰也沒有。

  他問自己可有後悔沒和衛瞻一起進去。他問自己倘若自己和衛瞻一起進去救她,若他受傷了,她是不是也會同樣魂不守舍地擔憂難過?

  不過半間屋子的距離,王景行卻覺得這是他與霍瀾音最遙遠的距離,從今以後,再也邁不過。

  「遠處有軍隊過來!」小石頭氣喘吁吁地跑進來。

  霍瀾音回頭望了一眼裡間緊閉的房門,平靜說:「知道了。」

  霍平疆讓隨從叩門,一陣長久的叩門聲後也沒有人開門。隨從向霍平疆請示,霍平疆點頭。

  隨從用力踢開院門。

  霍平疆翻身下馬,目光掃過十分尋常的農家小院,大步朝院內走去,鮮紅的披風無風自動。

  霍平疆徑直往裡走,推開房門。

  他眸色一凜,向後退了一步,躲開從牆壁兩側射出來短箭。霍平疆看了一眼地下的磚塊,再往前走。

  霎時,銀光一閃。

  霍平疆皺眉,側轉過身,手指準確無誤地捏住射向他面頰的三根細針。從窗戶照進來的光灑落在他捏著的銀針上,針尖上泛著黑色的光澤。

  有毒。

  屋內騰起白色煙霧。

  「迷煙?」霍平疆頗為訝然。

  白霧遮了視線。

  霍平疆繼續往裡走,他微微側耳,警惕聽著。細小的機關開動聲沒躲開他的耳。可他剛避開屋頂射下來的暗器,霍瀾音從陰影裡竄出來,握緊手中的折刀,朝霍平疆劃去。

  霍平疆立在原地,腳步不動,上半身從容地往後仰。

  霍瀾音按下刀柄上的小機關,刀中刀彈出來。霍平疆眼中浮現訝然,他從容地及時向後退了一步,可是臉頰上仍然被彈出的小刀劃破了皮。

  霍平疆用指腹抹了下,看向霍瀾音。

  霍瀾音立在門口,瞬間拉開門旁機關。油傾倒,火舌瞬間蔓延。

  火焰升騰的火海中,霍平疆大笑:「小姑娘,有點意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