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日日復日日 -【替身女配看見彈幕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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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 10:59 PM

第15章

  【啊啊啊啊我嗑到了!!醬汁cp這個名字怎麼樣】

  【聶音之,男人這麼哄你就是想讓你上他!你到底行不行啊?】

  【老魔頭為什麼這麼會1551我不信他以前沒撩過別的妹妹】

  【顏好條順,武力值top,會送首飾,還會說情話哄女朋友開心,日常宅懶不會到處撩,簡直吊打桑狗一百條街,這樣的男人竟然不是女主的,這不科學,除非他羊尾。】

  【這話說的,全世界的好男人都該是女主的?】

  【廢話,不然為什麼是女主?我覺得現在女配的光環已經壓過女主了,就他麻離譜!】

  【就如官方聲明中說的,這已經是個真實完善的世界了,文字只能呈現作者安排好的一種可能,但是人卻可以有無數種不同的選擇,不然你直接去看按劇本演的唄。】

  【女主粉都嚎了這麼久了怎麼還在?要是看不下去,就別看了,乖,去看原著吧。】

  【老魔頭活了千多歲,難不成還是個陳年老處男?魔頭都這麼說了,聶音之你要是不救贖他一下,這合理嗎?】

  【首先就從身體開始救贖叭!千萬別把孩子憋壞了。】

  【我現在就要看女配推倒魔頭撕開他的衣服把他搞得亂七八糟黏黏糊糊,聶音之你不要不識抬舉,不然我跪下來求你!】

  聶音之「噗」一聲,實在憋不住笑出來。

  彈幕真的很破壞氣氛!

  她剛才明明都心跳加速了,突然被彈幕裡一排排尖叫撞入視線余光裡,一下子心如止水,頓時什麼心動的感覺都沒了。

  顧絳見她笑了,立馬重新躺回去。

  聶音之推推他,「外面還有人在偷窺嗎?」

  「跑了。」

  聶音之不想跟他繼續躺著虛度光陰,起身去沐浴洗漱,她換了一身淺粉色的衣裙,料子輕薄,裹著窈窕的身姿,外面罩一層沁涼的月光紗,走動起來翩翩欲飛。

  沒有丫鬟伺候,聶音之自己不太會梳頭髮,只能輓最簡單的髮髻,再插上一些珠翠。

  鏡子裡的人眉眼似乎有了些許改變,但細細去看,又說不出哪裡改變了,反正當得起顧絳嘴裡的「絕色美人」。

  她從妝屜裡挑來挑去,耐心地描眉,點上口脂。手指上的蔻丹有些掉色斑駁了,聶音之擦掉指甲上的殘留,自己怎麼都涂不好,便帶上工具去找大魔頭。

  顧絳被她推醒,還沒表現出自己的不高興,就被捏開嘴滴了一滴血入口中。

  聶音之在他脣上蹭乾淨指腹上的血,用五色露愈合傷口,動作非常自然。

  顧絳:「……」雖然很無語,但舔脣舔得很誠實。

  他坐起身,苦惱地按住額角,「你又要做什麼?」

  「我的蔻丹掉色了,自己一個人沒辦法染。」聶音之豎起雙手,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顧絳看向擺在床沿上的一系列物什,一個巴掌大的黛藍色銀紋胭脂盒,還有一疊皺巴巴的荷葉碎,一縷縷小布條,看上去會是個很麻煩的活,「你的手指已經很好看了,不需要這些。」

  「還可以更好看。」聶音之可不會就這麼被他一兩句甜言蜜語糊弄住,她搶先說道,堵住他的後路,「謝禮你已經收了,可不能拒絕。」

  顧絳最後被她連哄帶騙地拖下床,坐到院子裡的軟榻上。

  聶音之用他的一根指頭做示範,手把手教他,「先挖一點花泥,像這樣敷到指甲上,然後用荷葉裹住手指尖纏上就可以了,是不是很簡單?」

  顧絳的指節修長,指甲圓潤,很是好看,聶音之捻起荷葉往他指尖上裹,「但是動作要輕點哦,不要弄到外面,不然手指頭也會被染紅,就不好看了。」

  她嘴上這麼說,結果自己也裹不好,把鳳仙花泥弄得他手指上到處都是。

  以前都是澄碧幫她做這些,聶音之只見過她做,還是第一回親自上手,動作很生疏。

  「行了,我知道了。」顧絳抽回手,擦去手指上的花泥,對她攤開手,「手給我。」

  求人辦事,聶音之只能選擇相信他。

  【我特麼笑死,請余搖清再進來偷窺下!這就是讓整個修真界寢食難安的魔頭的真面目。】

  【修真界:魔頭一定在謀劃著毀滅世界。魔頭:被逼起床染指甲。】

  【這是什麼老夫老妻的生活,我被甜齁到了。】

  【大魔頭,你難道沒發現音音換了漂亮小裙子,帶了步搖,還化了妝嗎,怎麼不誇幾句,你那兩隻大眼睛長來出氣的嗎】

  【女配打扮得好招搖,要開始勾引魔頭了嗎?斯哈斯哈】

  【聶音之,我求求你,別把魔尊培養成姐妹了!!!!】

  顧絳捏著她的手指,眉頭皺得很緊,專注地給她染蔻丹。

  聶音之被彈幕逗得笑,眼眸轉了轉,忽而心血來潮,一縷心念淌入手腕上的咒印,融入金芽上唯一一片小葉裡。

  一股莫名的歡喜涌上顧絳心頭,他的動作頓住,被那股不屬於自己的情緒衝得眉間不由地舒展開,嘴角染上了笑意。

  「這是什麼?」顧絳疑惑道。

  聶音之很開心,她越開心,涌向顧絳心口的浪潮便越大,每一片浪花裡都帶著歡喜,幾乎讓他有種被淹沒的錯覺。

  聶音之搖晃著被荷葉裹好指尖的右手,「也是共生咒下面的衍生術法之一,名字叫『共情』,我可以把自己的情緒分享給你,也可以偷偷窺探你的情緒,不過你放心,我不會隨便偷窺你的。」

  這種術法可以將她的慾望強加給顧絳,潛移默化地迫使他完成她的心願,比如她想要從這裡出去,只要不斷將這個心念灌輸給他,無需多久,顧絳便也會生出同樣的想法。

  「你現在感受到的,就是我現在的心情。」聶音之盯著他的眼睛,好奇道,「你現在是什麼感覺。」

  顧絳笑了下,「傻樂。」

  「你才傻樂。」聶音之軟綿綿地斥道。

  顧絳沉吟片刻,品味著心中情緒,「你還想讓我誇你?」他上下打量她,遂了她的意,「你今天確實很好看。」

  聶音之臉上微紅,有些不好意思,斷開「共情」嘀咕道:「我平時不好看嗎?」

  顧絳只覺得心口就像是退了潮,又恢復一派寡淡無趣,「你還學了什麼衍生術?一併展示來看看。」

  「阮家的咒術精妙,我雖然天賦絕佳,但這麼短的時間,我就學會了三個。」聶音之揚起下巴,一點也不謙虛地自誇,「傷害轉移,共情,還有一個是五感控制。」

  她興致勃勃道:「你確定想要試試嗎?」

  顧絳往後仰去,敏銳地嗅到她的不懷好意,「我現在拒絕,你會依嗎?」

  「自然是不依的,堂堂魔尊不能出爾反爾。」聶音之給了他一個「我要開始了」的眼神,默聲運轉心訣,她將腕上的金芽勾出咒印,金色葉片浮出,能看到一道靈光匯聚到葉片處。

  「我先剝奪你的視覺。」

  隨著她的話音,顧絳眼前驟然一黑。他眼中瞳孔散開,那雙墨玉似的眼眸蒙上了一層迷離的霧。

  聶音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顧絳的眼眸沒有任何波動,「別晃了,看不見。」

  「那我繼續了?」聶音之說完,又相繼封了他聽覺,嗅覺,味覺,忍著壞笑將他的觸覺催發到一個極為敏感的程度。

  ——她在五色露裡難受了,也要讓他難受一次才行。

  顧絳距離飛升僅一步之遙,這一步還是他自己退回來的,他的五感本就敏銳非常,如今周身更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

  在聶音之的操控下,他的觸覺似乎敏銳錯了方向,一絲風拂到裸露的皮膚上,都能引起他過激的反應,帶給他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刺激,連身上衣料的摩擦都變得令他不太舒適了。

  聶音之拆了手指上包裹的荷葉,指甲上的蔻丹染得很成功,殷紅清透,伸手摸上顧絳的喉結。

  顧絳渾身猛地一顫,鼻息驟然加重,一把捉住她手腕。

  聶音之吃痛,掙脫開他的手,既然不能摸他的人,她轉而伸手摸上手腕金色葉片。

  顧絳撐在軟榻上,整個人都有些細細地顫抖,袖擺垂下擋在身前,隱忍地吞咽了一聲,話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說道:「聶音之,可以了。」

  魔氣從她手腕上纏上去,將那片小葉子緊緊裹住,藏了起來。

  【草草草,摸葉子魔頭也會有感覺?他看上去好像很爽的樣子】

  【這個共生咒也太澀了吧!還有什麼衍生術,快快使出來!】

  【我能把這片葉子摸爛,摸到魔頭爽到滿地爬。】

  【天啊,好澀好澀好澀,把封寒纓也綁定了吧,讓他們師徒一起爬】

  【如果把共情和五感控制同時打開,還不得爽爆了?】

  【講道理,這個咒術我覺得有點那個,真的不是房中術嗎?】

  【臥槽!我懂了!這下子就算顧絳懶得行,聶音之也能硬生生把他摸行。】

  【那麼問題來了,魔頭都行了,聶音之你到底行不行?】

  她不行,就算行,她也不敢行。

  聶音之被纏繞在身周的魔氣威脅著,瘮人的寒意從她的皮膚滲透進去,往骨子裡鑽,她被極致的恐懼淹沒,仿佛下一瞬就會被挫骨揚灰。

  在兩人猶如雲泥的境界差異下,聶音之整個人都被他的威壓控在原地,連氣都喘不過來。

  頭上封魔銘文大盛,密密茬茬地亮起來,覆蓋住整片天空,符光從頭頂灑下來和魔氣糾纏在一起。

  聶音之從來沒在顧絳身上感覺到這麼重的殺意,就像兜頭被潑了一盆冰水,從頭冷到腳。

  她好像玩得有點太過了。

  聶音之收回手,解開顧絳被封的感官。

  光亮重新涌入眼中,顧絳閉了閉眼,適應後再次睜開。

  聶音之坐在他對面,臉上血色褪盡,有些蒼白,咬咬脣說道:「是你讓我試的。」

  顧絳感官被剝奪,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魔氣方才失控過,看到封魔印的亮光,他下意識伸手去拉她。

  聶音之慌張地縮回手,退後兩步,還沒從剛剛的死亡威脅中回過神來,看他的眼神中殘留著驚懼。

  顧絳一時間有些錯亂,塵封的某段記憶被觸動。

  他曾經被很多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

  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歲月裡,不論他走到哪裡,投向他的都是這樣恐懼的眼神。

  他不容於天地,也不容於人前。

  顧絳縮回手,「抱歉。」

  聶音之看他一眼,壓下心中餘悸,想要伸手去握他垂下的手。頭頂的結界猛地一震,天空中霎時布滿蛛網似的裂痕,整個折丹峰都跟著震盪起來。

  封印結界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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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 11:00 PM

第16章

  折丹峰上大震時,蕭靈正跟隨一名弟子的引領往荊重山所在的醫堂裡走,小白鳥蹲在她肩頭,被結界龜裂卷起的罡風吹得炸了毛。

  蕭靈將它捧在手心裡,差點因晃動的地面跌到地上,幸而身旁有人扶了她一把。

  「蕭師姐,你沒事吧?」清靈如黃鸝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蕭靈通過小白鳥的眼,看向攙扶著她的小弟子。

  弟子名叫白英,是荊重山座下最小的一名弟子,自從荊重山找到治療她的辦法後,每日裡都是白英去明霄峰接她來醫堂。

  小丫頭十四五的年歲,像春日裡新發出的花蕾,渾身都洋溢著勃勃生機,笑起來眼彎成月牙兒,聲音比她手心裡的小白鳥還要清脆。

  與之相比,蕭靈覺得自己就如一株枯敗的殘花,從內到外都散髮著腐朽的氣息。

  白英扶住她的手臂,藏在袖子裡的手鏈便硌痛了蕭靈的手腕。

  這個年紀正是愛美的時候。

  小白鳥歪歪頭,從袖口看進去,看到一串珍珠環在那纖細嫩白的腕子上。

  蕭靈想到聶音之的手腕,圓鏡裡,泛金的紅繩串著一顆斑斕的白珠,被輕柔地系到她手上,很漂亮。

  她以前每日都要練劍,是不能戴這些首飾的。她的資質並不差,在修煉進境上,已然算是佼佼者,只不過身為掌門座下大弟子,蕭靈還必須做到更好,做到最好。

  她的前半生,都在為了成為所有人心中最好的大師姐,為了成為桑無眠心中最好的弟子,而活著。

  聶音之的存在讓蕭靈明白了,她過去的努力就是個笑話。聶音之肆無忌憚,任性妄為,卻得到了她都沒有過的優待。原來這樣的人,在他們眼中,也是可以代替她的。

  如果她沒有回來,蕭靈這個名字在雲笈宗內依然是不能提的存在。

  何其可笑啊。

  「蕭師姐,好像是折丹峰上的動靜,天啊,聶師姐不會是要和那魔頭一起出來了吧?」白英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走神,蕭靈被心中滋生的陰暗驚到,眉心微微蹙起,將起伏的心緒深深壓回心底。

  她忍不住往左側偏了一下頭,自己的心境是不是也被影響了?

  身後那個如影隨形的氣息像是得到了某種示意,突然湊上來,貼到她身上。

  血腥躁烈的氣息涌入鼻息,蕭靈的頸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厭惡地抬手揮去,低吼道:「滾開!」

  白英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地問道:「蕭、蕭師姐,怎麼了?」她意識到自己方才說錯話了,提到了不該提的人,忙抬手捂住嘴,「對不起蕭師姐。」

  蕭靈轉向她,嘴角含了一點淡淡的笑意,聲音卻無波無瀾,「聶音之喚醒魔頭,害得掌門師尊隕落,多位長老死傷,為雲笈宗、乃至整個修真界引來一大禍端,令所有人惶惶不可終日,門中弟子大多談起她時都是一副深惡痛絕的口氣,只有你還叫著她聶師姐。」

  白英睜大眼睛,眼睫顫得像蝴蝶,面上血色飛快退去,鬆開她的手臂,俯身認錯,「對不起,蕭師姐,我只是叫習慣了,一時疏忽沒能改口。」

  「叫習慣了啊。」蕭靈低喃著重複,輕輕拍了下白英的肩膀,「起來吧,不怪你。」

  結界動盪使得所有人都很緊張,雲笈宗上的護山大陣降下一波波靈潮,震動的地面終於平息,無數白光朝著明霄峰上飛去,如白日流螢。

  荊重山匆匆跑出來,看到蕭靈的身影時,松了一口氣,「靈靈,今日的藥池已經備好了,你快隨我進來。」

  他看一眼動盪的護山陣,「折丹峰上有重重結界,又有各派高階修士守著,不用擔心,你的療傷在緊要關頭,不能中斷。」

  蕭靈點點頭,往藥殿內走。

  白英低垂著腦袋,默默吐了下舌頭,打算行禮告退。

  荊重山喚住她道:「阿英,你跟著一起進來。」

  走在前面的蕭靈渾身一僵,回過身,小白鳥窩在她肩上,歪著腦袋看向那師徒二人。

  白英驚訝地抬起頭來,「師尊,我也要進去嗎?」往常她都是把人送到就去忙自己的,估摸著時辰,再來把蕭師姐送回明霄峰。

  「你也跟在為師身邊學習近兩年了,可以來為我搭把手。」

  白英臉上綻開驚喜的笑容,脆生生地應道:「是,師尊!」

  這一段時日以來,荊重山幾乎翻遍醫書藥典,向修真界中的其他聖手醫修請教,終是讓他找到了根除瘴毒,又能恢復蕭靈體內靈脈根基的法子。

  只是這個法子萬不能泄露出去。

  藥池裡灑滿了仙草靈藥,氤氳的水汽使得室內盈滿藥香,蕭靈在入水前服了一枚丹藥,踏入水中盤膝坐下,很快就軟綿地靠上藥池溫潤的石壁,像以往一樣陷入昏沉。

  等到蕭靈醒來,已是落日時分。

  她躺在前殿的軟榻上,經過數次藥浴,她經脈裡的瘴毒十去八九,那滲透在骨骼裡的醜陋斑紋淡了很多,皮膚上也沒有了隱隱透出的紋路。

  初愈的內府扎進了一絲靈力。

  蕭靈感受到這縷靈力,幾乎喜極而泣,坐起身來,失聲喊道:「荊師叔,我的靈樞恢復了?」

  荊重山的笑聲從旁傳來,「對,再藥浴一次,你體內的瘴毒就清乾淨了,靈樞和經脈受這麼多仙草滋養,恢復得很快,只是你的修為卻只能從頭開始了,苦了你了。」

  蕭靈眼中含著淚,露出了從回到雲笈宗後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顏,「我還有什麼苦沒吃過呢?我不怕吃苦。」

  荊重山嘆了口氣,很是心疼:「那就好。」

  「折丹峰結界動盪,明霄峰上必然不能平靜,靈靈,最後幾次的治療很關鍵,絕不容有失,你暫時別回明霄峰了,就住在醫堂吧。」荊重山說道。

  蕭靈猶豫片刻,雖然她很想看看折丹峰情況如何,但自己的治療更為重要,便頷首答應了。

  「你叫人送你去桃苑暫住,那裡清靜。」荊重山立即喚來一名弟子送她休息,他還要處理藥池裡用過的靈藥,不方便久留她,唯恐被蕭靈發現異狀。

  若是知道為治療她所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她怕是會自愧不已,不會繼續配合療傷,若是半途而廢,那之前的犧牲都沒有了意義。

  小白鳥被從暗籠裡放出來,落到蕭靈肩頭,她被矇蔽的視覺也終於恢復,看了眼那名弟子,疑惑問道:「師叔,白英小師妹呢?」

  「那丫頭,」荊重山呵呵笑兩聲,無奈地搖頭,「她今日協助我為你療傷,有了些許感悟,來不及等你醒來,就迫不及待去閉關了。」

  蕭靈抿抿脣,荊重山擺手,催促她道:「你回去休息吧,我準備好下一次治療再譴人去接你。」

  「好,謝謝師叔。」蕭靈拜過後,轉身跟隨那名弟子離開。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荊重山才斂下神色,重新回到封閉的藥池殿內,這座建築的門扉窗欞皆刻著符文,沒有他的允許,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同時殿內的藥氣也半絲都透不出來。

  此時藥池的熱氣已完全冷卻,一具嬌小的身軀和枯敗的靈草一起漂浮在水面,戴著珍珠手串的手腕上遍布著猙獰的斑痕,一直沒入袖子底下。

  荊重山不忍地看了一眼那張被死氣吞噬的臉,面上表情不受控制地扭曲變形,他愧疚地跪到池子邊,臉含悲戚,須臾後又雙眼大睜,眼中爬上蛛網似的血絲,低低地笑出聲,儼然一副走火入魔的樣子。

  荊重山被自己嘴裡吐出的聲音嚇到,慌忙從懷裡掏出一粒丹藥服下,打坐調息。

  片刻後,他那副詭異的表情才恢復正常。

  蕭靈被醫修弟子領著去往桃苑。

  不知是不是天干氣燥的緣故,雲笈宗內人心浮躁,弟子之間動不動發生爭鬥,切磋對練也不知輕重,每日都有傷員被送到醫堂來。

  醫堂內人滿為患,吵吵嚷嚷,半點都沒有以往的清靜。

  就連醫修弟子都受到這股氛圍影響,來往的人眉目間都帶著躁郁,時不時便能聽到爭執的聲音。

  醫堂裡的清心靜氣丹藥供不應求,醫修根本煉制不過來。

  小白鳥在醫堂的殿宇之間穿梭,落在繁茂的枝葉間,四下都能聽到門中弟子議論。

  「一定是受了魔氣影響,大家心境才會如此動盪,就連方師兄都在修煉時走火入魔了,長此以往可不是辦法。」

  「別說你們劍修,我們醫堂都有好幾名弟子心境不穩,閉關去了,至今未見人影。」

  「今日結界又破了一重,我看根本關不住那魔頭。」

  「就算要關,也不應該封在我們雲笈宗內,應該將他封入萬魔窟才是,也不知道長老們是怎麼想的。」

  「噓,你膽子肥了,敢議論長老是非?你以為那麼輕易就能將魔頭逼入萬魔窟?掌門可都在他手下隕落了!」

  小白鳥從一處院落離開,落到另一邊的屋檐上,透風的樓閣裡,有壓低的耳語聲飄出。

  「我聽說掌門打算剖聶師……聶音之的金丹為蕭師姐療傷,聶音之逼不得已才使用禁陣召喚出魔頭的。」

  「剖金丹?這和要她的命有何差別?換做是我也會不顧一切。」

  「孟師兄的眼睛也是被聶音之刺瞎的。」

  「哎,到頭來最倒霉的還是我們這些無辜弟子,當初拼了命擠進雲笈宗內門,沒想到……」

  小白鳥與一群小麻雀一起飛離,穿過逐漸合圍而來的暮色時,不知從何處飄來一聲抱怨。

  「蕭靈為什麼要回來,如果她不回來,就不會發生這場禍事。」

  小白鳥飛入桃苑,耳邊的聲音逐漸少了,蕭靈坐在暮色四合的院子裡,整個人都陷在桃樹的陰影裡。

  「聽了不開心,又何必要聽?」虛空中傳來一個聲音,昏暗的半空扭曲片刻,慢慢凝結成一個人影,那人影輪廓漸漸清晰。

  竟是早已隕落的桑無眠。

  蕭靈抬頭面向他,小白鳥落到她肩頭。

  桑無眠俯下身,盯著她片刻,了然道:「你心裡已經沒有這個人了。」

  他說完,身上出現水波一樣的紋路,身形驟然縮小了一圈,腰肢細軟,眉目與蕭靈有幾分相似,抬手輓了下鬢發,腕上紅繩綴著白珠,「讓你不開心的人,都該死。」

  -

  折丹峰上一共七重結界,劍陣已破,如今又一重結界破碎。即便如此,加上封魔鼎,都還有留有五重結界,足以見得外面的人有多懼怕顧絳出去。

  還有五重呢,聶音之根本就沒指望顧絳會趁機衝破結界出去,震盪平息後,她就準備該幹啥幹啥去了。

  顧絳抬頭看了一會兒結界,喊道:「聶音之,我們要離開這裡。」

  聶音之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提著裙擺從屋裡跑出來,差點迎面撞上顧絳。

  顧絳往後退了一步。

  聶音之站定,猶覺得不敢置信,「你剛剛說,我們要離開這裡?真的嗎?你為何願意出去了?」她共情的時候,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他呀。

  顧絳皺起眉,有氣無力道:「外面有難聞的氣息,這裡會變得很煩。」

  他話音剛落,一排排彈幕涌入聶音之視線余光裡。

  【啊啊啊啊朱厭!朱厭!女鵝終於想通了!她身邊也終於有保護她的人了!】

  【看到雲笈宗的人都變得暴躁易怒,心境動盪,我就猜到可能是朱厭來了。】

  【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銅。有獸焉,其狀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厭,見則大兵——《山海經》】

  【在死寂深淵時,朱厭一直頂著桑無眠的形象,如今不是了,可見女主真的對桑狗無感了。】

  【桑狗好TM慘一男主,哦,你已經不是男主啦。】

  【但是朱厭變成女配是幾個意思??】

  【女主對替身心生執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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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魔頭終於要離開了???】

  【朱厭出現在這裡,過不了多久,雲笈宗就會亂了,確實會很煩呢。】

  【顧絳:只要我跑得夠快,麻煩就追不上我。的確是他的作風。】

  【其實我還挺想看他們打一架的啊,怎麼能說走就走呢?】

  【朱厭戰鬥力不行吧?畢竟他屬於那種煽風點火型幕後選手?】

  從彈幕裡看到的信息,聶音之猜測顧絳嘴裡那個「難聞的氣息」,多半指的就是朱厭。

  還頂著她的外貌討好蕭靈,怕不是腦子有病。

  聶音之一點都不好奇朱厭和蕭靈之間是什麼關係,有什麼糾葛。

  若真如彈幕所說,朱厭,見則大兵。那雲笈宗很快就會亂起來,這裡的人被朱厭的氣息影響,變得暴躁易怒,他們很可能會成為眾人憤怒情緒的宣泄口,成為眾矢之的。

  的確應該快點跑才行。

  顧絳說走就準備走,聶音之連忙道:「等等,能稍等我片刻嗎,我好多東西都沒收拾呢。」

  「不急於這一時,等你收拾好了再走也行。」顧絳重新坐回院中軟榻,沒有很著急的樣子,十分善解人意。

  「我很快的。」聶音之被關了這麼久,恨不能插翅飛出去,現在顧絳終於願意離開這裡了,她片刻都不想耽擱,轉頭回到屋裡開始叮叮咚咚地翻箱倒櫃。

  這種時候,她就尤為想念阿浣和澄碧。

  顧絳倚靠在軟榻上,看著雕窗透出的身影,聶音之像一隻忙碌的蝴蝶,在燭光中翩躚,先把她那裝滿裙子的幾個大櫃子塞進芥子裡,多寶閣上的擺件……總之,什麼都往芥子裡塞。

  他看聶音之是打算把整個折丹峰都裝上。

  聶音之之前劈了自己的梳妝檯,首飾和胭脂毀了一多半,剩餘下來的也不少。

  她在折丹峰上住了五年,把這裡當做另一個家,實在有太多的東西想帶走,屬於她的一件都不想留下。

  芥子根本裝不下,聶音之收拾地有些累,趴在窗上休憩片刻,望向院中悠閑躺著的人,非常想讓他來幫忙。

  太過直白地開口不太好,聶音之選擇暗示:「顧絳,你沒有想要收拾的東西嗎?」

  顧絳想了想,「你。」

  聶音之:「……」

  【噢,我親愛的家人們,瞧瞧我都聽到了什麼,魔頭竟然會說土味情話。】

  【天啊,聶音之的裙子好多,好想全部給她搶光,嗚嗚嗚拿來吧你!】

  【估摸著等聶音之收拾完,天都亮了】

  對於顧絳暗示自己不是人,聶音之選擇忍氣吞聲,用軟得能掐出蜜來的聲音請求道:「你沒有的話,能不能幫我收拾一下?」

  兩個人隔著半個庭院對望,聶音之從那雙黑沉的眼睛裡讀到了「麻煩死了」四個大字,她暗地裡扁扁嘴角,果然要喊動魔頭做事,比登天還難。

  她輓起袖口,打算自己加把勁兒,爭取中夜之前收拾妥當。

  輓好袖擺一抬頭,差點被眼前的人影嚇死,原本躺在院中的人已經到了近前,站在窗外。

  顧絳對她勾勾手,似笑非笑道:「你還真會使喚人。」也只有使喚人的時候,語氣會這麼矯揉造作,「出來吧。」

  這是要幫她?為防他後悔,聶音之先一步抓住他的手,才問道:「出去?」不應該是你進來嗎?

  顧絳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收攏手指反握住,另一手捉住她的腰一個用力將人從窗口裡抱出來,腳下幾個起落,身形飛快地退出庭院,落到了折丹峰外緣。

  聶音之不明就裡地掛在他身上,腳下懸空,夜色裡的折丹峰上亭台樓閣影影幢幢,主院裡亮著燭火光輝,是他們居住的院落。

  「你要做什麼?」聶音之茫然,他還真把她當東西收拾了?「我是讓你幫我收拾東西,不是讓你只收拾我,我才不是個東西!」

  顧絳失笑,「別罵自己。」

  聶音之噎了一下,改口道:「……你才不是個東西!」

  顧絳本來在抽刀,被她逗得實在忍不住扶額大笑,聶音之被他單手抱在懷裡,整個人都隨著他的笑聲在抖,一臉麻木,「再笑我咬死你哦。」

  等到顧絳笑夠了,才深吸口氣,甩手抽出一把暗紅色的長刀,那刀有多長呢,大概跟聶音之的身量都差不多了,刀刃約摸三指寬,甫一現世,便縈繞出一層不祥的紅光,就連頭頂月色都像被浸染了一般,蒙上血暈。

  折丹峰上大陣爭先恐後地嗡鳴起來,封魔符文一瞬間從天空鋪展到地,顯出封魔鼎的形狀,閃爍不停,簡直熱鬧極了。

  這樣大的陣仗前所未有,聶音之緊張地摟緊顧絳脖子。

  顧絳手執長刀,一刀橫掃,暗紅的刀光從刀尖蕩開,呼嘯著沒入折丹峰內。

  須臾後,刀光從遙遠的另一端迸出,折丹峰所在的山巒整個往下一滑,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鳥獸皆驚。

  折丹峰竟然被他一刀削斷了。

  削掉的山頭被吸入半空,片刻後,一枚芥子飛到二人面前,芥子猶如一枚琥珀,將折丹峰整個裝在裡面,其上假山池水、亭台樓閣保存完好,屋內的燭火都還沒滅,透出螢火似的一點微光。

  聶音之嘴巴半張,整個人都驚呆了。

  「愣著幹什麼?拿著呀,你還有什麼要帶的?」顧絳口氣隨便得如同在路邊摘了一朵花,而不是削掉了人家一座山。

  聶音之呆滯地望向禿了的折丹峰,伸手接過芥子,握進手心裡,「沒……沒了。」

  【我他嗎震驚!土匪都沒有這麼蠻橫吧,地皮都給人刮走十層,太不是個東西了[狗頭]】

  【笑死我了,我也想要這樣簡單粗暴的打包技術。】

  【這兩口子太適合幹打家劫舍的行當了,不愧是反派】

  【所以聶音之之前純屬白忙活。】

  【霸道老魔和他的磨人小嬌妻,絕絕子】

  【我們顧顧雖然鹹魚,但關鍵時刻還是很靠譜的,姐妹們看到了嗎,找男朋友就該找這樣的】

  【瞎說什麼,這樣的,在現實裡是會坐牢的!】

  【魔頭真刑啊,這日子真是越來越有判頭了,跟著這樣的男人刑福都是無期的】

  顧絳削完山頭,又舉起他那把要命的刀,對準頭頂嗚哇亂叫閃個不停的結界一連揮出數刀,每一刀都攜著滔天的魔氣,撞上封魔銘文,帶著血光的黑氣將封魔印吞得一干二淨。

  那具倒扣的大鼎半點反抗之力都沒有,龜裂了。

  對撞的罡風從頭頂灌下來,聶音之在威壓下,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快成漿糊,她有氣無力地趴在顧絳耳邊,「哥哥,我要死了。」

  顧絳才意識到他懷裡的人是個手指頭都能碾死的金丹,垂眸看了她一眼。

  聶音之身上的壓力驟然一輕,又能喘勻氣兒了。

  顧絳劈開封魔鼎,閑庭信步一般跨過無靈域,這幾重封了他們一個多月的結界,在他眼裡就如紙糊。

  聶音之表情扭曲,魔頭曾經說過的話在她耳邊不斷回響:這結界的確強悍……的確強悍……強悍……

  折丹峰裡的動靜就如投入火中的一顆炮仗,把所有人都炸得精神緊繃,如臨大敵。

  各派的高階修士圍在折丹峰的四面八方,嚴陣以待,在折丹峰結界動盪之時,諸位長老之間就已經達成共識。

  顧絳未在天誅中隕落,銷聲匿跡這麼多年,若他真有心覆滅修真界,早該動手了。再兼之,從這一段時日他們對於折丹峰的觀察來看,大家一致認為,魔頭應該不會急於起衝突。

  修真界還未從上一次大戰中恢復過來,此時不宜再挑起紛爭,最重要的是,看顧絳砍破結界如切豆腐的實力,他們加起來說不定都打不過。

  正道各派的領頭人分析利弊後,決定先和談安撫,以守為主,先禮後兵。

  所以,在折丹峰上結界盡數崩潰後,守在最前方的各派領頭修士都沒有動手。

  眾人屏息等待著折丹峰重現。

  雲笈宗遍布星火的樓宇中,不知從何處飄來一聲視死如歸的呢喃,「我正道弟子,以誅妖伏魔為己任,誓死誅殺魔頭和妖女,守天下太平。」

  這一聲呢喃很快如燎原之火,傳遍了所有人的耳畔,此間的每一個人,每一聲回應,都將這簇心火推得更高。

  這意念傳到折丹峰前的大能耳中時,眾人心中同時「咯噔」了一聲。

  「不好。」

  雲笈宗的三位太上長老焦頭爛額,宗門內人心浮動,那種仿佛烈火烹油的氛圍縈繞在雲笈宗的各個地方,只要一點火星就能竄起漫天大火。

  他們還沒來得及肅清雲笈宗內的浮躁之氣,今夜,這火就被那一點火星撩起來了。

  此時,醫堂的桃苑依然清靜,遠比平時還要清靜,朱厭頂著聶音之的臉,撫脣輕笑,「還是年輕一輩血性單純,一點就燃,不像那些老烏龜,心防比城墻還厚,修為越高,膝蓋反倒越軟,竟想和魔頭和談。」

  她深吸一口氣,期待著即將到來的血流成河,血腥撲鼻,不解地偏頭對另一人道:「蕭靈,辜負你的人都將死,你應該開心才對。」

  「聶音之召喚魔頭的時候,可沒你這麼多的憐憫心。」朱厭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你不是想像她一樣敢愛敢恨,活得自在肆意麼?」

  蕭靈皺起眉,通過小白鳥的視覺,近距離看到那張與自己肖似的臉,緩緩點了下頭。

  她要學會自私一點,不應該顧念太多,正邪本就不兩立。

  「就讓愛你的孟師弟首先衝鋒陷陣如何?」朱厭嘖嘖道,「可惜,桑無眠死得太隨便了,連神魂都被打散,不能拉起來鞭屍。」

  蕭靈不高興道:「朱厭。」

  「好,我不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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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 11:01 PM

第18章

  顧絳隨手一揚,將那把暗紅色的長刀插進了折丹峰被削得十分光滑的地面上。

  刀上的血色魔氣四處蔓延。

  結界崩潰,折丹峰重回人間,外界的靈氣洶涌而入,形成了呼嘯的靈嵐,夜色下能看到外面流淌過來的猶如白晝的燈光。

  燈光被靈霧暈開,模糊不清,但聶音之僅憑肉眼就能看到外面嚴陣以待的無數人影,為了阻止魔頭禍害世間,大概整個雲笈宗的修士都披甲上陣了吧。

  應該不止雲笈宗,還有其他仙門。

  高階修士的威壓環繞在四周,雲笈宗從天到地充斥著一片劍拔弩張的肅殺之意,幾乎凝為實質,仿佛暴風雨前夕最後的寧靜。

  有如浪潮的神念從外涌來。

  「誅殺魔頭和妖女,守天下太平。」

  無數弟子的神念凝成了一股勢不可當的洪流,撲面而來,饒是顧絳,都在這眾怒裡身形凝滯,苦惱地皺起眉。

  聶音之攥緊顧絳的衣襟,不由得屏住呼吸,心臟砰砰狂跳,既緊張,又忍不住興奮。最終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戾氣從骨子裡冒出來,她的眼眸映著雲笈宗內游龍似的燈光,亮得幾乎有些邪性。

  那就殺了他們好了,殺光他們。

  聶音之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這樣的念頭,並為此熱血沸騰,驅使顧絳的咒術已經盤桓在心頭,在催動之前,她忽而猶豫了下。

  共生咒是阮家用來操控他人的咒術,當初阮家家主對顧絳下咒,應該也是想將他變成手裡的一把殺人兵器。

  可顧絳不是把兵器,他是個人。

  聶音之不想這樣控制他,要殺這滿山遍野這麼多人,逆著眾怒而上,他那麼懶,定會覺得很煩。

  發熱的腦袋因為她這一絲猶豫,有了片刻的清醒,聶音之意識到她興奮得有點不對勁,她不是這樣噬殺的人。

  她也被朱厭影響了嗎?

  聶音之狠狠咬了一口舌尖,藉助疼痛將自己從那種異常的情緒裡拽出來,正色道:「顧絳,我不太對勁,我如果強迫你殺人的話,你可以反抗我。」

  趁她現在還算清醒的時候,聶音之飛快默念了一句心訣,匯入手腕咒印,「我給你拒絕我的權力。」

  顧絳低下眸,指尖撫上她的脣,望進她眼裡,目光有些複雜難辨,疑問道:「你不想控制我?」他能感覺到聶音之興奮到戰慄的身體,顧絳以為她會很高興驅使自己。

  「無法不想吧?」聶音之無奈道,可以將這樣強大的人捏在手心裡玩,隨意掌控,只是想想就能產生心理快感,讓人根本把持不住,「但我可以忍住,我更在乎你的感受,不想強迫你。」

  聶音之眨眨眼,真誠道:「你有沒有很感動?」

  顧絳默默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嘴角勾起笑意,「感動壞了。」他捏開聶音之的嘴,魔氣從脣邊鑽進去,裹纏住柔軟的舌尖,舔舐她口中的血腥氣。

  聶音之:「???」感動個屁,就問你現在這麼做合適嗎?

  這個人是不是有病!滿腦子是不是只有她的血?聶音之好委屈。

  陰冷的魔氣糾纏著她的舌頭,聶音之閉嘴也不是,張嘴也不是,吐又吐不出來,有種、有種正在被人強吻的感覺。

  聶音之皺著眉,一把抓住他的頭髮惱怒地拽了拽,口齒不清地說道:「你……憋太過混……」她臉上漫上紅潮,微眯的雙眸中泛著水色。

  另一縷魔氣纏上聶音之手腕的白珠,擠了一點五色露吞掉,聶音之嘴裡的魔氣浸出一絲甜味,是五色露的味道。

  原來魔頭之前愈合她的傷,都是用的五色露。她就說魔氣怎麼可能會有治療的效果。

  顧絳見她眼中的殺氣盡消,將她舌尖的傷口舔愈合,才勾勾手,將那一縷魔氣撤出來,「心境這麼容易被人影響,你真是太弱了。」

  聶音之心裡那點想要殺光所有人的戾氣早就煙消雲散了。

  魔頭這麼做不會只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吧?為了不打架出賣色相?倒也不必如此。

  聶音之目光落到從自己嘴裡退出的魔氣,那緞帶似的黑氣裡還含著一點可疑的水跡。

  她滿臉通紅,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狠狠瞪他一眼,埋在他胸前不吭聲了。

  【大戰當前,能不能嚴肅點!我不想嗑糖了,我已經膩到了。】

  【救命,還能有這種操作,被魔氣蛇吻,一大堆草】

  【魔頭,你真的好TM怪哦!】

  【不會吧不會吧,顧絳不會沒意識到他這個舉動是在強吻別人吧?他是不是有點笨?!】

  【折丹峰不是已經跟外界連通了嗎,怎麼雙方還沒見上面,兩邊時間流逝難道不一樣?】

  聶音之也很快意識到,他們周遭有點不對勁,和其他人似乎有一種空間和時間上的錯位。顧絳帶著她踏出折丹峰,從外面守著的長老們身邊走過。

  對方沒有一人發現他們,所有人依然面色緊繃地望著折丹峰的方向,被顧絳遺留在折丹峰內的那把刀引去全部注意力。

  大能修士之間交流的神識波動從他們身邊拂過,如同無視花草山石一樣略過了兩人。

  在高階修士之後,是雲笈宗列陣以待的弟子,高昂的劍意和頭頂護山大陣相呼相應,他們走在群情激奮的戰意中,就像逆著水流而行。

  聶音之疑惑地看向顧絳。

  「保持心態平和,就當自己是隨風飄蓬。」顧絳嘴角含笑,慢條斯理地解釋,「在所有人眼中,我們就是掠過的一縷風,或是落下的一片葉,在這種緊張的時刻,沒有人會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存在,他們越是全神貫注,便越會忽略這些尋常的東西。」

  這不就是逃跑大法?

  堂堂一個令整個修真界聞風喪膽的大魔,對於潛行卻如此地駕輕就熟,顧絳以前應該沒少用這種方式溜出重圍,他十分樂於分享,「這是本座潛心所悟,你想學嗎?」

  聶音之默了默:「那你的刀怎麼辦?」

  顧絳無所謂道:「就放在雲笈宗吧,若是以後還用得上它,再召回也不遲。」

  那要是用不上,就把它拋棄了?聶音之突然有點同情小紅刀。

  另一邊,隨著折丹峰上的魔氣外泄,群情激奮壓都壓不住,所謂的眾怒難犯大約就是這個樣子,就連守在折丹峰外圍的高階修士也開始動搖。

  這種情況下,和談根本不可能。

  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雲笈宗上方的護山大陣發出嗡鳴,無數流光朝著高空匯聚,雲笈宗所有弟子手中的劍同時震顫。

  只見那流光匯聚之處,一個身影高懸在天空中,天青色宗門校服,面上覆蓋銀色面具,渾身衣袍被靈氣卷得獵獵作響,正是孟津。

  顏異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一聲大喝,如驚雷從眾人耳邊滾過,「不好,快往後撤!」

  護山大陣自雲笈宗建立之初由開派祖師親自設下,煉入了雲笈宗所有修士的劍氣,之前封鎖折丹峰的劍陣僅是從護山大陣中抽出的極小的一部分,堪稱九牛一毛。

  這一劍落下,不止折丹峰,相鄰的幾座山都會遭受池魚之殃,雲笈宗周邊的劍氣動盪起碼持續十數月才能平息,這是範圍極廣的攻擊手段,不到萬不得已之時絕不能輕易動用,更何況是劍指向宗門內部。

  孟津就算身為桑無眠的親傳弟子,被他當做下一任掌門培養,也不該在繼任前就獲得動用護山大陣的權限。

  「桑無眠,簡直荒唐!」顏異氣瘋了,他一邊飛快後退,一邊卷袖將附近的弟子裹走。

  一時間,劍光和人影亂成一鍋粥。

  孟津高舉手中劍,劍尖與護山大陣融為一體,大陣中浮出數以萬計的劍光,直指折丹峰上蔓延的魔氣。

  他原本想等折丹峰結界破開,各派長老同魔頭鬥到你死我活之時再出面,沒想到這些軟骨頭,竟眼睜睜看著結界破開,沒有一個動手的。到了這個地步,都還在猶豫不定。

  孟津摘下面具,拜聶音之所賜,一條猙獰的傷疤自他左眼角開始,切斷鼻梁,橫劃到右眼太陽穴。今日,他絕不能讓她活著走出雲笈宗。

  聶音之猛然被一股恐怖的力量鎖定,渾身一震,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我……」她張開口,想說「我有點不祥的預感」,話還沒吐出口,顧絳已經伸手撫上她後頸,將她按到懷裡。

  高空中,孟津朝著某處略偏了下頭,輕喃道:「聶師妹,原來你已經躲到那裡去了。」

  以他的修為,實在難以承受護山大陣上加身的劍意,孟津的七竅都流出血來,持劍的右手已經血肉模糊,劍尖攜帶雷霆之勢,重重劈下。

  顧絳在一棟高塔上現身,左手死死按著聶音之,右手朝著虛空抓去,「紅葉。」

  折丹峰上蔓延的魔氣倏地倒流回長刀,紅葉拔地而起,刺破虛空,落入他手中。

  顧絳五指握住刀柄,迎著頭頂落下的雷霆劍光揮去。

  聶音之被他的袖袍完全擋住了,什麼都看不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後,耳邊一剎那靜極,隨後響起無數的金石之音。

  清冷的,激越的,枯燥的,無數不同的劍音,窸窸窣窣如洪流一樣流淌過她耳邊,聶音之曾經也是其中一員。

  這些劍意散入雲笈宗的群山中,有主的自動識主而歸,已然無主的徒留下一聲劍鳴,消散於天地。

  聶音之嗡嗡耳鳴,也不知過了多久,暈頭轉向地被顧絳提出來,一把刀塞入她手裡,刀尖下是還在吐血的孟津。

  顧絳站在她身後,鬆開她的手,「你自己決定要不要……」

  聶音之想都沒想,一刀戳穿孟津,孟津的神魂剛浮出身體,就在刀刃的魔氣中消融了。聶音之確定他死得透透的,才滿意地轉頭看向顧絳,「好了,你剛才說要不要什麼?」

  顧絳:「……」他沉默片刻,無奈改口:「要不要吃點東西?」

  聶音之看一眼孟津,十分倒胃口,「不要。」

  她抿了抿脣,有些生氣地瞪向他:「你是不是只要看見血就胃口大開?不管那是不是我的血?」聶音之一把將刀拔出來還給他,「那你自己舔吧。」

  顧絳一臉懵逼,從頭髮絲到腳後跟,都寫滿了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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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 11:01 PM

第19章

  【哈哈哈哈哈老魔頭好懵逼,女人簡直不可理喻。】

  【我錯了,我已經自行舉報我上一條彈幕了,我還沒嗑夠糖,你們別吵架辣】

  【酸氣撲鼻啊聶音之!她急了她急了她吃醋了,她竟然吃男二屍體的醋。】

  【神特麼吃男二屍體的醋,前面的小姐妹,你打出這段話,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勁??】

  【老魔頭快說一句:傻瓜,我只喜歡喝你的血。】

  【女配對魔頭已經有占有欲了,她完了。阿音愛上了阿絳,就像阿珍愛上了阿強,在這個沒有星星的夜晚。】

  【反派終於不嗶嗶了,本大爺爽了。】

  【絕了,男主男二都死在聶音之手裡,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朱厭了?女配打算把對女主好的男人都殺光?】

  聶音之氣鼓鼓掃過眼前飄過的字幕。

  占有欲什麼的,就是胡說八道。讓魔頭只喝自己的血,這句話聽上去就很自虐,她腦子還沒有壞掉。

  顧絳一甩長刀,紅葉刀刃上沾染的血跡被盡數甩到地上,不留一絲殘餘,他用「你在說什麼屁話呢」的眼神看了聶音之一眼,說道:「只有你的血才能誘惑魔。」

  聶音之「哦」一聲,顧絳就是根木頭,根本不可能明白她為什麼生氣。就連聶音之自己都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生氣。

  指望魔頭來哄自己,那是不可能的,現在顯然不是鬧彆扭的時候,聶音之默默把自己哄好,飛快把自己那點不合時宜的小情緒挖個坑埋了,能屈能伸地主動牽住他的袖子,「那趁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我們趕緊跑吧。」

  「不急。」顧絳偏頭看她,實在搞不懂聶音之是怎麼做到,上一息瞪眼生氣,下一息又展顏對他笑。

  像他游走人間時看過的民間變臉戲法。

  顧絳抬手用力揉了把她的臉,確認她臉上沒有第二張摹面。

  在聶音之不明就裡的目光中,顧絳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手順勢滑下捉住她手腕,帶著人縱身飛上一處高地,示意她抬頭望去。

  覆蓋在雲笈宗上空的護山大陣崩潰,劍氣散入下方的山川樓宇。

  天幕中唯高懸著一把冰藍色的巨劍,如一棵參天巨木,直插雲霄,劍光將方圓百里都照得猶如白晝,一陣陣的劍鳴從裡擴散開。

  整個雲笈宗的大地都在隨著劍鳴聲顫慄。

  「玄魄劍?」顏異望著那柄頂天立地的巨劍,激動得眼冒精光,「是師祖的玄魄劍!」

  他身側傳來太虛門余搖清的聲音:「所以,貴派師祖韓竟仙尊並沒有飛升?」

  那柄劍不是殘留的一縷劍意或是劍光,是貨真價實的一柄巨劍,可以看出,正是護持雲笈宗幾百年的護山大陣根基所在。

  余搖清從未聽說過有哪位劍修飛升仙界,卻把自己的本命劍扔在下界的。

  顏異臉色一變,余搖清一句話將他眼中的驚喜壓下去,師祖飛升在雲笈宗有清楚記載,飛升動靜何其之大,在整個修真界都會留有記錄,就算他們不曾親眼所見,也不應該有假才是。

  可若是師祖未能飛升,那他為何又沒有任何音訊?

  他轉頭尋人,被握住手臂,余搖清開口道:「我在這裡。」

  「余真人,都這種時候了,能不能別這麼鬼鬼祟祟。」顏異沒好氣道。

  「習慣使然,實在失禮。」余搖清憋足勁兒,將自己的頭顯現了出來。

  顏異:「……旁邊有弟子被你嚇暈了。」

  長老們很快匯合。

  此時雲笈宗內大部分修士都在這座試劍台內,各派長老在倉促撤退的時候,盡可能地帶上了自己附近的弟子。

  試劍台上有單獨的法陣護持,處於雲笈宗最前方的正山門處,距離較遠,被波及得不是很嚴重。

  有這柄巨劍鎮著,清冽如甘露的劍氣將雲笈宗內浮躁的氣息滌蕩一空,劍氣動盪逐漸平息。

  眾人只覺得自己眉心像是被寒霜激了一下,那股直衝頭頂的躁郁頓時消弭,一個接一個地從怒海狂濤的浪尖落回地面,臉上顯出幾分茫然。

  玄魄劍的劍光重點匯聚在兩處地方,一處是顧絳所在,另一處在雲笈宗深處幽僻的醫堂。

  眾人遙遙和顧絳對峙,魔頭看上去並沒有動手的打算。

  雲笈宗三位長老對視一眼,顏異朝他們點點頭,兩人朝著醫堂掠去。

  桃苑內,朱厭被這股中正清冽的劍氣壓製住,如同深陷泥沼,渾身都不舒服。

  那削蔥似的指尖在廊柱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指印,陰郁的神情給「聶音之」這張明艷的臉蒙上一層陰翳,他伸手抓住蕭靈,「我討厭那把劍,跟我走。」

  蕭靈甩開他的手,往後躲去,冷漠道:「我不能離開這裡。」

  朱厭察覺到有人正朝這裡來,不由分說地欺身過去,身形驟然膨脹拉長,變回了自己原身,長臂一揮抓住她的腰,將人扛在肩上,卷起一股狂風往雲笈宗外飛。

  幾乎是前後腳的時差,雲笈宗兩位長老落在桃苑中,被這裡彌漫的凶戾氣熏得直捂鼻子。

  女修長老看了一眼折斷的廊柱,「好濃的凶獸妖氣。」

  她在這凶獸氣息中察覺到另一個人的氣息,臉色驀地凝重幾分,「是蕭靈,落在這等凶獸手裡可活不了,快追,不能讓它在我雲笈宗擄人。」

  「宗門風氣不正,才使得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敢往我宗跑。」另一人氣得吹鬍子瞪眼,「難怪師祖的劍都看不下去了。」

  「話忒多,走!」

  兩人提著劍,循著那凶獸氣息追去。

  「你放開我!」蕭靈拼命掙扎,用經脈裡僅存的一點靈力凝出一把匕首,胡亂地朝朱厭後心扎去。

  那靈刀連他的皮都沒劃破,就折斷消散,蕭靈懇求道,「朱厭,我不能離開,我的治療還沒有結束。」

  身後兩個討厭的劍修追得很緊,朱厭半點都不敢停留,「等我找個時機替你將荊重山抓走就是,把他給你找來的替死鬼也一併抓走。」

  聽到「替死鬼」三個字,蕭靈的臉色一下子白了,半點血色都無,又踢又咬,越發掙扎得厲害,「我不要跟你走,放開我!」

  小白鳥撲扇著翅膀落到朱厭頭上,嘰嘰叫著拼命啄他。

  朱厭煩躁地一把抓住小白鳥,猶豫了下,沒有捏死,氣急而笑道:「蕭靈,你不會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在為你治療的吧?」

  蕭靈渾身軟下去,控制不住流出淚來,浸濕了遮眼的白紗,嗚咽地低聲祈求,「閉嘴!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求求你放過我……」

  身上的人越是求他,他便越想將蕭靈那點自欺欺人的自我矇騙碾碎,撕下她那副總是想要和他劃清界限的清高。

  蕭靈若真想和他劃清界限,就不應該回應他。

  朱厭嗤笑道:「荊重山挑選那些與你靈脈契合之人,將你體內瘴毒過渡到他們身上,用他們的靈基為你修復內府。」

  「不要,閉嘴,不要說,我不想聽……」蕭靈咬得嘴脣滲血,朱厭說的每一個字似乎都能穿透她的耳朵,扎進她心裡。

  她不想聽,只要不去聽,不去探究那些異常之處,糊塗一點,自私一點,便能心安理得一點。

  就像聶音之那樣。

  蕭靈想要繼續閉目塞聽,可朱厭偏偏不讓她如意,「你每一次藥浴,都有一個人為你犧牲,那個經常接送你的小丫頭,也為你而死了。蕭靈,你是知道的,你不是還為她哭過了麼,為什麼不敢承認?」

  耳邊細弱的嗚咽消失,朱厭聞到濃郁的血腥味,皺了皺眉,將蕭靈放下托到懷裡。

  蕭靈一張臉慘白如紙,已經昏迷過去,即使是這樣,她緊蹙的眉間依然透著痛苦的掙扎之色,嘴裡往外涌著鮮血。

  「蕭靈?」朱厭用袖擺擦一把她臉上的血,捏住她下巴晃了晃,頓時有些慌了,「蕭靈,我不說了,你醒醒。」

  蕭靈毫無動靜,心脈微弱,沒有半點求生的慾望。

  朱厭神色幾變,臉上那種茫然無措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狠勁。

  他將神念凝為一線,強闖入蕭靈靈台,將一句話刻進她腦海里,「蕭靈,你現在尋死覓活已經遲了,你若是死,那些為你而死的人全都白死了,你的命已經不屬於你自己。」

  蕭靈被這一句話刺得身體一震,蜷縮在他懷裡顫抖。

  「好,我不帶你走。」朱厭惱怒地一掌劈開前方樓閣的窗,闖入其中,將蕭靈放到一張桌上,俯身貼在她耳邊一字一句道,「蕭靈,我會回來找你的。」

  說完回頭看了一眼緊追而來的兩人,揮袖裹入狂風,從另一端離開。

  兩個長老追到此處,伸手試探了下蕭靈的脈搏,「她的情況不太妙。」

  「好,你帶她回醫堂。」

  兩人飛快對話完,一人繼續追去,一人抱起蕭靈折身返回。

  【女主也是無辜的,蕭靈一開始根本就不知道荊重山會那樣治療她,就算後來猜到一點,已經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朱厭這個臭傻逼,為什麼要這麼對女主?!難怪你在原著裡只配當個男三,就連男三都算不上,去死吧。】

  【我看明白了,聶音之那邊走的是甜寵風,蕭靈這邊走的是虐身虐心強取豪奪。】

  【要不是因為女配,女主根本不會這麼慘!原著裡明明很甜!是她把蕭靈的一切都毀了!】

  【說得好像聶音之剖了她的金丹挖了她的眼睛一樣,搞清楚,聶音之只殺了狗男人而已,又沒動你女主。】

  【聶音之躺在思過崖陰冷的山洞中,她不知道這山洞裡有沒有光,因為她什麼都看不見,沒有神識,沒有眼睛,眼窩裡只剩兩個空洞,】

  【如今那裡面有什麼東西正在蠕動著,她想,可能是腐爛生蛆了吧。】

  【她肚子上也破了一個大洞,她渾身的靈力和精氣都隨著被剖走的金丹抽離,身體乾癟腐爛,彌漫著一股臭氣。】

  【聶音之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她只覺得冷,徹骨的陰冷,好似黃泉水已經沒過她的身軀,她就要死了,死在爹爹和娘親無法想象也難以企及的陰暗角落裡,他們永遠也等不到她回去了。】

  【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所有人都說,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望她回頭是岸。聶音之回不了頭,她也不想回頭,她從不後悔自己所做,就算死在無盡的怨恨中也罷,永不悔改,死不瞑目。】

  【前面刷原著片段的女主粉,你瘋起來的樣子好像得了狂犬病的狗哦,把姑奶奶們都逗笑了。】

  聶音之目光掠過彈幕,極其自然,她已經習慣了一目十行地掃過這些隨時會冒出來的或激憤、或有趣的字幕。

  「永不悔改,死不瞑目。」聶音之默念這句話,輕笑了聲。

  她就是這樣的人。

  顧絳察覺到她的情緒,垂眸看向她,指尖輕輕摩挲她的手腕,「聶音之,本座乏了。」

  聶音之眨眨眼,看了看方才破曉的天際,「那好吧,我們找個地方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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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 11:02 PM

第20章

  試劍台上的眾人看到魔頭突然動了,都各自警惕,做好了隨時要和魔頭拼個你死我活的準備。

  但顧絳看都沒往這邊看上一眼,帶著雲笈宗那名女弟子御空徑直往山門外去。

  「要不要攔下他?」不知是誰問了一嘴。

  眾人沉默片刻,有人應道:「攔得下來麼?」

  又一陣微妙的沉默後,顏異嘆口氣道:「目前為止,顧絳並沒有濫殺無辜,相反的,他以一己之力扛下護山劍陣,還輓救了許多未來得及撤退的弟子,我們最好還是別激怒他為好。」

  「阿彌陀佛,顏長老所言在理。」元明大師雙手合十,朝遠處的兩人望去,「想來應是貴派女弟子以世間真情感化了顧絳,才使得魔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實乃大善。」

  比起顧絳,雲笈宗這一任掌門桑無眠,下一任掌門孟津,更為行事偏頗,身入歧途而不自知,才引來這一場禍事。

  雲笈宗三位太上長老面相各派長老,躬身行禮,「此事皆因我派掌教持身不正所起,雲笈宗愧對於整個修真界。」

  「煩勞諸位將顧絳已經離開雲笈宗的消息通報各大仙門,時刻留意他的動向,做好備戰準備,若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雲笈宗上下定一馬當先,全力一戰,絕不退縮。」

  三位太上長老輩分比眾人都要高,如此誠懇表態,就算是柳樺這個脾氣直的,也不好再說什麼。

  「三位長老言重了,誅妖伏魔,本是所有正道仙門應盡之責。」

  -

  此時,用世間真情感化了魔頭的聶音之趴在魔頭肩上,遙遙望著雲笈宗那座遼闊的試劍台,嘀嘀咕咕,「他們之前想盡辦法將你囚禁在折丹峰,現在卻這麼眼睜睜放我們走,定是有什麼陰謀。」

  這幫仙門長老實在平和得令人覺得詭異,湊在一起也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聶音之不得不往壞的方向猜測:「會不會是修真界各大仙門已經全部集結,守在雲笈宗外,就等著我們自以為逃出生天,心神放鬆之時,一舉將你殲滅?」

  見顧絳不搭理她,聶音之開始動手動腳,搭在他肩上的手指翹起來,捏了捏他的耳垂,「那這樣可太陰險狡詐了,哥哥,你真的不打算先下手為強,殺個修為很高的大能修士震懾一下他們嗎?」

  顧絳無聲嘆息,恍惚覺得自己耳旁圍了一圈蚊子,嗡嗡嗡叫個不停,「外面沒有什麼修真界大軍。」

  「那定是有什麼誅魔法陣,只等你一腳踏入,法陣啟動叫你灰飛煙滅。」聶音之越說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她立即坐直身子,「顧絳,你先等等,若是有法陣,周遭靈力波動必然會露出端倪,我在這方面感覺還算敏銳,等我先……」

  顧絳被她突然坐起的動作帶得晃了晃,「雲笈宗護山大陣剛剛崩潰,如今靈氣紊亂,就算附近有什麼法陣也必會受到波及。」

  他說得很有道理,聶音之無言以對,放鬆身體軟軟靠回他肩上。

  安靜了片刻,她又忽而支稜起來,「萬一有什麼潛藏的陣法呢?你對咒術陣法一竅不通,當初便栽在向司覺的共生陣上,怎麼還如此掉以輕心?」

  顧絳為自己澄清,「是因為你的血讓我分心了。」

  咒術世家阮家的家主想在他身上下咒都沒能成功,更何況是一個半吊子的向司覺,他會中咒,是因為聶音之的血味讓他一時分了神。

  聶音之聽他這麼說,莫名高興起來,傻乎乎笑兩聲,換來顧絳疑惑的一瞥。

  「我的血有這麼香嗎?是什麼味道?很甜嗎?」聶音之搖晃著小腿,漸染的青綠色裙擺,如迎風搖曳的嫩綠柳枝。

  懷裡的人就沒安分過,顧絳被她晃得手臂酸,累了,不想繼續抱她了。

  他召出紅葉懸空,雙手扣著聶音之的腰,將她丟到刀上。

  聶音之側坐在紅葉刀上,身形晃了下,匆忙抓住刀柄,無辜眨眼。

  「……」

  她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過來,她也是個金丹期的修士,也能御空而行,怎麼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坐在魔頭懷裡,讓他抱著飛呢?

  一定是顧絳抱她抱得太順手了。

  「你的血……」顧絳眯起眼睛,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說道,「會讓魔很舒服。」

  「很舒服?」聶音之萬萬沒想到是這個回答,但仔細一想又覺得合情合理,魔修又怎會僅僅因為她的血香甜就被誘惑,這血對於他們來說,定還有別的作用。

  顧絳只喝她一點血,似乎沒有什麼大礙,但若是喝得多了些,便會有些迷離之態。

  最開始那一次她放血獻祭,顧絳一次性吞了太多,昏沉好幾日,魔氣也不受控制,看上去不像是舒服的樣子。

  難不成小酌怡情,大飲傷身?喝得多了就會被她直接送走超度?

  可根據彈幕中所言,蕭靈受到她金丹滋潤,血肉有了同樣誘惑魔修的效果,她最後跳下萬魔窟渡化萬魔,一魔能分得到一口嗎?小小一口能渡化一隻魔?

  若是如此,顧絳都不知道被她超度多少回了。

  這種不平凡的設定,彈幕裡有一條倒沒有說錯,她確實是托了蕭靈這個主角的福,才能擁有。

  不過聶音之可不管這些因果倒置的狗屁,這血是她的,用來渡化萬魔,還是馴化萬魔,那就是她說了算。

  「如何舒服,你仔細說說。」聶音之萬分好奇,眼巴巴望著顧絳,她想盡可能了解自己血肉對於魔修的作用,才好做到物盡其用。

  「暫時能被天地接納,不再被萬物排斥。」顧絳攤開五指,已經有了些許熱度的陽光落在他白玉似的手上,不再灼燒,風中蘊含著因雲笈宗大陣動盪所紊亂的靈氣,一呼一吸也不再如吸尖針。

  天地無時無刻不在想要剜掉它身上的膿瘡,魔就是忤逆它所生的膿瘡。

  神女的血肉對魔來說,是摻入蜜糖的砒霜,飲鴆以止渴。

  聶音之沒聽太明白,還想繼續問,紅葉忽然往下一垂,帶著她急速墜下,如流星一樣墜入腳下城池,直接從窗闖入一間客棧上房。

  顧絳徑直往床榻走去,頭上髮帶松落,青絲垂至腰間,玉簪和罩在身上的玄色寬袍一起落到地上。

  他抽下腰封扔到一旁,又一層暗紅長衫落地,眨眼間已經脫得只剩白色中衣,倒上床閉上眼睛。

  這一串動作行雲流水,聶音之都看呆了。

  她從小紅葉上跳下來,目瞪口呆地幫他撿起地上散亂的衣物掛好,坐到床沿上俯身看他,「祖宗,你就一晚上沒睡覺,就這麼困嗎?」

  祖宗沒理她。

  聶音之拂開他臉上凌亂的發絲,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白臉,嫌棄地嘀咕,「你還沒沐浴呢,怎麼能直接上床。」

  她掐了一個清塵訣從顧絳身上掃過,顧絳不耐地皺起眉,翻身往裡滾去,鑽進了被褥裡。

  聶音之:「……」她抿脣淺淺笑了一下,起身推門出去,下到一樓來找掌櫃開房。

  這裡是雲笈宗仙山地界外最大的一座城池,名喚臨仙城,雲笈宗上的靈氣波動到了這裡,只生出些異常瑰麗的雲嵐,城中還算安寧。

  聶音之估摸著大魔頭這一覺該睡到晚上去了,便點了許多好吃的,讓人到晚餐時做好了送上來,交代掌櫃稍後送熱水到屋裡。

  客棧掌櫃一愣一愣的,由此發現了客棧一項安全漏洞,決定之後將門窗都要好生檢查一遍才行。

  聶音之轉身準備上樓,指尖上微微一涼,她低下頭恰好看到一縷游絲狀的黑影從自己袖子裡竄出去,往門口飄,像頭髮絲一般,不仔細看很容易就會被忽略掉。

  客棧來往的人,甚至是一個跨門而入的修士,都沒有發現它。

  是魔氣。而且還是聶音之已經習慣了的魔氣,以至於才這麼毫無防備地就被近了身。

  聶音之攥緊自己被叮了一口的指尖,往樓上看一眼,顧絳不可能起來了,就算起來要找她,也不會用這種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方式。

  那縷魔氣掛在客棧門檻上,似乎在等她。

  聶音之冷漠看它一眼,轉身往樓上走。

  她又不傻,才不會跟不三不四的東西走,好奇心害死貓,就算這絲魔氣與顧絳系出同源,她上樓就可以抱著魔頭睡覺,怎麼可能被一根頭髮絲勾走。

  那縷魔氣眼睜睜看她越來越遠,又不敢追上去,它趁樓上人沉睡,才敢掐成絲冒險飄來試探一下,萬萬不敢靠得太近了。

  那縷頭髮絲從客棧門邊縮回,游進人潮,鑽進一條街之外的一家酒樓後廚,院中有一大車昨夜才從西北塢城送來的炎炎兔。

  一隻肥美的灰兔子被卡在籠子縫隙中,腦袋從籠子中擠出來,三瓣嘴不停蠕動,將那縷魔氣吞了進去。

  另一邊,聶音之回到房間,放下屋中所有帷幔,在屏風後舒舒服服泡完澡,用靈氣催乾頭髮,嚴嚴實實穿上內裙,系上腰帶,撩開床幔爬到床上。

  她跪坐在顧絳身側,左右看看,尋找合適的睡覺位置。大魔頭睡覺姿勢著實很放得開,半點都不拘束,這麼寬敞的床榻,竟沒有她容身之地。

  聶音之想推醒他,想了想,又放棄了。她呆坐片刻,摸了摸顧絳的胸口試手感,滿意地將他手臂擺好,直接枕在他身上。

  床幔內非常暗,也很安靜,聶音之聽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快要睡著時,她突然驚醒。

  為什麼只有她一個人的呼吸和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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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 11:03 PM

第21章

  聶音之頓時有些慌神,附耳貼到他心口上,裡面毫無動靜,又去試探他的呼吸和脈搏,越摸越覺得如墜冰窟。

  「顧絳……」聶音之伸手推他,聲音發顫。試了幾次想要探入神識試探他的意識,都無果。

  怎麼回事,他怎麼可能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掉?難道是在雲笈宗的時候,扛下護山大陣那一擊時受了傷?為了不被仙門看出端倪帶她出來才一路強忍著,裝作若無其事?到了這裡已經是強弩之末,才會那樣急迫地闖入客棧?

  顧絳,為什麼這麼傻?

  這個變故實在太突然,聶音之腦子裡一下亂得厲害,有很多念頭涌上來,可她一個也抓不住,伸手捧住他臉時,眼淚已經控制不住落下來,哭得一抽一抽的。

  「顧絳……嗚嗚……為什麼,你怎麼……」聶音之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明明前一刻,她還在美滋滋地計劃晚餐的菜色,泡澡的時候,還在想他們下一步該往哪裡去,想等顧絳睡醒後問問他的意見。

  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

  【天啊,怎麼了?聶音之怎麼哭得跟死了男人似的,是我錯過了什麼重要劇情嗎?】

  【?????這是怎麼了????】

  【哭啥??顧絳死了嗎?】

  【音音別哭了,我他嗎也要哭了。】

  【草,難不成是開始修復劇情bug了?因為封寒纓上線,所以一劇不容二魔頭,顧絳就暴斃了?不然我實在想不通魔頭怎麼會突然就死掉。】

  【哈哈哈哈哈笑死,早該死了,活該活該活該!沒有魔頭撐腰,你聶音之算個什麼東西】

  聶音之眼角余光掃到冒出來的彈幕,咬緊牙關,心裡控制不出生出戾氣,周身的靈力不正常地波動,眼瞳中漫上走火入魔的紅光。

  紅葉刀嗚嗚震動,像是低聲的嗚咽,刀上魔氣被無形力量牽引,朝著聶音之匯來。

  聶音之想,什麼劇情,她才不管什麼劇情,那她便墮落成魔,讓所有人都付出代價。

  然後——

  顧絳睜開了眼睛,嘴裡的五色露太多,他險些嗆住,咕咚一聲咽下後,滿臉都是被吵醒的起床氣,含糊不清道:「聶音之,你好吵。」

  他用一種睡眼惺忪,很莫名奇妙的眼神,懶懶瞥了一眼自己的刀,看向面前哭得梨花帶雨、雙眼猩紅的人。

  聶音之哽住,經脈裡動盪的靈力霎時凝固,被牽引而來的魔氣倏地退回紅葉刀內。

  她可能暫時入不了魔了。

  顧絳看清她的樣子,登時清醒了,撐起身托起她的下巴,「你哭什麼,怎麼了?」

  先前聶音之滴落在他臉上的眼淚就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落進嘴裡,很澀。

  聶音之瞪大眼睛盯著他,張開嘴,控制不住先抽噎了一下,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搖搖頭。

  顧絳皺起眉,他第一次見聶音之哭成這個樣子,心裡冒出莫名的煩躁。

  他從聶音之身上察覺到一抹異樣的氣息,眼神驀地沉下去,周身透出陰沉的冷厲,伸手幫她擦了擦眼淚,從榻上起身,隨手扯下外袍邊套邊往外走,「你在這裡等我。」

  顧絳勾勾指尖,紅葉唰地懸空而立,刀光在屋中落下一層防禦結界,他的人已經從屋內消失。

  這一切實在發生得太快,聶音之完全來不及阻止,更加不知道顧絳跑去了哪裡,打算去做什麼。

  床幔輕飄飄落下,聶音之撫著心口給自己順氣,慢慢從大魔頭突然死了,又突然活過來,還突然跑了,這種大喜大悲、跌宕起伏的心情中緩過勁兒來。

  然後,又差點被自己蠢哭了。

  她一時情急,忘了自己和顧絳之間還綁定著共生咒,此時這咒術上只有他一支獨苗,顧絳若是死了,她也會死。哪裡輪得到她為顧絳哭喪。

  聶音之解開左手腕上的緞帶,勾出咒印,金芽上的那片小葉子輕輕搖曳,金燦燦,水靈靈,生機勃勃,活得非常健壯。

  她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抱著腦袋埋進枕頭裡,忍無可忍地罵自己,「啊啊啊啊你為什麼這麼蠢!」

  幸好顧絳跑了,不然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是以為他死了,才哭成那個鬼樣子,聶音之一定會羞憤欲死,恨不得當場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她小時候養過一隻小狗,不知吃壞了什麼東西,也是一覺醒來,突然死了,聶音之茶飯不思哭了好多天。更何況是養的一只可心的魔頭呢。

  不丟臉,反正顧絳也不知道她為什麼哭。

  聶音之調整好心態,坐起身來,掏出小鏡子照了照自己泛紅的眼睛,起身掀開帷幔,取出一套銀線繡就著孔雀圖案的雪白羅裙換上,在走動間能看到裙裾上那流光浮動的銀色尾羽,精緻極了。

  她對著窗外明亮的陽光化了一個美美的妝,遮住自己紅紅的眼眶,拿出之前讓小二送來的幾碟點心,坐在窗邊,邊吃邊等顧絳。

  陽光明媚,歲月靜好,假裝無事發生。

  【?????什麼情況,你們兩口子演我們呢??】

  【嚴謹一點,是聶音之一個人演我們。】

  【我俏麗嗎!老子的眼淚不值錢是吧?!再為你們掉一滴淚算我輸!】

  【聶音之你這個狗逼,就算你打扮得再漂亮我也不會原諒你嗚嗚嗚嗚,啊,好香,姐姐真的好美。】

  【我他媽笑死,聶音之一個人演了一出生離死別的苦情戲,咕咕醒來第一句話:聶音之,你好吵。】

  【為什麼這麼好笑?這是人工智障吧(狗頭),不行,我必須截屏發wb,笑死我了。】

  【聶音之,你好吵。哈哈哈哈哈哈臭男人,你看看你說的是人話嗎?】

  【誰要是為我這麼哭,我tm立刻娶她!魔頭就這麼把一個為自己哭得肝腸寸斷的人丟下不管了??】

  【我已經替聶音之尷尬到腳趾摳出一整座迪士尼樂園了。】

  【這難不成是個沙雕劇?】

  聶音之嘴角抽搐,已經不敢再去看彈幕了,低下頭胡亂分析。

  她是知道顧絳睡著時很安靜,呼吸很淺,但也不至於睡著後會沒有呼吸,沒有脈搏,甚至連心跳都沒有。

  在折丹峰時,她其實很少跟顧絳同床共枕,像今日這樣靠得如此近地躺在一起也不過兩回。

  第一次是他喝了太多血昏睡,那時被他抱在懷裡,聶音之自己也昏昏沉沉,清醒後對他很是防備,一旦脫離他的桎梏,就飛快遠離了顧絳。

  從五色露中出來那一回,她一心只想幹壞事,沒注意那麼多,而且顧絳很快就醒了。

  她之所以會產生誤會,歸根結底——

  這一切都是魔頭的錯!!

  顧絳從客棧離開,半垂的眼眸中睡意未散,就像是一抹影子從街巷穿過,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仔細辨別他的路線,便會發現他是沿著之前那縷頭髮絲似的魔氣循去。

  他不知道聶音之在哭什麼,但他在她身上察覺到了別人留下的痕跡。

  與他同源的魔氣。

  他就睡了這麼片刻,正道只敢遠觀,不敢靠近,只能是他那個不肖弟子惹到她了。

  顧絳旁若無人地走進一家酒樓,炙烤炎炎兔是這家酒樓的特色菜,後廚裡熱火朝天,正在宰殺新鮮的兔肉,滿地都是剝下的兔皮。

  籠子裡,一隻大灰兔子瘋狂蹬著後腿,正在想辦法從籠子裡往外擠。

  「封寒纓。」它聽到一聲噩夢般的輕喚,聽上去顧絳的心情似乎不太好,那隻大灰兔子頓時僵住,竹編的籠子豁開一個缺口,那聲音又道,「過來。」

  兔子凝固片刻,默默垂下腦袋,從缺口裡鑽出去,蹦到來人腳下,三瓣嘴蠕動,「師尊。」

  顧絳彎腰捏住它的耳朵,提起來往外走。

  封寒纓縮在這具兔子身軀裡,四肢蜷在一起,一動也不敢動,就像只死兔子。

  當初萬魔窟上封魔印鬆動,封寒纓好不容易覷到這樣一個時機逃出來,又被自己師尊的名字嚇得退回萬魔窟中。

  但他到底還是有點不甘心,趁著無量宗重新加固封印前,神識隨著一縷魔氣逃出來。這縷魔氣太細弱,別說奪占修士的肉身,就連普通人的都不行。

  他只能委屈躋身在禽獸身上,鑽進這隻蠢兔子身上,輾轉來到此地。雲笈宗境內屬於顧絳的魔氣動盪得很厲害,他身在臨仙城都能感覺到。

  封寒纓實在想知道顧絳突然醒來到底是因為什麼?莫不是他這幾百年來,肆意揮霍他老人家的魔氣,終於驚醒了他?

  不搞清楚,封寒纓就算躲在封魔印下,也坐立難安。

  他本想潛進雲笈宗探探究竟,結果還沒等他行動,顧絳先行出來了。

  如此劇烈的魔氣動盪後,顧絳必定會陷入沉睡,封寒纓察覺到頭頂紅葉刀落下時的氣息,就大著膽子找了過去,然後,便看到了坐在紅葉刀上的女人。

  這一幕實在太過震撼,在那女人下樓時,封寒纓不惜冒著被顧絳發現的風險,實在控制不住潛入她袖中探了探她的情況。

  一名平平無奇的金丹。

  不過她的血肉聞上去卻格外香甜。

  半個時辰後,他被顧絳扔在了這名平平無奇的金丹女修腳下。

  顧絳一進門便看到了坐在窗前的人,他的眼眸被那道身影映照得透亮,露出幾分詫異之色。

  他離開之前,聶音之哭成那個樣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連他的魔氣都被牽引動,一轉頭她卻又有心情打扮自己了。

  陽光從窗欞投在她雪白的羅裙上,如墨長髮順滑地披散在肩頭,她眼角還有些許紅痕,脣上點染口脂,整個人被襯托得越發膚如凝脂,嬌艷欲滴,纖細的脖頸上透出淺淺的脈痕。

  顧絳的目光在她頸項間流連,喉結滾動了下,捻起一塊糕點含入口中。

  聶音之一臉懵逼地看著地上的大灰兔子,兔子蜷縮在地上,要不是它眼睛在眨,嘴巴在聳動,就宛如一隻死兔子。

  顧絳出去一趟就為了帶只兔子?他該不會以為兔子能哄她開心吧?

  魔頭如此懶散,卻為了哄她專程出去買了只兔子,這麼一想,聶音之還是覺得挺開心。

  雖然這隻兔子丑是醜了點。

  為了鼓勵顧絳這種花心思哄她開心的優良行為,聶音之主動抱起地上的兔子,對顧絳甜甜地笑了笑,「這是給我的?我很喜歡。」

  懷裡的兔子身體僵硬,聶音之以為它怕人,安撫地揉揉它的長耳朵。

  顧絳沒想到聶音之竟然會喜歡兔子,他臉上神情糾結了一瞬,從她懷裡抓走灰兔,扔回地上,「這隻不行,你若是喜歡,我重新為你買一隻。」

  聶音之:「???」所以,這隻兔子並不是魔頭拿來哄她的?

  聶音之尷尬得耳垂都泛起了紅,坐回去,再也不想說話了。

  她根本一點都不喜歡兔子。

  顧絳將她從窗前拉起來,坐到自己身邊,擋住窗外的陽光,「你白得太晃眼了。」

  聶音之和兔子一樣生無可戀,一臉麻木,「哦。」隨便吧,臭魔頭。

  【我要笑沒了,前面的姐妹等等我,讓我也來替聶音之摳出一座魔仙堡!】

  【顧·心動粉碎機·絳】

  【封兔兔都要被他師尊嚇傻了吧。】

  【你白得太晃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媽瘋狂截屏存圖的畫面,你跟我說白得太晃眼了?】

  【魔頭你單身幾千年是有原因的!草,別愛魔頭,沒有結果!】

  【不會吧不會吧,聶音之已經愛上顧絳了嗎?我感覺也不像啊,頂多就是有點喜歡有點好感而已吧。】

  【姐妹們快來個人告訴我,我是不是記錯了,顧絳這種死直男真的說出過「你是第一個救贖我的絕色美人」這種令人心動的話嗎?】

  【emmmmmmm那應該是魔頭超常發揮,主要還是聶音之引導得好,話趕話說出了這輩子的情話巔峰。】

  【聶音之,你聽我的,這種木頭只有把他爆炒一頓,他才會開竅!】

  聶音之在等待顧絳回來的時候,已經默默編好了說辭,要是顧絳問起她剛剛為什麼哭,她就說自己做了噩夢,只是被噩夢嚇哭。

  然而現實是,根本就不需要她編理由,顧絳已經替她找好了理由。

  眼前的大灰兔子就是在客棧門口時,勾引她的那縷魔氣的主人,顧絳的徒弟,封寒纓。難怪魔氣和他系出同源。

  顧絳以為,她被他徒弟給欺負了。

  「他怎麼惹惱你了,你隨便處置他都行。」顧絳看著她眼上還沒消的紅腫,一閉眼還能想起她泣不成聲的樣子,聶音之的氣性有多大,他還是了解一二的,「要是不消氣,本座把他的本體揪出來也可。」

  聶音之被他說得一愣一愣,「他的本體?應該還被封在萬魔窟裡吧,離這裡很遠的。」

  顧絳不知道什麼萬魔窟,但聽到她說很遠,便略微沉吟,朝炎炎兔伸出手,一縷魔氣從它身上被抽出來,扭曲地在那修長的五指間掙扎,「聽見了麼,自己過來。」

  那縷魔氣抱著顧絳的手,封寒纓比竇娥還冤,「師尊,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只是探了下她的靈脈而已。」

  聶音之眼眸動了動,「他還咬了我手指一口。」她豎起指頭,雖然那點如同螞蟻叮咬出的小痕跡早就消失了,「跟你搶飯吃哦。」

  那一縷魔氣震驚地扭向聶音之,繼而軟趴趴地垂下去,他已經很克制地只叮了一下,不痛不癢的,這個女人竟然告狀!

  「師尊,弟子知錯,我並不知道她是您的人。」

  聶音之伸手勾住顧絳的脖子,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看著那縷魔氣,糾正他的話,「你弄反了,你師尊是我的魔。」

  封寒纓輕蔑地嗤笑一聲。在顧絳沉眠後的數百年中,封寒纓將所有魔修收入麾下,居魔尊之位,在整個修真界呼風喚雨,身邊自然不缺乏投懷送抱的女子。

  這樣的女人他見得多了,不過就是被偏寵了一些,便得意忘形,不知自己姓甚名誰。

  聶音之沉下臉,故意道:「哥哥,把他塞回兔子裡,烤了吧。」

  顧絳屈指一彈,那縷魔氣重新被送入炎炎兔身體裡,將封寒纓的神識封入兔子身軀,不準他逃離。之後看了聶音之一眼,確認她的心情恢復正常後,便神情萎靡地再次朝床榻上走去。

  「你自己送去後廚。」

  聶音之暫時沒閒心理會那隻兔子,尾巴似的綴在顧絳身後,跟他一起鑽入床幔裡。

  顧絳將她湊上來的臉推開一些,問道:「怎麼了?」

  聶音之固執地繼續湊上去,布下隔音訣,才說道:「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是因為昨夜魔氣消耗太過了?」

  她覺得顧絳有些奇怪,他平時也嗜睡,聶音之一直覺得他就是懶,但今日看著似乎還有別的原因。

  顧絳半闔著眼,「我沒事。」

  聶音之才不信,她伸手撫上他心口,胸腔裡的心跳強健有力,震動著她的掌心,聶音之有些疑惑了,「你……之前沒有呼吸,沒有脈搏,連心跳都停了,這是正常的嗎?你以前睡著了好像不會這樣啊?」

  顧絳沒說話,抬眸只盯著她看。

  聶音之反應過來,訕訕收回手,「這是不可以告訴我的?」她牽起嘴角笑了下,「好吧,你沒事就好,我們的命可是連在一起的,所以我才多問了一下,你不要介意。」

  顧絳眼神有些複雜,伸手輕撫她眼角還未消退的紅腫,「所以,你剛剛難道是為我哭的?」

  聶音之噎住,你為什麼抓住的是這個重點?把她那麼丟臉的事糊弄過去不行嗎?

  她想起顧絳之前說的「被天地接納,不被萬物排斥」的說法,猜想他現在可能正承受著什麼旁人感覺不到的壓力,忍痛劃開手腕,遞到他嘴邊,「喝了血會好一點吧?」

  顧絳抬手捏住她的手腕,猶豫了下,薄脣貼上纖細的手腕,探出舌尖舔舐她的傷口。

  縮在角落的炎炎兔聞到血腥味,雙耳驀地豎起來,從櫃子底下鑽出來,跳到床幔外不斷聳著鼻子,卻又迫於顧絳的威懾不敢靠近,只能焦躁地跺著腳。

  封寒纓被這個血味誘惑得就連身在萬魔窟中的本體都心神動盪,兔子伸長了脖子往裡張望,最後實在受不住,往裡蹦去。

  他才跳了一步,紅葉刀呼嘯著落到他眼前,差一點將他剁成兩半,不準他再進半寸。

  封寒纓渾身一凜,毛都炸起了,往後滾了一圈。

  刀光將凝成的屏障將兩邊徹底分隔開,連血味都不再飄散過來。兔子不斷聳著鼻子,嗅著殘留的血味,三瓣嘴不斷蠕動,眼中露出思忖的神色,他不急著逃了,他決定留下來。

  床幔內,聶音之單手撐在顧絳上方,被他捏著右手手腕,傷口很疼,被輕微地吮吸著,在那痛覺之中又有一種其他感覺,非常奇怪。

  以前都是在她的傷口愈合前,她流多少血,他就吞多少,這是第一次,顧絳吮吸她的傷口。

  能很清楚地聽到他的吞咽聲。

  聶音之手撐麻了,軟下身子,趴到他胸口上。顧絳眼眸微微一動,像是突然被驚醒了,眼中迷離褪去,往下挪去一點,牙齒叼住紅繩系著的白珠,擠出玄黃清露,含在嘴裡重新覆上她手腕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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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 11:06 PM

第22章

  柔軟的舌尖裹滿了五色露,來回舔舐過她腕上的傷口。

  傷口上的刺痛逐漸被撫平,在那痛覺未完全消退,又不那麼引人注意後,顧絳脣舌帶給她的額外刺激便越發變本加厲地占領高地。

  聶音之咬著脣,手腕顫抖,有一些抓心撓肝的癢意,她想將手抽回來,但身體發軟根本使不上力。

  黏膩的舔舐聲傳入耳中,聶音之整個人幾乎都要燒起來。

  「顧絳……」她輕聲喊道。

  「嗯。」這一聲回應中含著濃重的鼻音,慵懶地拖長了尾音,聶音之抓著他衣襟的手不由得收緊,只覺得自己心裡像是被撓了一下,反而更癢了。

  聶音之不安分地動了動,被顧絳另一隻手按住後腰,聶音之第一次察覺到他的手大,貼在自己凹陷的脊骨處,手心燙得她想躲。

  按住她的力道便重了幾分。

  聶音之放棄了,試圖用說話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現在舒服些了嗎?」

  「嗯。」顧絳扶著她一起坐起身,問道,「你還疼嗎?」

  「不疼了,傷口已經愈合了,黏糊糊的都是你的口水。」聶音之表示很嫌棄,掏出手帕塞給他,「給我擦乾淨。」

  顧絳低下頭,拿手帕很聽話地給她擦拭,「別為我割傷自己,若是要喂血,你戳手指就行。」

  五色露的治療效果絕佳,白皙的手腕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只是被他吸得泛出艷色的紅,像手腕上開出的一朵緋紅的山茶花。

  「可是手指的血很少哦。」

  顧絳道:「夠了。」

  「好吧。」聶音之開心地應下,割手腕可比戳手指疼多了,顧絳都這樣要求了,她當然不會拒絕。

  魔頭比她小時候養的狗狗可乖多了。聶音之歪頭,長髮從肩頭滑下,俯低身去看他的表情,抱著研究的嚴肅正經的態度,詢問道:「我現在可以用一下『共情』嗎?我想知道你們魔喝了我的血是什麼感覺。」

  顧絳抬起頭,聶音之便也跟著坐正,充滿期待地與他對視。

  顧絳給她擦乾淨手腕,猶豫片刻,眯著眼睛躺回去,「好,你用吧。」

  就知道他不會拒絕。

  聶音之爬到床榻裡側,和他躺在一起,催動手腕上的咒印,一縷心念隨著經脈纏上金芽,滲入芽上那片金色的小葉子。

  她等了片刻,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難道是她咒術沒有弄對?

  聶音之坐起身,從芥子裡掏出共生咒卷軸,再一次將其下的「共情」看了一遍。

  「共情」這個衍生術有兩個小分支,其一是將主人的心念灌輸給從者,潛移默化改變他們的想法,達到讓被控制者心甘情願為自己做事的目的。

  其二,便是窺探從者的情緒心念,時時刻刻都能掌握他們內心波動,從根源上杜絕被背叛的可能。

  這個咒術何其可怕,從這一個衍生術就可見一斑。

  聶音之上一回將自己的情緒分享給顧絳就很成功,沒道理這一次會失敗。

  她忍不住去戳顧絳,「你不是說會很舒服嗎?為什麼我覺得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話音剛落,便感覺到顧絳的情緒溫溫吞吞地淌過來,若將聶音之的情緒比作浪潮,聲勢驚人地來,蠻橫地在你心上衝刷一圈,又利利落落地退。

  那顧絳的情緒就和溪流差不多,甚至遠不及溪流,溪流人家至少還流動呢,還有叮咚泉響。

  他的情緒悄無聲息,一點一點漫上來。

  聶音之躺回他身邊,像泡在溫水裡,聶音之突然有些倦了,她側過身,往顧絳身上貼去,在他身旁拱來拱去,終於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闔上眼睛。

  她連裙子都沒來得及脫,裙擺在塌上鋪展開,銀線繡著的孔雀尾羽如同開了屏,一半搭在顧絳身上。

  灰兔子還一直在床幔外等,聶音之布下的隔音訣其實擋不住他,只不過有顧絳在,封寒纓不敢造次。

  紅葉刀懸空,才完全斷絕了他窺探的可能。

  封寒纓等了半天,後知後覺意識到了裡面正在發生什麼,以前都是他將人撂在一旁兀自尋歡,現在他也終於體會到在外等候的人是什麼心情了。

  兔子憋屈地跺腳,心中充滿了想殺人發泄的怒火,在屋裡跳了幾圈,訕訕退到屋裡另一端去。

  到了晚上,小二端來聶音之點的飯食,敲了半天門。

  封寒纓朝裡看去一眼,紅葉盡忠職守地懸在床前,裡面的人沒有半點要出來的打算,封寒纓快被煩死,他跳到門後,惡狠狠道:「滾,再敲剁了你的手。」

  小二被門縫裡滲出的殺氣嚇得渾身發抖,差點將手中托盤打翻,「客、客官息怒。」隨後驚慌失措地跑了。

  天光黯淡,床幔內更是昏暗,只有聶音之的白裙依然顯眼。

  顧絳睡覺很安靜,但是他特能折騰,身旁多了一個人,讓他在翻身時總是受到阻礙,很不習慣。

  他下意識想把人踢出去,鼻間聞到淡淡馨香,他會突然激靈一下,迷迷糊糊想,哦,是聶音之,不能踢,會被打。

  只好又伸手把她抱進懷裡。

  聶音之在睡夢中,隱隱能感覺到自己被人撈來撈去,一會兒被抱住,一會兒又被推開,被壓得喘不過氣時,她忍不住哼唧,然後就被翻了一下,趴在了顧絳身上。

  孔雀尾的裙擺被顧絳那豪邁的睡姿揉得不成樣子,和玄色外袍糾纏在一起,快打成結了。

  外面的天光暗下,又逐漸明亮,天際泛出魚肚白。

  一股痛意刺入意識的時候,聶音之立即醒了,她茫然地睜開眼,摸上自己脖頸,不明白為何胸腔有種正被無數針扎的感覺,就像她吸入肺腑的不是空氣。

  聶音之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是顧絳的感覺。

  她的「共情」還沒有斷開。

  她其實不能直觀地感受到他的痛,只能體會到「他覺得痛」、「他覺得被針扎」的那種情緒。

  顧絳沒有醒,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狀態。

  聶音之有點恍惚,她的血的效果在退去,從顧絳身上,她感覺到了壓在他身上的越來越重的無形威壓,不是高階修士的境界壓製,而是更加浩瀚的,來自於不被天地接納的排斥之力。

  他每喘一口氣都那麼難受,聶音之大約猜到顧絳之前為何沒有呼吸心跳了,可能就如之前他的潛行之法差不多。

  只不過,那時他只需要騙過周遭的修士而已,現在,他需要騙過天地,才能舒服一點。

  聶音之覺得難受了,她想劃破手再給顧絳喂點血。

  手被人捏住,顧絳揉了揉眉心,「像你這樣喂,早晚會失血而亡,聶音之,你的血對我來說不是良藥,多了並不好。」

  聶音之想起來,魔頭飲血過量,是會被她超度送走的。她的血在讓他獲得短暫舒適的同時,也在蠶食他的魔氣。

  「所謂的神女,看來真是老天派來消滅你們的剋星。」民間傳說並不都是天方夜譚,只是隨著時間流逝,知道的人少了就變成了傳說,「那現在怎麼辦?」

  「你要是難受,把『共情』斷開。」顧絳安撫地拍拍她,「這對我來說,是常態,不要緊。」

  聶音之趴在他胸口上,雙手墊在下巴底下,「魔真的這麼罪孽深重,需要天地規則來壓製?」

  顧絳嗤笑了一聲,胸腔微微起伏,「所謂魔,只是忤逆它的人罷了。真正需要承擔天壓的只有魔祖,目前一息尚存的魔祖,共計五位,魔修只是藉助魔祖的魔氣修煉。」

  聶音之對魔了解不多,她只知道魔氣確實有不同,被冠以不同稱謂,封寒纓的魔氣,也就是顧絳的魔氣,被稱為「血月影」。

  他的魔氣纏在手上冰冰涼涼,乍一看似乎不如其他魔氣熾烈逼人,但若真起了殺心,魔氣能不痛不癢地直接將人化成血水。

  在顧絳出來之前,只有封寒纓擁有這樣的魔氣。

  「血月影?」顧絳念叨了一遍這個稱呼,聽上去不喜歡也不討厭,總之愛叫什麼叫什麼,隨便。

  聶音之好奇寶寶問個不停,「你說有五位,那另外四人呢?他們在哪?」

  顧絳搖搖頭,「我只在墮魔之時,見過他們一次。」他墮魔之時,被正魔兩道所不容,是殺出這樣一條生路來的。

  「原來你是資歷最淺的魔頭,難怪你只有封寒纓這麼一個小弟。」所以顧絳不是老魔頭,其實是小魔頭,聶音之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隨手撿來的而已。」顧絳嘀咕完,又準備睡了。

  聶音之不再打擾他,她坐起身,扯出自己皺巴巴的裙子,拿出鏡子一看,昨天沒有洗臉就上了床,現在臉上的脂粉已經被蹭光,口脂糊得滿嘴都是,頭髮也亂糟糟的。

  聶音之深吸口氣,差點炸了,身為大家閨秀,她從小便學習禮儀形態,睡覺也是規規矩矩,還是第一次把自己睡成這副德性。

  她轉頭瞪一眼罪魁禍首,瞥到顧絳耳鬢沾染的紅,臉上一熱,什麼氣都消了,心虛地湊上去,把那點口脂給他擦掉。

  聶音之從床幔往外看了一眼,發現蜷縮在門口的灰兔子,封寒纓竟然沒有逃。

  早知道就該把隔開內外間的帷幔放下來,有人在外面,她只好在床幔內換衣,掀開床幔下地。

  守在門邊的兔子立即扭頭看向她。

  聶音之在內間洗漱完,對著鏡子重新梳理頭髮,好半晌才出來。

  比起昨日的精心打扮,今日她隨意得多,長髮高高輓起,只簪了一支小巧的步搖,臉上不施粉黛,穿著色澤極淡的妃色紗裙,只有裙邊上顏色漸深,宛如鋪染的晚霞。

  聶音之說道:「沒想到你還挺懂事的。」給他們守門。

  她不過就是爬上了顧絳的床,便得意忘形,封寒纓最不喜歡得意忘形的女人。

  兔子不悅地盯著她。

  聶音之不喜歡他的眼神,剛好肚子也餓了,決定把昨天沒做的事做了。

  封寒纓見她來捉自己,蹬著腿在屋裡到處躲,他的神識被徹底封死在這隻兔子體內,沒辦法轉移到其他鳥獸身上逃離,堂堂魔尊竟然被一個金丹追得滿屋子跑。

  這樣的金丹劍修,他以前一巴掌能拍死十個。

  聶音之一把捉住他,提上兔子耳朵出門。

  「你要做什麼?」封寒纓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昨天說過的吧,要把你送去廚房烤了。」聶音之說道。

  封寒纓的一縷神識被囚在兔子體內,無異於要活生生經歷被剝皮烤制的過程,要是再狠一點,還要經歷被人一口一口吃了的感覺。

  出了門之後,炎炎兔身上的氣場陡然變得凌厲,那雙兔子眼裡閃著瘮人的寒光,封寒纓低沉地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警告道:「你膽子很大,知不知道本尊是誰?」

  聶音之毫不畏懼,「封寒纓,我知道呀,攪得修真界不得安寧的魔尊,十年前被封入萬魔窟。」

  炎炎兔蹬了下腳,「既然知道,你就該明白,得罪本尊是沒有好下場的。」

  聶音之停下腳步,「你說得對。」她掉頭往回走,「不如我們在你師尊面前去說吧。你是不是眼瞎還沒看出來?還是你以為我只是顧絳的一個玩物?你師尊他現在非常迷戀我,我讓他往東,他絕不會往西,我讓他捉兔子,他絕不會去殺雞。」

  封寒纓沉默片刻,終於服軟道:「你想怎麼樣?」

  聶音之提著兔子來到大堂臨窗坐下,將他放到桌子上,「對嘛,咱們都是一家人,有話應該好好說才是。」

  兔子跺了下後腳,明顯心裡不贊成。

  「我叫聶音之,你可以叫我……」聶音之想了想,臭不要臉地說道,「師娘。」

  封寒纓又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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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 11:08 PM

第23章

  【草,聶音之你好自覺啊!師娘這個事,顧絳知道嗎??】

  【聶音之:看我一句話毀了老魔頭守了千年的清白。】

  【人在屋裡躺,老婆天上來。】

  【不行太沒有波折了,你們要無理取鬧地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發現對方身世不一般,彼此竟是你死我活的仇人,經過一系列痛苦抉擇虐身虐心後,發現我還是愛你的。】

  【前面的,那是女主的劇本,我們女配就只需要甜甜甜澀澀澀就夠了。】

  【救命,我怎麼沒看出來魔頭迷戀她?魔頭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哪有空迷戀她?真會倒貼,女主要是有你一半不要臉有你一半會抱大腿,她都不會過得這麼苦。】

  【別酸了,蕭靈好清冷高貴一女主,怎麼會抱魔頭大腿呢,你說是吧?】

  【我也想叫救命,人家隨口一句話,你高潮什麼?倒貼不倒貼你說了算?】

  【絕絕子,人家兩口子舉高高了舔手手了親嘴嘴了上床床了,指不定明天就生娃娃了,氣死你】

  【什麼時候上床床的??我想看看!】

  聶音之找小二要了飯菜正吃著。看到彈幕裡的內容,「噗」一聲,差點一口湯噴到兔子臉上。

  她說師娘,只是因為這個身份比較合情合理,能震懾住封寒纓,不管他信不信,他總會有所顧慮。

  聶音之相信以顧絳那種什麼都隨便的態度,是不會戳穿她的。

  封寒纓猛地往後跳開,抖了抖毛,身上一股酸湯味,陰沉地盯著她。

  「抱歉,喝太快嗆著了。」聶音之取出手帕看了一眼,是顧絳給她擦過手腕的,還沒來得及換,又若無其事裝回去,「你往外挪點吧,陽光很快就能把你曬乾了。」

  封寒纓氣絕,「我看到你的手帕了。」

  聶音之不好意思道:「這個是用過的。」

  兔子沉默片刻,他從手帕上聞到了顧絳的氣息,猛然意識到這手帕有可能擦過什麼東西,慌忙往陽光下蹦去,生怕她真的會擦他似的,忍無可忍道:「竟然將這種東西隨身攜帶,你簡直不知羞恥。」

  就算聶家富甲一方,聶音之手帕無數,也沒有鋪張浪費到用過一次就扔的道理,隨身攜帶怎麼了?怎麼就不知羞恥了?

  她沉下臉,「你確定你要繼續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顧絳都不曾給過她氣受,更何況是一隻臭兔子。

  封寒纓敏銳地感覺出來,這瘋女人真的做得出將它送到後廚烤了這種事,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按捺住心中怒意,一字一頓道:「師娘恕罪,弟子知錯。」

  聶音之被他殺氣騰騰的「師娘」兩個字,喚得展開容顏,決定暫時原諒他,說起正事,「你想從萬魔窟出來嗎?」

  封寒纓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冷笑道:「自然,試問誰樂意被囚禁?」

  聶音之在心裡默默道,你師父就挺樂意的,等她搞一番大事業之後,將顧絳金屋藏嬌,想來也是不錯的。

  「我可以助你破開封魔印哦。」聶音之笑盈盈道。

  「你?」封寒纓輕蔑地嗤笑到一半,想起眼前的女人極端小氣,立即咽下笑音,改口道,「萬魔窟有第一大佛宗無量宗鎮守,封魔印外九千餘座佛窟,除非師尊出手,否則封魔印沒那麼好破。」

  不然他何至於被關在裡面十年。

  聶音之用「你不是說廢話嗎」的眼神看他一眼,「當然是你師尊出手,難不成你覺得我一個金丹期的劍修,能衝破無量宗的防禦,破開封魔印?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本尊看你根本就沒有。

  封寒纓沉默了好一會兒,若是徹底破開封魔印,能帶著萬魔卷土重來,重新奪回屬於他的一切,這和他一個人逃出來萬魔窟可不一樣。

  顧絳受天道壓製,早晚會再次沉眠。

  但在那之前,他必須先確定,顧絳無故醒來到底是因為什麼,會不會先滅了他,畢竟這幾百年來,他以為師尊會和其他魔祖一樣,永不可能醒來。

  這世間又只有他一個人繼承「血月影」,封寒纓幾乎是毫無節制地消耗著屬於顧絳的魔氣。

  「條件。」封寒纓戒備道。

  聶音之託著下巴,指尖蘸了點茶水在桌上隨便畫著,「像我這種無根無基的低階修士,如今站在整個正道仙門的對立面,總得給自己找點靠山才行。」

  封寒纓冷哼一聲,「我師尊還不夠你靠?」

  聶音之一臉理直氣壯:「我怕累著他。」

  聶音之仔細回想過,顧絳平時根本沒這麼難受,只在他大打出手,魔氣劇烈動盪後,才會這樣萎靡。

  向來正邪不兩立,顧絳的實力興許一時震懾住了那些仙門長老,讓他們不敢輕易動手,但難保以後,她可不想他們以後都活在正道的虎視眈眈之下。

  以寡敵眾,顯然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封寒纓:「……」

  太可笑了,她在心疼一個魔?

  封寒纓神色古怪地看向聶音之,「他是魔祖,你知道何人才能被稱為魔祖麼?你們正道中人不常說,修行乃逆天之舉?但實際上絕大多數人根本走不到逆天那一步,都不過只是天道擺布的螻蟻罷了,飛升……」

  窗外一聲驚雷,街上的行人毫無反應,只有臨窗而坐的一人一兔同時縮起脖子,在天威下瑟瑟發抖,封寒纓的兔子身軀縮成了毛球,閉上三瓣嘴。

  一個游魂似的人影突兀出現在桌前,聶音之詫異地眨眼,站起身來,「你醒了?」

  顧絳皺著眉看向封寒纓,伸手抓起縮成一團的兔子,從窗口扔出去。

  「哎!」他們正事還沒談完呢。

  聶音之伸手去撈,遲了一步,急道:「這是二樓,會砸到人的!」

  飛在半空的兔子被一縷魔氣托住,顧絳跟著聶音之一起湊到窗前,看到街面上一處空曠的地方,魔氣一松,將封寒纓扔了過去,「這總行了?」

  聶音之:「……」

  肥美的大灰兔子「嘭」一聲砸到地上,塵土飛揚,聽上去就很痛。

  封寒纓趴在地上,覺得自己內臟都要碎了,街面上有人湊過來圍觀,七嘴八舌地議論。

  「誰啊?怎麼亂扔兔子。」

  「這麼大一隻兔子,肉不少啊,看模樣好像是炎炎兔,是江北酒樓名菜。」

  「這兔子有主嗎?沒有的話我撿回家吃咯。」

  「你這人怎麼回事,是我先看到的!」

  封寒纓氣得吐血,無知刁民,殺了你們!兔子身上騰出一抹黑影,張開血盆大口朝爭著搶他去吃的人咆哮。

  圍觀的人群被嚇得一下子散開,叫道:「是妖獸,這肥兔子成精了,快去請仙長!」

  封寒纓嘶吼著把所有人都嚇跑,一隻兔子孤單地蹲在地上,猶豫了片刻,跛著腳朝客棧蹦去。

  掌櫃和小二驚恐地看著妖獸朝自己客棧而來,也不敢攔,默默祈求降妖伏魔的仙長能早點到。

  聶音之從樓上看了看那隻身殘意堅的兔子,坐回桌邊看顧絳吃飯,「這些都是我吃剩的,我給你點新的吧。」

  「不用了,太難等。」顧絳慢條斯理地把桌上的飯菜都掃光,接過聶音之倒的茶水漱口,余光掃見在樓梯口探頭探腦的兔子,疑惑道,「你為何沒有將它烤了?」

  聶音之震驚,「我嚇唬他的,好歹他也是你徒弟。」她委屈道,「你不會以為我真會烤了他吧?我哪有那麼喪心病狂,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

  顧絳默不作聲,滿臉都寫著「你說呢」三個字。

  【草,不怪顧絳,聶音之說要烤了封兔兔的時候,我也以為她真會烤了他!】

  【恭喜!聶音之的喪心病狂得到魔頭親自認證,夠牌面!】

  【笑死我了,音音好可憐,白心疼魔頭了。這種魔頭累死活該】

  【天啊,我明白了!顧絳把封寒纓扔出窗外,是想讓他趕緊逃啊!是為了從女魔頭手裡救他,感天動地師徒情,我淚目了,姐妹們呢?】

  【元明大師:阿彌陀佛,顧絳以身侍魔,實乃大善。】

  【元明大師你說清楚哦,是哪個「侍」?】

  聶音之:「……」

  她默默給自己倒了杯茶喝,沉默片刻,決定換個話題,不然非跟他吵架不可,「哥哥,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顧絳一聽她叫自己哥哥,就知道她又在打什麼壞主意,想讓他做事了。他無奈道,「你又想做什麼?」

  聶音之雙手托腮,期待地看著他:「我們去萬魔窟吧。」

  封寒纓蹲在樓梯口,差點腳滑從樓上摔下去,這個女人為什麼這麼簡單粗暴地說出口!他都還沒答應呢!

  顧絳興致缺缺,他還記得聶音之說過,萬魔窟距離這裡很遠,「太遠了。」

  「我御劍帶你嘛。」聶音之說完頓了頓,「我忘了,我沒有劍了。」她沒有劍,她連劍都是撿的蕭靈用過的。那曾經被她寶貝似的養護的靈劍,毫不猶豫地背叛了她。

  靈劍都是仙門出品,現在應該沒有哪個器修願意為她打造靈劍。凡塵裡買來的刀劍,不受靈力,是不能御空的。

  腳下沒有依憑,只能御風而行,短距離還可以,長途御空很耗費靈力,她可不像顧絳有那麼深厚的修為。

  「那我買輛豪華馬車吧,你可以在車上睡覺,不過你要先想辦法躲開正道的監視,我們偷偷去。」

  顧絳看了她一眼,「先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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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 11:16 PM

第24章

  雲笈宗上護山大陣崩潰,好在玄魄劍鎮住整座仙山,沒有引起太大的震動。

  那冰藍色的巨劍猶如一把定海神針,穩住了雲笈宗弟子浮動的心。

  被削平的折丹峰光禿禿地坐落在靈山環繞中,就像是仙門的一道瘡疤,每一個御劍而過的弟子都忍不住被吸引去目光,面露不忿,發誓定要好生修煉,為宗門一雪前恥。

  有這樣的志氣自然是好的,長老們樂見門中弟子經此一遭發憤圖強,是以決定不修復折丹峰上殘景,留下這一道創傷,並在其上立碑建台,供門中弟子來此感悟。

  一名衣袂翻飛的少年從折丹峰上路過,在劍上停留片刻,往雲笈宗深處的醫堂飛去。

  他落到醫堂前的靈草藥圃外,這些藥圃對靈氣極為敏感,醫堂周圍都是不允許御劍的,他只能沿著狹長的石板小道,快步朝裡跑去。

  天青色的弟子道袍像一片嫩綠的葉,腳步之間帶起急促的風,一路行去,攪起一汪綠色的漣漪。

  幾個呼吸間,他已經奔到醫堂前院,看到一名女修抱著晾曬的靈草往外走,他眼睛一亮,叫道:「周師姐,小白師妹出關了麼?」

  被喚的女修停下腳步,無奈地看向來人,「哪有那麼快,你閉關難道一兩天就出來的?」

  「是啊,她又不是閉長關,一兩天就該出來了。」少年跑到她跟前,彎下腰喘了口氣,又立即站直了,將高扎的馬尾甩到身後,身量骨架快要長成,已經有了幾分颯爽英姿,不過面上卻還帶著少年人的青澀,讓人一眼就能看穿他懷揣的心思。

  他壓低一點聲音,湊上前去,赧然問道:「周師姐,你就告訴我吧,小白師妹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周汀捂著嘴輕笑一聲,「我哪知道呢。」

  屋裡聽到動靜的一名男弟子跑出來,「安淮,你怎麼又來了?現在宗門內大家都在忙著重建屋宇,修補陣法,怎麼就你成天這麼閑。」

  安淮朝著對方拱手行禮,「趙師兄,我馬上就回去了。」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個用手帕裹住的東西,「周師姐,勞你幫我將這個給她,就當是賠罪,讓她消消氣。」

  他塞完東西,臉紅得快要滲血,半點都不敢再停留,不等周師姐應聲,轉身往外跑,跑出幾步之外,他像是想到什麼,又驀地停下腳步,回身道:「師姐一定要告訴她這是我親手做的,要是……」原諒他了,就戴上給他看看。

  安淮抿抿脣,咽下了嘴裡的話,就算不原諒他,也可以帶,她戴上一定很好看。

  她要是不消氣,大不了他每天都做點東西送過來。一個簪子不行,他就做兩個,白英從來不會生他太久的氣。

  「有勞師姐了。」安淮行過禮,轉過身,像他來時一樣,飛快穿過藥圃,御劍離去。

  那位趙師兄沒好氣地哼一聲,「臭小子,真會惦記我們小師妹。」

  「他們倆到底吵什麼架了?」周汀嘀咕,捏了捏手裡的東西,猜到應該是發簪之類的飾品,準備先收起來,等白英出關了再給她。

  趙師兄無所謂地笑道:「他倆不時常都在吵架麼?」

  「說的也是。」周汀笑道,搖搖頭,「小孩子脾氣。」

  兩人正交談,一個人朝外走來,目光落在周汀手裡,喊道:「周汀。」

  周、趙二人同時轉身看去,俯身行禮,「師尊。」

  「免禮。」荊重山態度溫和地一擺手,對周汀道,「把你那個給我吧。」

  周汀愣了下,「師尊,這是安淮給小師妹賠罪……」

  「為師聽見了。」荊重山那溫和的神情頓時一斂,眉宇間透出不耐,「阿英正是閉關關鍵之時,莫再讓這些無關緊要的人來打擾。」

  周汀不敢再多說,雙手將東西奉上,「是。」

  荊重山收下東西往裡走去,到無人處時,揭開手帕看了一眼,是一根相思木雕琢而成的木簪,上面嵌著指甲蓋大小的一顆紅珠,粗糙得很。

  那紅珠上的光似乎映照進了他眼裡,荊重山眼中也透出一抹血似的紅,他站不穩一般晃了晃,扶住一旁的樹,五指驀地收緊。

  木簪連同其上紅珠頓時化作齏粉,荊重山閉眼緩了片刻,再睜開時,眼中紅絲已經退去,隨手將木屑撒在樹根下,用帕子擦了擦手,一併扔了。

  荊重山抬起頭,看到從遠處飛來的小白鳥,他一揮袖掩埋了樹下的痕跡,快步朝前走去,伸手讓小白鳥落在了掌心裡,「靈靈,你醒了?」

  小白鳥在他手裡跳了兩下,展開翅膀往回飛。

  蕭靈靠在床榻上,通過小白鳥的眼,將這一切都收入眼中。她按著眉心,朱厭的聲音陰魂不散地響在她靈台裡。

  「蕭靈,你最後一次藥浴也結束了,體內瘴毒全清,內府靈脈都已經痊愈,桑無眠臨死之際留與你的東西,你也可以用了,你不需要荊重山了。」

  「我看他也快堅持不住,行將走火入魔,你可當心著點,小心他發了瘋將如何治療你的事說出去……」

  蕭靈將臉埋入手心,哀求道:「你別說了。」

  朱厭低低地笑了好一陣,接上未盡的話語,「……若是如此,你在雲笈宗就呆不下去了。」他陰陽怪氣地補充道,「雖然,這不是你的錯。」

  【臥槽,桑無眠還留了東西給靈靈?桑狗,你洗白了,我發誓以後不會再叫你桑狗了。】

  【最狗的就是朱厭!朱厭這是要把女主引向歧路啊】

  【朱厭就有那種「我身在泥沼,也要把你拉進泥沼」的感覺,病嬌我好愛!】

  【荊重山該死!白英多麼可愛的小姑娘,就這麼死在他手裡,少年的青澀戀愛就這麼夭折了,我要哭了。】

  【女主早就不乾淨了,她前面還能自欺欺人說自己不知道,但最後一次藥浴可是她全都清清楚楚知道了之後,還不知道又是哪個小姑娘為她死了。】

  【彈幕也設身處地一下吧,蕭靈已經不能回頭了,她要是拒絕最後一次藥浴,那前面的人全都白死了,更何況誰不想活著呢,沒有人能拒絕活下去的誘惑。】

  【這個劇已經崩到與原著無關了,書粉不認這個女主,也請劇粉做到書劇分離,別看了劇去原著刷負。】

  【笑死,原著的女主不也是靠著聶音之的金丹和眼睛活下來的,都是犧牲別人成就自己,有差別嗎?】

  聶音之正跟顧絳在馬市裡挑馬,顧絳要去的地方在青州那一帶,距臨仙城有七八日的路程,本來是要買馬車的,但聶音之看了馬,立即改變主意,想要騎馬。

  顧絳本來不想理她,聶音之舉著綁了緞帶的手腕在他眼前晃,一副他不答應,就打算大摸特摸的架勢,「那我只能找別的快樂了。」

  顧絳眼眸一沉:「本座是不是太縱容你了?」

  聶音之後退半步,泫然欲泣,「你別凶我,我害怕。」

  顧絳:「……」這就是凶她了?

  炎炎兔在一旁跺腳,忘了自己的腳傷,疼得「嘶」一聲,你害怕個鬼!

  最終,魔頭選擇妥協。

  聶音之看中了一匹高大漂亮的汗血寶馬,那金燦燦的毛髮和漂亮的肌肉,讓她看到的第一眼就走不動路。

  但這馬漂亮是漂亮,脾氣也暴烈,聶音之剛靠近想摸它,那馬就凶惡地打了一個噴鼻。

  老闆在旁勸道:「姑娘小心,這馬性子烈,一般人降服不了它。」

  聶音之飛快退到顧絳身邊,揪住他的袖子,「哥哥。」

  炎炎兔跛著腳跟在後面蹦,聽到她那聲「哥哥」,一邊冒冷汗,一邊噁心地快吐了。

  封寒纓算是看出來了,聶音之就是靠著這種嬌嗲賣乖的手段將顧絳騙到手的,還是他師尊見的女人太少了,才會陷在這種低級的甜言蜜語裡。

  顧絳偏頭看了一眼那匹汗血寶馬,馬兒仰頭嘶鳴一聲,甩頭扯著馬繩想往後退,又被顧絳一個眯眼定在原地,瑟瑟發抖地垂下了它高貴的頭顱。

  在等待他馴服寶馬期間,聶音之抬頭望瞭望,正好看到這一串串冒出來的彈幕。劇情剛轉到他們這邊,彈幕裡討論上一段劇情的內容還沒有消失。

  「白英……」她輕聲低喃,腦海里浮出一個一蹦一跳的活潑身影。

  聶音之和白英有過幾回交集,她來折丹峰送丹藥的時候,沒忍住嘴,蹭過她的點心。之後做了香包來致謝,扭扭捏捏說,想打包幾塊桃花糕帶走。

  她還記得對方紅透的臉頰,聶音之促狹地問她要帶給誰吃,白英羞得幾乎想把腦袋塞進袖子裡,「一個討厭鬼,我覺得聶師姐這裡的點心是天下最好吃的點心,他非說是我沒見過世面,沒吃過好東西,才覺得什麼都好吃。」

  聶音之當場就不開心了,立即讓廚娘做了所有的拿手點心,裝滿兩大個食盒,讓白英帶去,務必讓她盯著「討厭鬼」吃下,做點評。

  第二日,白英帶著討厭鬼的道歉書上門,彎月似的眼眸晶亮,一邊忍不住笑,一邊求情道:「聶師姐,他知道錯了,你別怪他啦。」

  一隻手伸來抬起她的下巴,顧絳打量著她的神色,問道:「怎麼了?」

  聶音之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事。」

  顧絳沒有刨根問底,說道:「你的馬聽話了,去給錢吧。」

  「你不挑一匹嗎?」聶音之從芥子裡掏出一疊金葉子,非常豪氣道,「我買得起哦。」

  顧絳面不改色道:「本座不會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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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 11:17 PM

第25章

  直到從馬市出來,聶音之的興致都不大高,確實是她疏忽了,蕭靈沒能得到她的金丹療傷,必然會想其他辦法,她以為殺了桑無眠和孟津後,她應該沒有別的依仗了。

  荊重山……他的命倒是很大,當日在殿上,竟然沒有被波及。

  顧絳偏頭看了她好幾眼,聶音之明顯心裡裝著事,他懶得追問,反正等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他糾結良久,無聲嘆息道:「那你教我騎馬吧。」

  聶音之驚訝地看向他,「你不是嫌煩嗎?」

  「不煩。」他嘴上雖然這麼說,但緊蹙的眉間依然明晃晃地顯示出,他確實覺得很煩。

  聶音之:「……」魔頭,調整好表情再說話吧!

  聶音之盯著他看,靈動的眼眸漸漸亮起來,臉上的笑盈在金燦燦的陽光裡,能掐出蜜來,試探道:「你這麼好,我要是愛上你怎麼辦,你會負責嗎?」

  汗血寶馬身側的布兜子裡,炎炎兔冒出個腦袋,不屑地「哈」了一聲。

  聶音之揪住他的耳朵,將他塞進布兜裡,用力往下按,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顧絳。

  封寒纓整隻兔子被擠得變了形,齜牙咧嘴地暗暗發誓,等顧絳一沉眠,他第一個就要殺了她!不,他得先將她的神識封進兔子裡,好生折磨一番,再殺了她。

  顧絳微微一哂,問道:「怎樣才算是負責?」

  聶音之在這方面也全然沒有經驗,認真想了好久,踮起腳湊到他耳邊,「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顧絳被她呼出的氣息撩得耳廓一陣癢,伸手捻住她垂在鬢邊的青絲,「好,我可以陪著你,直到你死。」

  封寒纓在布兜裡蹬了下腿,不可能,難道顧絳沒有受到天道壓製?無時無刻不活在這樣的天威下,就算是魔祖也承受不住。

  聶音之品了品他的話,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她退開少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好吧,這樣也行。」

  她也沒指望活了幾千年的老魔頭能石頭開花,春心萌動,愛上她。

  大不了,她也不愛他就是。

  「我也不一定要你陪我到死。」聶音之揚起手腕,不甘示弱地回道,「不需要你了,我會放你走的。」

  顧絳不明就裡地看她一眼,還是點頭道:「好。」

  【這是在幹什麼 ??嗑糖嗑出刀,孩子滿嘴血了,你們倆做個人吧。】

  【魔頭那回覆是什麼意思,不得勁兒啊,好像包辦婚姻,不得不負責似的。】

  【搞了半天,我們前面嗑的糖都是假的!你們既然都沒走心為什麼要那麼甜,可惡的感情騙子】

  【聶音之為魔頭哭得那麼慘,已經心疼怕累著魔頭,還叫沒走心?】

  【沒走心的只有臭魔頭!心疼阿音】

  【因為共生咒被綁在一起,不過聶音之是可以解開共生咒的吧?她現在是因為要依賴魔頭才能安全,所以不能解開。】

  【救命,這段不是互訴衷腸嗎?為什麼你們都當刀嗑?魔頭如果真不想陪她玩的話,肯定有辦法解開,那卷軸可是他拿出來的】

  兩個人牽著那匹惹人注目的高大金馬往臨仙城外走,出了城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傳訊仙器就已飛遍整個修真界,所有人時時掌握著兩人的動態。

  他們還沒打算往萬魔窟走,所以並沒有隱藏自己的行蹤。

  為了騎馬而行,聶音之今日的穿著很利落,殷紅的窄袖裙裝,收束在繡著金色雲紋的腰封裡,腰身纖細又柔韌,示範上馬的動作時,身輕如燕。

  金馬跺著蹄子在原地轉了幾步,被聶音之捏住馬繩三兩下控住,安分下來了。

  她端正地坐在馬背上,手握馬繩,夾腿驅動馬兒圍著顧絳繞了一圈,宛如一隻開屏的孔雀,眼角眉梢都帶著得意。

  聶音之用馬鞭勾起他的下巴,顧絳還沒說什麼,她自己先憋不住笑了,「雖然很久沒有騎過馬了,不過教教你還是可以的,我在家中時,同族中姊妹一起學習騎馬,我的騎術是最好的。」

  聶音之翻身下馬,手把手教他怎麼上。

  比起她上馬時,在顧絳手下,那馬安分得仿若一匹假馬,聶音之都有點懷疑,顧絳要是發話,這馬能跪在地上請他坐上去。

  聶音之酸溜溜地撅起嘴,「不想教你了,你隨便怎麼騎,它都會迫於你的淫威無條件配合你。」

  「胡說。」顧絳笑斥一聲,坐在馬上摸了摸馬脖子,「本座以理服馬。」

  他朝聶音之伸出手,「上來吧。」

  「我要坐前面。」

  顧絳往後挪去一點,給她騰出位置,老闆知道他們是雙人騎,給配得很寬敞的馬鞍,足夠兩人坐了。

  聶音之坐進他懷裡,和他一起捏住韁繩,教他如何控制方向,催馬的時候如何夾腿。

  顧絳學得稀鬆二五眼,只要能讓馬動起來他就萬事大吉,再往細緻了,就魔頭很煩,魔頭不想聽。

  封寒纓掛在馬後臀上的布兜裡,被巔得生無可戀,他這一縷神識被顧絳封在炎炎兔身軀裡,逃是逃不出去的,想要脫離苦海,唯一的辦法就是損傷神魂,自絕這一縷神識。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兔子從布兜裡探出個腦袋,陰森森的目光朝聶音之看去,這個女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想起來,他們的正事被打斷了,還沒談完?!

  顧絳略微側了下頭,余光往後掃來。

  封寒纓倏地將腦袋扎回布兜裡。

  還沒到下一個城鎮,聶音之就後悔了,她在顧絳懷裡拱來拱去,高難度地在馬背上換了個姿勢,側坐在馬背上,將頭埋進他懷裡。

  顧絳伸手捏住她後頸,被她氣笑了,有種想要折斷手中纖細的脖頸的衝動,「到底是誰嚷著要騎馬的?」

  「教會了徒弟,師父還不能休息會兒嗎?你也太苛刻了!」聶音之比他理直氣壯多了,「這馬在太陽下實在太晃眼了。」

  顧絳:「……」故意折磨誰呢啊?

  聶音之嘀嘀咕咕:「我那天穿孔雀裙,難道也是這樣的?」

  顧絳半分都不知道委婉:「比它還晃眼。」

  聶音之一口氣哽在喉嚨,又聽頭上傳來聲音,「但還是好看的。」

  夏日炎炎,陽光實在太曬,雖然顧絳懷裡涼絲絲的,但聶音之對騎馬的熱情還是隻維持了半天,到下個城鎮就換了馬車,雇用了一位車夫。

  那匹漂亮的汗血寶馬第一次被套上馬車枷鎖,鼻子裡一直氣呼呼地噴氣,顧絳往它面前一站,它就老實了。

  封寒纓終於從馬屁股上解脫,獲得和車夫蹲一起趕車的殊榮。

  車廂裡放著冰鎮的瓜果,聶音之捧著阮家的咒術在研究,顧絳閉目養神。

  她知道天威無時無刻不壓著他,顧絳隨時都不舒服,聶音之想出一個法子,「我把你的痛覺屏蔽掉,你會不會好一點?」

  顧絳搖搖頭,「沒有痛覺,會很危險。」

  「說的也是。」聶音之安靜了一會兒,天威這個事還真是人力無法抗拒的,至少現在的聶音之還想不出什麼辦法能幫他緩解。

  喂血的話,她那天割開手腕,放了那麼多血給他,才只讓他安穩了一夜,手指頭擠一點血,大約也就只有片刻的效果。

  聶音之都快貧血了,不能再這麼繼續喂。

  她靠過去憐憫地摸了摸顧絳的頭,權當安慰他。

  顧絳掀開眸看了她一眼,自以為很懂事地調整好坐姿,敞開手臂,一臉「行了行了你來吧」的無奈表情。

  聶音之:「……」什麼意思?誰稀罕被你抱哦!雖然她是抱怨過車廂壁靠著太硬來著。

  魔頭都這麼邀請她了,秉承著不靠白不靠的理念,聶音之抱起卷軸,窩進他懷裡。

  「你又在學什麼咒術?」顧絳皺起眉,這共生咒下的衍生術純粹就是來折騰他的,而聶音之看上去對折騰他非常熱衷。

  實際上,魔頭真的想太多。

  聶音之比他想的志向大多了。阮家的四大秘術,共生嫁夢,布陣化形,她都有興趣。

  在去萬魔窟之前,她必須要將共生咒下有用處的衍生術全研究精通了,這樣才能更好地控制魔修。若是掌控不了,將魔放出來,惹來生靈塗炭的話,那她萬死難辭其咎。

  她要讓手腕上的金芽長成參天大樹,長出一整片森林,怎可能在顧絳一片小葉子上吊死。

  「嫁夢之術,可以為中術之人編織夢境,將其困於夢境中,也可以進入其夢中,從而影響現實。」

  聶音之興致勃勃,「比如,我可以為你編織一個情意綿綿的夢境,不論你現實中多麼無心無情,在夢裡你也會身不由己隨著夢境生出喜怒哀樂,意志不堅的話,就會深陷溫柔鄉醒不來了。就算醒過來,夢裡的情感多多少少也會影響到現實心境。」

  「愛恨都可以從夢中起。」聶音之側過身,蔥白的指尖點在他心口,故意擺出魅惑的神情,勾脣笑道,「所以,你要小心哦,說不定你哪一天醒來,就會不由自主愛我愛到不能自拔。」

  顧絳捏住她的指尖,好笑道:「這樣的愛,你也瞧得上麼?」

  聶音之嘖一聲,自然是瞧不上的。

  「你好無趣。」聶音之抽出手,轉回頭靠回他身上,專心研究卷軸,不理他了。

  他們去青州的行程排得很悠閑,路上有大的城池,還會歇息上兩天,讓聶音之逛逛街,搜羅些小玩意兒,嘗嘗當地美食。

  顧絳大部分時間都在客棧裡自閉,等聶音之回來往他嘴裡塞美食,給他展示她都買了些什麼。偶爾也會被聶音之軟磨硬泡硬拉著陪她出趟門。

  魔祖不像是打算毀滅修真界,魔祖像是專程醒來找個道侶,然後陪著道侶來體驗生活的。

  晝警夕惕的修真界仙門,在他們這樣每日逛吃逛吃的消磨下,也開始有些松懈了。

  各大仙門長老手中都有一枚特殊的傳訊仙器,能投入神念,開雲端會議,直接選在了顧絳和聶音之停留的城市上空。

  大能虛影盤膝坐在雲層上,余搖清道:「他們的目的地是青州。」

  「青州?青州一帶應該沒有什麼能引起顧絳興趣的修真門派。」眾人琢磨道。

  「那一帶風景不錯,有舉世聞名的千重瀑布,青州是人間的富庶之地,人文也興盛,要是遊玩的話,的確是一個好去處。」百草宮的宮主摸著下頜上的長髯慢悠悠說道,很是經驗老到。

  他見大家都看向他,補充道:「我們是經常去那裡采藥,咳咳,你們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我們醫修門派又插不上話。」

  他來這裡,純屬湊個人頭,畢竟也是七大派之一,修真界第一醫修宗門,有關修真界整體的決策定奪之事,有表決權。

  沉音閣的常玉安,也就是常尋春的父親,與百草宮宮主坐在一起,也是個湊份子的,「如此說來,修真界的太平日子還是有保障的,那我可以潛心編寫我的新曲了。」

  「一代魔祖在外面跑,你們怎可如此松懈!就算他暫時未有動靜,我們也當時時刻刻做好準備,以防萬一,護衛好天下蒼生!」

  「程兄所言甚是,是我們狹隘了,慚愧慚愧。」

  眾人正自沉默之時 ,一位冶金門的長老突然一撫掌道:「青州焦渡山!古器宗的分堂所在,器宗的『刀山劍林』也在青州。」

  顏異倏地挺直背脊,思忖片刻,「是了,他定是想入『刀山劍林』為聶音之取靈劍,難道顧絳知道如何進入器宗分堂?」

  兩千多年前的修真界不似現在這般一盤散沙,仙家門派多如牛毛。以前的修真界只有劍、法、器、醫四大宗門,現今的修仙宗門,只要臉皮夠厚,都能挖掘點蛛絲馬跡,往自己身上貼上四大宗門後裔的標籤。

  直到「仙墮事件」,四大宗門的掌門墮魔,引起修真界大地震,四大宗門分崩離析,宗門舊址全都被封,遺落人界,無數功法秘籍石沉大海,傳承斷絕。

  就是從那之後,修真界每況日下,直至今時今日。

  也難怪顏異會這麼激動,以前的劍修,手中靈劍皆來自「刀山劍林」。

  刀山劍林正如這世間群山一樣,器宗對所有人開放的,任何一名刀修劍修都可以進去擇劍,修士和兵器是雙向選擇。

  只可惜,隨著器宗舊址隱沒,刀山劍林也隨之從焦渡山上消失,若是能打開器宗舊址,對天下所有修士來說,都是一大幸事。

  他們用盡全力挖掘顧絳的過往,也只挖出千年前他墮魔之後的一些事跡,他墮魔之時已是巔峰修為,那自然是生在千年以前。

  按照估算,很可能便是四大宗門的人。

  柳樺身為法修就比較淡定,她的重點抓得很妙,疑惑道:「聶音之已是金丹劍修,怎會還沒有自己的靈劍?」

  顏異就像被人打了一棒,臉上的驚喜收斂回去,尷尬地咳嗽一聲,「她用的劍乃是舊劍,劍認舊主。」

  柳樺笑道:「雲笈宗原來這麼缺劍,難怪顏長老方才那麼激動。」

  冶金門長老接口道:「顏長老,我宗正好有一批上品靈劍即將出爐,可算你便宜些。」

  顏異:「……咳,此事之後再說,我們先議正事要緊。」

  元明大師:「阿彌陀佛。」

  余搖清整個人徹底隱沒入周遭環境,什麼都看不見了,他通過神識傳音道:「顏長老,我身為別宗修士本不該置喙貴派內部事宜,不過建議貴派調查下醫堂荊重山。」

  顏異往余搖清所在的地方看去。

  「這是聶音之傳達的信息,不知真假。」余搖清用了比較委婉的說法,「貴派荊長老似乎在用不恰當的方式進行治療。」

  顏異驀地皺起眉,神情凝重點了點頭。

  結束雲端會議,顏異立即去了醫堂。也恰好是在這時,變相陡生,含著幽藍色的魔氣從醫堂深處沖天而起,鬼火很快引燃了一座樓閣。

  醫堂弟子皆驚,顏異飛快傳了一道訊息出去,往魔氣衝出的地方掠去。

  他長劍出鞘,劍身化作數十道殘影,呼嘯著將蔓延的魔氣逼回,隨後劍影以魔氣為中心倏地釘入地面,劍光形成一道屏障,將「鬼火」魔氣整個封入其中。

  那濃郁魔氣彌漫所在,正是醫堂弟子清修閉關之所。

  蕭靈倚在一間屋的窗前,小白鳥害怕地縮成一團,被迫蹲在屋脊上,充當蕭靈的眼睛,望著醫堂深處劍光與魔氣的糾纏。

  「顏異一到,不用等其他人,荊重山很快就會被制住,蕭靈,你覺得他會說麼?」朱厭在她靈台喋喋不休,「就算你的荊師叔為了你,絕口不提,但你猜顏異會不會對他進行搜靈?」

  「知道了他是怎麼治療你的,就算你全然不知情,你猜,雲笈宗會怎麼處置你?」

  朱厭嘆了口氣,語氣裡帶著心疼,「蕭靈,你拼死拼活回來這裡,到底是為什麼?」

  蕭靈也想知道她拼死拼活回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就這麼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這樣無可輓回的境地裡,她到底是爬出了深淵,還是現在才算是真正跌入了深淵。

  朱厭道:「蕭靈,你可以求我,幫你殺了荊重山,捏碎他的靈台,他本就是罪有應得。」

  蕭靈低下頭,將臉埋入手臂裡,纖弱的肩頭微顫,幾不可聞道:「求你。」

  -

  安淮聞訊趕來醫堂,他的劍光掠過藥圃,第一次沒有按照規矩落在藥圃之外。

  醫堂弟子和傷患正有序地從內院撤出來,撤到醫堂外,他匆匆穿過人群,四處張望,終於看到熟悉的身影。

  「周師姐!」他踉蹌地避開旁人衝過去,眼中盛滿驚慌,「小白,小白出來了嗎?」

  周汀眼中含著淚,忍著沒有落下來,搖了搖頭。

  安淮咬咬牙,少年瘦削的面容上繃出堅毅的輪廓,默不作聲抬步往裡跑。

  「安淮!」周汀伸手去攔,被他一袖子甩開。

  安淮抽出劍,剛踩上劍身,手腕被一人握住,鐵鉗似的按住他,趙穩急道:「安淮,靜修堂已經進不去了,長老為防魔氣蔓延,已經封了那裡,你就算現在去也沒用。」

  周汀接口勸道:「三位太上長老都在裡面,他們一定會救出裡面閉關的師弟師妹,你先別急,小師妹一定沒事的。」

  安淮從劍上跌下來,表情有些空白,像是被勸住了。

  他茫然地往裡張望一眼,醫堂深處的天幕上彌漫著劍光和黑氣,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從那種驚慌失措的狀態中掙扎出來,問道:「走火入魔的人是誰?能引來這麼重的魔氣,不會是尋常弟子,是荊長老,對嗎?」

  他眼睛通紅,但眼神卻是清澈的,不等兩人問答,又問道:「折丹峰大震那一日,小白接來蕭師姐,你們還見過她麼?」

  周汀和趙穩對視一眼,回憶片刻,「小白就是那一日閉關的,師尊說她……」

  「荊重山入魔了,那他之前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不能信!」安淮深吸口氣,「周師姐,我的發簪呢?」

  周汀的眼淚已經忍不住,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被師尊要走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安淮瞪著她。

  周汀抖了一下,沒有人會懷疑自己師尊,今天之前周汀和趙穩都從沒想過荊重山會走火入魔,甚至直到現在,他們沒有親眼見到,沒有親耳聽到長老肯定的說辭,他們心中也是不信的。

  趙穩拽住他,「安淮你冷靜一點,你也知道宗門這段時日以來的情況,各峰弟子心境浮動,閉關的不少,醫堂也一樣,你為何非要往最壞的方向猜測?」

  安淮渾身僵了一下,揉揉眉心,「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只是……」控制不住,心裡塞滿了這種不祥的念頭。

  早知道不惹她生氣了,明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她以前要閉關的話,都會乖乖告訴他一聲的。

  只有這一次沒提前告知他。

  靜修堂的魔氣消散得比眾人想象中快,幽藍魔氣被稱為「鬼火」,靜修堂幾乎被焚燒得一干二淨,顏異來得及時,先將這裡閉關的弟子護住了。

  因此,耽擱了片刻。

  安淮找遍了都沒有找到白英,他不顧阻攔進了靜修堂內,聽到一個聲音嘆道:「靈台已經碎了。」

  顏異回頭看向來人,見那弟子滿臉絕望的樣子,怔愣了下,走過去輕拍了一下他的頭,溫聲道:「先別哭,這裡的弟子都被帶出去了,沒人受傷。」

  安淮看一眼萎靡在地的荊重山,拽住顏異的袖擺,「可是我沒有找到白英。」

  【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女主這是一步步被推上不歸路了?】

  【原著裡朱厭根本動搖不了女主的內心,到了這裡卻被影響得這麼深】

  【因為原著裡她根本就經歷這些致郁的待遇,自然心裡就沒有破綻。原著裡多甜啊,哪有心思應付朱厭這個傻逼!】

  【這個蝴蝶效應絕了,聶音之一個人的異常舉動,崩了整部劇。】

  【看這個情況,就算荊重山死了,真相也捂不住啊,難不成把安淮也殺了,把顏異也殺了?】

  【朱厭,見則大兵,這個屬性,誰跟他待一起都得變瘋】

  聶音之看到這一串彈幕的時候,已經和顧絳到達了青州境內。

  從彈幕裡都能看出來,雲笈宗內不平靜。還好顧絳帶她跑得快。

  不過,荊重山死了,聶音之還是開心得多吃了一碗飯。

  千年的歲月,青州的城池擴建得將地貌都改變了,這裡的山川水流也幾經易名,焦渡山是修仙人士嘴裡的稱呼,青州的百姓卻不知什麼焦渡山了。

  魔頭想不起來焦渡山在哪個方向,他們在青州府又滯留了三日。

  暗暗觀察的仙門長老急得摳腳,在聶音之拖著顧絳出門吃飯的時候,收買了一名酒樓的說書先生,將焦渡山揉進話本子裡,給他提示。

  話本子講述的是一名世家少年,被滅門仇家追殺,跌入池航山中一處懸崖,從而得遇奇緣,進入仙家寶地「刀山劍林」,取得了屬於自己的神兵利器,輝煌歸來報仇雪恨,成長為守護一方的一代大能的故事。

  池航山,古名焦渡。

  顧絳聽笑了。

  聶音之聽得入神,被他笑聲打斷,莫名其妙地轉眸看向他,「你笑什麼?」

  這提示都送到他眼皮子底下了,顧絳卻之不恭,「吃完了,我們進池航山。」

  「做什麼?你也想去跳崖嗎?」聶音之隨口接道,過了片刻,她反應過來,慢慢睜大眼睛,「刀山劍林是真的?你是想帶我去那裡?」

  顧絳很正經地說道:「這樣以後去哪裡,你才能御劍帶我。」

  聶音之服氣:「魔祖大人想得甚是周全。」

  池航山在青州境內並不算是數一數二的龐大山系,但勝在山清水秀,靈氣充裕,是青州府內許多大戶人家的消暑聖地,池航山外緣建了許多別院。

  刀山劍林自然得和這些凡塵別院分離,隱在池航山深處,有封山結界,仙門來此搜尋過百回,都沒能找到蛛絲馬跡。

  這回有個成竹在胸的魔祖引路,金山銀山近在眼前,饒是各派長老都激動得按捺不住。

  在須臾一瞬間,連金丹期的聶音之都察覺到被人注視的感覺,她是知道仙門一直在盯著他們的,若是放任顧絳這麼個大魔頭在世間亂竄,那正道仙門就實在失職了。

  「我們不需要避開他們的視線,偷偷地進嗎?」聶音之想得比較長遠,這種好地方,若是讓正道握在手中,萬一以後他們之間爆發衝突,那不是資敵麼。

  顧絳環視一圈周遭的古木林蔭,「他們盯著也沒用,我也不知道怎麼進。」

  聶音之懵了,「那我們是來納涼的?你是在給自己找消暑聖地?」

  「這個地方確實不錯,你可以考慮在這裡買一座庭院。」顧絳朝她伸出手,聶音之伸手搭上被他拉進懷裡。

  綠意填滿視野的虛空中出現一絲波動,顧絳屈指從中抽出紅葉刀,黑紅色的刀光將兩人籠住。

  封寒纓反應極快地猛力蹦起,在千鈞一發之際,抱住了他師尊的腳。

  刀光閃過後,兩人連帶一隻肥兔子的身影隨著消融的紅光一起隱沒。

  下一刻,幾道身影從四面掠來,眨眼間落在此地。

  「有感覺到他們離開的方向麼?」顏異問道。

  余搖清半個身子都被周遭同化,他的腦袋已經控制不住開始變綠,搖了搖頭,「不在此處空間了。」

  「他們進去了?怎麼進去的?難道這裡就是入口?」

  元明大師道:「顧絳似乎只是隨便找個地方落腳,能帶他進去刀山劍林的,應是那把刀。」

  冶金門主細細感受了下紅葉刀殘留的刀氣,扼腕嘆息:「顧絳那把刀應是器宗出品,回刀山劍林,就跟回娘家差不多。」

  各位長老:……

  這簡直是作弊!

  【這本書背景裡的東西有點意思,感覺很龐大的樣子】

  【刀山劍林,男主的金手指,原著裡面桑無眠跟封寒纓一戰,命劍裂紋了,就是來這裡契合了一把新的命劍,成功升級,回去把封寒纓暴揍了一頓,從此占領武力高地】

  【草,命劍也能換?】

  【狂翻原著!書裡說是用了一種術法,這不巧了嗎就是阮氏遺留下來的蠶靈咒,將兩把靈劍綁在一起,讓命劍劍氣一點點吞噬另一把,最終取而代之】

  【絕了絕了絕了桑無眠絕了!老婆能替,命劍也能替,他是不是有什麼古怪的XP!我願稱之為TTBOY】

  【紅葉回娘家哈哈哈,這說法怎麼這麼可愛呢】

  刀山劍林內,聶音之剛站定就看到這些彈幕飄過。

  她看向顧絳手裡回到娘家的紅葉刀,冰冷的暗紅長刀嗡嗡不休,看上去很是激動。

  顧絳鬆開手,紅葉從他手裡一衝而起,化作一道紅光圍著兩人極速轉圈,快把聶音之轉吐了,「你的刀……竟如此活潑。」實在令人想象不到。

  「去吧。」顧絳擺擺手,趕蒼蠅似的,表現出了十足的嫌棄。

  紅光倏地射遠,朝著一座黝黑的龐大山脈而去,那山是真的黑,仿佛墨玉,但山上遍插的刀刃又令整座山折射出斑駁的光。

  只能用「五彩斑斕的黑」加以形容。

  紅葉刀一溜煙竄到刀山上,所經之處,刀鳴聲嗡嗡,把刀山上的留守刀們都整得老激動了。

  聶音之設身處地想了想,她要是刀山上一柄刀,被上千年地埋在這裡,有個傢伙回來瘋狂招搖,說不定會想打它。

  她才這麼想,紅葉刀光就猛地撞上了什麼東西,發出一聲驚天巨響,落入了刀山中。

  聶音之震驚,一把抓住顧絳,「你的刀!」

  顧絳嘖一聲,用後爹般的口氣說道:「沒事,別管它。」

  聶音之:「……」她覺得紅葉一定是回娘家訴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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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 11:18 PM

第26章

  雖然把「刀山劍林」合稱為一個地方,但實際上,刀山和劍林隔了八萬丈遠,挨得近了,兩方容易打起來。

  聶音之很自覺地靠過去,環住顧絳的脖子,「走吧。」

  兔子也很自覺地撲過去,抱住顧絳的腳。封寒纓神識被困在這隻兔子裡,魔氣又受到抑制,除了渾身的肉有點價值,純然就是一隻廢兔子,這一段時日以來,為了追上他們的腳步,兔子後腳的肌肉都蹦躂得越來越結實了。

  讓他自己飛,是飛不起來的。封寒纓每一日憋屈著,憋屈著,也就習慣了。

  顧絳看著掛在自己身上的一人一兔,不由扶額,他一腳踢開封寒纓,垂眸看聶音之一眼,攬住她的腰騰空而起。

  肥兔子在地上滾了一圈,望向空中漸行漸遠的身影,徒勞地上躥下跳,「師尊!」

  顧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聶音之趴在顧絳肩上,對他揮揮手,「小纓子,你跟紅葉在這裡玩會兒,我們忙完了回來接你們。」

  封寒纓:「……」他和一把刀有他娘的什麼好玩的?等他蹦到刀山上,找到紅葉,都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封寒纓咆哮,「師娘,你能不能對我負點責任?!」

  空中的身影一滯,差點跌下去,聶音之連忙抱緊顧絳的肩,手掌安撫地拍拍,臉不紅氣不喘,臭不要臉道:「是他非要這樣叫,不過就是個稱謂,我無所謂的,孩子不懂事,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顧絳好笑道:「你知道他多少歲了?你還不如他的零頭。」

  封魔頭幾百歲肯定有了。

  聶音之不高興道:「那你是覺得我占了你徒弟的便宜?」

  顧絳:「???」他眼帶佩服地垂下眸看她,忍無可忍,掐上她的臉頰,「怎麼說都是你的理。」

  「唔。」聶音之吃痛皺起眉。

  顧絳立即鬆開手,指尖輕輕蹭過她臉上被捏出的紅印子。原來這麼怕疼的。

  【那還不是你慣出來的臭毛病doge你舅寵著她吧!】

  【講真,阿音現在才十七歲吧,老魔頭至少兩千歲了,我悟了,我的對象還在兩千年後的未來等著我】

  【首先,你得活到兩千歲。】

  【我要笑死了,這是什麼扔下孩子不管的無良父母,封寒纓真的好可憐,邪肆狷狂的大反派,就這?就這??】

  【紅葉刀好像被主人撒開繩子的狗狗,天可憐見,它怎麼就看上魔頭這個懶東西了呢】

  【救命,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封兔子了,就算封總從魔窟出來大殺四方,也改變不了我對他的刻板印象了。】

  【叫什麼封總,叫小纓子。】

  【小纓子,有點眼力見吧,顧絳牌交通工具,是你能隨便上的嗎?真是沒有一點AC數】

  【難怪顧絳急著給聶音之找劍呢,現在是你騎我,以後就是我騎你了唄】

  【???什麼虎狼之詞???姐妹這麼會說你就多說點!】

  這些彈幕跟著他們一起飛,就跟身後綴著的一大串尾巴,聶音之看了一路,笑得停不下來,也在他懷裡抖個不停。

  顧絳倦了,抬起手。

  聶音之眼疾手快地一把按在他,「你別召紅葉,讓它玩一玩吧,我不亂動了也不笑了。」

  被看穿意圖的魔頭收回手,「什麼事這麼好笑?」

  聶音之餘光掃了一眼沒有消散的彈幕,含糊道:「因為開心。」

  顧絳被她說服了,因為聶音之確實經常這樣傻樂,很容易滿足。

  兩人落在劍林一側的山崖上,劍林在山谷中,從山谷到崖壁,插滿了靈劍,谷中生著布滿尖刺的荊棘藤,黑色的荊棘如蛇一樣攀爬在劍刃上,像是天然的劍鞘。

  「我進不去了,只能你自己進去。」顧絳有紅葉刀,不會受這些劍的歡迎,他進去只會給聶音之添麻煩。

  聶音之點點頭,準備跳下山谷之時,她又頓了頓反身回來,在懸崖頂上找到一處合適的位置,從芥子裡取出一張軟榻,塌上軟枕小幾一應俱全,又掏出一盒冰鎮的果子並幾盤小點心。

  「那我走啦。」聶音之對他揚眉一笑,裙擺飛揚,縱身躍入山崖。

  顧絳下意識往前追去一步,看著那抹鵝黃的身影被縈繞在山谷上方的劍氣吞沒,腦海里還殘留著她那張笑顏。

  他脣角微翹,躺到聶音之為他布置的軟榻上,捻了一顆果子塞進嘴裡。

  有點太甜了。

  山谷中的劍氣柔和地接納了這個侵入者,真正落入谷中,才發現這些劍的居住環境其實很寬敞,根本不像在外面看著那麼擁擠。

  劍與劍之間有自己獨立的領域,相鄰的幾把劍之間,劍氣有糾纏有碰撞,細細一感受,就能看出它們的鄰里關係到底和不和睦。

  聶音之行走在劍林裡,能感覺到無數不同屬性的劍氣從她身上撩過。

  這裡沉寂兩千多年,終於開門迎客,靈劍們都激動壞了,劍氣爭先恐後地涌過來。聶音之長髮飛揚,袖擺裙裾無風自動,周身繞滿了顏色各異的劍光,如同踏著七彩霞光前行。

  看上去既美且颯,實際上,她就是在被這些劍氣扒拉來扒拉去。

  聶音之:「……」與其說是她在挑劍,不如說是劍在挑她。

  突然,她腳步一頓,抬手一把掐住一抹往她領口鑽去的劍光,用靈力碾碎,「看就看,別耍流氓好嗎?」

  聶音之被劍氣簇擁著,一路走到劍林深處,也不知道這些劍是怎麼回事,光看光摸,當她看中一柄想要主動時,那劍光跑得比誰都快。

  她有些鬱悶了。

  聶音之坐到劍林中的高台上,閉上眼睛,屏蔽掉一切雜念干擾,放出神識,山谷中紛擾的劍氣盡數消失,在她黑暗的靈台裡亮起幾抹劍光。

  這些都是可與她契合之劍。聶音之在這些劍光中徘徊,按照她一貫的做法,她當然是全都要啦,只不過她願意,劍不願意。

  所以,聶音之慎重考慮了片刻,選了那把與她適配度最高的靈劍,她的神識迎向那抹劍光。

  懸崖上,躺在軟榻上小憩的人似有所感,睜開眼睛,只見山谷劍林中,一把長劍絞碎了身上荊棘,拔地而起,呼嘯著朝中心台飛去。

  那劍光雪白,鋪染開一片,一聲清越的鳥鳴響徹天地,雪白的鳳鳥虛影拖著長長尾羽,振翅環繞在長劍左右。

  顧絳被劍光刺得眯起眼睛,抬手虛虛擋住,喃喃道:「還真是你能選出的劍。」

  長劍落到聶音之身前,那純白的大鳥虛影張開雙翼,幾乎將她整個人罩入羽翼下,聶音之耳邊是長劍嗡鳴,劍鳴清越似鳳鳴。

  她的神識沒入劍身,與此同時,長劍的劍氣也滲入她的經脈。

  聶音之只感覺到一股灼燒的熱度竄過她渾身經脈,在靈樞滯留片刻,涌向靈台。

  靈劍在相看她的時候,聶音之的神識也在靈劍內部轉了一圈,腦海里浮出劍靈的模樣,這把劍屬火性,那劍靈大鳥實則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凝成,純白色的火焰。

  長劍在她身上發現了別的劍氣,劍身一震,聶音之立即感覺到長劍不滿的情緒。

  灼燒的劍意瞬間從她經脈裡退出,鴻鵠低下頭,憤怒地在她腦袋上啄一口,縮回劍內,靈劍化作一道白光,唰地射向天際。

  回去了。

  幸好鴻鵠劍靈沒打算傷她,聶音之只是髮髻被啄散,披頭散髮,神識追在長劍後,撕心裂肺地喊:「哎,別走!你聽我解釋!」

  靈劍頭也不回,明顯就是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態度。

  聶音之最大的優點就是堅強,緊追不捨。

  懸崖上,顧絳剝了一顆葡萄,遙遙看著聶音之追劍,實在沒能忍住笑出聲,剝好的葡萄從他笑到顫抖的指尖滾下去。

  聶音之追了靈劍一大圈,神識不斷碰撞劍身,軟磨硬泡,靈劍不為所動,最後她煩了,生氣了。

  顧絳正看得興起,好戲戛然而止,無奈搖頭:「笨蛋,你也放棄得太快了。」

  再纏一纏,那劍就鬆動了。

  那柄靈劍也沒料到,那麼熱烈裹著它的神識,怎麼轉眼間說退就退,它在半空中停滯片刻,呼嘯著插回自己的地盤上。

  聶音之收回神識,休息了片刻,暫時沒有再去勾搭別的劍,她需要將經脈裡的劍氣解決了。

  她經脈裡的劍氣來自於如意劍。

  聶音之入門第一日,桑無眠就把如意劍給她了,開啟靈竅前,她就開始學習劍招。開啟靈竅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如意劍氣引入丹田。

  她的渾身修為,都是隨著如意劍一起漲起來的。

  一般劍修,築基的時候,就該契合本命劍,聶音之也是那麼做的,卻幾次三番都被如意劍拒絕。

  她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去找自己師尊解惑,桑無眠總是說時機未到,劍修與劍之間的關係緊密非常,不容外人置喙,即便是師父也亦然,她不應該問他,而應該去問自己的劍。

  桑無眠這話說的的確沒錯。

  聶音之在沒有契合命劍的情況下修至金丹,若是還無法收服如意劍為命劍,她的修為也會永遠止步在金丹。

  如意是她入道修行擁有的第一把靈劍,也是唯一一把,聶音之自始知道自己的天資,骨子裡難免自傲,她從未懷疑自己征服不了如意劍。

  只是,桑無眠從未告訴她,如意劍有主。

  如意劍氣和她的金丹、渾身經脈難分難離,想要拔除出來,並不容易。也難怪她的金丹蕭靈竟然可以用,想必正是有如意劍氣作為媒介。

  聶音之從金丹裡抽出第一縷劍氣,冷汗就濕透了背脊,臉色慘白,整個人幾乎虛脫。

  顧絳按上手腕咒印,感覺到了主術者突如其來的虛弱,他驀地從榻上起身,飛到半空,縱身扎入劍林。

  滿谷的劍氣都被攪動,相比起聶音之,這些劍光對他就不怎麼友好了,山呼海嘯似的劍氣尖嘯著刺向他。

  顧絳飛快往裡掠去,魔氣一路碾碎射來的劍光,直到落到聶音之面前,他蹲下身將人半攬進懷裡,捏住她的下巴抬起,「聶音之,你在做什麼傻事。」

  聶音之已經一口氣從金丹內抽出三道劍氣,有種渾身都被抽空的虛弱,還沒緩過勁兒來。

  看到彌漫的魔氣和不斷朝他劈來的劍光,她無力地推搡了顧絳一下,「你出去,我沒事的。」

  「你這樣抽劍氣,只會將你的金丹抽碎。」顧絳就地坐下,將她抱到腿上,軟聲道,「那把劍很適合你,再去哄哄它,烈女也怕纏郎。」

  聶音之虛軟地靠在他肩頭,委屈道:「它嫌棄我經脈裡有別的劍氣,我抽光了,再去找它。」

  「別說傻話,劍氣和你的修為融為一體,抽光劍氣和抽光修為無異,必須要先契合命劍,再以新易舊,就和魚池換水是一個道理,先抽光水,你這條小魚還活不活了?」

  顧絳屈指將她臉上的碎發勾到耳後,「若它還是不從,本座幫你與它強行結契。」

  「好。」聶音之又在他懷裡靠了片刻,恢復一點氣力了,便推到他道,「你快出去。」

  顧絳將她放下,身影從中心台上消失,他在這裡引得劍氣騷動,不利於她結契。

  過了好一會兒,滿谷劍氣才又重新恢復平靜,聶音之放出神識,再次朝那把劍而去,試著召喚它。

  銀白色的雪亮長劍插在碎成渣的荊棘叢裡,劍光橫衝直撞,正在發脾氣,逼著周圍的劍都自動退避三舍。

  感覺到熟悉的神識召喚,那劍光略微凝滯,只象徵性地矜持了一小下,長劍重新抽出,朝著中心台飛去。

  一回生二回熟,失敗一次,還能再見第二次,說明雙方的意向都很大。

  靈劍雖然嫌棄她經脈裡有別的劍氣,耐不住雙方實在匹配,只能打掃打掃,湊合著過吧。

  鴻鵠劍靈縮成一簇指尖大小的純白火焰,從她眉心滲入,穩穩地落入她的靈台裡。一瞬間,溫暖的劍氣流淌過她的四肢百骸,匯入金丹中。

  聶音之盤膝入定,劍氣從靈台火焰中出,周而復始地衝刷她的經脈,匯入金丹,將如意劍氣逼出體外。

  雲笈宗內,蕭靈又回到了她的明霄峰,只是這一次,她被關在了一座殿中,暫時沒有自由。

  如意劍顫動不休的時候,她正在宣紙上畫畫,蕭靈的神識已經痊愈,外放這麼一點範圍,還是可以的,小鳥的視角總是和人不太一樣。

  聽到如意劍的嗡鳴,她奇怪地放下筆,宣紙上的人像畫完成了一半,衣衫、發冠、臉型、嘴巴、鼻子,是個男子的面貌,只是獨獨缺了眼睛還沒畫上。

  眼睛是神所在,沒有眼睛,這張圖實在難辨何人。

  蕭靈為了這一雙眼睛,已經苦惱許久了。

  她取下如意劍,摸到劍刃上細細的震動,如意劍氣紊亂得厲害。

  「如意,你怎麼了?」蕭靈皺起眉,試著灌入自己稀薄的靈力去入劍身安撫它,劍光忽然暴漲了一下,差一點割傷她這個主人的手,蕭靈下意識松了手,如意劍當啷一聲落到地上。

  那暴漲的劍光只是須臾,轉眼就黯淡下去,如意劍的劍刃一時間像蒙了塵,竟比平日灰敗了許多,纏在劍柄上的軟綢可能是被剛剛暴漲的劍光劃過,無聲斷開,落到了地上。

  蕭靈愣了愣,正打算彎腰拾起靈劍。

  殿外一名女修的聲音,「蕭靈,大長老有請。」

  蕭靈抿了下脣,應聲道:「是。」隨後撿起如意劍,用袖子擦擦劍刃,不見有什麼效果,只好將劍放上劍架,往外走去。

  來人是大長老顏異身邊的弟子,元嬰期修為,來押解她這個靈基剛恢復的,只剩煉氣修為的人,算是大材小用了。

  在她身後還有一名築基期的少年。

  蕭靈認得他,以前白英來明霄峰接她去醫堂,偶爾這個少年會跟她一起來,將白英送到明霄峰,他就會離開。

  他們沒碰過面,蕭靈是通過小白鳥的眼看見的。

  七日前,荊師叔走火入魔,自絕而亡。

  不知為何,顏長老覺得荊師叔為她進行的治療有問題,一直在調查這件事,所以蕭靈至今沒有自由。

  女修手中玉牌閃過一道光,結界豁開一道口子,讓蕭靈出來,帶著她去了慈虹殿。

  這是新建的殿宇,廊柱雕欄,一切都是嶄新的,就連腳下的地板也是嶄新的。

  殿中,三位太上長老都在,還有雲笈宗各堂長老,有好幾位都是新上任的,接任當日在慈虹殿一戰中隕落長老的職位。

  大殿正中擺著一個大圓盤,盤中薄薄盛了一層凝膠一樣的液體。

  顏異道:「這是玄蚌液,將神識投入其中,蚌液升騰成霧,會將你靈台記憶真實呈現出來,這與搜靈術不同,對人是沒有損傷的。」

  不單只是醫堂的白英,門下弟子七人失蹤,連魂魄都召不回來。又剛好是在雲笈宗內最亂的時期,這幾個人的失蹤和荊重山之間有沒有關係,實在不好妄下結論。

  荊重山靈台碎了,從他身上根本挖掘不出任何信息。進行藥浴的藥池殿中還剩了些殘留的靈草靈藥,他們從藥池內多處地方取樣,也沒發現異常。

  顏異之前就詢問過蕭靈治療的過程,從她口中並沒有問出有用信息,唯有直接讀取靈台。

  蕭靈行過禮,按照指示配合地坐到蚌液邊,神色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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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 11:19 PM

第27章

  慈虹殿內,四周的垂簾被放下,殿內光線一下子黯淡了許多,圓盤裡的蚌液便顯出瑩瑩的光,乍一看像是一輪圓月躺在地上。

  蕭靈的神識沒入其中,失去意識,那名女修弟子蹲在她身後,扶住蕭靈的肩膀。

  圓月上很快升起了霧,白霧在殿中彌漫開。

  搜靈術是蠻橫闖入靈台主動攫取需要的信息,這對神智損傷很大,除非是已經蓋棺定論的有罪之人,否則輕易不得使用搜靈術。

  靈台記憶的呈現需要外因引導,顏異問道:「蕭靈,荊重山是從何時開始為你治療,又是如何治療的?」

  隨著他的問話,白霧裡浮出景象。景象裡顯出明霄峰上的結界樞紐高台,幾大門派的長老聚在一起看守結界。

  在那高台上還有另一個人,咒術世家阮家的大公子。

  這是在他們知道聶音之和顧絳身中共生咒後,以如意劍氣誘聶音之入劍陣擊殺失敗的後三日。

  顯赫一時的咒術世家沒落,遭到自家咒術反噬,本家人盡數隕落,這位大公子只是阮氏旁支,他所了解的共生咒粗淺得很,只知皮毛。

  阮公子提供的唯一一個有用的信息,就是共生咒分主從,據各長老的窺探來看,極有可能主咒術在聶音之身上。

  荊重山出現在明霄峰上,小白鳥便從前殿檐角離開了,和他一同回了明霄後殿。

  他捧著小白鳥腳步匆匆地轉過遊廊,來到後殿一座偏僻的閣樓,蕭靈病骨支離地靠在軟椅上,靈丹強撐出的美麗皮囊已經蓋不住底下蔓延的瘴毒,那清透的膚質下,滲出斑駁的瘴毒斑。

  宛如一朵正在凋謝的花。

  殿上的長老都不由得心生憐憫,面露不忍。

  顏異無聲輕嘆,心中無緣無故冒出一絲愧疚之情,不由反思自己,同在明霄峰上,他們一心投在守護結界上,對這個遭受病苦的弟子確實太過忽略了。

  蚌霧裡的景象還在繼續,在荊重山進門時,蕭靈強撐著起來迎接,被荊重山急忙制止,將她重新扶回去坐下。

  「靈靈,我找到治療你的辦法了。」荊重山想來確實耗心耗力,臉上帶著濃重的疲態,此時表情輕鬆了些,情難自禁地撫上怔愣中的蕭靈臉頰,「我說過,我會治好你的。」

  蕭靈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從椅上跌下來,行了一個大禮,帶著哭腔道:「荊師叔大恩,蕭靈無以為報。」

  「你這是做什麼?」荊重山扶起她,眼中含著一點痴態,「只要你恢復到以前那般生氣蓬勃的模樣,就是對師叔最大的回報。」

  顏異皺起眉,殿上的眾人皆看得出來,荊重山對蕭靈恐怕是動了別的心思。

  但景象中二人並無逾越行為,荊重山扶她坐好,重新坐下,對她道:「你的身體太弱,只能採用溫和一些的方式,通過藥浴將藥性滲入你體內,我已經搜羅好需要的靈草靈藥,浸泡於沸水中,待明日午時,我派弟子來接你到醫堂藥殿,需要你進浴池,而我則用靈力引導藥性進入你的經脈,逼出瘴毒。」

  他這個解釋實在簡單,聽不出異狀。

  蕭靈疑惑道:「瘴毒深入我骨髓,這樣真的可以逼出來嗎?」

  「試一試總是沒錯的,靈靈,你放心吧,一定會有效果的。」荊重山又道,「瘴毒與你骨肉相連,要想將其硬逼出來定會疼痛難忍……」

  蕭靈立即道:「師叔,我不怕疼。」

  「我知道,你是個堅強的姑娘。」荊重山笑了下,「靈靈,你信得過師叔嗎?」

  蕭靈毫不猶豫地點頭,就連她肩頭的小白鳥都「啾啾」叫著點著小腦袋,憨態可掬,「現在,我最信任的人就是荊師叔了。」

  荊重山溫柔地凝視著她,「那便好,疼痛能避免師叔自然舍不得你疼,進浴池前你服下斷神丹,暫時剝離開神識和身體的聯繫就行。」

  斷神丹切斷神識和身體的聯繫,神識會被暫時封閉起來,旁人就是將她的身體生吞活剝了,她也覺察不到,極其危險。

  蕭靈猶豫了片刻,咬咬牙頷首答應了。

  眾人一聽斷神丹都覺得不妙,果然,第二日蕭靈被引入藥殿,服下斷神丹後,她神識裡的景象就消失了。

  等她再次醒來,已是治療完畢,小白鳥的視覺恢復,蚌霧裡才又重新浮出景象。後面幾次的治療均是如此。

  安淮站在大殿一角,靜靜盯著蚌霧裡的那抹身影,折丹峰大震時,白英匆忙伸手去扶蕭靈,袖子滑開,露出手腕上一串白白的珍珠。

  小白鳥歪著頭「啾」一聲。

  白英拉起袖子將手鏈蓋住,朝小白鳥眨眨眼,臉上泛出紅暈。這手串是安淮送她的,白英覺得土氣還礙手礙腳,根本不願意戴給他看。

  少年隱忍的情緒因為這一串珍珠險些決堤,他緊咬著牙關深吸口氣,不錯眼珠地盯著蚌霧裡的畫面。

  這一回,白英沒有像往常一樣送到便離開,她被荊重山留下幫忙,蕭靈意識斷開後再醒來,便不見她的身影了。

  蕭靈問起白英小師妹,荊重山呵呵笑兩聲,搖頭嘆道,「她今日協助我為你療傷,有了些許感悟,來不及等你醒來,就迫不及待去閉關了。」

  安淮捏緊拳頭,死死盯著畫面,恨不能將所有細節都收入眼中。

  蚌霧裡傳出了雲笈宗弟子七嘴八舌的議論聲,是蕭靈在去桃苑時聽見的。

  殿上眾人面色複雜,桑無眠要剖聶音之金丹為蕭靈療傷一事,全是那日在慈虹殿中聶音之的一面之詞,她鞭笞內門弟子致死,當日在殿上,刑堂長老對她的處罰合乎門規。

  這只是聶音之無憑無據的指控。慈虹殿一戰後,門中確實太多疏漏,以至於各種謠言傳得到處都是。

  蕭靈九死一生回到宗門,聽到這些流言,幾乎心如死灰,獨自坐在桃苑中,久久不能回神。

  一位太上長老神念傳音顏異,「師兄,荊重山以不當方式治療之事,也是聶音之傳遞的信息,她一直被困折丹峰,出來後便離開宗門,根本未曾踏足醫堂,又是從何得知荊重山是如何治療的?我看她只是想動搖宗門人心。」

  「我當然也想過。」顏異回道,「只是荊重山恰好走火入魔,門中又確有弟子失蹤,非得調查清楚不可。」

  那位長老搖搖頭:「那一夜折丹峰破,魔氣四處蔓延,師兄,你也知道『血月影』能無聲無息消融一切,連魂魄都逃不開,我看這些弟子極有可能是喪生在魔氣下。」

  顏異沉默片刻,另一位女長老忽然出聲問道:「蕭靈,折丹峰破那一夜,妖獸如何進入桃苑將你擄走的?」

  白霧搖曳片刻,濃重的妖氣突然從白霧中彌漫開,妖氣之中浮出一張妖艷的臉,眾人看了好幾眼,才看出來那是聶音之的臉,妖氣太重,幾乎扭曲了。

  這個時候,真正的聶音之在魔頭懷裡呢。

  「聶音之」朝蕭靈撲去。

  之後白霧倏地散開,景象消失。

  「意識斷了,當時應該是昏迷了。」問話的長老思忖片刻,看向顏異。

  顏異決定繼續問道,「這妖獸為何要擄走你?你們之間有何淵源?」

  白霧波動了好一會兒,蕭靈在抗拒這個問題,只不過她的抗拒毫無作用,神識入了蚌液只能被牽著鼻子走。

  蚌霧裡浮出一片黝黑的沼澤,數十條粗大的鐵鏈從沼澤中浮出來,攪得水聲嘩嘩,鐵鏈上閃著封印銘文的符光,鐵鏈中心拴著一隻白首赤足的龐大凶獸。

  那凶獸抬起頭來,露出一張與桑無眠一模一樣的面容,清冷熟悉的聲音響起,誘惑道:「靈靈,摳掉那一塊銘文,只要我出來,師尊定會護你周全。」

  蕭靈手上抓著鐵鏈,表情失神,顯然中了蠱惑,她被瘴氣侵蝕的身體上已經染上一點黑斑,她揉了揉眼睛,視線有些模糊了。

  桑無眠催促著她,蕭靈手上凝聚了自己所有的靈力,插進鐵鏈上一個細小銘文。

  銘文閃了閃,符光黯淡下去,最終消失。牽一發而動全身,鐵鏈上的銘文相繼崩潰,符光越來越暗。

  在最後一枚銘文暗下去的瞬間,鐵鏈寸斷的巨響響徹整個大殿,蚌霧裡徹底黑下去,但能聽到沼澤的水聲,蕭靈輕聲喊道:「師尊?」

  一直安靜靠在女修肩頭的人突然動了下,她整個人都在顫抖,更劇烈地抗拒起來,蚌霧又開始動盪。蕭靈想將神識抽出來。

  動盪的蚌霧裡斷斷續續傳來一些曖昧的聲音,殿上的眾人臉色大變,有些尷尬。

  女長老推了顏異一把,催促他道:「大師兄,斷開!」

  顏異這才反應過來,揮袖放蕭靈的神識回去,霧中聲音倏地消失,大殿上一片死寂,蚌霧收攏回圓盤重新凝為透明的黏稠液體。

  【這就是死寂深淵底下被拉燈的部分?????】

  【桑無眠,你好綠啊,公開處刑,死後鞭屍,這也太慘了】

  【顏異是怎麼回事?說好的只問蕭靈治療的事,為什麼出爾反爾?也太噁心了,挖出別人的隱私很好玩嗎】

  【為什麼要給我喂屎!!原著明明寫了是雙潔!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作者還不告這垃圾公司嗎,操!我要吐了。】

  【垃圾公司出品的所有劇都是買了改編權的哦,望你知】

  【桑無眠男主位置都不保了,還為他潔個鬼,朱厭最後上位男主的話,這也是雙潔的啊,有問題嗎?】

  【她同意展示自己的靈台記憶,就應該知道會有暴露的風險,就該把該清洗的記憶都洗乾淨,都讓朱厭洗掉了把真相告訴她的那一段記憶,為什麼不把這一段也洗掉】

  【朱厭好黑啊,暗戳戳宣告主權嗎】

  聶音之一睜眼就看到滾滾而過的彈幕,綠得讓她差點以為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出了劍林,回到池航山深處的古林子裡。

  彈幕瘋狂地討論著雲笈宗那邊的劇情,看上去非常精彩,聶音之都有些心癢難耐了。

  她也好想看看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難道就是彈幕裡所說的,追劇的快樂?

  過了好一會兒,彈幕裡的綠色才退去,數量也稀少了些。

  聶音之用力閉了閉眼,重新睜開,伸手抓住懸在眼前的銀白色長劍,靈劍輕鳴一聲,劍刃上閃過雪亮的劍光。

  劍首雕著一隻純白鳳鳥,每一根羽毛都看得清楚,栩栩如生,長長的尾羽從劍首繞著劍柄而下,尾端沒入劍格。

  聶音之握著劍柄試了試手,嘀咕道:「有點磨手。」

  鴻鵠腦袋從劍首上探出來,毫不留情地啄了一口她的手腕。

  聶音之:「……」她抱住劍,立即改口,「我開玩笑的,你好漂亮啊。」

  靈劍這才罷休。

  聶音之經脈裡的如意劍氣還沒有被清除乾淨,五年的日積月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徹底割裂的。

  不過她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命劍,命劍又是一柄比較霸道的主兒,清除掉殘留的如意劍氣是早晚的事。

  聶音之心念一起,劍隨意動,帶著她衝出劍林,劍光拖出一道雪白的影子,發出清唳的呼嘯。鴻鵠劍靈展開雙翼,圍著劍林上空盤旋幾圈,非常招搖。

  劍林中一時間群情激憤。

  聶音之想到被擊落的紅葉刀,有這個前車之鑒,斷不可能再重蹈覆轍,她強硬召回叫個不停的劍靈,急速飛離劍林上空,落到顧絳所在的懸崖上。

  魔頭斜倚在軟榻上,被劍光刺得微眯了眼,嫌棄道:「你那鳥可真吵。」

  「你的紅葉還不是很吵。」聶音之不服氣,紅葉圍著他們急速轉圈時,刀鳴聲和鴻鵠叫聲也差不離。

  顧絳嘖一聲,同款嫌棄臉,「都吵。」但紅葉沒有她的那麼晃眼。

  聶音之舉起靈劍,手腕靈活地輓了一個劍花,擺了一個姿勢,「好看嗎?」說完她從雪亮的劍刃上看到自己的投影,隨意輓在腦後的髮髻松松垮垮,兩鬢垂滿了碎發,亂七八糟的。

  在顧絳開口之前,她搶先道:「別說話!」聶音之跑到他身邊坐下,取出一面鏡子塞進他手裡,捉住他的手舉起來,調整好角度,開始給自己梳頭。

  顧絳:「……」

  「你拿好了,別亂動。」聶音之抬了一下他的手,顧絳只好又給她舉回去。

  聶音之梳頭梳得很慢,她對輓髮髻還不是很熟練,偏偏又想梳個好看的頭型,折騰了半天才梳好,梳完頭,又要補妝,麻煩得要死。

  顧絳看著她描眉畫脣,長眉微挑,忽然開口道:「你那邊眉毛畫高了。」

  聶音之立即抬眸看向他,「哪邊?」

  顧絳揚揚下巴,「左邊。」

  聶音之對著鏡子來回照,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聽他這麼一說似乎是有點,便想辦法調整了下。

  「有點細了。」

  聶音之看他一眼,照了照,又多描了幾筆。

  顧絳沉吟道:「這麼一看,右邊的顏色淡了。」

  聶音之還沒補完,顧絳又道:「好像高了點。」

  「你剛剛說左邊的高了!」聶音之意識到自己被他捉弄了。

  「唔,是嗎?我剛剛說的左邊?」顧絳忍笑忍得手抖,只好用魔氣托住鏡子。

  聶音之瞪向他,撲過去將魔頭按倒榻上,捉住他的臉,用螺黛將他的眉毛涂成兩條大黑蟲子才罷休。她坐在顧絳身上,捏住他的下頜左右看了看,「濃眉大眼的,很不錯。」

  顧絳一撐手臂坐起來,聶音之驚呼一聲往後倒去,他急忙身後攬住她的後背將她按回懷裡。

  聶音之撞在他肩上,剛抹好的口脂蹭在了他領口上。

  顧絳鬆開了她一點,垂下眼眸,看了她片刻,指尖撫上她的脣。

  【什麼??我聽錯了嗎?慢鏡頭bgm??官方認證了!副cp終於有自己的歌了!】

  【是不是心動了是不是心動了?!】

  【這是劇官方也妥協在他們的糖裡了嗎?老實講,以前好多場景我都覺得可以慢鏡頭bgm的】

  【親她!魔頭你是不是不行!坐你身上了你都不硬?不行換我來,我也想要老婆坐我!】

  【達咩,魔頭現在的眉毛太好笑了,太像蠟筆小新,我萎了】

  【如意劍的聯繫也斷了,現在女主女配徹底沒有了瓜葛,要是還給女配這麼多鏡頭,是想搞雙女主線嗎】

  【嘻嘻,看看收視率吧,哪邊的收視率高就多播哪邊唄】

  【要不,聶音之摸摸葉子吧?先檢驗下他到底行不行,畢竟兩千多年了,萬一壞了可怎麼整,及時止損吶】

  【筍不筍呢你,四川的筍都要被你挖完了,小心紅葉今晚就來取你狗命。】

  【上次摸葉子的時候,我看到魔頭用袖子擋了,投一票他能行!】

  聶音之沒聽到它們說的什麼歌,她瞪大眼睛,苦思冥想,他上次用袖子擋了嗎?為什麼她沒有注意到?

  顧絳原本想幫她把糊出來的口脂擦掉,結果越擦越糊,只好訕訕地收回手,不敢吭聲了。

  聶音之一看他這個樣子,立即警覺地去照鏡子,看到鏡子裡糊了一圈的嘴,像剛剛啃完小孩,直接氣笑了。她補了半天的妝,全白費了。

  她看一眼天邊西墜的斜陽,洗乾淨臉,不打算上妝了。

  聶音之身體裡的舊劍氣沒有排除乾淨,這裡靈氣充裕,很適合她修煉,他們乾脆在這裡滯留了幾日。

  其實按照顧絳的想法,這裡只有刀山劍林,沒有那些煩雜的人和事,他很願意在這裡住下。

  但這裡的靈氣實在太過充裕,聶音之覺得他會難受。

  他確實難受,已經習慣了。

  聶音之摸著自己的命劍,愛不釋手,劍還沒有名字,要她來取。聶音之問道:「你的刀也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嗎?為什麼叫紅葉?」

  顧絳抬眸看了一下果盤,聶音之心領神會,洗乾淨手給他剝了一顆葡萄喂到他嘴裡,顧絳吃完了才回道:「你看到刀山旁邊的樹林了麼?秋天時滿山都是紅葉,我取刀時,正是秋日。」

  「這麼隨便?」聶音之瞧不起他,又給他剝了一顆葡萄,「我還以為會有什麼深奧的寓意。」

  顧絳嗤笑道:「那你取一個深奧寓意的。」

  「我覺得鴻鵠就很好聽了。」聶音之嘀咕,小小的鴻鵠在劍首上拍打翅膀,看上去對這個名字也挺喜歡。

  顧絳道:「鴻鵠只是一種鳳名,並不獨特。」

  劍首上的鴻鵠立即倒戈,開始搖頭,不要這個名字了,它要獨特的名字。

  簡直一點主見都沒有。

  「那要不你跟我姓聶吧,劍跟主人姓,天經地義,就叫聶白。」

  鴻鵠還沒來得及反應,顧絳笑一聲,「真難聽。」

  聶音之立即轉頭瞪他,把手裡剝好的葡萄自己吃了,「你的紅葉也沒好到哪裡去,那你倒是說幾個名字來聽聽啊。」

  顧絳看了一眼點心盤,淺綠色的綠豆糕被壓成了花瓣的形狀,他一本正經道:「那就叫翠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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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 11:20 PM

第28章

  聶音之皺起表情,「翠花?」

  這明明是一個疑問的語氣,但是鴻鵠劍靈不知怎麼回事,竟然發出一陣靈光,劍刃上金光游走,須臾後,「翠花」兩個小小的篆體字落在它緊靠劍格的刃上。

  聶音之捧住劍,要崩潰了,「我還沒決定呢!你真的喜歡這個名字嗎?!」

  她以後喚劍來,難道都要大喊「翠花」嗎?

  顧絳笑癱在了軟榻上。

  聶音之現在還沒空收拾他,她抱著翠花徒勞掙扎,苦口婆心,「要不再改改?白火火怎麼樣?你是火焰凝成的呀!」她一撫掌,「我想到了,離為火,白離好不好?白閃閃呢?白霜呢?」

  靈劍一閃一閃,可惜劍銘一旦落下就改不了了。

  聶音之最後只能認命,但還是試圖掙扎一下,「好吧,那你大名叫『翠花』,小名我說的都要,叫你你可要應。」

  翠花忽閃忽閃,鴻鵠展開翅膀點了點頭,對自己一下擁有這麼多名字表示很開心。

  【翠花,還大名翠花哈哈哈哈哈,我笑吐了!魔頭看你造的什麼孽啊!紅葉都比翠花好聽一萬倍。聶音之,你吃了這麼大的虧,今天要是不暴揍魔頭一頓,你就崩人設了!】

  【白火火?白閃閃?笑拉了,兩個取名廢,糟蹋劍呢?糟蹋刀呢?廢物夫妻】

  【白離和白霜還像點樣子,這個做大名差不多】

  【天啊以後聶音之召劍,就得大喊一聲翠花!也太社死了!魔祖,不愧是魔祖,好歹毒的心腸】

  【翠花哈哈哈,傻劍劍還樂呢】

  【顧絳,你是不是就是想要個情侶名!我覺得紅葉小名可以叫『酸菜』,翠花上酸菜!】

  聶音之瞪著笑癱了的人,用力把自己眼眶憋紅。

  顧絳轉眸看到她的樣子,笑聲戛然而止,立即坐起身來,有些無措地托起她的臉,「這麼不喜歡這個名字?」他皺起眉,開始思索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將劍銘抹去的。

  聶音之眼中含淚,委屈地吸吸鼻子,聽取了彈幕的建議,「那你也得給你的紅葉取個小名,叫酸菜,以後都要這麼喊它。」

  老子跟你同歸於盡!

  顧絳:「……」

  「我就知道你不願意。」聶音之醞釀許久的淚珠從眼中滾落,滴到顧絳指尖,他就如同被燙到了一般,驀地縮回手去,「好,我答應你。」

  顧絳說完,當即抬起手,他的指尖還殘留著聶音之的眼淚,薄脣輕啟,「紅葉。」

  虛空中一陣波動,泛出紅光,顧絳從中一把抽出暗紅長刀。

  紅葉和翠花狹路相逢,一刀一劍都炸了毛,紅白兩色的光霎時糾纏在一起。

  鴻鵠張開雙翼,翅膀上的火焰熊熊燃燒,蹲在劍首上對著紅葉刀啾啾叫,紅葉唰地一下迸出一片黑紅色的刀光,戾氣逼人。

  鴻鵠頓時一縮脖子,半隻鳥都縮進了劍首裡,仍不服氣地大叫。

  顧絳屈指彈向刀刃,指尖和刀刃撞出「嗚」一聲嗡鳴,紅葉劇震不休,那蔓延的刀氣便如潮水似的收回來,紅葉懸在半空還在不停顫動,整把刀都有點懵。

  鴻鵠瞅準這個機會,從劍首裡冒出來,雙翼大張,雪亮的劍光掃出去,連掃紅葉刀兩大耳光。

  聶音之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將抱住靈劍,批評它道:「咱們不興乘刀之危的。」

  顧絳道:「從今天開始你小名叫酸菜,以後叫你酸菜也得應。」

  紅葉震驚,刀鳴聲表達了它強烈的不願意,挨緊刀背的刃身上,「紅葉」刀銘如燒紅的岩漿一般亮了起來,仿佛在向狗逼主人強調,刀刀有名字!

  顧絳修長的手指又伸到了刀刃上,刀銘倏地暗下去,酸菜妥協了。

  顧絳滿意地收回手,轉眸看向聶音之。

  聶音之用手背蹭蹭眼淚,心裡笑開了花,「這還差不多。」

  此時此刻,被遺留在刀山的封寒纓十分茫然。

  一日前,他一隻兔子被扔在刀山,實在沒什麼事幹,心神便放在了萬魔窟裡,兔子窩在一處草叢睡覺。

  雖然和聶音之的交易還沒有談妥當,但衝破封印是勢在必行,他也得清理清理對他陽奉陰違、心懷鬼胎的傢伙了。

  魔修被鎖在萬魔窟中十年,在封魔印下建立起了大殿城池,呈環繞之勢,拱衛著中心的玄色高塔,那石塔黑得仿佛能吸入所有的光,塔尖直抵頭頂的封魔印,魔尊的大殿就在塔頂。

  封寒纓幾乎不離開高塔,萬魔窟中的群魔爭鬥,他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十年前那場正邪大戰,封寒纓被正道圍擊,又遭身邊親信背叛,硬生生挨了十九道誅魔雷,受了極其嚴重的傷,眾魔被逼入萬魔窟後,封寒纓落下這座玄塔,就閉關鮮少出來。

  要不是塔尖上彌漫的「血月影」,像一層陰翳一樣蒙在眾魔心頭,所有人都得懷疑魔尊是不是隕落了。

  三個月前,「血月影」忽的從塔尖上插入封魔印中,滿天的封魔銘文都被激活,天羅地網一般將整個萬魔窟罩在其下,眾魔千真萬確看到「血月影」滲出封魔印,逃了出去。

  萬魔激動不已,前赴後繼地朝封魔印撞去,又被大盛的符光拍回地上。

  然而,眾魔萬萬沒想到,「血月影」離開沒多久,又回來了。

  自那之後,玄塔頂端的「血月影」稀薄了不少,現在竟隱隱有消散的跡象。

  魔修之間勾心鬥角,就算被封在這個鬼地方,也有勢力劃分和爭鬥。擁有同源魔氣的魔修自然而然凝聚在一起,除玄塔外,將萬魔窟劃為四大城池,城中均有一位魔首。

  但他們彼此之間也不太平,弱肉強食是修真界中亙古不變的真理,在魔修之中更甚。

  同源魔修彼此凝聚與別城爭鬥,城內魔修又互相吞噬,和養蠱無異。

  除了「血月影」,只有封寒纓一個人繼承。

  眼見著封寒纓日薄西山,便有人開始蠢蠢欲動了。熔金城主無召派人潛入玄塔,試探封寒纓的反應,金黃的一縷魔氣層層而上,幾乎快要涌入無人踏足過的玄塔頂端。

  塔頂空曠的大殿內,只孤零零擺著一張堅硬的坐塌,那坐塌同是用玄石打造,似乎與整座塔身是融為一體的。

  座上盤膝坐著一個玉冠博帶的玄衣男子,那寬大的長袍幾乎拖到地上,室內均是暗沉沉的黑,唯有他那張臉白得瘮人,長眉斜飛入鬢,眼眸微闔,眼尾上翹,眉心點著一顆殷紅的硃砂痣。

  在這種極致的黑與白中,那顆硃砂紅得近乎妖異。

  封寒纓靜靜睜開眼睛,他的瞳仁仿若也是身下的玄石雕成,幽如深潭,竟不見神光。

  「熔金」魔氣探入大殿門縫之前,封寒纓整個人從座上消失,下一刻,殿門轟一聲洞開,一隻蒼白的手從袖袍內探出,掐住了那縷金黃魔氣。

  封寒纓抬手,嘴角勾出一個嗜血的微笑,冷聲道:「滾來受死。」

  他說完鬆開手,金黃魔氣連滾帶爬地順著石階往下逃竄,封寒纓往大殿外的露台走去,他在顧絳和聶音之手裡受了那麼多氣,有人送上門來讓他發泄,正好不過。

  他看著一個魔修跌出玄塔,屁滾尿流往熔金城跑,速度太慢,封寒纓耐心有限,實在等不及了。

  「血月影」從塔頂潑下,宛如洇染的水墨,須臾間和那魔修擦肩而過,魔修連聲慘叫都沒能發出,就無聲無息消融在黑紅色的魔氣裡。

  片刻後,血月影在眾魔的觀望中,撞上熔金城的護城陣法,帶著血色的魔氣從結界屏障上鋪開,轉眼屏障崩潰,封寒纓砍菜切瓜一般宰了那些敢迎上來挑戰他的魔修。

  掠過熔金城上空,嘩啦啦的血水從魔氣中往下落,像落了一場血雨。

  他毫無停滯地入了熔金城的城主府,拖出這位膽子肥了,敢侵犯他權威的魔首,在熔金城上空,當著四城魔修的面,碎了他的經脈內府,斬了他的四肢,掏出內臟。

  足足折磨了一刻鐘,才徹底掐滅他的神魂。

  熔金城主的慘叫聲響徹整個魔窟,魔首隕落,「熔金」魔氣從他身上爆開,形成了濃稠的金霧,引來城中魔修瘋狂掠奪。

  天幕中的封魔印同時大盛,不斷耗蝕著魔氣。

  封寒纓甩了甩手上的血,垂眸俯瞰眾魔,就在眾魔修忐忑不安地以為他會大開殺戒之時,封寒纓的身影凝滯片刻,那陰霾一樣的「血月影」倏地縮回了玄塔。

  刀山劍林內,炎炎兔被紅葉的刀鳴聲震動,急忙從草叢裡跳出來,紅葉從刀山上射出,刺破虛空,從天空中消失了。

  封寒纓:「???」說好的忙完了來接他們呢!

  他們!們!

  【封總嗚嗚嗚嗚你終於支稜了一回,邪肆狂狷的魔頭,非你莫屬!】

  【封總好帥!斯哈斯哈】

  【本劇的反派工作,還得靠封總啊,欣慰】

  【才在萬魔窟中大殺四方,霸氣外漏,轉頭兔子哭哭,看不出來,小纓子還有兩幅面孔呢】

  【被拋棄的封兔兔也太可憐了!兔兔不哭。】

  聶音之從入定中醒來,看到彈幕,才想起來被丟在刀山的封寒纓,她推了推顧絳,「封寒纓是用著你的魔氣嗎?那他消耗魔氣,你會不會不舒服?」

  顧絳懶散地睜開眼,「不會。上天巴不得魔祖將自身魔氣全部散出去,分而化之,魔氣散出去越多,魔祖所承受的天威便越小。」

  聶音之明白了,接著他的話道:「魔祖也會越弱,最終徹底消失?」

  「嗯。」

  聶音之託腮看著他,思索片刻,「那消融的魔氣都去了哪裡?」

  「你要試一下麼?」顧絳坐起來少許,斜靠在軟枕上,手心裡浮出一團魔氣。

  聶音之伸手撥弄了下,那團魔氣隨著她的撥弄,在他手心搖曳,摸上去冰冰涼涼的,「要怎麼試?我滴點血進去?」

  顧絳搖頭,「用不著血,你不是在學封魔銘文麼?用封魔銘文就行。」

  「啊,你知道了?」聶音之怔愣片刻,她都是偷偷在學,魔頭成天都在睡覺,是怎麼發現的?

  她解釋道:「我不是針對你哦,是因為要去萬魔窟才想多做點準備,剛好你給我的卷軸裡也有……」

  「我知道。」顧絳笑起來,屈指輕輕彈了下她的腦門止住她的話,「你可以在我身上實踐一下。」

  聶音之猶豫不決,「會不會傷到你?」

  顧絳笑了一會兒,「你對自己還挺自信。」

  聶音之惱羞成怒地掐他一把,「我可是專為滅魔而生的。」

  「說什麼傻話,你就是你,是聶音之。」顧絳道。

  聶音之眼眸微微睜大,一眨不眨地看向他,顧絳也定定回視她,被她看得久了,他眼中露出些許疑惑,「怎麼?」

  聶音之沉默了片刻,好奇地問道:「顧絳,你活了這麼久,有喜歡過、愛過什麼人嗎?」

  顧絳不明白話題怎麼會突然轉到這方面,不過,還是老實回答道:「沒有。」

  「那,你要試一下麼?」聶音之學著他之前的口氣,「你可以在我身上實踐一下。」

  顧絳斂下神色,盯著她看了許久,正色道:「會不會傷到你?」

  聶音之噗嗤一下笑了,「你對自己還挺自信,你以為我會這樣說嗎?我才不。」她湊到顧絳面前,抓住他的手貼到自己臉上,歪頭輕輕蹭了蹭他手心,「我很容易受傷的,你得把我捧在手心裡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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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2 11:33 PM

第29章

  【啊啊啊啊民政局我搬來了!求求你們快點doi!!現在立刻馬上幕天席地白日宣淫乾柴烈火搓粉摶朱纏綿床笫顛鸞倒鳳巫山雲雨!!】

  【姐妹,穿件衣服吧,這怕是不能播】

  【現在要是切鏡頭,那我就默認他們已經do了】

  【有什麼是我們sssvip不能看的?不準切!我要看!】

  【好甜,我甜齁到了,別再給我喂糖了,我吃不下了】

  顧絳的指尖動了動,摩挲她滑膩的臉頰。聶音之只覺得貼著她臉頰的手心突然發起燙來,那熱度很快燙到不太正常,幾乎有些灼人。

  她急忙放下他的手查看,可他手心看上去並無異狀,一點也沒有紅,但手的熱度,手肘的熱度,一路往上都燙得驚人。

  聶音之伸手去摸他的臉,被燙得手腕一抖,急道:「顧絳,你怎麼了?」

  「沒事。」顧絳皺著眉,瞳孔渙散,眼神十分迷離,他的臉色看上去很正常,但聶音之觸摸到的熱度已經燙到不是人能承受得了的了。

  紅葉在旁發出陣陣嗡鳴,像是在替他表達難受。

  「沒事才怪,你比燒菜的鍋子都還燙了,怎麼會沒事?」聶音之扯開他的領口看了看,往他胸口裡摸去,指尖被燙得通紅,「你肚子裡不會已經熟了吧?」

  顧絳哈哈笑起來,又經受不住似的悶哼了幾聲,他曾經飲下的聶音之的血在他身體裡沸騰,「你看。」

  聶音之莫名地瞪向他,都這種時候了,怎麼還笑得出來。

  顧絳身上溢出了氤氳的水霧,宛如水沸騰後的蒸汽,霧氣很快消融在虛空中,但緊接著,顧絳身上冒出了更多的水霧,幾乎將人都淹沒了,聶音之愣了下,伸手去撩,「靈氣??」

  因為他身上溢出的靈氣實在太多,才凝為了肉眼可見的靈霧。

  顧絳躺到軟榻上,宛如一個人形煙囪,身上蒸騰的靈霧幾乎將周遭都陷入一片霧濛濛中,「嗯,這就是魔氣消融後的去處。」

  聶音之懵了,「你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現在怎麼辦?我給你……」

  顧絳有氣無力道:「現在這一處懸崖應是這世上靈氣最為充裕之地,你快入定修煉,別浪費了,你的修為實在太弱了。」

  聶音之:「……」

  她拂開靈霧看了看顧絳,顧絳閉著眼,除了臉色過分蒼白外,根本看不出他正承受著多大的痛苦。

  「好吧,那你吐出來的靈氣,我全都吞下去,才不便宜了賊老天。」

  顧絳勾脣對她笑了笑。

  聶音之在他身旁盤膝坐下,閉眼入定,將靈氣吸納入內府,濃郁的靈氣在他們周遭風起雲涌,形成了一個小型的靈氣漩渦。

  鴻鵠從劍首上探出腦袋,展開翅膀飛入聶音之眉心,銀白色的長劍從原地消失。

  刀山附近,封寒纓蹲在一隻大貓的頭上,從兔子身軀內伸出四隻黑色的小爪子,兩隻爪子揪住老虎的耳朵,操控方向,兩隻爪子藤蔓似的環在老虎脖子上,固定自己的身體。

  翻山越嶺,正在往劍林狂奔。

  隔得老遠,封寒纓就看到天邊的靈氣漩渦,知道他們還沒有離開這裡,頓時松了一口氣,認準方向,爪子扯一下老虎耳朵,往那裡跑去。

  -

  雲笈宗,明霄峰上。

  展示靈台後,蕭靈昏睡了一天,醒來後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好,眼中毫無神光,完全封閉了自我,整個人像是一具行屍走肉的空殼子。

  從靈台記憶裡也能看得出來,顏異逼問出來的那段經歷,是蕭靈被朱厭蠱惑後無意識的行為,事後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大約被埋在了意識深處,陡然間以那種難堪的方式浮出水面,讓她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放任她繼續封閉下去,蕭靈很可能會精神崩潰。

  顏異一句問話造成了這樣的結果,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一個後輩毀在自己手裡。

  好在阮家大公子阮蒙還在雲笈宗內做客,這種靈台封閉之人,不能強闖,只能在她陷入美好夢境中,心神放鬆之時,尋到一絲空隙,想辦法將她引導出來。

  顏異做不來這種安撫他人的細緻活,更何況是要把蕭靈從那樣的心結裡帶出來,同為女子要更為合適些,便只能由他師妹,當日在殿上提醒他的女修長老葉菁來主導,他在旁護法。

  明霄殿內燃著甜夢香,蕭靈躺在榻上,葉菁盤膝坐在她旁邊,輕薄的白煙從席上精緻的蓮花香爐中飄出,煙氣凝為線,一點也未消散。

  甜夢香從中分出兩縷,隨著阮家公子的術法引導,分別飄入兩人眉心。

  葉菁神識隨著香煙落入蕭靈夢中,她一睜眼看到明霄峰的景致,有片刻怔愣,直到甜夢香的白煙浮到眼前,才明白她已經入了夢。

  明霄峰上裝著蕭靈的美夢。

  她抬步隨著煙霧尋去,在院子裡看到練劍的蕭靈,天青色的宗門校服,長髮高輓,不施粉黛,眼睛被劍光映得雪亮,瞧著就是英姿颯爽的劍修模樣。

  只看了一眼,葉菁便不由得對她生出好感,再聯想到她之後遭遇的那一番磨難,那雙明亮的眼睛也早不復存在,心中不由扼腕。

  葉菁看了一會兒她練劍,一招一式收放自如,看得出來下過苦功夫。

  此時,晨鐘才敲響,蕭靈收了劍,回屋洗去臉上汗水,出了明霄峰,去主峰上日課。

  在蕭靈夢裡,桑無眠是個合格的師尊,兩人之間看不出有何逾越之舉,蕭靈身為雲笈宗大師姐,有很多事需要她忙碌,晨鐘出門,暮鼓都不能歸。一堆弟子圍著她請教,蕭靈也十分有耐心,直到夜裡回明霄峰,都還有個師弟纏在她身邊。

  等為孟津解完惑,已是深夜,便只好留他去偏院住下。

  蕭靈洗漱完,打坐入定,葉菁能從她身上看到劍修的堅韌,更加不可能放任她自我淪陷。

  她從香煙裡現身,嘆息道:「蕭靈,莫要沉溺於舊日時光,你該清醒了。」

  蕭靈聞聲睜開眼睛,從她眼中忽而涌出一抹暗影,陰冷的男子聲音低喃道:「你終於現身了。」

  那暗影轉眼襲至葉菁面門,葉菁毫無防備,被那暗影從眼中而入,往她靈台裡滲去。

  蕭靈大驚,撲過來扶住葉菁,急道:「朱厭,你在做什麼?不要亂來。」

  「當然是在幫你。」朱厭低聲笑道。

  葉菁轉頭看了蕭靈一眼,一把推開她,回身退到甜夢香內,但那牽引她的香煙不知為何突然散了,葉菁一時無法退出夢境,只能就地打坐,阻止朱厭往自己靈台裡滲透。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葉菁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從她進入蕭靈夢境後,心神就不由自主地松懈,仿佛被人牽著鼻子走,這香有問題。

  葉菁靈台傳來尖銳的痛楚,緊接著,腦海里響起一聲輕笑,「呵呵,你可以睡了。」

  明霄殿內,甜夢香的煙氣驀然散開,顏異猝不及防吸了一口甜夢香的煙氣,立即屏住呼吸,偏頭一看阮蒙,喝道:「阮道友!」

  阮蒙整個人一震,驀地清醒了,手指飛快結印,散開的香煙重新凝結,從兩人眉心抽離回到蓮花香爐中。

  席上,葉菁睜開了眼,眼神清明,顏異擔心問道:「師妹,夢中可有發生什麼異常之事?」

  葉菁搖頭,「還算順利,她本就是個心性堅韌的姑娘,她一會兒應該會醒了。」

  顏異頷首,揉了揉眉心,「阮道友方才甜夢香為何突然散開?」

  阮蒙道:「夢境波動也會影響到煙氣,不礙事的,顏長老儘管放心。」

  顏異仔細端詳他和葉菁片刻,點了點頭。

  刀山劍林內。

  天幕黑下來又亮,又再次暗下來,澎湃的靈力與劍氣交融在一起,在聶音之的經脈裡奔涌循環,最後融入金丹。

  如意劍的劍氣越來越少,聶音之的金丹在經歷著蛻變,金丹周圍騰起純白的火焰,像一枚燃燒的小太陽。

  她的修為在飛快進境,跨入金丹中階,大圓滿,最後金丹被烈火燒化了,涌上她的靈台。

  聶音之黑暗的靈台裡一下子亮起來,開闊無比,鴻鵠從那朵小火焰中飛出,繞了一圈又融入小火焰中。

  火焰中躺著她的元嬰,小小的一個,如嬰兒般蜷縮著。

  聶音之從入定中醒來是在半夜,月光很亮,將這一處懸崖照得亮堂堂,劍林裡的劍發著顏色各異的瑩瑩微光,好似將一把星辰灑在了地面上。

  這一夜很安靜,連蟲鳴聲都聽不見。

  聶音之第一時間轉身查看顧絳的情況,他睡得很沉,毫無動靜。

  有了第一回的經驗後,聶音之不再大驚小怪,伸手貼了貼他的額頭,顧絳渾身的熱度又恢復了正常,比普通人還要低一些的溫度,涼絲絲的。

  她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掀開袖擺查看他的皮膚,從手指一路沿著手臂摸上去,又扯開本就松垮的領口看了下,摸到他胸口、肚子,確認指下的觸感是正常的,五臟六腑應該沒有被融化掉,她才松了口氣。

  聶音之在他的小腹上多摸了兩下,手感真的很好。

  忙完這一切,她才回過頭往軟榻旁看去,月色下,地上趴著一隻熟睡的老虎,炎炎兔枕在老虎起伏的肚子上,紅通通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恭喜師娘,元嬰了。」封寒纓說道,用他那兔子臉擠出了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我師尊,好摸嗎?」

  聶音之皮笑肉不笑,聲音卻軟軟的,怕吵到顧絳,問道:「怎麼?你也想摸?」

  封寒纓:「……」這個女人怎麼半點都不知道羞恥為何物?!

  聶音之覺得他在這裡有點礙事,要真是個未開靈智的兔子倒還好了,可他是個人。

  她想了想,神識沉入芥子裡,從折丹峰內的庫房裡翻出一面帳子,這帷幔四面有支架,可以撐出一處隱蔽的空間,還能防蚊蟲。

  帳子有兩層,一層是透明的輕紗,一層可以遮光。是她以前帶著阿浣和澄碧出去野游時,專程定做的。

  兔子瞪圓了一雙紅眼睛,眼見著聶音之突然從芥子裡召出一個東西,雪亮的劍光悄無聲息地在軟塌四周的岩層裡鑿出四個深洞,釘入支柱。

  大貓被她劍氣掃醒,帶著封寒纓警覺地跳開一丈遠,發出威脅的低吼。

  帷幔輕紗垂下來,將裡面的人完全遮擋了。

  封寒纓氣絕,簡直讓兔匪夷所思,「你還有沒有人性,我師尊都昏迷不醒了,你還要睡他?」

  看來剛剛若不是顧及他在場,聶音之怕是連這帷幔都等不及拿出來了。這哪裡像是正道名門出來的人,就算是魔修都沒有她這樣重欲的做派!

  聶音之:「???」她輕聲道,「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烤了你。」

  封寒纓沉默了會兒,兔子腦袋拱入帷幔縫隙裡,「師娘,何時去萬魔窟?」

  聶音之想了想,「你可以好好準備一下,先初選一些聽話的魔,到時我再來挑。」

  封寒纓心中有不好的預感,「這是何意?不該一舉破開封魔印嗎?」

  「我現在還不需要那麼多魔。」她是要給自己找小弟,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封寒纓:「……」

  【嗚嗚嗚我就知道會這樣,魔頭到底怎麼了?總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你到底行不行啊,別耽誤了我們阿音的性福】

  【封兔子,你的思想好特麼怪哦,怪有顏色的,我好想住進你的腦子裡!】

  【聶音之你摸了這麼久,有本事再往下摸摸啊!不摸把衣服再扯開點也行啊】

  【我覺得是封寒纓這個電燈泡限制了姐姐的發揮,不然她可能真會摸,姐妹們,今晚就把兔子烤了吧!我出孜然!】

  【不至於不至於,聶音之也沒有這麼喪心病狂。】

  【聶音之這是啥意思?要搞魔窟創造101??】

  【好傢伙,選秀搞起來!!!聶音之的小腦袋瓜子是怎麼長的,怎麼這麼多奇思妙想?】

  【魔氣消融就會變成靈氣,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設定,那靈氣會轉化成魔氣嗎?】

  【天威壓迫魔祖,天道應該是不允許魔氣存在的吧。】

  聶音之把兔子趕出去,調整了下顧絳的睡姿,耳朵貼在他心口。

  他的心口裡靜悄悄的,總讓她不太踏實。

  聶音之扯開手腕的緞帶,召出小金芽來,盯著那枚葉子看,小葉子如今也有些萎靡,葉片軟噠噠地垂著。

  雖然也有她契合了命劍的原因,但吸納入經脈的靈氣是實打實的,從顧絳身上溢出的靈氣直接帶著她破境,跨入元嬰,可見他身上被消融了多少魔氣。

  這裡沒有封魔印,只能是她的血對他造成的影響。顧絳以前舔食的她的血,難道一直都積壓在他體內?

  為何會突然發作?誘因是什麼?

  聶音之抓起顧絳的手,貼到自己臉上,回想當時自己說的話,回想當時顧絳的反應,她心中浮出了一個有些荒謬的猜測,默默坐了好一會兒,躺到他身邊,低聲道:「哥哥,我現在要使用『共情』哦。」

  顧絳沒有反應。

  聶音之默念心訣,心念纏上那片軟趴趴的葉子裡。

  她平心靜氣感覺著,卻什麼都沒感覺到,空盪蕩的沒有任何回音,聶音之換了個方式,將自己情緒滲過去。

  這個舉動似乎驚動了顧絳,身邊人側過身來,將她攬進懷裡,下巴枕在她頭頂,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聶音之緊貼著他胸口,耳中聽到「噗通」一聲細微的心跳。她努力抬眼看向顧絳,對方並沒有醒,只是心跳輕而緩地搏動著。

  「別哭。」顧絳含糊不清道。

  聶音之想,我才沒哭呢。

  顧絳從鼻子裡低低應了聲,隨後又安靜下去了。聶音之安靜地靠在他懷裡,聽著那細微的心跳,閉上眼睛。

  她這一覺睡得很難受,箍在身上的力道越來越緊,濕漉漉的氣息始終在她脖頸間徘徊,她很難得地做了夢,夢到封寒纓身下的那隻老虎肚子餓了,闖入帷幔,在她脖子上反覆舔舐。

  老虎舌頭帶著尖刺,想往她皮肉裡鑽,讓她整個脖子都泛起細微刺痛。

  聶音之在睡夢裡痛哼出了聲,那老虎猛地退開了。

  帷帳內,顧絳驚醒過來,外面天光漸明,晨曦從頂上薄紗透進來,他鼻息間都是梔子的馨香,是聶音之梳頭水的味道,舌尖上還殘留著一點血味。

  懷裡的人皺著眉,片刻後,表情又舒展開,終於能安穩地睡過去。

  「共情」還沒斷開,從聶音之那裡傳來輕飄飄的很舒適的情緒,還有一些零散的念頭。

  「老虎?」顧絳低喃,笑了一聲。

  他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笑聲頓時收斂回去,聶音之衣襟散著,長髮凌亂地鋪在軟塌上。靠向他這一側的脖頸布滿了斑駁紅痕,一直蔓延到鎖骨處。

  這種痕跡顯然不可能是她夢裡的老虎弄出來的。

  顧絳喉頭滾動,閉了閉眼,片刻後才復又睜開,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脖子上濕漉漉的水痕,魔氣在五色露珠子上轉一圈,再從她頸間掃過。

  黑霧退開,那一片皮膚重新恢復白皙細膩,確保沒有留下一點痕跡,顧絳才暗暗呼出口氣,重新躺回去。

  聶音之的血肉對他的誘惑力變大了,甚至會讓他在無意識間做出失控的行為,繼續下去,他也許真有一天會控制不住將她吃了。

  與此同時,那血對他的作用也變強了。她的修為是後來才漲的,所以血肉對魔修的淨化作用變強跟她修為沒有關係,那會是因為什麼?

  顧絳盯著天空思索片刻,沒能想出什麼的緣由,選擇放棄。

  聶音之枕得他的手臂好麻。

  -

  聶音之睡飽了醒來,已經是下午,她睜開眼睛,眼中殘留的睡意很快退去,聶音之摸摸自己脖子,起身坐了片刻,掏出小鏡子照看。

  在她身後,顧絳睫毛微顫,虛開一條縫,眸光含著心虛。

  聶音之沒發現什麼異常,很快拉攏衣襟,她回頭查看了下沉睡的人,確認顧絳已經恢復正常後,起身往帷幔外走去。

  帷幔落下,發出窸窣輕響,顧絳睜開眼,神識探出去,見聶音之蹲在草叢邊,掀開草叢看了眼一動不動的兔子,然後往懸崖裡側走。

  她輕巧地騰空,踩著枝蔓葉尖往樹林裡飛去。

  林子裡有一條溪流,聶音之在溪邊落地,尋到一處水深又流得比較緩的地方,溪水十分清澈,蘊含著靈氣,她伸手彈了下溪水,有點冰,於是召出靈劍,在水中圈出一個浴桶大小的漩渦。

  雪白的劍氣很快將水溫升高,鴻鵠在水面上撲騰,尾羽落到水面,便「嗤啦」一聲,冒出一股白霧。

  不到片刻,水面上浮滿了水霧。

  聶音之解開腰帶,褪下外衫。

  顧絳收回神識,揉了揉眉心。

  樹林裡,聶音之赤腳踩進水裡,走進劍氣圈出的水圈裡,水霧將她的身影遮得影影綽綽。

  聶音之眯起眼睛,隔空從衣服堆裡取出芥子,掏出泡澡的花瓣灑進水裡。

  雖然修士有靈力護體,不染塵埃,但長久不沐浴,聶音之心理上還是會覺得不適,在折丹峰上時,除卻閉關修煉,她每日都會沐浴。

  剛剛又做過那樣的夢,實在太過真實,她總覺得脖子上像是真被舔過。

  自從進了刀山劍林,都好幾天沒沐浴過。顧絳也是,好想把他也捉過來涮涮,魔頭若是普通人的話,現在都該臭了。

  顧絳沉浸在聶音之軟乎乎的情緒,陡然捕捉到她這個念頭,扯起自己衣領嗅了嗅。

  明明都是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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