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日日復日日 -【替身女配看見彈幕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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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2 11:48 PM

第45章

  斜陽西墜,夕陽餘暉鋪在天際,和地表的黃土溝壑連成一片,插在其中的那一汪嫩生生的綠洲仿佛是老天錯誤丟在此地的一幅畫卷。

  顧絳從樹下站起身,朝前伸手,「酸菜。」

  紅葉刀嗚咽一聲,拔地飛起,落入他掌心中。刀光建立的屏障碎裂,與夕光揉在一起,樹下的玄色身影就像被風吹散的一縷煙霧,從原地消失。

  他的身影直接破開虛空,在距離綠洲幾十里開外的一座小山岩上現身,與方落到此地不久的一名修士狹路相逢。

  那修士感覺到空間波動的瞬間,就立即祭起法器,攻守兼備,化神期的靈力波動攪動得周圍黃沙漫天,無數符光自黃沙中射出,顧絳沒有半點猶豫,簡單粗暴地一刀絞碎了撲面襲來的符菉。

  碎裂的符菉無火自燃,煙霧在半空結成一張巨大的陣法,一瞬將顧絳的身影吸入了其中。

  顧絳落入一個封閉的空間內,放眼望去全都是封魔印的銘文符光,封魔印算得上是顧絳最為熟悉的法陣,只看上一眼,他就看出其中似乎有些細節變了。

  從他落入這裡開始,身體就開始往外飄散靈霧。

  「呵。」他偏頭低笑了一聲。

  山岩上的黃沙落下,周邊的幾十個高階修士同時圍攏過來,那名修士臉上的表情沒有半分松懈,那座陣法只困了顧絳須臾,就被從中破開。

  黑紅色的血月影和濃郁到奶白色的靈霧一同爆開,又因彼此排斥而涇渭分明地散往周遭,血月影利刃一樣卷過周遭,在濃郁的靈霧中和各路法器撞出無數銳響,鮮血從半空潑下。

  顧絳的長刀搭在一名修士肩膀上,那人手上的法印掐了一半,一動也不敢動。顧絳在他身上擦了擦紅葉刀身上的血,但目光並未看他,而是落在虛空中一處,「能請諸位別來煩我麼,本座殺掉你們幾個化神,只是動動手指的事。」

  隱翅蝶後的人被他的目光看得脊背發涼,心中生出久違的怯意,控制不住切斷了與隱翅蝶的聯繫,避開他的視線。

  顧絳轉回頭,掃一眼落了滿地的修士,有幾名已經重傷瀕死,「一不小心出手重了些,見諒。」他不適地揉揉眉心,收回長刀,周遭彎月似的暗紅色刃光猛地收束回刀身內。

  有幾縷魔氣飄散出去,脫離了他的掌控。

  顧絳毫不在意,感覺到聶音之在摸葉子,他動作頓了一頓,轉過身被一陣風吹散了。

  過了好半晌,黃岩壘成的小山崖上下的修士才從這種刺骨的威壓下回過神來,急忙去救助重傷的同伴。

  顧絳回到綠洲內,送了一縷神識進去秘境,「別摸了。」

  聶音之立即綻開笑顏,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機勃勃,對著聲音來處說道:「顧絳,你進來吧。」

  「不行,秘境承受不住我現在身上溢出的靈氣。」

  聶音之立即道:「那你放我出去吧。」

  她話音剛落,眼前的空間波動了下,她被人攬著腰勾出秘境,聶音之一出來依然是滿眼的綠意,驚訝問道:「我記得之前是荒林?」

  顧絳沒回答她這個問題,反問道:「你忙活完了?」

  「嗯。」聶音之露出一抹松快的笑,她轉頭打量四周,揪了一朵灌木上的小花,已經猜到這片綠洲定然都是顧絳身上蒸發出的靈氣喂養出來的。

  她從芥子裡取出一張小幾,兩個蒲團放到草面上,示意他坐下,擺出兩國談判的架勢,一本正經道:「哥哥,你說過我想做什麼,你都會同意,還說要我對你多提點要求,還說過我說什麼都是對的,還說過……」

  顧絳打斷她,無奈道:「直接說吧,你又想做什麼?」

  「共生咒下的衍生術之一,鎖七情,我要暫時封掉你七情之一的愛念。」聶音之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道,「你應該知道的吧,都是同樣的血量,為何之前我的血在你體內就沒有什麼作用,但現在卻無時無刻不在消耗你。」

  「你閉關就是在研究這個。」顧絳皺起眉,有些煩躁,「封掉之後會怎麼樣?」

  聶音之面不改色地回道:「會讓你感受不到別人的愛,也無法愛人,只是愛念而已,其他情念慾望都是正常的。」

  「只是不喜歡你了?」顧絳問道。

  聶音之抿抿脣,「你也沒說過你喜歡我。」

  「那你有沒有想過,神女降世,以身飼魔,你我的立場是天道註定。」顧絳說著嗤笑了一聲,「你的血對我永遠有效,那麼,你要永遠鎖住我的愛念,讓我無法愛你?」

  其實不需要永遠的。

  冰中火燃不了多久,顧絳這點剛剛萌芽的愛念和豆大的燭火也差不離,被封住愛念之後,沒有養分供給,很快就會滅的。

  或許連百年都要不了。

  但是她才不管這麼多,如果他們之間這個問題永遠也沒辦法解決,那就這樣讓他陪在身邊,直到她死那一刻。然後她會解開共生咒,鎖住他愛念的咒術也會失效,他會恢復愛人的能力。

  聶音之隱在茶几底下的手指絞緊了裙擺,面上沒有絲毫波瀾,她既然說出口,自然已經在心裡做好決定,「別這麼絕對,我們總會找到其他解決的辦法啊,但是首先,你要好好活著。」

  顧絳氣笑了,捏住她的下頜,「你還真以為你的血能燒死本座麼?」

  聶音之眼角泛紅,兩手握住他的手,歪下頭貼進他的掌心裡輕輕蹭了下,「我希望你吻我的時候,感受到的是歡愉,而不是灼燒的痛苦。」

  顧絳手背上青筋突出,整個手臂都繃得極緊,對她有點沒奈何道:「你以後還想我吻你?」

  聶音之放開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絹帛展開,「關於這個,我擬了一份契約,希望你能跟我簽一下。」

  顧絳垂下眼眸,一目十行掃完上面的娟秀小字。

  關於顧絳必須履行的事:

  每日晨起按照聶音之的要求,搭配其服飾和妝容,描繪花鈿,包括普通花鈿和魔氣花鈿;

  每日要主動親吻聶音之至少一次;

  每日要誇獎聶音之至少一次;

  每日早上起床後,晚上就寢前,都要在心裡想聶音之半個時辰;

  ……

  要寵著聶音之,保護她,不能恐嚇聶音之,不能凶她,不能騙她,不能拒絕她,不能讓別人欺負她……

  「一份不含絲毫靈力的契約,連凡人都約束不了,你想約束我?」顧絳抖開袖擺,露出手腕的咒印,「你何不直接將這些規定寫進共生咒裡?咒術裡應該有違逆的懲罰。」

  聶音之委屈地看著他,急急地喘了兩口氣,帶著忍不住的顫音,「顧絳,你再這樣說話,我要生氣了。」

  顧絳:「……」

  聶音之抽噎了下,取出筆,又在契約末尾填上一句:不能惹聶音之生氣,生氣了必須要負責哄好。

  顧絳沉默片刻,挪開隔在他們中間的小桌子,對她張開手臂,「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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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聶音之把桌子挪回原地,隔在他們中間,說道:「現在,我是不會碰你的,你也不準碰我。」她轉眸看向四周蔥郁的綠色,「雖然這麼做可能也沒什麼效果,但總比什麼都不做讓我看著你難受要好。如非必要,我們不要見面,不要有肢體接觸,總會慢慢淡掉……」

  顧絳打斷她,「你又要像你之前那樣,想盡辦法避開我?」

  聶音之咬咬脣,「是。」

  顧絳抬手按住眉心,對她用一張小木幾就想隔開他的做法感到好笑,「你知不知道你這個威脅很無力?我不答應的話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別想避開本座。」

  身體裡的血幾乎沸騰,他沒有心思再去控制調節自己的體溫,身旁地面上新發出的嫩葉被燙得葉子卷曲,袖擺中開始往外逸散絲絲縷縷的魔氣。

  他知道聶音之為什麼會這麼做,他看過她累到神識耗盡的樣子,那麼瞎講究的人,躺在地上就睡著了。

  顧絳對她說不出來重話。

  聶音之眼眶忍得通紅,軟綿綿地說道:「才不是威脅,我只是讓你選嘛,我知道你不會強迫我的。」

  她把那張絹帛推到顧絳面前。

  【嗚嗚嗚嗚這他大爺的是虐文的走向】

  【特麼的,前面明明辣麼甜!一搜wb遍地是糖,這是把我們騙進來殺?】

  【集美們,快來答題了,沒有愛但可以親親抱抱和有愛但見不著摸不到,二選一,泥萌怎麼選?】

  【我不管,我選doi】

  【我也覺得!聶音之這路走窄了啊,沒有什麼是do一次i解決不了,若是不行,那就再do一次】

  【咕咕只是一個老實巴交的魔頭,為什麼要讓他做這種殘忍的選擇,聶音之你沒有心,心疼子】

  【顧絳不愛就不會傷心,但阿音卻要時時刻刻對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這虐的明明是阿音】

  【正因為聶音之有心才會讓他選吧,不然她自己開心就好,管魔頭會不會被燒死呢,沒準魔頭燙燙的時候,do起來還更爽】

  【????彈幕為什麼隨時隨地都在開車???這讓眼淚流到一半的我真的很尷尬。】

  【寶子,你可以不必為聶音之掉眼淚,我覺得她怎麼著都不會讓自己過得很悲慘,瞧瞧她寫的不平等條約】

  顧絳黑沉的眼眸深深盯看了她片刻,伸手捏起桌上的筆,在那份契約書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聶音之彎起眼睛笑了,一直含在眼裡的淚珠順著臉頰滑下去,她很高興的樣子,「以後我親你,你都會很舒服的哦。」

  顧絳動作頓了頓,絹帛被扔到一邊,那張木幾頃刻間就在他手裡化作塵埃,聶音之被他一把撈過去,炙熱的掌心托在她的後腦上,不容拒絕地被壓進懷裡。

  聶音之耳垂被發燙的指尖輕揉,顧絳低垂著眼。

  「你之前不是還想燒化我的麼?」他含著她的脣呢喃,「我也覺得被你燒化挺好的。」

  「我……」她一張嘴就被人侵入口裡,根本吐不出後面的話。

  顧絳身上太熱了,以往那種若有似無的幽香便越發濃郁,讓她腦子裡暈暈乎乎,他笨拙地嘗試著去取悅她,而不是像之前那般,只知道吸啜。

  聶音之抓緊他的肩膀,忍不住想要蜷縮起來,但他整個人卡在那裡,聶音之只能無力地用膝蓋蹭他的腰側。

  嗯,坐在他懷裡就是有一點燙屁股,還有硌……

  聶音之一下清醒了,睫毛顫得像風中的落葉,驚慌地眨著眼。

  顧絳終於退開,低眸看一眼,啾掉掛在她脣邊的痕跡,把她扔回秘境裡。聶音之一臉懵逼地坐在水邊的石頭上,她及笄之後,有女先生教過她通曉人事,所以她知道顧絳現在是怎麼回事。

  聶音之呆滯了片刻,抱著膝蓋把自己通紅的臉埋進手臂間。

  被獨自留在秘境裡的小狐狸正慌裡慌張地四處找她,看到她的人影,高興地跳過來,用腦袋拱她的手臂,嚶嚶叫著往她懷裡鑽。

  聶音之神思不屬地揉著它的毛髮。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怎麼一眨眼兩人就分開了?】

  【魔頭在秘境外做什麼呢,怎麼還專門把音音扔開,多見外呢】

  【為什麼要切鏡頭!擼狐狸有什麼看頭,尊貴的VIP要看擼鐵!】

  【點擊就看燒紅的鐵棍是如何煉成的】

  【聶音之別愣著啊,開共情一起爽唄!】

  【別瞎說,現在開共情會被燒】

  【啊?啊?原來是這個意思嗎?魔頭在自我安慰嗎?】

  【謝謝大師指點,我悟了】

  聶音之用只能自己和小狐狸聽見的聲音嘀咕道:「我就開一下下。」

  赤狐抖抖耳朵,懵懂無知地抬起腦袋。在它那清澈的眼眸裡映出聶音之緊蹙的眉,臉上似痛苦又似歡愉,從顧絳涌來的心念裡,滿滿都是她。

  她抱著肩上發顫,深吸了好幾口氣,切斷共情。所以,在塢城的那天,他把她趕出房間,就是在做這種事。

  聶音之盯著水面發愣,實在沒什麼事幹,提起赤狐蹲到水岸邊給它洗澡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對於無辜遭受池魚之殃的赤狐來說,玩水可以,洗澡不行!

  它四隻爪子在水裡撲騰,到處躲閃,拍得水花四濺,聶音之輓起袖子踩進水裡,誓要將它洗了不可。

  顧絳重新將聶音之撈出秘境時,和面前落湯雞一樣的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聶音之下意識往下看了一眼,又急忙轉開,脫口而出:「這麼快?」她狐狸都還沒洗完呢。

  顧絳:「……」即使是魔頭也笑不出來。

  小狐狸從聶音之懷裡掙脫,跳到地上抖毛,轉頭打量四周,飛快地鑽進了草叢裡。

  聶音之看一眼天色,尷尬道:「你不快,是我洗狐狸洗得太久了,都怪它到處躲。」

  顧絳讓聶音之回秘境裡換了衣衫,才又重新放她出來,他坐在蒲團上,擺出一副任人宰割要死不活的樣子,「你來吧。」

  這個衍生術聶音之已經在自己身上試驗過很多回,已經練出手感了,她召出共生咒印上的小金芽,掐了一個繁複的手印,默念心訣。

  顧絳皺了下眉,能感覺有什麼通過手腕上的咒印順著經脈流淌入他心中,在他心口生成一個拳頭大小的法印,那一刻他的情感就像是被這個法印一瞬間抽空,如同被一把拽入冰冷的水中,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從心口透出一股麻木的冷感。連面前的人都不能帶給他任何悸動。

  然後聶音之一個一個放出他的喜、怒、哀、懼、惡、欲,唯獨鎖住了愛念。

  這一切只不過花了一盞茶的工夫,聶音之仔細打量他的神情,「你看其實還挺簡單的,是不是?」

  「你之前就是在一遍遍經歷這個過程?」顧絳靠向身後的樹幹,從神情看不出什麼端倪,抬手勾住她垂下的長髮,將她拉到懷裡抱住。

  聶音之被他自然而然的舉動驚到,疑惑地檢查手腕上的金芽:「咒術沒有失敗啊,你怎麼還這麼順手。」

  「我又不是失憶了。」顧絳低垂著頭,感情在退潮,灼燒的痛苦逐漸消弭,他身體裡的熱度在一點點退卻。已經習慣了的疼痛,現在反而覺得不太適應。

  他靠著樹幹,閉上眼睛。

  聶音之又檢查了一遍咒印,確認沒有出任何紕漏,便安靜地靠在他身上,但她睡不著,不自覺地仰起頭盯著顧絳看。

  顧絳鬆開手,眼也沒睜地說道:「你不用陪著我也可以。」

  「那不行,我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陪著你。」聶音之扭頭抓住他的手重新環到自己腰上,用力按了按示意他摟好了,重新趴回他肩上。

  聶音之捏著他的發梢玩,心血來潮地建議,「哥哥,我們先來預習一下你以後每日的任務,行不行?」她說著便打算掏出簽好的契約。

  「不用了。」絹帛上那點內容,顧絳都會背了,他偏頭睜開一點眼,好脾氣地配合著,托起她的下頜。

  聶音之抱住他的脖子,顧絳很輕柔地吻著她,就像先前那一次一樣,細緻地取悅她,有了前一次的經驗,還更為熟練一些。聶音之恍惚覺得一切根本就沒有改變。

  她開啟共情,這一次沒有浪潮似的灼燒之念從小葉子上襲來,顧絳身上承受的天威也暫時消散,這一刻他的確是舒服的。僅此而已。

  聶音之喘不上來氣,被他放開,顧絳用指腹擦擦她的脣,「現在天已經黑了,也要換花鈿?」

  「那這個就推到明天吧。」聶音之興致勃勃等著他誇自己。

  顧絳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你的頭髮很柔順亮澤,比狐狸毛好摸。」

  聶音之:「……」從未斷開的共情裡,她已經感受到顧絳的心念,他打算從頭到腳把她誇一遍,明天應該就會誇她的眼睛了。

  【打卡老魔頭第一次交作業】

  【草,比狐狸毛好摸,竟然拿我們阿音跟動物比?】

  【這到底是咒術生效了還是沒生效?怎麼感覺沒什麼變化呢?甚至更膩歪了是怎麼回事?】

  【你們倆又演我們呢?!我已經桃寶一大箱抽紙做好準備了,結果就這?就這?】

  【老魔頭說得對,他又不是失憶了,以前兩人是怎麼相處的,他記得啊,怎麼可能突然冷漠下去嘛】

  【要摳細節!摳細節!】

  【不摳!只要我稀裡糊塗囫圇吞棗咽得夠快,我就吃不出糖裡的刀子!】

  【我就想問顧絳這麼聽話這麼溫柔真的是魔頭嗎?我男朋友都比他更像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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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小秘境裡晨起有薄霧,浮在雲杉深處,沁涼的空氣像是深山老林裡的味道,外面天亮了,小秘境裡看不見太陽,但也跟著透進晨光。

  在這個世間,不論是多麼封閉的秘境,都還是要遵循著一些根深蒂固的規則,比如日頭的東升西落,晝夜更替。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鳥啼讓這裡顯得格外幽靜。

  聶音之閉著眼睛坐在水岸邊的石頭上,感覺到顧絳微涼的指尖落在她眉心。

  她挑了一個極為精緻的花鈿圖案,是一個飛鳳的圖樣,為了和鴻鵠相襯,要在飛揚的翎羽尖上描繪出白絨,存心是要為難他似的。

  但顧絳暗紅色的魔氣精準地在她眉心繪出了圖騰,就像繪過千百遍一樣熟練,只是聶音之臨時提出想要和鴻鵠搭配的要求,才讓他多耗費了一些工夫。

  翠花劍被她抱在懷裡,劍首上的鴻鵠揚起自己呼呼燃燒的翅膀,蹲在那裡看了不到片刻,便失去興致,拍打著翅膀追著赤狐欺負。

  為了搭配這個眉心花鈿,聶音之今天穿得也格外精緻,絳朱色的裙擺在石頭上層層疊疊地綻放開,象牙白上衣,琵琶袖上繡著栩栩如生的百花紋。

  頭上還簪了一支羽狀的朱釵,微微一動,垂下的流蘇就撞出細碎的響。

  顧絳覺得他現在應該要低下頭吻她,雖然身體裡並無這樣的衝動,但確實如聶音之之前所說,親吻她的時候真的很舒服。

  不會有灼燒的痛,也不會有壓迫的天威。

  他彎下腰,脣貼上去的時候,聶音之的睫毛顫了下,很乖地沒有動,保持著這個承受的姿勢,她化好了妝面,卻沒有染口脂,所以她是準備好的。

  顧絳半闔著眼,留意著聶音之細微的神情,聽到她時急時弱的呼吸,在心裡笑著想,她很喜歡被舔舐舌尖和上顎。

  聶音之被他親得暈暈乎乎,差點從石頭上滑下去,被及時撈住抱進懷裡,她抬起頭,視線撞進顧絳的眼中。

  那雙眼眸深幽而又冷靜,瞳中映出她艷紅的眼尾,聶音之拽著顧絳袖擺的手指收緊了一瞬,又鬆開了,低頭靠在他胸前獨自平息。

  「聶音之,怎麼了?」顧絳溫和地問道。

  封了愛念後,他心中缺失了一塊感悟這一類情的能力,不能愛,也感受不到愛,那麼以前那些不用他刻意就能感覺到的東西,現在就會被他無意識忽視掉,他自己地感知做不得準,所以顧絳一直很留意聶音之的反應,以她的情緒給自己作參照。

  他確信自己方才沒有做什麼事惹她不開心。

  「沒事啊。」聶音之抬起頭微笑,用食指戳他心口,「我在等你誇我呢。」

  顧絳暗自鬆口氣,誇獎她此刻眼睛水汪汪的,像剛舔完骨頭的小奶狗。

  他以前還說過她像耗子,像偷了雞的黃鼠狼。聶音之算是發現了,顧絳這個臭魔頭學識淺薄得很,離開了各種禽獸作比喻,就不會說話。

  「剛舔完魔頭。」聶音之沒什麼威懾力地瞪他一眼,蹲到一旁去,對著水面抹口脂。

  水面上映出頭頂飄過的彈幕,花花綠綠的。

  【好甜好甜好甜,魔頭根本沒變!】

  【封了愛和沒封愛的行為都差不多,那魔頭到底愛沒愛哦?】

  【草???還能從這個角度發刀?】

  【怎麼可能,前面融化的魔氣都被你們吞了嗎?】

  【我猜咕咕就是努力地讓自己看上去沒變化罷了,他只是一個可憐巴巴的魔頭,為什麼要受這種委屈嗚嗚嗚嗚】

  聶音之餘光看向顧絳投在水面的倒影,他站在那裡,面向著她的方向,一直在看著她。

  她涂好口脂抿了下脣,對投影在水面的倒影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他們準備離開這裡,去萬魔窟。聶音之提醒他,正道已經知道他們要去萬魔窟了,肯定會在那裡布下天羅地網等著抓他們。

  顧絳無所謂地笑笑,「放心,他們攔不住我。」

  聶音之轉眸看他,「我們要偷偷進去。」她不想讓顧絳動手,他動手的話天威又會加劇,他們也不能大張旗鼓地進萬魔窟。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聶音之對魔窟內的情形還一無所知呢,先要進去摸摸底才行。

  更何況,要解決她的血的問題,也需要她詳細了解血對魔修的作用。

  顧絳想了想,他一招手,把草地裡打滾的赤狐捉到手裡,問她道,「你的化形之術學得如何了?」

  聶音之眨眨眼,理解了他的意思,她摸摸小狐狸的毛,當場掐了一個化形咒術落往它眉心。

  泛著微光的法印融進小狐狸毛絨絨的腦門上,赤狐的身形一下子化開,在顧絳手裡拉長,落地化作了和她一般身量。

  小秘境裡的靈氣都往此處涌來,融進那身影中。

  光芒消散後,現出另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聶音之,赤狐變成的「聶音之」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毛全沒了,嚶嚶叫著舔舔自己手背,往地上一倒就要按照它以往的習性到草叢裡撒潑打滾,被聶音之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阻止它用自己的形象行如此丟臉之事。

  聶音之尷尬道:「還、還不是很精通。」

  顧絳在旁邊笑得直抖,聶音之沒好氣,「你再笑,我就把它變成你的樣子!」

  小狐狸在她懷裡嘭的一下變回原形,咕嚕嚕地滾到了草地上,圍著他們轉一圈,一蹦一跳地去追鴻鵠。

  「變活物我還不行,可是紙人可以。」聶音之從芥子裡的折丹峰書房取出兩枚靈符紙,這是她以前私下裡「不務正業」瞎搗鼓剩下來的。

  聶音之剪了兩枚紙人出來,畫上五官,化形咒的法印落到紙人頭上,靈符紙從她手裡飛出去,落地化作人形。

  紙人的面貌和兩人幾乎不差,只是雙眼無神,還是死物。

  他們一人投入一縷神識進去,兩個紙人才算是「活」了過來。

  小狐狸從旁邊竄過來,一雙狐狸眼瞪得圓圓滾滾,歪著腦袋來回打量,一時間暈頭轉向,根本分不清他們。

  鴻鵠在紙人化成的「聶音之」周圍飛一圈,撲騰翅膀落到了真聶音之肩膀上。

  顧絳將紅葉刀留在了綠洲裡,刀光支起的結界屏障依然封鎖著綠洲,聶音之在綠洲內布置了幾個加濕的陣法,營造出時不時浮出靈霧的假象。

  正道不敢靠得太近打探,有這兩個紙人每天出秘境晃一圈,將正道的目光都留在此地,糊弄個個把月應該沒問題。

  在顧絳和聶音之偷偷往萬魔窟進發的時候,聚集在無量宗的正道修士也確實在想辦法窺探綠洲,好掌握魔頭如今的情況。

  之前派去綠洲之外潛伏的修士都被魔頭打了回來,這還是顧絳第一次對他們主動出手,還放出狠話威脅他們,這恰恰說明了,他現在的情況極其不妙。

  那一片因他而生的綠洲越擴越大,足以看出他被消融的魔氣有多少,顧絳連自己的魔氣都控不住了,那他那凌駕於眾人之上的實力也維持不了多久。

  跟顏異和余搖清這一級別的長老不同,化神之上進階難之又難,顏異閉關百年苦心修煉,都無法突破中期。他們對靈氣的需求並不迫切到需要以命相搏。

  到了化神巔峰,便能深刻感受到靈氣匱乏對修為的限制了。不是你找個靈氣充裕的地方獨自修煉只顧自己就行,而是冥冥之中所有化神修士都能感覺到的,對於所有人修為上限的限制。

  以洛聲為首的化神巔峰修士,受靈氣所限無法突破,他們對顧絳的態度要明確得多。若能得此機會殺了他,自然不會手下留情,修真界弱肉強食,正魔兩道無法兩立,歸根結底便在於此。

  化神巔峰修士出關後,顏異這一群仙門長老就退居二線,輪不到他們做決定了。

  顏異的主要心神都放在雲笈宗門內,桑無眠這個掌門當得不算合格,但他留下來的四個秘境碎片卻大有用途。

  顏異遴選門中高階修士,通過碎片進入其中,對秘境進行探索。

  雲笈宗冰冷的思過崖上,這里長久禁靈,地面光禿禿的生不出草木,寒霜爬在深褐色的岩土上,受刑的陣法時刻運轉著。

  在關閉受罰弟子的山洞中,金黃的法陣中看不見烈焰,卻能讓其上之人受盡烈火焚身之苦。

  那一日,蕭靈當著眾多雲笈宗弟子的面,在受刑台上引來「回春」魔氣,又被封魔符打回原形,她不知顏異為什麼不殺她,或許是要留著她的命接受這些處罰。

  山洞口貼著封魔符,魔氣一靠近這裡,就會被符光消融。

  蕭靈麻木地坐在受刑的陣法中,丹田裡藏著一縷未被驅逐乾淨的「回春」。

  她抬眸看了一眼落在遠處的少年,安淮每日都要在她受刑之時來看她一次,大約這樣才能消解心中的恨。

  蕭靈便坐在那裡讓他看,這是她應該受的,償還完這些罪孽,她就要離開這裡。

  她按了下自己毫無動靜的心口。

  這也算是重獲新生,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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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她的身體已經死了,沒辦法再自愈。

  內府裡那一縷青綠魔氣在蕭靈身體裡不斷壯大,細分成千絲萬縷,將她那殘破的內府黏合在一起,就像用膠水黏合的碎瓷碗,雖不能恢復原狀,但勉強還能繼續使用。

  被劍氣絞碎的經脈也在重新黏合,她的修為在魔氣的催生下,已經恢復到築基期。

  「回春」魔氣吞噬屍骸,將已死和將死之人變成魔氣下的傀儡,在正邪大戰時,這些傀儡之所以棘手,是因為「回春」會將傀儡的修為激發到其生前鼎盛之時。

  這也是這種青綠魔氣會被稱為「回春」的原因。

  按照常理來說,「回春」魔氣應該會連她的神識一起侵蝕,但蕭靈至今都還保留著自己的意識。她以前埋怨天道不公,讓她過得過分苦楚,如今從頭看一遍,似乎在每一次絕境之時,上天總會給她留有一線生機。

  當初與聶音之爭奪靈台時,她差點死在聶音之手裡,最後一刻那莫名拉走她的力量,應該是最為明顯的,可她那時候滿心惶惶,恨不得稀裡糊塗地淌過那段痛苦的時日,從未仔細琢磨過這些細枝末節。

  就連思過崖上這個山洞,其實根本擋不住她。顏異的判詞,「至死不出」,山洞口封閉的法陣已經默認她是個死人了。

  【淦!這是女主光環吧?是吧是吧!】

  【奪舍的時候,我還以為是桑無眠回光返照把她拉出聶音之靈台的呢】

  【一到女主,內心戲就好多惹……】

  【那她還留在思過崖受寒冰烈焰的刑罰,真的是在贖罪?】

  蕭靈竟然被判去了思過崖,聶音之覺得有點奇怪,她們兩人現在的處境好像微妙地對調了。

  聶音之手臂環在顧絳的肩頭,被他抱著往萬魔窟中飛,萬魔窟外也是滿目的黃土溝壑,被風蝕嚴重的岩石層裡被摳出大大小小的窟窿,每一個窟窿裡都端坐著一尊佛像。

  她好奇地打量這些佛像,順便也瞟了幾眼冒出來的彈幕。

  顧絳閑庭信步一樣御風走在萬魔窟的上空,沒有驚動任何人和法陣,聶音之看到守衛在萬魔窟的正道修士,有巡邏的修士與他們擦肩而過,都沒有半點察覺。

  從上往下看,根本看不清封魔印下的情況,只能看到那直指向陣法中心的玄色塔尖,塔尖周圍縈繞著一片雲霧似的血月影,和封魔印相抗衡著,承擔著封魔印大部分的壓力。

  聶音之當即皺眉,「你徒弟就是這樣揮霍你的魔氣?」

  「他身為魔尊,自然要擔起相應的責任。」顧絳倒是不太在意。他允許了封寒纓吸納他的魔氣煉化,自然沒有摳摳搜搜再去壓製他的道理,封寒纓可以從他這裡拿走多少魔氣,全看他自己的本事。

  「難怪他最開始會覺得,你醒來是要來清理門戶的。」聶音之抬起手,心疼地撫摸一下他的側臉,「幸好你只收了封寒纓這一個逆徒。」

  顧絳笑了下,歪頭貼向她手心,聶音之心跳漏了一拍,有被他這個求撫摸一樣的舉動擊中。

  腳下的封魔印忽然劇烈震動了一下,驟然亮起符光,層層疊疊的封魔銘文在半空顯現,驚動了周邊守衛的修士。

  萬魔窟四面八方的幾個關鍵位置都有高階修士守護,封寒纓隔三差五要撞撞封魔印,他們都習慣了,不過最近時期敏感,眾人還是半絲都不敢馬虎。

  封魔印下,血月影不斷衝擊著銘文,聶音之定下神來,目光落在封寒纓集中攻擊的那一塊銘文上,手中靈力如絲線嵌入那枚細小的銘文。

  靠顧絳是不行的,因為他只會蠻力破開封魔印,就如當初在折丹峰上差不多,那動靜就太大了。

  聶音之還在刀山劍林時,就在研究封魔銘文,雖不至於完全拆解開封魔印,但撬開一條縫還是可以的。在她與封寒纓的兩相夾擊之下,那銘文上撕開了一條細小的錯位。

  聶音之臉上一喜,「好了。」

  顧絳抬手,用衣袍裹住她,身影化成一縷煙從那縫隙裡滲進去。

  這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那封魔印上的錯位轉瞬歸位,有一名高階法修似乎感覺到什麼,細去查探,一切又無任何異常。

  聶音之只覺得眼前一暗,顧絳的呼吸掃在她耳邊,在她耳際親一口:「你哪來的工夫學這麼多東西?」

  聶音之耳朵癢癢,笑著嘀咕,「當然是在你睡覺的時候。」

  片刻後,聶音之被重新被放開,她一睜眼,視野裡還是黑乎乎的,這處空間內四壁都是玄石打造,封寒纓又裹著一身黑袍,完美地和背景融為一體。

  只有他那張白得毫無血色的臉浮在半空,五官極為精緻,近乎有些陰柔,眼瞳黑得與腳下玄石無異,不見神光,眉心一顆硃砂痣,如同匠人精心雕琢的玉像,讓人看著瘮得慌。

  雖然如此,但看這營造的氛圍,給人的第一印象,便很有魔頭的氣場,確實是她曾經預想過的,魔尊該有的樣子。

  和他比起來,顧絳和藹可親得堪比隔壁成天躺著曬太陽的老大爺。

  封寒纓拱手對著他們行了一個大禮,「拜見師尊。」

  聶音之做作地咳一聲。

  封寒纓又拜了一下,「拜見師娘。」

  聶音之這才滿意了,鄭重其事地從芥子裡掏出見面禮——珍味齋今年排行第一的點心禮盒,限量版的一整套,七十二種絕美點心。

  封寒纓還是炎炎兔的時候,聶音之有些時候投喂顧絳,也會順手喂喂兔子。封寒纓一開始不屑接受此等嗟來之食,後來三瓣嘴吧唧吧唧,吃得很香。

  這個見面禮應該合他口味。

  封寒纓看著面前的五個大食盒,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那五個食盒極其精緻,上面銘刻著保鮮的符文,他被困在炎炎兔中時,就見聶音之進珍味齋買了這個,沒想到竟是給他準備的見面禮?

  竟然到現在才給他!

  「很好吃的哦,你師尊可喜歡了,你也嘗過其中一些。」聶音之微笑道,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正牌師娘,對與顧絳唯一的徒弟的第一次正式見面,還是很上心的,「不過兔子的味覺想來跟人不太一樣,你這一次吃肯定會別有一番風味。」

  聶音之說話的時候,習慣性地看向顧絳。

  顧絳點點頭,配合她。

  從封寒纓那張臉上也看不出他高不高興,反正禮數到位就行,「多謝師娘,師娘有心了。」

  聶音之跟他解釋了一下在刀山劍林時,正道修士太多,兩人走得匆忙,一時間難以顧及上他,希望他不要介意。封寒纓善解人意道,化神修士虎視眈眈,弟子理解。

  雙方交流融洽,有禮有節,堪稱師慈徒孝的典範。

  這裡是玄塔的最頂層,顧絳來了這裡,自然是不可能讓師尊住在自己腳底下,封寒纓已經命人這間大殿內添置了許多布置。

  原本殿中心的玄石榻融回了塔身,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巨大的雕花大床,層層疊疊的床幔掛在雕花床架上,床上鋪著細軟的雲絨被,另一側是看上去同樣很軟的坐塌,屋內該有的日常擺置都有,大殿外的露台上,還有一張柔軟的躺椅。

  給聶音之的,是一個很豪華的梳妝檯。

  他們進萬魔窟前一日,顧絳不知用的什麼方式通知封寒纓,這麼短時間他就給布置得這麼妥帖,可見這個徒弟還是很懂事。

  就是顏色過分陰郁了些,不過在這種黑漆漆的地方,擺些鮮艷的顏色,也實在扎眼。

  「師尊、師娘若是還有什麼別的需要,儘管跟我說。」

  聶音之走到大殿外的露台,一眼望去,亭台樓閣鱗次櫛比地往外鋪展開,因為空間有限,密密地擠在一起,往外才漸漸稀疏,城池的劃分很明晰。

  萬魔窟比她想象中大,也跟她想象中的全然不同,聶音之以為自己會看到幽深的洞窟,盤踞在洞中的令人膽寒的魔物,無休止的爭鬥,隨時都會有死亡和慘叫。

  但眼前的萬魔窟這樣普通,普通得就像是世間的任何一座城市,有些地界瞧著,甚至稱得上繁華。

  只是因為土地貧瘠,看不見水流和草木,建築也很豪邁粗糙,不是仙門那般精緻的模樣。空氣中浮著絲絲縷縷水紋一般的波動,從地面蒸發而上,逆流入封魔印。

  「這是你的住處,不用讓出來。」顧絳擺手,跟在聶音之身後走上露台,攬住她就準備跳下玄塔。

  聶音之從他肩上探出頭,對封寒纓揮揮手,「就是專程來給你送點心的,我們要去四處逛逛。」

  封寒纓:「……」你們是來遊玩的嗎!

  倉促之間,一條小蛇從他袖子裡飛快竄出去,跟上那即將隨風散去的身影,顧絳略微側眸,允許了他跟來。

  聶音之看了一眼跟來的小蛇,通體純黑,油光水滑,額頭上一枚紅鱗,和封寒纓簡直長得一模一樣,「這是分身還是靈寵?」

  顧絳頗為耐心地解釋道:「分出自身真元和神識捏成的神識化身,比直接外放神識要安全,能到達更遠的地方,不論何時何地都能收回,不存在再被封入兔子身軀逃不掉的風險,也可以算作是分身。」

  封寒纓的小蛇在後面吐舌頭,他呆在玄塔中時,就是這條小蛇在萬魔窟裡到處遊蕩。

  「那你也有嗎?」聶音之好奇。

  顧絳連半點猶豫都沒有,問道:「你喜歡什麼樣的?」

  這意思就是現在還沒有。聶音之學著他慣常用的語氣,拖長了音調懶懶散散地說道,「只要是你,都行。」

  顧絳被她逗得笑出聲。

  【封總,你怎麼了封總?你在別人面前可不是這樣嬸兒的!邪肆狂狷的魔尊??】

  【能屈能伸,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的確是我們封總沒錯。】

  【如此卑微的封總,讓我仿佛看到大領導來視察的我自己,社畜流淚】

  【所以說被塞在兔子裡當跟屁蟲也不是沒有好處的,這不把領導的喜好都摸準了嘛!】

  【從跟屁兔變成跟屁蛇,我悟了,封寒纓就是本劇的萌寵擔當啊!】

  【這玩意兒,好像哨兵嚮導的精神體啊!doi的時候那不是可以雙管齊下!你們懂吧!斯哈斯哈】

  【又開車?孩子營養要跟不上了】

  【迄今為止,我看到的所有車都在彈幕裡,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該心酸】

  街上的人不是很多,魔修大多聚集在室內,就算頭上的封魔印符光被中心塔分去一半威懾,再被護城大陣削去部分威力,落到魔修身上,依然是種威脅。

  聶音之在塔上看到的那些逆流的若隱若現的波動,就是被封魔印抽走的魔氣。

  這裡的人只要外出全都罩著不同形制的長袍,有華麗妖艷的,也有暗沉灰撲撲的,不變的是,那袍子上都帶有抵禦封魔印的作用。

  走進屋檐下,才會脫下。

  他們為了入鄉隨俗,也在封寒纓的帶領下去先去挑選了外袍。

  封寒纓帶他們去的地方,自然不能差,那點著硃砂痣的黑蛇往櫃檯上一跳,老闆嚇得當場就要跪下了。

  聶音之和顧絳隨意進的第一個城池,是熔金城,這裡的城主前不久被封寒纓當眾虐殺,連帶著那些不安分的魔修都被他清理乾淨,現下算是最安分,也是氣氛最為緊繃的一座城池。

  封寒纓撐起了封魔印大部分的威脅,便要擁有絕對的權威,不能有任何人忤逆他。

  但封寒纓不會管城池之間的爭鬥,也不會管城中魔修的互相吞殺,反正只要聽他話,不來惹他就萬事大吉。

  選衣服這種事當然要靠聶音之,不過她這次只挑了兩套中規中矩的灰褐色外袍,沒有在這裡耽誤太久。

  顧絳從袍下伸出手,牽住聶音之。

  聶音之指尖微動,偏頭看他一眼,乖乖跟在他身旁。

  老闆誠惶誠恐地送走他們,連錢都不敢要。聶音之覺得黑蛇如此,實在太過張揚。

  封寒纓只好隱藏了自己的身形,跟在他們身邊。

  「萬魔窟中大部分都是金丹以上修為,低階修為的年齡都不大。」顧絳掃黑蛇一眼,就這麼片刻,他的神識已經掃過這個萬魔窟。

  小蛇嘶嘶吐著舌頭,封寒纓的聲音傳出來,「在這裡修為太弱,不是被別人吞掉,就是被封魔印化去,如果沒人保護是活不下去的。」

  金丹修為是在萬魔窟生存的最低起始點。

  那話音剛落,兩人路過一個巷口,聶音之餘光掃見一個東西,下意識停了停偏頭看去,隨即便看到一摞乾癟的屍體就那麼堆疊在巷子裡,鼓出的眼珠子幾乎要掉下來。

  身上的修為被抽盡,留下的軀體就只能算是廢物。來往的人都見慣不怪了。

  幸好此地氣候乾燥,直接成了乾屍,腐爛氣息被壓在街面上其他氣息之下,混合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

  魔修不像正道修士那般修身養性,不禁五穀世俗之欲,就算被封在這麼個鬼地方,一邊為了活命打打殺殺,一邊也沒耽誤縱欲享樂,甚至更為開放,有種有今朝沒明日的肆無忌憚。

  顧絳突然將聶音之拉得更近了些,轉眸往一座樓裡看去一眼,那不甚精細的雕窗開了一條縫,屋內黑沉沉不見光。

  聶音之一頭撞在他肩上,疑惑道:「你累了?那我們先休息吧。」

  她回頭想找封寒纓,尾巴似的黑蛇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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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2 11:50 PM

第49章

  封寒纓去解決完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狗東西,將他碾成肥水澆灌進地上乾枯的灌木叢中,黃金魔氣飄逸出去,影蛇一走,便有魔修「聞風而來」。

  他回去找到兩人,很好,顧絳和聶音之已經又找到住處開始歇息了。

  小蛇看了一眼黯淡下來的天色,在外面徘徊片刻,委屈巴巴地消失。

  萬魔窟裡沒有客棧,這裡其他產業都難以存活,興盛的只有尋歡作樂之地,能供人宿留的也是這種地方,聶音之租住的那座小別院就是熔金城最大的煙花產業屬下。

  小小的一間四四方方的院落,進門有個小花園,然後一間四面垂掛珠簾的小屋,院子裡面布置得很講究,掛著許多裝飾的紅綢幔紗,一看就很風月場所。

  萬魔窟裡同樣流通靈石,甚至比在外還要更值價一些,在封魔印下,不到萬不得已魔修不會輕易使用自己的魔氣,用得多被封魔符光消耗得也多,一些法陣和器物用具就需要靈石驅動。

  這樣一座小別院,上方有防禦法陣,在這裡已算得上講究,價格不低,自然服務也很到位。

  魔窟裡面作風豪邁,就算看上去他們像是道侶入住,老闆還是大咧咧地把鎮店寶冊拿出來供他們挑選。在萬魔窟,道侶一起出來玩刺激的太多了。大家都活得很苦,指不定明天就成為躺在小巷子裡的乾屍,及時行樂方為上乘。

  老闆對大客戶態度很好,尤其從小道消息得知,影蛇曾跟在他們身邊,就更加不敢怠慢了,「院裡的一切都是全新的,二位放心使用,若是選好了,在這塊板上寫下名字就行,我們會立即安排人前來伺候。」

  他說完其他事宜,退出小院。

  聶音之起初沒理解什麼意思,捧著那冊子打開,一眼便看到衣不裹身的曼妙女子,那半透的薄綢根本遮不住其下的風光,她驀地偏頭看向顧絳,後者的目光從冊子上移開,滿臉無辜地看向她,「嗯?」

  聶音之瞪大眼睛,抱著冊子挪開兩步,「你不準看!!」

  顧絳愣了下,笑出聲,「好吧。」他轉頭去摸了摸那塊用以傳遞信息的淺黃色小木板,這東西木質很軟,其內有很微弱的「熔金」魔氣氣息,是受魔氣浸潤而變異的木種。

  他捏了兩下便興致缺缺地往旁邊軟榻上躺去,從背後掏出個東西看了眼,扔進了墻角縫隙裡。

  聶音之不準顧絳看,自己反倒抱著小冊子翻看起來,她翻到後面臉上驀地一紅,這上面除了女子,還有些衣不蔽體同樣穿得很清涼的男子。

  聶音之條件反射地啪一聲合上冊子,眼眸轉了轉,好怪哦,再看一眼。

  然後又打開看了幾頁。

  她抬起眸,便見顧絳斜靠在軟榻上,正支額看著她。

  聶音之目光閃爍,眼神飄忽,瞟著涌入眼中的彈幕。

  【這是魔窟嗎?這分明是天堂!!】

  【我悟了,整個萬魔窟是不是只有封總一個人在不折不撓地想出去?】

  【桌子上,小玩具x1】

  【好耶,再多翻幾頁讓我看看】

  【姐妹什麼眼睛,這你也看得清?仿佛自帶馬賽克,沒意思】

  【啊啊啊有本事鏡頭別轉開!這麼模糊就算不轉開我也看不清!】

  【軟榻上,小玩具x2x3,魔頭竟然不嫌硌屁股,被扔掉小玩具x4】

  【計數君雖遲但到】

  【儲物櫃上小玩具x5x6x7x8……草,數不過來了,魔窟好野,我也想被關進魔窟】

  顧絳從她的表情就能猜到她在那冊子上都看到了些什麼,聶音之滿臉心虛的樣子實在有趣極了。

  他想到之前聶音之對於此事的反應,便也跟著蹙起眉,一股風力從袖子裡卷出去,將她手中的冊子抽走扔到了房頂上,對她道:「你也不準看。」

  聶音之撲到他懷裡,拍拍他的頭哄道:「他們都沒你好看。」

  顧絳失笑,伸手護住她的背,在她鬢角輕輕吻了一下,頗為自信地「嗯嗯」兩聲:「那是自然。」

  聶音之紅著臉摸摸自己鬢角,從他身上跳下來,「我要先去沐浴。」這裡漫天都是黃沙,就算修士有靈力護體,聶音之還是覺得自己身上像蒙了一層灰。

  配備的浴池雖然不大,但是布置得也算巧妙,雪白的屏風上面,勾勒著密密的線條,看著有點暈眼。

  聶音之泡在水裡,心不在焉地想著顧絳,主動來牽她的手,時不時啾她一口,有些時候她明明可以自己走,他還是很順手地抱起她,每次她回頭,顧絳的視線都在她身上。

  他比愛念被封住之前,變得還要黏糊糊了,好像生怕自己哪一點反應不對,會刺傷到她。

  他怎麼可以這樣……讓人喜歡呢?

  聶音之捂捂通紅的臉,下巴沉在水面下,咕嚕嚕往外吹泡泡。

  她洗完後,把顧絳也趕去洗洗涮涮,暮色沉沉地罩下來,頭頂的封魔印不時閃過幽光,逆流而上的魔氣在夜色下泛著明滅不定的微光,單單只是看的話,甚至有些綺麗。

  聶音之好奇地在屋裡轉了一圈,從一些細節上,還是能看出萬魔窟與外界的不同,這裡面有許多小物件看上去都很奇特。

  她從架子上取下一般書,翻開來看了看,眼睛慢慢睜大,驀地反應過來,那白底黑字的屏風上的線條,竟全都是勾勒的歡好景象。

  她手裡好奇把玩的小物件,也不是什麼尋常的東西。

  聶音之頭頂冒煙地將春宮圖和小物件一起放回去。

  ——她怎麼覺得這些魔修被關在這裡面,過得還挺快樂的?

  聶音之不再東看西看,她坐到軟榻上,閉上眼睛,去看了看綠洲的情況,紅葉刀被主人拋棄在此處,盡忠職守撐起一片刀光屏障。

  他們離開之前,顧絳不知從何處又捉來一隻赤狐,兩隻狐狸在秘境內外到處跑。

  這個紙人化成的「顧絳」毫無意外的,在睡覺。

  聶音之感覺手腕被什麼舔了一下,注意力從綠洲收回來,一隻巴掌大的兔子蹦到她懷裡,兔子渾身雪白,嬌嬌小小,絨絨的一團,鑲嵌著兩粒黑玉似的眼珠,只在耳朵尖上長著一叢黑毛。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小東西,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從雪兔身上傳來顧絳不自在的輕咳。

  「顧絳?」聶音之捧起它,瞪圓了眼睛,「兔子??怎麼是兔子?」誰能想到,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神識捏出的化身,竟然是這麼嬌小白嫩的一隻兔子。

  白兔子突然從她手心裡消失了。

  聶音之遺憾地叫道:「別走啊,我還沒看清楚呢!」

  浴池裡,顧絳捧水抹了把臉,雪兔不比那又醜又肥的炎炎兔好看麼?看來聶音之是忘記她曾經說過什麼了,她根本不是真的喜歡兔子。

  顧絳剛從浴室出來,聶音之就撲上去,纏著他道:「哥哥,我還想看看兔子,讓我摸摸嘛,就摸一下下。」

  顧絳扶額,有氣無力:「本座累了。」

  聶音之一想,他今日確實做了好多事,都還沒好好休息過,妥協道:「那好吧,我明日再看。」

  「明日也累。」

  「那後日。」

  「後日更累。」顧絳撈起她的腰,把她提到床榻上,睡眼濛濛地往床上倒,結果不知道觸動了什麼機關,這床忽然開始晃動起來。

  聶音之被晃得一驚,忙去找機關,顧絳拽她一把,「就這樣吧,搖著還挺舒服。」

  「是嗎?」聶音之躺到他身邊感受了下,「是挺舒服,魔修可真會享受。」也對,顧絳這個魔祖就是個很會享受的傢伙。

  聶音之被顧絳抱進懷裡,微涼的脣在她額頭上蹭來蹭去,在眉心魔氣繪成的花鈿上親了一下。

  她抬眼看他,顧絳半闔著眼,要睡不睡的。

  聶音之跟他親昵地蹭了一會兒,捧住他的臉說道:「你最近好多小動作,親親我摸摸我什麼的,你以前才不會這樣主動呢。」

  「哥哥,你不需要刻意這樣哄我開心,會很累的。」她現在已經調整好心態了,「你就算對我冷淡些,我也知道你是喜歡我的。」

  「你不喜歡我這樣?」顧絳立即清醒了幾分,睜開眼睛。

  聶音之想也沒想地回道:「怎麼可能不喜歡。」

  「冷淡一日你或許不會難過,如果冷淡十日、百日呢?你不會難過嗎?」顧絳捏住她的後頸輕輕摩挲,「聶音之,我記得我以前會有這樣的衝動,會想抱你,會想親你。」

  「那好吧。」聶音之只覺得心裡熱乎乎的,「今天的任務還沒做。」

  【打卡魔頭第五次交作業】

  【救命,這床搖著是讓你do起來更快樂,不是讓你們安眠的!】

  【我也想摸魔頭的兔子,我就摸摸,不做別的,抽煙.jpg】

  【魔頭現在是不是硬不起來了,明明沒鎖他的欲,怎麼每次親完都那麼冷靜?我現在看他們親親,只覺得內心毫無波動。】

  【之前親完激動到把聶音之扔進秘境自我安慰的魔頭還能不能回來了!】

  【彈幕發展過程:魔頭不行,魔頭行了!魔頭又不行了,比正片還跌宕起伏】

  【對魔頭這種陳年老鹹魚來說,沒有愛,應該很難欲得起來,不然他兩千多年的孤家寡人生活該怎麼過呢】

  【還是刺激不夠,現在心理刺激沒了,那就加大生理刺激,以前聶音之封他感官摸葉子,不就把他摸得JJ梆硬,那時候應該還沒愛吧?】

  【牛啤!!您就是我的人生導師吶!!】

  聶音之:「!!!」我好像無意間學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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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2 11:51 PM

第50章

  「這個地方安全嗎?」聶音之沒來由地問道。

  顧絳雖然不知道她為何突然這樣問,不過還是輕嗤一聲,「有我在什麼地方不安全?」

  聶音之指尖搭在他臉頰上,從他濃長的眉滑落到眼角,在他靠近耳際的小痣上停留摩挲,目光落在他下頜上,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是說,如果我在這裡,封了你的部分感官的話……」

  顧絳沒說話,呼吸一下都輕了,喉結卻上下滾動了下。

  看來他還記得的,那一次她封了他的感官,獨獨留下觸感激發到極致,那時候她只是想試一試共生咒的衍生術,順便還想要戲弄一下堂堂魔頭,對他的反應其實並未怎麼上心。

  聶音之忽然想起來一個重要的問題,當時顧絳一激動可是撞壞了折丹峰上的一層封印法陣,她整個人都沮喪下去,「啊,不行,太刺激的話你萬一又把頭上封魔印撞碎了可怎麼好。」

  白皙的指尖順著耳際滑到那突起的喉結上,聶音之不死心地詢問道:「哥哥,我輕一點,不會像之前那般莽撞的話,能行嗎?如果你受不了。」

  她頓了下,眼睛一亮,纖長的睫毛振翅一般抬起,「我可以用共情,這樣我就能及時感知到你的情緒,控制……」

  顧絳一直盯著她,聶音之的目光與他交匯,頓時面紅耳赤,她不看他的時候什麼都敢說,跟他對上眼後,嘴裡的話就含含糊糊地被關在了脣瓣裡。

  顧絳看她的目光澄澈得如一面湖,沒有絲毫漣漪。

  方才的勇氣都在渾身羞赧的發熱中蒸發乾淨,聶音之身上發燙,心中卻冷卻了下去,從顧絳懷裡拱出來,背過身拱進被子裡,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選擇裝死。

  但緊接著,一雙手臂就從後連人帶被子地抱住她,顧絳伸手給她被子上刨出個洞來讓她喘氣,笑了一聲,好脾氣地說道:「可以,隨你喜歡。」

  聶音之糾結了小片刻,選擇擼起袖子幹!反正背對著顧絳,她又看不見他,她小聲道:「那我先不封你感官。」

  她在被子裡拱了幾下,顧絳半點都沒有要鬆手的意思,聶音之就安分了,手在被子裡掐訣召出咒印裡的金芽,盲摸。

  反正芽上也只有一片葉子,她摸了一陣,身後什麼反應都沒有,連呼吸都微不可聞,聶音之有些猶豫不定,輕喚道:「顧絳?」

  「嗯。」顧絳從鼻子發出一聲回應,尾音拖得有些長,不是尋常那種慵懶的調調,像小勾子一樣鑽入聶音之心裡,非常地撓人。

  「那我打開共情了?」聶音之咽了口唾沫,等到顧絳再次給她回應,她才默念心訣打開共情。

  天威壓迫的感覺首先衝來,聶音之迷糊的腦海忽然清明了些,在那威壓之下才是一些些微弱的快意。

  這樣根本就不行。

  聶音之咬咬脣,給他說了一聲,先封住了顧絳的視覺,然後說道:「你把我轉過去。」

  身後人猶豫片刻,將她翻了一圈,不過還是牢牢用被子裹著她,仿佛害怕她會對他做什麼似的。

  聶音之努力在被子裡拱拱,貼近他,呼了一口氣在他脣上,「你今天還沒有吻我。」

  顧絳眨眨眼,視覺被封後,他的眼眸毫無焦距,看上去迷離得近乎無助,聽話地低了低頭,含上她的脣。

  聶音之主動探出舌尖,從葉子上涌來的被壓迫的感覺頓時消弭了,她在被親吻的間隙中嘀咕道,「在共情斷開之前,你都要……」

  顧絳堵住她的話,又從鼻子裡嗯一聲算作應答。就算將聶音之裹進被子裡,他的鼻息間也全是她身上的馨香,脣舌被時不時地親過。

  聶音之小心地調高他的觸感,她的這個舉動立即便從手腕的咒術中得到了反饋,這讓聶音之覺得很是奇妙。

  原來是這樣的。

  她明明只是摸著懸浮在自己手腕上的金葉,觸感投射到他身上,卻可以散布到不同地方,甚至連他們兩人都無法預測。

  聶音之忽然停下動作,顧絳眼眸微動,皺起眉頭,表情顯得有些迷茫,他視覺被封什麼都看不見,便微微側頭努力傾聽她的聲音,「嗯?怎麼?」

  在他開口之時,聶音之重新捏住了自己手腕上的咒印,掌心覆蓋住金色小芽。

  顧絳猛的頓住,緊挨著她的臉頰,倒抽了一口氣。

  顧絳的情緒從葉子裡反饋而來,天威的壓迫消散了,掩藏在其下的感官就更加鮮明。

  聶音之被悶在被子裡,熱得背脊上出了汗,通過共生咒下的這種衍生術,她能感覺到顧絳現在似乎並不好受。

  「顧絳,你很難受?」聶音之暈暈乎乎地問,想要掙脫出來看看他,結果被顧絳抱得更緊,根本不允許她從被子裡出來。

  顧絳聲音有些啞,「沒有,不是。」

  聶音之好熱,顧絳把她抱得太緊,半個身子隔著被褥沉沉壓在她身上,她從顧絳情緒裡讀到他的心念,他似乎在嘗試壓製那股難受,聶音之撫在葉片上的觸感讓他覺得苦惱,但他又不想讓她停止撫摸葉片,只是覺得不夠。

  為了消弭天威,顧絳會時不時啜吻她一下,他們鼻尖抵著鼻尖挨得極緊,呼吸交融在一起。

  聶音之抬眸掃見頭頂爆炸的彈幕,抬了下眼,軟綿無力地彈出一縷靈力,打落床幔。

  層層疊疊的薄紗垂下來,將一切擋得嚴嚴實實。【真的什麼都沒發生】

  無孔不入的彈幕穿透床幔衝進來。【女主被裹在被子裡,男主在被子外面,根本沒辦法有肢體接觸,女主自露了個腦袋出來,全程脖子以上,就是親一親求求了】

  【雖然但是,好像兩隻貓在互相舔毛啊,難怪都不切鏡頭】

  【真的就是萌寵貓貓舔毛而已,哭泣】

  【笑死我了,真實!我家兩隻貓就是這麼舔毛的!邊舔毛邊呼嚕嚕,魔頭和妖女你們到底行不行啊,貓貓都看不起你們。】

  【謝謝,沒貓人家已拿來當貓貓代餐了。】

  【可惡,誰能拒絕貓貓呢】

  【這還需要想啥辦法啊我的傻孩子,看得我急死了】

  【啊這,不知道該說個啥,就提前祝大家七夕節快樂中秋節快樂國慶節快樂元旦節快樂新年快樂了吧】

  【魔頭的表情好無辜,他們都好會嗚嗚】

  【啊啊啊為什麼不讓我看!我恨聶音之!】

  【呵呵有什麼可看的,被子裹得這麼嚴實,一看就是光打雷不下雨。】

  【就算看不見,讓我們聽聽也行啊,怎麼鏡頭還拉遠了】

  【我不想走!不要切鏡頭嗚嗚嗚嗚有什麼是我們尊貴地vip不能看的????】

  【我怎麼覺得切走畫面才是常規操作】

  彈幕逐漸消失了,聶音之稍稍分了這麼一會兒神,她努力抬起手,想從裹在脖子那裡的被褥邊緣掙脫出來。

  咒印上的金芽被壓得彎折,手腕從被子裡擠出那一刻,撞到顧絳的下巴上。【女主整個人都被裹在被子裡,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個腦袋來,什麼都沒做orz】

  聶音之通過咒印若有所感,無師自通地抬起手腕,顧絳被封住視覺瞳中渙散,毫無所覺,貼著金葉在貼向她索吻。

  那激烈的情緒涌到聶音之心中,她一時間連淚都快出來了。

  聶音之腦海里嗡一下,有種被狂潮推上浪尖,又從頂峰跌落深海的無措,從咒印上涌來的情緒也有片刻的空白,就像是突然中斷了。

  黑紅交織的魔氣從床幔下衝出去,又被硬生生壓在屋內,水霧一樣縈繞在地面上,片刻後,被重新收束回去。

  有一縷控不住的魔氣散出去,被封魔印的符光所引,朝著天幕逆流而上。

  坐在中心玄塔中的人感覺到什麼,身影一晃出現在露台,屈指朝前伸去,那一縷暗紅魔氣在被封魔印消融前,被封寒纓收入手中。

  「游離的血月影。」封寒纓手指攥緊,臉色沉下去,顧絳竟然控不住自己的魔氣了?!

  那意味著,血月影不再是他一個人擁有,會像這萬魔窟中其他四種魔氣一樣,任何人都能染指。

  封寒纓焦躁地在露台上來回踱步,小黑蛇從他袖子裡飛出去,遁入虛空,在熔金城的小院外現身,它尾巴尖用力一彈,朝著院子裡竄去,不到須臾,就被一道凌厲的風刃打出去。

  過了好一會兒,聶音之才回過神來,她蜷縮在被子裡,一點都不想動彈,顧絳靠在她身邊也沒有動靜,金色的小葉子水靈靈地精神抖擻地在她手腕上晃。

  聶音之渾身都汗濕了,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渾身難受。

  等到平息下來,手腳虛軟地在被褥裡動了動,顧絳立即把她放開了,聶音之細如蚊蚋地在他耳邊嘀咕一聲,「我要去沐浴。」

  顧絳輕輕摩挲一下她的後頸,低聲道:「抱歉。」

  「抱什麼歉,明明很暢快。」聶音之在他毫無焦距的眼睛上親了一下,越過他往浴池裡走去,躲進浴室裡揉了揉自己羞澀發紅的面頰,暗自平靜片刻,聶音之才解開了顧絳的視覺封印。

  等光線涌入視野,顧絳已經看不見她的身影了。

  不過共情還沒有斷開,只是之前他的情緒是往外涌的,而此時就像江河回流,聶音之的情緒流淌入他心中。

  暖乎乎又輕飄飄,他無法感覺到愛,但他能感覺到她滿心的歡喜,一股腦塞進他心裡,冰山都能叫她融化了。

  顧絳翻身抱住那空落下來的被子,被塞滿心中的情緒牽動嘴角,低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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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2 11:52 PM

第51章

  入夜後,萬魔窟裡的氣溫驟降,這裡沒有水源沒有草木,岩土光禿禿地暴露在外,有太陽時便熱氣逼人,太陽一落山溫度便飛快流逝,晝夜溫差極大。

  這座小院的屋內有法陣,倒沒有什麼影響,等到聶音之睡熟後,顧絳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眼神清明,瞳中沒有半點睡意,側頭看看縮在被子的人,身體影子一樣從床榻上融化。

  片刻後,枕頭上遺留下一隻耳尖上生著黑絨的雪白兔子,兔子聳聳鼻子,往聶音之身旁蹦去,在她頸窩處找了個地方,緊挨著她閉上眼睛。

  另一邊,顧絳從熔金城的小院離開,只一個呼吸之間,便出現在中心玄塔那巨大的露台上。

  封寒纓感覺到虛空波動,回過身來,對著倚在躺椅上的人躬身行禮,「師尊。」

  顧絳頷首示意他免禮,抬手制止了他想要詢問魔氣的話語,閒聊一般問道:「如果封魔印破開,從這裡出去,你之後有何打算?」

  封寒纓被他問得一愣,抬眸看到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沒敢有任何隱瞞,老實回道:「自然是揮軍南下,與正道開戰,奪回屬於我的一切。」

  他抬頭望一眼封魔印,魔氣消融化作靈氣,此消彼長,而世間靈氣匱乏壓製著那些正道仙尊的修為,除非魔修就這麼乖乖呆在封魔印下,等著被消耗至死。

  否則,只要從這裡出去後,正魔必定開戰,再重演一場十年前的正邪大戰,成者王敗者寇。

  成王敗寇,魔修敗了就被關入萬魔窟,被封魔印耗死,魔修若是勝了,亦可蠶食正道修士壯大自身。

  封寒纓譏諷地說道:「天道規則如此,正魔本就無法共存。」

  「無法共存。」顧絳將這四個字捻在舌尖重複了一遍,微微笑了,「你可知,所謂的天道規則是可以破的。」

  他這句話很輕,煙霧一樣散入周遭,萬魔窟上一道霹靂直擊向玄塔,越過封魔印落入玄塔露台,其中含著不止一道雷柱,威勢之盛幾乎堪比一場天劫,灼眼的雷光瞬間就將露台淹沒了。

  封寒纓被浩瀚天威逼得急退回玄塔殿內,周身血月影凝出的魔氣屏障就如紙糊一般,被游走的弧光劈開。

  他只是被那道落雷分出的末梢殃及,整個人都快被這一下劈焦了,連那張向來蒼白如玉的臉上,都被電光撕開一道傷,刺眼的紅從他眼角往下淌,血淋淋地染紅了半張臉。

  封寒纓猛然意識到,不能用血月影,會被一同牽連進去!

  他手指動作飛快結印,倏地收回魔氣,一連數件防禦法器從他袖中飛出,在身周布下重重屏障,防禦法器的光一層接著一層蕩開。

  蔓延入殿內的弧光收回去,只將露台上的人裹在其中。

  熔金城的小院內,聶音之被雷聲驚動,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將醒未醒,巴掌大的雪兔蹲在她臉旁,輕舔她眉心。

  聶音之睫毛劇烈顫動,似乎在努力掙扎著醒來,但最終不受控制地往更深處沉眠。

  微風揚起薄紗,屋內的燭火晃了晃,一派寧靜。

  那樣大陣勢的落雷,四城的魔修全都被驚動了,不止萬魔窟內,守在封魔印外的正道修士也同樣震驚,無數傳訊符朝無量宗射去。

  封寒纓在防禦法陣之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露台上蚺結的雷光,腦子裡轉著顧絳方才說的話,「天道規則是可以被打破的」,這就好比說,冬雷震震夏雨雪,太陽可以西升東落,天道規則既然可以打破,那就不再權威。

  他糟心地想,這種不可泄露的天機,顧絳怎麼能如此隨隨便便地說出口,就不能換一種委婉的方式暗示,或是先做好穩妥準備。

  那浩瀚的雷光持續了很久,未有衰竭,所有的殺意和威勢都集中在一人身上,好似分出去半點都害怕殺不死內裡的人。

  雷電光芒幾乎將整個玄塔都罩入其中,卻沒有損傷玄塔分毫,封寒纓那過於深邃而沒有神光的眼瞳都被映照得發亮,他滿臉麻木,懷疑顧絳可能會被天雷當場劈死在這裡。

  所以,他老人家大半夜來他的塔上,就是死給他看的?

  封寒纓不由分神看了一眼珍味齋那五個大食盒,看在這些點心的份上,若是顧絳就此隕落了,他可以好好保護聶音之,讓她多活十年,十年之後再送她去與師尊團聚。

  就在他分神的這片刻,露台上明亮到灼目的雷光中,忽然探出一雙修長的手,那手背上青筋暴突,指尖纏著蛇形霹靂,硬生生將雷柱撕開了。

  無形的威勢從玄塔上嗚一聲蕩開,掀起雷霆颶風從玄塔向外掃蕩而去,攪起的黃沙頃刻間淹沒了整個萬魔窟,頭頂封魔銘文不停閃爍,雷電陡然間弱了下去,不到片刻,消散了。

  顧絳揮袖甩去手臂上的血,淋漓的血落入玄石地面,轉眼化成了暗紅的魔氣。他慢條斯理地走到殿中玄石座上坐下,有些疲累地對封寒纓招招手。

  「本座說到哪裡了?」顧絳問道。

  封寒纓:「……」您還要接著說???

  顧絳也意識到這天道竟如此小氣,怕是會再次打斷他們的交談,他伸手一揮,將封寒纓拉進了那片血月影的湖上。

  這是完全受他掌控的獨立空間,就算如今那虛空中被灼出了一道裂縫,但仍在他掌控中。

  如今暗紅色的水面中心多了一座涼亭,形制同折丹峰後山荷花池上的亭子一模一樣。

  封寒纓第一次來到這裡,見到這番場景,他面上難掩驚詫,濃郁的魔氣縈繞在身周,他隨便喘口氣都能吸納入血月影的魔氣,換種說法的話,就好比修靈的正道修士一腳踩進了靈脈中心。

  這片湖只是表面能看到的,在湖的周圍還環繞著掩在魔氣下的山巒輪廓。

  封寒纓之前只當顧絳是靈山一般的存在,那只是他的一種比喻,他與顧絳的關係,確實如正道修士與靈山差不多。

  但當他知道顧絳確實擁有靈脈一樣的血月影魔氣時,這著實震驚了他。

  封寒纓不自覺地開始吸納吐息,一邊見師尊他老人家已經躺到了亭中的躺椅上。

  顧絳繼續道:「仙墮事件之前,這世間並沒有所謂魔修,大道三千殊途同歸,皆是要與天合道,天人合一,才能修成正果。」

  天人合一。

  與天地融合,化作這世間的萬事萬物,成為世界的基石,倒也稱得上天人合一,永世不滅。

  修行之人,掠奪了多少靈氣,到最後都得還回去。

  靈氣才是世間萬物賴以生存的存在,哪怕是一株普通的草,都得有靈才能生。

  靈草和普通雜草只是靈氣多寡的區別,就好比一點靈可以生一株雜草,十萬點靈才能生一株靈草。

  凡人就如這雜草,春生秋死,修士脫離凡塵,引入靈氣不斷淬煉自身,以為自己走上的是一條逆天之路,艱難險阻走到盡頭,才發現飛升的下一步是零落成泥,與凡人並無不同。

  顧絳慢吞吞地,仿佛在講一個枯燥至極的故事,「兩千七百多年前,法宗掌門懷雲山成為第一個墮魔之人,他就是打破天道規則的第一人。」

  不飛升便墮落成魔,受天地威壓,萬物排斥。就算是墮魔,也得與天爭贏了才行。

  「規則一旦打破,便不再堅不可摧,這之後不到五百年間,三宗掌門相繼墮魔,四大宗門中半數修士拋棄自己的道心,選擇追隨掌門。」

  「從這之後才有了正魔之分,無法兩立。」顧絳伸出手,鞠了一捧血月影在手中,「所謂的魔氣,不過是在與天爭鬥的那一剎,爭勝了,而從天地間剝離下來的靈氣。」

  五個魔祖,便意味著從天地間硬生生抽走了五條靈脈,這世間靈氣不衰敗才奇怪。

  封寒纓是知道飛升真相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他從未覺得天道不公。但他今天才知道,魔修的存在竟然是打破天道規則而來,存世的五種魔氣都是從靈氣中剝離出來的,那魔氣能轉化為靈氣便不足為怪了。

  他謹慎道:「師尊冒著被天誅的風險,告知我這等天機是為何?」

  「天機知道的人多了,就成了普世的觀念,世間修士少有知道飛升真相的。」顧絳看向封寒纓,把他從血月影的空間內丟出去,兩人重新回到玄塔大殿內。

  顧絳從座上起身,看他一眼,和藹可親道:「聶音之要做什麼,你配合她便是,不要亂說話。」

  等師尊的身影從露台上消失,封寒纓坐在殿中思索。

  世間修士少有知道飛升真相的,是因為知道的人根本傳達不出去,除非冒著被天道抹殺的風險。要想將天機變為普世的觀念,何其之難。

  他臉上的傷口依然血淋淋的,天雷所留下的傷極難愈合,封寒纓有自知之明,他絕不可能在方才那樣的雷光中活下來。

  顧絳都需要躲入血月影的湖中,才能不受天雷所迫地和他說那一番話,那斷然不可能指望他去把「飛升真相」,「天道規則可破」這等天機傳播出去。

  總而言之,他說了這麼多,其實就只有最後一句話有用,封寒纓能做得到。

  ——聽師娘的話。

  封寒纓:「……」他還不夠聽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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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2 11:53 PM

第52章

  顧絳回到小院子裡,榻上的人睡得很沉,毛絨絨的雪兔被她捧在手裡,臉頰貼在兔子身上。

  共情還沒有斷開,聶音之在夢裡毫無防備,心中情緒沒有任何阻礙地流淌過來,不知道她正做著什麼夢,酸澀的情緒讓他很難受。

  她心裡渴望的,還是想讓他能愛她。

  兩千多年前天道規則被打破,有了正魔之分,天道對魔祖的打壓,封魔印對魔修的消耗,所謂天降神女渡化萬魔,都不過是為了修復那一次被打破的規則,撥亂反正。

  兩千多年裡,已經有無數位「神女」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留下救世的傳說。四個魔祖只剩些魔氣殘留在世,現在唯只剩他一個。

  顧絳在她身旁躺下,將她抱進懷裡,他睡相實在不太好,已經習慣了要把聶音之抱在懷裡睡,不然她很可能會被他踹下床去。

  -

  前一夜天降怒雷,封寒纓害怕被牽連,收回了自己所有魔氣,封魔印的全部威力一下子罩在四城魔修頭頂,當天夜裡便有不少倒霉魔修被封魔印收割了性命。

  萬魔窟內黃沙漫天,濃郁的靈氣從封魔印上飄出去,封魔印內外的正魔兩道修士都在猜測,封寒纓是不是被這一道雷劈死了。

  這不是渡劫的劫雷,那隻能是封寒纓做了什麼引來天誅之事。

  直到晨曦初起時,血月影又從玄塔頂尖浮出來,守在封魔印上一夜的正道修士冷哼一聲,「他命可真大。」

  聶音之還是出門後才聽說此時,抓起影蛇摸了摸,關切地問他怎麼回事,有沒有受傷。

  影蛇默默朝顧絳看去一眼,搖了搖它的蛇腦袋。

  師尊讓他不要亂說話,封寒纓嘴巴牢牢地守著顧絳控不住魔氣之事和昨夜之事,半個字都沒有透露給聶音之。

  顧絳和聶音之沒在熔金城待太久,四座城池都去逛了逛。

  萬魔窟的城池名稱十分隨便,就以城內魔修修煉的魔氣命名,熔金,鬼火,生煙,回春。中心的玄塔,又被稱為血月塔。

  修煉「生煙」的魔修,以自己身軀為載體,將自己變成承載符咒陣法的靈符紙,以自身血肉養陣,從頭髮絲到腳趾頭都能被他們利用,動起手來,身上浮出的密集的法陣銘文仿佛刻在身上的圖騰。

  有些魔修伸出一根手指頭來,那指尖上說不準就養著一種符菉銘文。

  聶音之尋常都用綢緞裹住手腕上的咒印,但顧絳卻嫌麻煩,他一直將手腕那圈枝蔓似的咒印大咧咧地露著。

  兩人在生煙城時,共生咒被一名魔修認出來了。

  顧絳在萬魔窟中隱藏了自己的修為,只以元嬰修為示人,那魔修興許覺得兩人不足為懼,便一直尾隨了他們一路,直到兩人入了一間茶肆。

  聶音之喝著茶休息,本來生意清冷的茶肆,自他們光臨後,又陸陸續續進來兩批人,金丹、元嬰魔修皆有,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那些人分散坐在他們周邊,隱隱呈合圍之勢將他們圍在中間。

  到了這個地步,就算再遲鈍的人都能感覺到異常,就連茶肆老闆都遠遠避出店外。聶音之朝顧絳看去,魔頭慢條斯理地飲著茶,恍若未覺。

  對方沒有直接動手,還懂得實行先禮後兵那一套。

  其中一直尾隨他們的那名魔修終於上前來搭話,想要以他所養銘文符菉,換取共生咒術的功法。

  他看上去二十五六歲,外表看著正值壯年,但那雙眼卻已經有些許渾濁之態,顧絳的神識傳音懶洋洋地飄到聶音之耳中,「只是帶著摹面而已,本相是個中年人,快步入五衰之期了。」

  魔修修為在聶音之之上,是元嬰巔峰修為,元嬰巔峰修為在萬魔窟中不算頂尖,但已比大多數人實力強悍,能有一幫魔修追隨他這很正常。

  對方快步入五衰之期,說明這個人也有四百多歲了,修為往上突破不了,才會現出衰老之相。在魔窟中,一旦出現這種衰敗之貌,等不到壽終正寢,就會被無數人覬覦。

  摹面可以稍作遮掩。

  魔修以身養出的符菉銘文,可以放入符牌中直接激發,威力如何來自於符文等級,甚至能超出所養魔修自身一個境界的修為。他拿出的銘文,興許能有化神級別的。

  但聶音之不喜歡被人強買強賣。

  血月影在整個茶肆間爆開的時候,所有魔修都始料未及,一直隱身的小黑蛇從桌子上彈下去,在黑紅交織的魔氣中充了氣一般陡然膨脹開,變成一條擁有水桶腰身的大蟒蛇,腦袋豎起來,額頭上血紅色的鱗片讓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影蛇!是封寒纓!」

  方才還氣勢洶洶圍著他們的魔修,轉眼開始四散逃離,影蛇直接頂翻了茶肆的屋頂,一尾巴下去,拍死了一個魔修,血月影在茶肆周遭劃出一個結界,將那些四散飛出的魔修全都拍回地上。

  影蛇粗壯的尾巴卷著那名魔修頭頭的脖子,尾巴尖一把扯下他臉上的摹面,露出中年魔修的真容,啪啪拍了兩下他松弛的臉,封寒纓的聲音陰森森地響起,「你威脅誰呢?嗯?」

  眼看封寒纓準備一尾巴將他纏死,聶音之忽然道:「等等。」

  影蛇動作一頓,回過頭來望向她。

  聶音之跨過影蛇盤纏在他們周圍的身軀,走到被它按在地上的魔修面前,在手指上戳出一個傷口,打算擠一點血滴入他嘴裡。

  指尖上的血才冒出來,血月影結界內的魔修都一陣騷動,又被封寒纓的威壓壓回原地,被蛇尾巴捆住的魔修甚至往聶音之的方向撲來了一剎,被蛇尾硬生生按下。

  與此同時,巨大的蛇頭垂下來,封寒纓被那香甜的味道誘惑,分叉的信子朝聶音之指尖上卷去。

  在那鮮紅的蛇信掃上聶音之的指尖前,一縷魔氣從她腕上冒出,將滲血的指尖整個裹住,顧絳一巴掌拍開蛇頭,從後一把將她拉回懷中,皺眉不悅道:「你在做什麼?」

  「我想試一下我的血對其他魔修的作用。」顧絳把她看管得實在太嚴實了,在萬魔窟裡,連只蚊子都沒辦法靠近她吸口血,好不容易有一群不長眼送上門來的魔修,聶音之不想浪費。

  顧絳陰沉著一張臉,魔氣在五色露裡纏一圈,轉眼就將她指尖的傷口愈合,「不行。」

  聶音之好聲好氣地跟他解釋,「我想早日找到辦法,解決我的血在你身體裡的作用。」

  「你就算把所有血都喂給他們,也無濟於事,解決的辦法不在你的血裡面。」

  聶音之有些生氣了,「那在哪裡?你是不是又要說是你我立場天道註定,永遠對立?」

  「不會永遠的,聶音之。」顧絳直接抱起她離開這裡。

  封寒纓眼睜睜看著顧絳抱著聶音之消失,將他一條蛇留在這裡,影蛇轉頭看看結界裡的魔修,尾巴上還卷著那名魔修,一時間不知道該殺還是不該殺。

  他糾結片刻,最後巨大的蛇身化成魔氣,乾脆將在場所有魔修全部卷走,鎖進玄塔底層。

  之後再問問她吧。

  -

  封寒纓為了積極展現自己很聽話,按照聶音之曾經提出的要求,在萬魔窟內初選了一百高階魔修等候她挑選。

  聶音之一臉懵逼地坐精緻的小閣樓裡,閣樓一面朝著大堂,窗上布有法陣,閣樓內的人能一覽大堂舞台之上的景象,但外面的人卻半點無法窺視閣樓。

  此時,這本該是玉帶飄香,載歌載舞的台子被擴建了一圈,台上兩個魔修正在鬥法,在舞台下還有拿著號碼牌,排隊等著進入大堂的魔修,每一個人登上舞台都有片刻展示自己的機會,這排場宛如民間帝王選秀。

  尤其,這地方還是熔金城最大的風月樓主殿。非常不正經的地方。

  封寒纓坐在一旁,觀察聶音之的反應,問道:「師娘,可有看上眼的?」

  聶音之:「……」

  她當初的確想過讓自己手腕上的金芽長成一片茂盛的森林,才會向封寒纓提出遴選魔修的要求,但她沒想到這咒術的威力大,反噬作用也大,她可不想以後都瘋瘋癲癲的。

  聶音之一想到那日顧絳問她道「有我一人,你還不滿足麼」時,那落寞低垂著的眼,心裡就酸酸軟軟地疼,恨不能貼到他身上,指天發誓,弱水三千,只取他一瓢飲。

  再加之,她體會到了金色葉片與魔頭的妙處,根本舍不得讓這芽上再多生出一片葉子和顧絳爭寵,就連綁個封寒纓她都嫌多餘。

  魔頭真是太能腐化人心了,不愧是魔頭。

  雖然他們倆現在在吵架,但聶音之也不會為了賭氣出爾反爾,她當初答應過顧絳只會綁定他一人。

  聶音之不由得撓了撓自己手腕上緞帶包裹著的咒印,「你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事?」她自己都快忘了。

  封寒纓想了想,為了讓他們盡快和好,免得聶音之老來煩他,便自以為聰明地說道:「是師尊囑咐我的。」

  顧絳讓他配合聶音之,他便配合她,為她選來了這些魔修,是他囑咐的,這話確實沒錯。

  聶音之愣了下:「……」顧絳讓他這麼做的?!!

  她咬咬脣,一股火氣冒上心頭,臭魔頭,你之前明明不是這麼說的!

  封寒纓見她沉默不語,多看了她兩眼,蹙眉心想,聶音之看上去好像不是很高興。

  擔心她又回去跟顧絳吹耳旁風,封寒纓主動道:「師娘若是沒有特別中意的,我便替你留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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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2 11:56 PM

第53章

  在封寒纓張羅著給師娘選秀期間,對此毫不知情的顧絳,正藉助著留在綠洲的紙人,和韓竟見了一面。

  一刻鐘前,他感覺到紅葉的刀光屏障被人觸動,心神回到綠洲。觸動結界的人正是韓竟。

  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他為尋找抹去劍銘的方法,不同身份的三個分身,輾轉跑了好幾處地方,幾乎將修真界中的器修門派都詢問了一遍。

  最終還是在自己老家,雲笈宗找到了辦法。

  顏異探索的四個秘境碎片的其中一處,便是古劍宗舊址,那處秘境是劍宗的一座外門,在劍宗分崩離析之時,有人耗盡真元留住了這麼一片地方,封存為秘境。

  在這座劍宗外門的秘境裡,留存了一些典籍,旁門雜類的功法也挺多,其中便有一本專門收集整理門中弟子自己搗鼓出的創新之舉的,修改劍銘的方法便在其上。

  兩人交談完,顧絳回到萬魔窟,順勢放出神識想看看聶音之在幹什麼,她已經兩日沒理他了,連覺都不跟他一起睡。

  朱漆雪綢的大殿內,聶音之託腮坐在閣樓上,正眯著眼睛打量舞台上一名魔修,那魔修剝開領口褪去上半身的衣袍,隨著他魔氣激發,那精瘦的身軀上開始浮出符文。

  呼風喚雨,引雷召火的銘文他都有,還挺全面。

  封寒纓問道:「我看師娘挺喜歡他,那就把他留下吧。」

  顧絳看到聶音之撫摸手上咒印,倚靠往榻上的動作一頓,阮家的共生咒在開創出來之後,就一直沒少被人覬覦爭奪。

  這的確是一個極為厲害的咒術,他當時反對聶音之在共生咒上綁定他人,其實是沒有道理的,就像一本功法擺在面前,卻不讓她修煉一般。他當時為了嚇唬住她,多少有點危言聳聽。

  顧絳沉吟了片刻,身影從屋內消失。

  熔金城風月樓內。

  封寒纓自己是個風流浪蕩的人,情情愛愛不入眼,心裡面沒正經裝過一個人,哪裡能懂顧絳和聶音之兩人之間的那些彎彎繞繞。

  殺人他很拿手,哄女人他屬於門外漢。

  更何況,哪個女人敢讓他哄呢?要不是因為顧絳,像聶音之這般麻煩之人,早就已經被他掐死,墳頭草都一丈高了。

  聶音之心不在焉,回覆封寒纓:「隨便吧,都行。」她在心裡自我安撫,顧絳並不清楚她讓封寒纓選人是想用血誘惑,綁定魔修,可能只是覺得她喜歡熱鬧,才會做這些哄她開心。

  封寒纓:「……」這不是顧絳最常掛在嘴邊的話嗎,果真近墨者黑。

  【封總,我覺得你會被師尊打】

  【既然正宮都同意了,那就綁啊!綁不了三千佳麗,綁四個總不至於就瘋了吧!每個品種的魔修都給朕來一個】

  【把封寒纓綁了吧,求求了,這一百魔修有哪個有他這美貌?不綁可惜了!我這輩子吃齋念佛,只求讓我看一眼兩大美人爽到一起爬的畫面,阿彌陀佛,阿門。】

  【封總,笨蛋美人是你沒錯了,兩師徒一個比一個笨,難怪能湊到一堆去,就這還想禍害修真界?】

  【我看那個穿紅衣服的魔修小哥哥不錯,37號的魔女小姐姐也不錯啊!美女貼貼】

  【絕了,那天晚上顧絳對你說那麼多話,還挨雷劈了,你就只聽進去了最後一句??】

  【按照魔頭的說法,飛升合道,和天地融為一體,化成世間萬事萬物,那不就相當于飛升就狗帶嘛。】

  【但是原著裡面是可以飛升的啊,女主跳下萬魔窟渡化萬魔後,靈氣復甦,桑狗修為突破上限,突飛猛進到了渡劫期,男女主一個渡劫飛升,一個功德飛升,踏碎虛空離開了此界。】

  【然後呢?】

  【就大結局了唄,沒然後了。】

  【是不是因為AI公司根本就沒做仙界的數據?所以劇裡不能飛升?】

  【我覺得不是,要是原著裡面能飛升,四大宗門的掌門為什麼寧願墮魔也不飛升?】

  那一場雷劈的是顧絳?

  聶音之驀地轉頭看向封寒纓,等到彈幕消失了,才緊張問道:「落雷那夜,顧絳在你的玄塔上?是他被雷劈?他為什麼被雷劈?」

  封寒纓被她一連串話問得愣了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你先回答我。」聶音之說道。

  封寒纓想也沒想地從原地消失,選擇遁逃,「別問我,你自己去問師尊。」

  聶音之肚子裡一大堆疑問,在閣樓裡坐不住,立即動身去找顧絳,他們這兩日吵架,都沒有住在一起。

  顧絳還住在那間小別院裡,此時居然不在床上睡覺,她掀開床幔找了一圈,在被褥裡挖出一隻毛絨絨的雪兔分身。

  這太反常了,聶音之立即結束了和他的冷戰,揉著兔子問道:「你沒睡覺嗎?去哪裡了?做什麼去了?」

  顧絳孤枕難眠了兩日,感覺到聶音之的氣息,雪兔窩進她懷裡,抖抖耳朵,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張絹帛放到她腿上。

  「什麼東西?」聶音之展開來一看,「改劍銘的辦法?」

  「嗯。」雪兔仰頭看她,「劍銘只能抹去一次,若是次數太多會損傷靈劍本身,你可以先想好了再給靈劍取名。」

  「你從哪裡找來的?」聶音之好奇道。

  顧絳也沒做隱瞞,「韓竟送來的。」

  聶音之眸子轉動,「用這個換你給他看渡劫景象?他會是下一個魔祖嗎?」

  「要看他的本事。」顧絳回道。

  聶音之雙手托起雪兔,舉到自己眼前,盯著兔子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問道:「你現在在哪裡啊?我有事想當面問你。」

  她說完,手中雪兔忽的消散了,小院的大門被推開,顧絳從外走來,聶音之立即迎出去,剛想張口問他被雷劈是怎麼回事,便見隨著他一同進來的,還有四個魔修,其中一人手中端端正正地捧著封寒纓的影蛇。

  聶音之頓時有些心虛,「你們怎、怎麼一起來了?」說完,她就意識到自己為什麼要心虛?這一切都是封寒纓安排的,她一點都不需要心虛。

  封寒纓搖搖蛇腦袋,「這四位都是四城魔將,兩位元嬰,兩位化神,是師尊親自為你挑選的,以後便聽從師娘差遣。」

  他揮一下尾巴,那三男一女的魔將同時向聶音之拱手行禮。

  聶音之眨眨眼,看向顧絳,「你為我選的?」

  「嗯。」顧絳走過去,像以往一樣環抱住她,摸上她手腕緞帶,妥協道,「你若真的想在共生咒上多綁定幾人是可以的,但最好別超過十人……」

  聶音之氣得腦子嗡一聲,打斷他道,「這麼說來,今天這一出,還真是你囑咐封寒纓安排的啊,顧絳。你是不是覺得我會誇你大度?你說過你不是失憶了,那你自己曾經說過的話被狗吃了?」

  顧絳覺出不對,偏頭看了封寒纓一眼。

  影蛇倏地縮回脖子,連蛇信都不敢吐了。玄塔大殿內的人一瞬間脊背發寒,過了片刻,那股威懾力消失,封寒纓滿臉寒霜地拍碎了露台上的躺椅。

  「這兩個人可真麻煩,」他看一眼頭頂的封魔印,洶涌的血月影從塔尖衝出,撞得封魔銘文密密地亮起來,「什麼時候才能做點正事?」

  熔金城別院裡,聶音之從顧絳懷裡掙脫出來,御劍憤然想走,被顧絳不由分說地一把從劍上拽下來,一臉「你別想走,你得在這聽本座解釋」的表情。

  聶音之踉蹌一下,想走走不掉,就更加生氣了。

  顧絳一隻手抓著聶音之不放,另一手揮袖攆其餘閒雜人等,冷聲道:「滾。」

  影蛇立即卷起其他四人,從院子裡消失。

  【草,魔頭怎麼不按套路出牌,正常劇情應該是聶音之御劍而出,這時天上一聲雷響,大雨傾盆而下,就跟依萍要錢那天一樣大】

  【聶音之一邊淋雨一邊哭,半路上跟一個御劍的魔修發生交通事故,從半空掉落,摔傷腦殼失去記憶,魔頭肝腸寸斷,決定讓整個萬魔窟為她逝去的記憶陪葬】

  【哈哈哈前面的,哪家書店敢賣你的書,我立馬砸了它】

  顧絳抓著聶音之按到屋裡,魔氣托著杯茶送到她面前,放緩語氣,「你跑走獨自生氣,還不如對著我發泄。」

  聶音之正在掰他的手指,聞言瞪向他,「對,你說的還挺有道理,生氣只會氣壞我自己。」她抬起手,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顧絳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在她努力用他手腕磨牙的時候,緩緩解釋道:「我以為挑選魔修,是你要求封寒纓做的。」

  聶音之含糊不清地怒道:「別倒打一耙,他說的是你讓他做的!」

  顧絳默了默,「你不想綁定他們?」

  聶音之憤怒地在他手腕上啃出一圈牙印,「我想!我超級想!行了吧,我現在就去綁定他們!」

  「別說氣話。」顧絳輕撫她的臉,嘆了口氣,「對不起,是我誤會了。我記得我說過的話,但那只是我因為私心強加在你身上的意願,我以為你不願意,當初那樣說只是嚇唬你,共生咒並沒有那麼容易失控,只要掌握好界限,多綁定幾人對你來說,其實更好些。」

  聶音之心裡的氣頓時就像豁了口子,呼啦啦地泄了,泄得她心裡也空落落的。她有些哭笑不得,顧絳被封住了愛念,他現在沒有了私心,沒有了對她的占有欲,便能理智看待這件事了。

  「聶音之,我只是想讓你開心。」顧絳說道。

  聶音之傾過身子,抱住他的腰,埋頭到他身上整理情緒,她一點都不開心,不過這不能怪顧絳,她得自己開解自己。

  從另一個角度看,當初顧絳那麼嚴厲地恐嚇她,根本就是在吃醋嘛。

  兩人一站一坐,這樣的高度,她的臉剛好貼在他小腹上,顧絳不自在地用袖子隔了她一下,發現沒什麼效果,只好一把將她托起來,讓她靠到自己肩上。

  聶音之疑惑地看他一眼,余光瞟到冒出的彈幕。

  【啊啊啊啊這是我不花錢就可以看的嗎!】

  【嘶——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玩得好大啊】

  【姐妹,看清楚再嚎,全國人民都看著你們,丟人】

  【草,嚇死我了,剛剛那個角度,我還以為他們在做什麼用嘴和鐵棍打架的事呢,還想著怎麼這麼大膽】

  【我還以為在聽胎動呢doge】

  【褲都脫,就這?為什麼要欺騙我們這些小觀眾,簡直喪盡天良!】

  聶音之被彈幕嚎得一臉懵逼,但憑藉她對彈幕的了解,會讓它們叫得這麼開心的,只有那檔子事。然後,腦海里不自覺浮出浴室屏風上的生動的簡筆畫,聶音之想了想她剛剛靠著的地方,臉一下子爆紅。

  為什麼?彈幕裡都是些什麼牛鬼蛇神?

  「把放在紙人身上的神識收回來。」顧絳忽然說道。

  聶音之注意力從彈幕上轉開,疑惑道:「怎麼了?」

  「沒有必要偽裝了,這麼些時日,正道修士應該已經發現綠洲情況不對了,再加上韓竟今日觸動了紅葉刀光結界,你那些布置也瞞不住人。」

  聶音之思忖道:「那他們很快就會知道我們進了萬魔窟,肯定會做什麼,我們要先破開封魔印嗎?」

  顧絳心中儼然已經有了打算,說道:「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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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2 11:58 PM

第54章

  血月塔內,封寒纓聽到拾階而上的腳步聲,從入定中睜開眼睛,配著那黑得毫無神光的虹膜,整個人都顯得異常麻木。

  他已經從腳步聲聽出了來人是誰。

  殿門被人輕輕推開,封寒纓有些暴躁地問道:「你怎麼又來了?你跟師尊還沒和好嗎?」

  「拜你所賜,我們大吵了一架。」聶音之隨口敷衍。

  他們其實沒吵架,聶音之早就已經氣消了,不過她暫時還不想搬回去,不想陪魔頭睡覺。

  聶音之原本覺得,若是一直解不開他們之間的矛盾,她也能夠一直待在無愛的顧絳身邊,待到她壽命結束,她原以為她做得到。

  卻沒想到,最先受不了的那個人會是她自己。

  顧絳沒有冷淡她,他盡全力地向她表達他的喜歡,但有些發乎於情的舉動,他再也做不到了。

  他們親吻時,那熱烈擁住她的氣息再也沒有過。

  她走入漆黑的大殿,爬上封寒纓還沒撤走的軟榻上,擦乾淨手,捻了一塊她送給封寒纓的見面禮,小口小口地啃著,就見封寒纓的表情越來越沉,陰沉得幾乎和殿中玄石相媲美,一副恨不得將她趕出去的樣子。

  「你是怎麼走上魔道的?」聶音之忽然問道。

  封寒纓皺起眉,「你問這個做什麼?」

  「隨便問問,像顧絳那麼懶的人,怎麼會收你為徒?」聶音之被點心粘住牙,掩住嘴舌頭搗鼓半天,接著道,「顧絳說,你是他隨手撿來的。」

  「的確是。」封寒纓沒辦法修煉,便放鬆了坐姿,靠在玄石座上,「我七歲左右,村里幾個男人不知去哪座墓裡掏過,染上了一種疫病帶回村子裡,一沾上那膿瘡就像活的一樣往人身上撲,為了防止疫情擴散,整個村都被堵住,從山上滾下油桶,放了一把火燒村。」

  「人死了,膿瘡就往活的人身上撲,我被父母塞進水缸裡,在被火燒死之前,先被膿瘡爬滿全身,最後只剩我一個活人,膿瘡跑不掉,只能跟著我一起在火裡翻滾,那鬼東西能要人命,這種時候卻又能救人命,因為我全身都被那種膿瘡裹滿,火焰燒得膿瘡滋滋響,高溫幾乎將我融化,卻怎麼都燒不死我。」

  「我當時生不如死,學著父母求神拜佛,神佛無用,便求世間妖邪,師尊,他說他聽到了我的哭喊,煩人得很,所以找過來想堵住我的嘴。」封寒纓撇撇嘴角,「我那時候喉嚨都被燙壞了,根本哭喊不出來。」

  「我就那樣被他撿走,跟他在一處山谷中住了八年,在我築基後,他就招呼都不打一聲,把我甩了。」

  聶音之沒想到封寒纓小時候竟還受過這種苦,她跳下軟榻,兩三步跳到他面前,學著顧絳以前拍她的樣子,拍拍封寒纓的頭安慰,給他塞了一盤點心到手中,「我就說求顧絳這個魔頭,比求神拜佛有用呢。」口氣聽著不知道在自豪個什麼勁兒。

  封寒纓一瞬間退出去八丈遠,陰沉沉地問道,「你拍誰呢?當我是狗麼?」

  聶音之:「……」你再罵?

  好心當成驢肝肺,聶音之坐回去,喝了口水,試探著問道:「那是顧絳指導你修煉的嗎?沒想到他還會教人?」

  封寒纓想都沒想地哼一聲,「怎麼可能,他才不會。師父領進門,修行全在我個人。」

  聶音之狠狠啃了一口點心,臭魔頭,死騙子,還糊弄她說,是在指導封寒纓突破瓶頸時,說了一些有悖天理之話,才被雷劈了。

  她在心裡罵罵咧咧,面上裝作一臉好奇道:「沒有顧絳指點,那你是怎麼引魔氣入體的?怎麼感應到血月影的?」

  她曾經引動過紅葉刀上的魔氣,那時是她無意識做的,聶音之嘗試過幾次,甚至偷偷跑回綠洲,呆在紙人身體裡,抱著紅葉刀,紅葉刀在她懷裡嗚嗚響,都沒辦法再引動血月影。

  封寒纓從袖子裡伸出他那隻白如紙糊的手,指間勾動著一縷血月影魔氣把玩,「這不就跟你們開靈竅引動靈氣入體是一樣的。」

  「要說有什麼差別的話,」他偏了偏頭,黑髮從肩上滑落,露出一個肆無忌憚的笑來,「引靈氣入體,需要溝通天地,引魔氣入體,便要從此背棄天地,魔修生不為天地所容,死不入六道輪迴,只有這一世,死了就是死了,灰飛煙滅。」

  聶音之沉吟低喃:「原來是這樣啊。」

  封寒纓見她一臉若有所思,頓時無比警覺,「你打探這些幹什麼?你想做什麼?」

  「你聽說過那個故事嗎?神女救世,以身飼魔。」

  封寒纓點頭。聶音之道:「那你就不好奇,要是神女入了魔的話,她體內的血是先淨化完魔氣,將她燒得灰飛煙滅,還是先被魔氣污染呢?」

  封寒纓從石座上站起來,遲疑著要不要去給師尊告狀,警告她道:「你別亂來啊。」

  聶音之打了個呵欠,款款往外走去,「不要亂說話哦,你要是敢告訴顧絳,我就說是你教我怎麼引魔氣入體的,到時候看他會不會打斷你的蛇尾巴。」

  封寒纓:「……」煩死了,乾脆把我舌頭剪下來給你們得了!

  【封寒纓,邪肆狷狂美強慘大反派,這人設要是換一本小說,妥妥是當男主的命,連名字都這麼有男主味兒,怎麼在這裡就混成個魔寵了呢?】

  【可能是因為智商不夠?】

  【魔修會被關進萬魔窟這麼多年,一點不冤,看看老大這智商,封寒纓要不是武力值高,指不定早死求了】

  【嚶嚶被套話了只能哭嚶嚶】

  【嗚嗚嗚你們談你們的戀愛,折磨我封總幹什麼?孩子太可憐了,又要被喂狗糧,又要被威脅警告。】

  【就不能給我們封總也配個cp嗎,也讓他體會一把這該死的甜美愛情吧,求求了。】

  【我笑死了,這部劇的劇情崩到了九霄雲外,唯一不崩的就是,封寒纓是個單身狗,就是吃狗糧的命】

  【好傢伙,聶音之想入魔?這不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會不會被自己的血燒死?】

  聶音之帶著這一長串彈幕下了一層樓,血月塔有九層,越往下面積還要越大些,封寒纓一直窩在頂層,下面全是空著的。

  之前封寒纓為他們準備的那些擺置被撤走後,都被塞到了這一層裡,聶音之進了一座殿中,鑽進那張柔軟的雕花大床上。

  封寒纓那句話只是給了她一個方向而已,想要實際操作並不容易,聶音之就算心裡有這樣的打算,也不能著急莽撞,更何況,她這就是在賭,賭輸了是真的會被自己的血燒成灰。

  聶音之抬起手來,扯開緞帶,撫摸腕上的共生咒印,現在顧絳應該在睡覺吧?

  她眼眸動了動,召出金色小芽,指尖停在那片小葉子上,輕輕點了一下,又停頓片刻,指腹順著小葉上金色的脈絡滑下去。

  那日,他們動了這葉片之後,又玩過一兩回,就算跟顧絳吵架分居,聶音之也用葉片隔空折騰過他。魔頭脾氣好得如同泥丸,任她搓扁揉圓。

  -

  感覺到熟悉的觸感落在身上,顧絳渾身一僵,聶音之在摸葉子,那極有可能是開著共情的,他深吸口氣,清理了心中的雜念。

  他此時正身處在血月影的湖上,涼亭裡還有另一個人,韓竟。

  按照約定,顧絳給韓竟看了他的飛升之景。

  韓竟似乎有所領悟,他站在亭子邊,看著腳下一邊暗紅色的湖,湖被周邊山巒成合圍之勢攏在中間,山巒看上去似真似假,像虛影,又像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這片空間全然獨立,秘境尚且需要遵守這世間根深蒂固的天道規則,在這裡卻不需要,一切的規則制定都掌握在顧絳手裡,就如同天道一般。

  如同天道。

  顧絳手指在袖擺下收緊,此時這身嚴嚴實實的衣袍下,正被柔軟的觸感輕撫,他喉中吞咽一下,面上沒有半分波動,依然用波瀾不驚的口吻說道:「你考慮得如何?」

  「這簡直是一場豪賭。」韓竟回身坐回亭中。

  「不論輸贏,本座都會保你平安。」顧絳輕飄飄地許下承諾,但有莫名地讓人有相信他的力度。

  在這場與天道的對抗中,韓竟頂多算是一個連接兩者的媒介,他修行將近千年,早就不懼生死,但求生是人之本能,未到最後一刻,他也不會輕言放棄,更不想稀裡糊塗地死。

  「我自然是相信前輩的。」韓竟疑惑不解道,「前輩既已經脫離這天道循環之外,為何又要主動踏進來?」

  「若是真的脫離了,我便不會同你坐在此處協商了。」顧絳從墮魔時起便受到天威壓迫,這要不了他的命,久而久之倒也習慣了,他就是再這樣過上千年萬年也無所謂。

  若不是聶音之……

  身上的觸感越發鮮明,顧絳臉色微變,睫毛卻忍不住顫了顫,手臂垂到桌下,交疊的袖擺擋在自己身前。聶音之,她還越摸越起勁兒了!

  韓竟半點都不知道察言觀色,話多得讓人煩,「前輩口中所說的,無時無刻不承載的天威壓迫,可是和渡劫前夕的威壓差不多?」

  顧絳頷首,「這麼……說來,確實如此。」他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

  「那不就相當於承受著渡劫壓力,一直與天道角力?」韓竟一臉欽佩,「從玄魄劍出世,天威再次壓頂,尚不到一年,我便已承受不住,前輩卻在這樣的天威下過了千年,實在令人佩服。」

  聶音之似乎用指尖彈了一下葉子,顧絳倒抽一口氣,差點控制不住彎下身去。韓竟終於察覺到一點異常,關切道:「前輩,你怎麼……」

  話沒說完,就被扔出了這片空間。

  在距離萬魔窟百里之外的塢城,韓竟神識驟然落回自己身軀,不明就裡地睜開眼睛,只有他能感受到的天威壓在頭頂,幾乎將他脖子都要折斷了。

  韓竟召出自己玄魄劍鞘摸了摸,在如此天威下,依然脊背挺直,經脈裡的劍意在奔流呼嘯,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萬魔窟血月塔內,聶音之揉捏了金葉子半晌,從共情裡漫過來溫溫吞吞的情緒,顧絳的心念很少,像是被什麼壓抑著,大概真的在睡覺。

  但即便是睡覺,身體的感覺還是從他的情緒裡傳遞過來,聶音之手腕搭在枕頭上,近距離盯著那葉片片刻,心跳得越來越快,她糾結了很久,久到什麼都還沒做,就快要先一步因為腦中的打算而爆炸了。

  最終她閉了閉眼,鼓起勇氣張開嘴,湊過去含住金芽上的葉片。

  顧絳的身影剛剛出現在床頭,正好將這一幕收入眼中,隨即,那感覺沒有半分延遲地投射到他身上。

  「聶音……」顧絳膝蓋一軟,直接半跪在了床前。

  聶音之驀地睜開眼睛,和跪在面前的人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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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7 09:48 PM

第55章

  顧絳一靠近玄塔,封寒纓就察覺到了。

  他一個閃身來到露台,與顧絳的身影擦肩而過,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飄入他耳中。

  封寒纓驀地睜大眼睛,那黝黑的眼瞳中閃過一道凌厲的亮光。七日後,韓竟會在萬魔窟上渡劫,屆時,也是破開封魔印之日。

  封寒纓看向頭頂封魔印,絲絲縷縷的魔氣縈繞在袖袍間,實在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在頂層坐不住,身影飛快掠向下一層,連門板都還沒摸到,就被與他同源的魔氣掃開,亂流似的血月影從沉重的大殿門縫裡衝出來,威壓將他拍得有點懵。

  封寒纓快無語死了,這兩個人不是在吵架嗎?!

  他在這裡待不下去,轉身從玄塔飛出,隨意看了看,決定去回春城逛逛。

  大殿內,顧絳半跪在那張巨大的雕花床前,他有片刻的失神,從鼻子裡發出的那一聲悶哼,想壓都壓不住,這比手指給與他感官的刺激大多了。

  顧絳深吸口氣,在聶音之尚未回神之時,動作極快地伸出手捏住她的下頜,將纖細的手腕從枕頭上扯開。

  咒印上的金葉從她嘴裡扯出來,葉片水靈靈,染著可疑的痕跡。

  顧絳的呼吸頓時又重幾分,額上青筋都快突出來,咬牙道:「聶音之!」

  聶音之被吼得一震,共生咒上潮水一樣涌來的情緒將她衝得暈頭轉向,此時才緩緩回神,縮起脖子躲進被褥裡,只露出一雙眼尾帶紅的水潤眼眸無辜望著他。

  大有一副,他要敢凶她一個字,她就哭給他看的架勢。

  顧絳按住眉心冷靜片刻,偏頭打量一眼屋內,起身走去了屏風後面,聶音之聽到法陣被驅動的水聲,他在沐浴。

  聶音之一骨碌坐起來,搖搖手腕,把金芽隱藏回咒印裡,身上很快冷了下去,變得不太舒服,她手指揪著被子,糾結片刻,只能取出手帕掐訣潤濕了,自己擦擦,換了一身內衫重新鑽進被子裡。

  【嗚嗚嗚我就知道,他們就是玩!】

  【什麼時候才能正兒八經地do一回啊】

  【大概魔頭死機兩千年,還需要多刺激幾次才能激活】

  【我看他的JJ活蹦亂跳得很,哪裡死機了?就算是兩千年的陳年佳釀也不能這麼浪費啊。】

  【草草草,集美慢一點,我營養要跟不上了】

  【笑死我了,我看這部劇,就看著彈幕的姐妹們一直在高速上吶喊,被喊的兩人手裡推著一輛自行車,連收費站都過不了】

  【我覺得還是要等解鎖了愛再do起來好一些,這才能算是真正的靈肉合一。】

  顧絳松垮垮地披著衣衫從屏風後出來,濕潤的長髮垂在肩上,一直垂落到腰間,還在往下滴水。看到他打算就這麼往床榻上坐,聶音之趕緊爬起來,雙手捧住他的長髮,用靈力幫他把頭髮烘乾。

  「真是的,你的修為除了用來打架,是不是別的什麼都不會。」每次都要她幫他烘乾頭髮。

  聶音之一邊用手指梳理黑髮,一邊小聲抱怨,隨即被人一把抓住手,一陣天旋地轉後,被按在了榻上。

  還帶著溫暖余熱的長髮從顧絳肩頭滑下,搭在她臉頰旁,聶音之被他抱進懷裡,聽到他低聲道:「解開我的愛念。」

  聶音之眨了眨眼,沒反應過來:「……啊,什麼?」

  顧絳輕輕嘆息了一聲,將她更往自己懷裡按去,提醒她一般,動了下腰。

  聶音之察覺到了,臉上一下漫上紅雲,他去沐浴之後她就沒有摸過葉子了!怎麼還……

  她有些慌張地抬眸看向顧絳,顧絳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聶音之,解開我被封的愛。」

  聶音之心跳個不停,不是很贊同道:「解開你又會被燒的。」

  「這麼一時片刻還燒不死我。」顧絳看著她的眼眸,半點都不退讓。

  聶音之咬咬脣,「就算不解開,我也願意的。」

  「但我感知不到。」顧絳靠在她肩上輕輕蹭了下她的臉頰,可憐巴巴地祈求,「阿音,只半個時辰,好麼?」

  聶音之被他這一聲「阿音」喊得神魂顛倒,猶豫了好一會兒,紅著臉道:「那、那你先放開我。」

  顧絳很開心地笑了,扶著她坐起來,將她的頭髮拂到耳後,「抱歉。」

  鎖情咒被解開那一刻,灼燒幾乎立即蔓延過他的渾身經脈,宛如身體裡被灌進了一盆沸騰的滾油,顧絳身上立即開始往外滲出靈氣。

  他屈指從虛空抽出紅葉刀,在殿內布下結界,將溢出的靈氣封鎖在殿中。

  聶音之從咒印上感覺到他痛苦的情緒,眼眶立即便紅了,忍著眼淚掐訣想要重新封住他的愛念。

  顧絳抓住她的手指,「等一下,讓我適應一下就好。」

  果然,不到須臾,從咒印上傳來的被燒灼的情緒就被壓下去,聶音之感覺到的不再那麼尖銳而痛苦,只像是洗澡水燙了一些那種微微的灼燒。

  但這不代表疼痛就消失了,咒印能傳遞的,只是這一刻顧絳的情緒,他在盡力壓製自己這方面的感受。

  聶音之還想說點什麼,被顧絳伸指趁機卡在她齒關,薄脣貼上來在她脣齒廝磨,顧絳輕笑道:「阿音,真的憐惜我,便多花點心思轉移我的注意力,讓我忘了疼。」

  【魔頭突然好會嗚嗚嗚居然叫阿音,你這麼會撒嬌,你徒弟知道嗎?】

  【笑死我了,聽聽魔頭說的什麼狗屁話,你們倆是不是拿反劇本了?】

  【聶音之辛苦了】

  【啊啊啊啊魔頭求求你了,能不能不要冒煙了,我都看不清了】

  【自行車猝不及防地過了收費站】

  【那什麼,你們有沒有想過在封兔子的感受嗎?明明有住處,還專門跑封兔子的塔裡面雙修,害得可憐孩子無家可歸,大半夜只能在外面遊蕩,簡直欺人太甚!】

  【才半個時辰?魔頭不行啊,嘆氣】

  【小別院裡那麼多教輔,不知道聶音之學得怎麼樣】

  被封鎖在大殿中的靈霧越來越濃,將一切都遮掩進去,很快什麼都看不清了,連帶著嚎叫的彈幕也逐漸稀疏消失。

  聶音之起初還鬥志滿滿,想盡辦法取悅魔頭,想要摸葉子舔葉子,讓他忽略經脈裡被灼燒的痛,結果被顧絳掐住手腕,硬生生將金芽按回咒印裡,很認真地拿上緞帶,將她手腕上的咒印裹上,系了一個死結。

  「你幹什麼呀?」聶音之不理解。

  顧絳將她的手按到自己身上,「本座就在你面前,你還玩什麼葉子?」

  聶音之:「……」魔頭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無法反駁。

  沒過多久,聶音之就後悔了,有道理個屁啊!到後來她連一個完整的念頭都串不起,只能癱在那裡喘氣,任人擺布。

  聶音之混沌的腦海里閃過一道靈光,忽然想起什麼,清醒了一瞬,「多久了,你說半個時……」

  「還沒到。」顧絳眼也不眨地撒謊。

  濃郁的靈霧隨著呼吸涌入身體,聶音之暈暈乎乎,聽到顧絳貼在她耳邊一邊嗯嗯地哼,一邊笑道:「你現在修煉可以事半功倍哦,把我當做你的爐鼎,別浪費了。」

  別浪費了??

  聶音之哭得抽噎,還是淚眼朦朧地給了他一個疑問的眼神,修你大爺的煉,她現在連意識都被撞得斷斷續續,一個心訣都驅動不了,還修煉。

  顧絳將她抱起來,額頭抵到她額頭上,神識叩開聶音之靈台,一個雙修的運轉心法被送入她的靈台內,「乖,催動它。」

  「什麼?」聶音之含糊地嘀咕,雖然遲鈍的大腦沒有反應過來,但聽到他的話音,還是下意識便順從他的引導,磕磕絆絆地催動了那個心法。

  殿內的靈氣漩渦似的揚起床幔,涌入她的經脈裡,淌入丹田,再被小腹處那團火一般要命的燥熱煉化,滲進她的靈脈。

  聶音之只感覺到自己靈脈被不斷擴寬,靈台裡的純白火焰猛地暴漲,不知是不是錯覺,那搖晃的火焰焰心,隱隱生出一縷暗紅。

  她的修為在隨著這些轉變節節攀升,顧絳讓她把他當做爐鼎采補,他還真的就兢兢業業地當起了爐鼎?

  「顧絳……你、你在幹什麼……」修為進階讓她渾身舒暢,雪白的鳳鳥虛影從床幔間飛出,繞著大殿徘徊,與刀光屏障擦出嗚嗚鳴響。

  鴻鵠落到了懸在大殿中間的紅葉刀上,纖長的尾羽垂下,纏綿地裹住紅葉刀身。火焰的尾羽尖端在紅葉暗紅色的刀尖上燙出一個環狀的翎羽痕跡。

  顧絳笑了一聲,「我說過的,就算把十個你送上化神都沒問題。」

  -

  韓竟一個渡劫期的修士,就算將自己劈成三瓣,想要躲開正道其他修士也完全沒問題,他的三個分身在萬魔窟外匯合,三者合一之時,頭頂的一聲悶雷差點將他腦仁炸出來。

  韓竟的三個分身被自己門下弟子拿著玄魄劍氣到處追,一直躲來藏去,如今終於主動召喚他的命劍,「玄魄。」

  與此同時,萬里之外的雲笈宗。

  應無量宗召集,正道大半的修士都匯集於西北境,大戰的緊張氣氛壓在整個修真界上空,除了幾名長老,留守在宗門的都是修為不高的年輕弟子。

  魔修被逼入萬魔窟,才將將過去十年,看這樣子,又要卷土重來,一場大戰在所難免,這一切的起始皆因那麼一個獻祭陣。

  聶音之的名字,最近在雲笈宗弟子口中出現的頻率又開始變多。

  「這算什麼事,就因為聶音之所作所為,倒叫我們在別的宗門面前全都抬不起頭來。」

  「雲笈宗表面上還是七大派之一,實際上不知多少人都在心裡將雲笈宗劃入邪魔外道之流了,就看今年的宗門招生,哎……」

  「今年雲笈宗招收弟子,來得人是有史以來最少的。以前一到招生之期,外門都快被踏破了門檻,今年還得我們外出去宣傳拉人。」

  「好不容易拉到幾個人,一聽雲笈宗,別人都不願意來。」

  因為韓竟一聲召喚,雲笈宗護山大陣再次劇震,支撐著大陣的冰藍色巨劍若隱若現。整個雲笈宗群山都跟著震顫不休,大陣現出崩潰跡象,變幻的劍光籠罩了雲笈宗上空。

  護山大陣一震動,把這幾名弟子直接從高空震落,幸而下方一道劍氣托來,將幾人送回地面。

  葉菁的身影從他們面前急速掠過,帶著留守的長老朝著大陣的陣腳趕去。

  思過崖上,蕭靈驀地從洞中抬頭望出去,如今,在回春魔氣的激發下,她的修為已回到了金丹巔峰,就連那雙灰濛濛的眼,也重見光明。

  回春魔氣,贈予她的這具行屍走肉般的身軀,竟比她生前的肉體還要好用。

  護山大陣崩潰,門中高階修士都不在,她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一個逃離這裡的絕佳機會。

  蕭靈站起身,毫無阻礙地從被封禁的洞口走出去,她縱身跳下思過崖,在護山大陣崩潰的巨響中,悄無聲息地潛入密林。

  蕭靈走在震顫的小徑上,踩著生滿雜草的青石板往外走,她行動之間略有些僵硬,就像關節不夠靈活的木偶人。

  如今雲笈宗自顧不暇,沒人會在意她這個被曾經的大師姐的下落,蕭靈牽動僵硬的面頰笑起來,原來被遺忘是這種感覺。

  在宗門內一片大亂中,安淮和這幾名弟子擦肩而過,有人急道:「安師弟,現在到處都是劍氣,你別亂跑!」

  安淮沒來得及理會,劍光徑直遁入雲笈宗邊界的密林。

  游龍似的劍光呼嘯著繞過枝蔓,安淮手握長劍,擋在蕭靈身前,「我說過,只要你踏出思過崖,我就會殺了你。」

  「安師弟,只有死人才能走出思過崖。」蕭靈眨了下她那灰暗的眼,「就算我真的罪大惡極,該受的刑罰我已經一一受過了,你還不滿意嗎?」

  安淮冷漠地看著她,「在回春魔氣下,肉身死亡,連痛都感覺不到,你那又算什麼接受懲罰?」

  「白英魂飛魄散而死,只有你神魂俱滅,我才能滿意。」

  「你攔不住我。」蕭靈臉上的笑冷下去,手中如意劍氣與青綠色的魔氣交織在一起,「真正讓她魂飛魄散的人是荊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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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7 09:50 PM

第56章

  「玄魄,歸來!」

  雲笈宗護山大陣猛地一震閃爍,那柄鎮住仙山幾百年的冰藍色長劍倏地化成一道白光呼嘯而去,大陣內的劍光失卻主心骨,紛亂地射入腳下大地。

  群山之中,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地追逐著,蛟靈在樹冠間穿梭,尾巴將落下的劍光拍得粉碎,它撞上前方一棵參天古木,身影頓時消散,片刻後劍光凝成的蛟影驀地橫插在蕭靈前方,尖銳的爪子從她面門掃過。

  蕭靈腳下猛一扭轉,抬起手中如意劍格擋,那曾經粉碎過的劍身上殘留著蛛網般的裂紋,閃爍著青綠色的魔光。

  如意劍就和她的身體一樣破碎,又被絲絲縷縷的回春魔氣黏合。

  殘破的劍刃與蛟靈爪子撞出一聲劍鳴,如意劍的劍身再一次碎了,碎成數不清的細小碎片,蕭靈並指一揮,所有碎片化作厲光,一窩蜂地卷向蛟靈。

  若不是沒有那緋紅的劍光,乍一看,竟和那日在刀山劍林中,那把她求而不得的櫻花靈劍差不多。

  蛟靈被無數劍身碎片插入身體裡,登時爆成一片水霧,蕭靈勾動僵硬的嘴角,從水霧中衝出,「你殺不了我的。」

  她話音才落,身體頓時一僵,開口時落入嘴裡的水霧順著她的喉口灌入,在身體裡亮起一抹符光。

  蕭靈從半空跌落,聽到身後一聲凌厲的呼嘯,她在消散的水霧中倉促扭身,來不及躲閃,就被一道劍光刺中,帶著她整個人「篤」一聲扎進了後方一棵大樹樹幹上。

  半透明的劍刃穿透她的心口,劍身上裹著的封魔符咒深深陷進她皮肉裡,蕭靈只覺得黏合在自己經脈裡的回春魔氣在飛快消逝。

  她徒勞地伸手去拔那把長劍,半晌後,終於頹然鬆手。

  安淮走出來,站在不遠處,就那麼冷漠地看著她掙扎,曾經冒冒失失的少年,在短短的時日內沉澱下去,臉上笑痕不在,清澈的眼眸裡被封上了一層堅冰。

  蕭靈從他眼中看到赤裸裸的憎意,這個眼神她看得多了,那日在受刑台上,台下圍觀的弟子大多都是這樣的眼神。

  不知從何時起,她竟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眼神。

  蕭靈突然有些累了,她不想掙扎了,神魂從眉心裡脫離,往樹冠上飄去,安淮皺了下眉,緊隨其後。

  天空中都是紊亂的劍光,沒有一層軀殼保護,她的魂魄直接暴露在劍光中,被無數劍光穿透而過,這樣的行為無異於自尋死路。

  「怎麼?這也是你的贖罪?」安淮涼涼地問道。

  蕭靈沒有理會他,殘破的神魂最終落往明霄峰,這座洞府,曾經最是熱鬧,許多弟子就算繞路都要來同她這個大師姐打招呼。被封山期間也有人細心打理,山腳下被種了一叢叢盛放的花。

  如今曾經的主人回來了,山開了,反而蕭條得不成樣子。

  她神魂不斷消散,跌跌撞撞穿過熟悉的長廊,安淮跟在她身後,要親眼見著她魂飛魄散才肯罷休。

  蕭靈走到一間緊閉的屋前,臨到門前卻停了腳步,她似乎已經透過門縫看到了那副畫像,天青色的宗門服飾,長髮高輓的畫中人手執長劍,目中映著冰雪初融的暖暖春暉,渾身都發著光。

  也許從一開始她就是錯的,她不該回來這裡,被捲入虛空裂縫時,就讓她死了該多好,如果死了,她便永遠都停留在畫中的模樣,是那個光風霽月的大師姐。

  蕭靈沒有進去,轉頭最後看了一眼天空,神魂徹底消散。

  她那被釘在樹幹上的身軀內,回春魔氣被封魔符咒吞噬乾淨,那具身軀飛快地灰敗下去,化作枯骨。長劍從她心口退出,回到安淮手中。

  他在門口駐足片刻,對於蕭靈臨死前的執念沒有半分好奇,轉身從這裡離開。

  安淮從懷裡掏出一張手帕,是從醫堂一棵樹下拾回的,是他曾用來裹相思木發簪的手帕。

  其實復仇並不能讓人痛快,荊重山死了,蕭靈也死了,就算該死的人都死光了,也換不回記憶裡一句清脆的「討厭鬼」。

  -

  玄魄劍掙脫護山大陣,遁空而去,又在萬里之外的無量宗破開虛空,冰藍色的長劍劃破長空,拖出一道橫亙天幕的白痕,仿佛將天一劈為二。

  萬魔窟上濃雲壓境,明明是白天,天上地下卻黑得猶如半夜,游走的電光在濃雲裡翻滾。修真界泰半修士都聚集在萬魔窟外,這道劫雲來得實在令眾人摸不著頭腦,直到玄魄劍現世,才有人驚道:「師祖?」

  這世間還有人能渡兩次天劫的?就算要渡劫,為何要選在萬魔窟上?時機也選得甚是巧妙,讓人不得不多想。

  顏異想要往半空中的人影飛去,又被天劫威壓壓回地上。萬魔窟上靈氣暴亂,隱藏在周遭的封魔印時不時被游走的電光捲入而崩潰。

  封魔印下,萬魔驚動。

  血月塔內,聶音之陡然驚醒,她茫然地坐在榻上,整個人仿佛都脫胎換骨了,修為境界的陡然拔高,讓她從內到外都異常通透,幾乎有種一步登天的輕盈。她冥冥之中感覺到了靈氣匱乏對修為上限的壓製,不是針對她一個人,是對這世間所有修士。

  「化神巔峰?」聶音之揉揉眉心,她掐算了下時日,臉上一時紅一時白,該死的魔頭,什麼半個時辰,這一覺就睡了七日。

  從他將雙修心法按進她靈台後,後面幾日聶音之幾乎是被顧絳按著修煉,將他當做爐鼎吸食,直到後來她受不住暈過去。聶音之撫摸了下自己小腹,現在那裡都還殘留著火一般嵌在身體裡的觸感。

  顧絳沒在殿內,聶音之低頭看了看,身上已經被換好了衣服,她從榻上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下,臉上紅得滴血,默默適應從身體上傳來的不適感。

  聶音之忽然抬起眼,一道靈光沒來由地冒上心頭——蕭靈死了。

  與此同時,大量的彈幕闖入眼中。

  【啊這這這這,蕭靈終於死了??】

  【女主居然就這麼死了,這個劇會不會崩啊?】

  【最後鏡頭從那副畫上轉過,看到曾經的蕭靈,說實話有點唏噓】

  【蕭靈終於死了,我還以為彈幕得爆炸,沒想到大家還挺平和。】

  【估計也沒有女主粉能堅持到現在吧,之前已經鬧過一回了,也有可能是還沒反應過來。】

  【單說這部劇的話,女主早就是聶音之了吧,我一直覺得天道氣運都在她身上。】

  【好耶,恭喜我們咕咕夫憑妻貴,榮升為男主。】

  【不會吧不會吧,這時候才下床,該不會是一do就do了七天??】

  【聶音之怎麼一個人在屋裡發呆,你們到底do沒do啊?!】

  【有沒有課代表摳摳細節,分析下他們到底do沒do?我已經被這兩個感情騙子騙麻木了。】

  聶音之只覺得眉心一痛,她偏頭往梳妝檯上看去,鏡子的倒影裡,白潔額頭上由魔氣凝成的紅蓮花鈿被一寸寸抹去,化作一縷輕薄的靈霧。

  怎麼回事?聶音之撫摸眉心,魔氣花鈿一直都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會被她的血化去?

  聶音之急忙套好外袍,指尖在手腕上一劃,割開綁住咒印的緞帶。

  共生咒印上一直有一圈魔氣包裹,那環在手腕上的枝蔓便一直呈現暗紅近黑的色澤,如今纏在共生咒上的魔氣都被耗盡,露出內裡金色的紋路。

  就算是顧絳的魔氣,也在她身上留不住了。

  聶音之勾出金芽,只見那搖曳的小芽上,不知何時,又生了一朵小葉,一左一右很是對稱,終於不再半邊殘缺。

  這株金芽在被顧絳按回咒印系上緞帶之前,聶音之確信那芽上只有一片葉子,她沒有主動綁定過別人,只能是顧絳在她昏過去後動的手腳,雖然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聶音之感應了一下那片新葉,是封寒纓。她若是想主動綁定封寒纓,封寒纓都不可能答應,能讓他屈從的,也就只有顧絳了。

  「顧絳!」聶音之一瞬間有些腳軟,甚至來不及生氣,心裡的不安已經快淹沒她。

  顧絳到底要做什麼?

  她推開殿門,殿中寧靜被倏然打破,外面翻滾的雷鳴闖入耳中,聶音之愣了愣,快步跑上頂層,看到站在露台上的身影。

  「封寒纓,顧絳呢!」

  封寒纓聞聲回頭,正好一場雷光落下,刺眼的亮光撕開萬魔窟內的黑暗,將周遭照得透亮,他的眼睛興奮地冒著光,揚揚下巴,示意她往上看。

  聶音之跑上露台,頭頂濃雲滾滾,萬魔窟上舊的封魔印已經碎了,魔修瘋了似的往外涌,打頭的一群魔修相繼撞上半空中隱藏的法陣,陣法接二連三地被激活,魔修身上的魔氣被飛快抽走,化成靈氣,從陣法另一端涌出。

  靈氣在半空蔓延開,激活了更多新的封魔印,密密麻麻地鑲嵌在萬魔窟上空,幾乎將這一片天地裹得密不透風。

  前一波霹靂的雷聲滾滾而過,後一波霹靂又緊接而來,雷光和符光交織在一起,魔修所化的靈氣匯成一柱柱靈流被卷上天,天上地下都亂了套。

  聶音之體會到了化神巔峰的好處,在這樣的天威下,若是以往她早就被壓得趴地上起不來了,此時迎著雷光,她一眼便看到濃雲之上的人。是顧絳。

  「這些正道修士真夠陰險。」封寒纓冷哼道,縱身一躍,想往封魔印上衝去。

  聶音之一巴掌將他抽回來,厲聲道:「顧絳要做什麼?」

  封寒纓這時才意識到,他居然看不透聶音之的修為了,他大為震驚:「化神巔峰?」他娘的,從這裡出去,他也要抓一個修士來采補!封寒纓轉念一想,能達到這種境界飛躍效果的,普天之下,怕是隻能采補他師尊才行。

  封寒纓打了寒顫,毛骨悚然地掐滅了自己心裡大逆不道的想法。

  聶音之揪住他的衣領,把手腕遞到他面前,「到底怎麼回事?」

  封寒纓揮開她的手,捂住鼻子連退數步,在兩人之間劃出一個屏障,吞了口唾沫,「你怎麼聞著越來越好吃了!」

  要不是他親眼見著顧絳煙囪一樣被消融,控不住的血月影魔氣不斷流逝,封寒纓都有點按捺不住自己當場將她生吞活剝。

  顧絳終究也和其他幾個魔祖的下場一樣,開始衰弱崩潰了。

  聶音之望向濃雲之上的人,按住想到他身邊去的想法,她什麼都不知道,萬一成為他的累贅怎麼辦?顧絳到底要做什麼?

  封寒纓看了眼她的表情,撇撇嘴角:「我也不知道師尊的打算,共生咒的屬性,你應該最是了解才對。」

  是啊,共生咒的屬性她比誰都了解。

  她曾經給顧絳說過,主咒術在她身上,只要她再綁定一個人的話,她死顧絳會死,但顧絳死,她就不會死了。

  所以,顧絳覺得他有可能會死,才會將自己作為爐鼎將她送上化神巔峰,才會在她無知無覺的時候,又給她綁定一個人上去。

  封寒纓一個錯眼的工夫,就見聶音之突然站上露台石欄,沒有任何靈力防護,往下倒去。

  封寒纓大驚失色,一把揮開屏障,一同跳下去,「聶音之,你瘋了嗎?顧絳還沒死,你急著殉什麼情?!」

  你們倆死就死,為什麼還要拉上他陪葬!

  聶音之瞳孔渙散,表情木然,凜冽的罡風刀刃一般朝她身上卷去,又被一道無形之力打散,幾番膠著之下,聶音之忽然抬起手,宛如牽線木偶,自己割開了手腕,鮮血飛濺出來,香甜的血腥氣息凝而不散,被狂風送往萬魔窟的每一個角落。

  萬魔窟中群魔騷動,朝著中心玄塔蜂擁而來。

  血月塔的結界被魔修撞得閃爍不休,封寒纓被血味衝得不能自已,驀地被一滴血砸中眉間硃砂,那血幾乎是在瞬間就滲入他眉心,將他燒得三魂七魄都險些衝出體外,在渾身涌出的靈霧中失神了片刻。

  等他回過神來,血月塔外的結界已經崩潰,聶音之被魔修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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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7 09:50 PM

第57章

  聶音之有那麼一瞬間,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旁的念頭都擠不進來,滿腦子被「身飼萬魔,拯救蒼生」塞滿,只要從這裡跳下去,她就可以修成正果,不歷雷劫,得道飛升。

  這個誘惑對她來說,太不值一提了,還不如魔頭對她勾勾手指的誘惑力大。她對飛升一點也不嚮往,她只想抱著魔頭睡覺。

  聶音之嗤笑一聲,想要甩開被強塞入腦海的念頭,但下一刻,她的意識就和身體剝離,她不受控制地躍上護欄,成了任人擺布的傀儡。

  在絕對的權威和力量面前,就連她的心意都能被扭轉,那些屬於她的私心被一點點抽走,對蒼生萬物的憐憫和大義被灌入她小小的心臟。

  聶音之一瞬間恍惚聽到了洪鐘鳴響,她看到了一些幻象,四大宗門分崩離析,無數仙家寶地和秘境崩塌,在天災面前,不論是凡人和修士都成了洪流裡的螻蟻。

  這是天道規則第一次被打破的後果,天道塞給了聶音之太多她無法理解的東西,讓她被迫意識到,她如果不從這裡跳下去,世界可能會二次崩塌。

  聶音之腦中幻象一變,她站在了一座花園裡,花園裡種滿了她最喜歡的海棠,現下已經過了花期,只剩花園中間那棵巨大的海棠樹還開著花,這棵樹下埋著靈石,每三旬一換,使海棠花開不敗。

  樹下支著一個鞦韆,這是聶音之最喜歡的地方。

  聶音之聽到阿浣的聲音,朝著這裡而來,「也不知道小姐怎麼樣了,我聽守在這裡的一個臭劍修說,小姐離開雲笈宗很久了,怎麼不回家呢?」

  「你不是最討厭雲笈宗那幫子道貌岸然的修士了?」澄碧問道,她圍著海棠樹轉一圈,剪下幾枝花開得正盛的海棠枝,插進阿浣抱著的花瓶,兩人一起往主院走。

  阿浣抿抿嘴,「我是討厭啊,竟然拿我們小姐當替身,那個叫蕭靈的也配?」她頓了頓,「不過那個劍修他什麼都不知道,聽說閉關百多年了,是被硬拉出來幹活的,難怪成天表情都那麼臭。」

  聶音之噗嗤笑出來,一看阿浣的表情就知道她春心萌動了。

  兩人對她毫無所覺,澄碧回頭仔細打量阿浣片刻,提醒她道:「阿浣,那些修士守在這裡,是想將聶家上下當做籌碼,拿捏小姐,更何況仙凡有別,若是動心,最後吃苦的只會是你自己。」

  澄碧向來沉默寡言,罕少說這樣長的一段話,阿浣沉默片刻,嘴硬地嚷道:「你胡說什麼呢,我找他只是想打探小姐的消息,一百多歲的人都可以當我太祖爺爺了,我才不喜歡那麼老的。」

  兩個人走到主院,便收了音,將花枝修理漂亮,打算抱進屋裡,被人橫插一腳,「巧了,丫頭,來,把花給我吧。」

  聶音之快走兩步上前,看到來人兩鬢夾雜的白髮,心中一澀,「爹爹。」

  阿浣小聲嘀咕,「老爺可真會借花獻佛。」

  她爹笑了笑,捉著花瓶細小的頸口,從阿浣手裡搶過花,快步朝裡走去。聶音之也疾步追上,迎面撞上拂簾出來的母親。

  母親看了一眼海棠花,抱進懷裡,將聶父拽進內間,焦急道:「怎麼樣?那些仙家肯透露一點消息麼?音音是不是真的進了萬魔窟?仙家門派全都聚集在那裡,難不成是要圍剿她?她身邊那個魔尊能不能護得住她呀?」

  「你別著急,有這些修士在,便說明音音沒事,要是哪天他們撤走了,或是……覺得我們沒什麼用處了,那才不妙。」她爹嘆息一聲,「音音離我們太遠了。」

  母親眼淚止不住掉,懊悔道:「早知如此,就該將她留在我們身邊,就算短暫,也是幸福安康的一生,哪裡用得著受這些苦,擔這種惡名。」

  「你瞧瞧,你去花園澆一瓢水都能淹死幾隻螞蟻,音音能成為那扶搖直上的雲端人,又何苦將她束縛在凡塵裡,與我們這些朝生暮死的螻蟻為伴。」聶父將她攬進懷裡安慰,「音音有她自己的造化。」

  聶音之心裡難受得慌,想要像從前那般擠進他們懷裡,可惜父母根本看不見她,也感受不到她,不論她說什麼做什麼,都無人察覺。

  周遭的景象忽然一震,桌上的花瓶「嘩——」一聲摔落,緊接著地動山搖,父親抱著她母親跌跌撞撞往外跑,外面的天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天塌地陷,四季顛倒,烈陽和暴雪同處於一片天幕下。

  守在聶家的正道修士急匆匆地救人,又被半空紊亂的罡風打落,聶音之被迫從父母身邊被扯離,視野不斷拔高。

  在她眼裡,大地龜裂,房屋傾塌,遭殃的不止聶家,整個水鄉都在往下坍塌,掙扎求生的人群被磚土掩埋,她聽到無數人的嚎哭,聽到父母帶著泣音,喊她音音。

  ——你看,犧牲你一個人,可以輓救這麼多人,包括你的親朋故舊。

  ——而且,這根本算不得犧牲,只要你完成使命,便能得道飛升。

  ——如果一切順遂,本不該是由你來完成這個使命。是你打破了既定的宿命,種因,得果。

  這些景象和念頭一浪接一浪地往聶音之腦海里灌,將她逼得根本無法思考,只能跟隨腦海里循循善誘的念頭,心甘情願地往下倒去。

  墜下玄塔的時候,她聽到封寒纓的大叫,她聽見了,腦子裡卻一時片刻處理不了,做不出反應,屈指劃開手腕時,連痛覺都沒辦法及時感知到。

  手腕上裝著五色露的珠子被劃斷,和鮮血一起從她手上飛濺出去,撞進一縷魔氣中。

  聶音之被蜂擁而來的魔修淹沒之際,先被黑紅交織的魔氣裹入當中,她眼前驀地一黑,血月影蠶繭似的將她裹得密不透風。

  冰涼的魔氣擠壓著五色露往她手腕上纏,又被她的血立即化作靈氣飄散。

  一個聲音直接刺破幻象,在她靈台裡響起,「聶音之,阿音,阿音——」

  起先這個聲音並不能引起聶音之的注意,她有點想不起來這個聒噪的聲音是誰了,她腦子裡被塞滿了拯救蒼生的念頭,天崩地裂是因為她,洪水滔天也在於她,只要她死了……

  那個親昵喊著她「阿音」的聲音不斷響起,聶音之一邊被塞滿腦海的念頭催著自我獻身,一邊又因為這個聲音,見縫插針地撿回一些零碎的,真正屬於她自己的記憶和想法。

  昏暗的室內,飛揚起伏的暗紅色綢幔,聶音之被抱著起伏沉淪,蜷縮著扒在他身上,揪住他後背半褪的衣衫,烏黑的長髮凌亂地糾纏在她指間,她抓得太緊,扯斷了幾根發絲,對方便在她耳邊,滿含鼻音地低吟:「阿音,對我溫柔點。」

  到底誰該溫柔點!

  顧絳喊了半天,終於捕捉到她神識的回應,立即道:「阿音,快醒過來!別被這虛假的天道牽著鼻子走。」

  聶音之的神識忽地又沉寂了下去。

  顧絳一邊和天道拉鋸,一邊不厭其煩地繼續喚著她,「阿音,醒醒,阿音——」

  聶音之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自己渾身都在流血,她自己用劍氣衝破了經脈,隨後涼涼的魔氣卷著五色露再次裹上來,不斷地消融,又不斷地貼上來,愈合那些傷口。

  鴻鵠被無形之力壓製得一動也不能動,在她靈台的純白火焰裡躺著她的元神,焰心搖曳著一縷暗紅。

  聶音之從那縷暗紅裡又聽到呼喊她的聲音,隨著這個聲音,她從「獻身飼魔」的念頭中掙扎出來片刻。

  身體也短暫地「想起」那荒唐無度的幾日,那水鬼似的纏著她的人,在耳邊笑:「阿音,醒醒,你該修煉了。」

  修煉?她才不要修煉,說什麼把他當做爐鼎,她怎麼覺得被采補的人分明是她,不然為什麼她都快死在榻上了?

  聶音之這一次的神識回應要劇烈些,顧絳捕捉到她的想法,愣了下,實在禁不住笑了。

  他努力回憶了下自己在雙修時說過的話,刺激聶音之的神識清醒,「阿音,你說過,要好好憐惜我的。」

  聶音之想起來點什麼,他被灼燒得很疼,所以她必須做點什麼轉移他的注意力,手腕上的咒印被綁著,她不能摸葉子,只能摸他。

  「阿音,阿音,是這裡?」

  聶音之因為這句問話,又墜入那個窘迫的處境裡,她完全不敢看,裹在被子裡,感覺著他試探般的觸碰,咬著脣點頭。

  然後她聽到一聲抽氣,有些沮喪,「不行,會傷到你,阿音,打開傷害轉移。」

  這種傷害怎麼轉移!聶音之又羞又惱,簡直想啃他一口,罵他笨魔頭,笨死了,小院子裡那麼多圖冊,為什麼就不知道看看,難道沐浴的時候,也沒看過屏風嗎?

  難不成還要她自己動手?

  魔頭?她想起來這個聲音是誰了,聶音之心緒劇烈波動,耳邊的喊聲更清晰了,「阿音,聶音之!」

  聶音之就像被這一聲喊回了魂,驀地從那種混混沌沌的狀態中清醒過來,「顧絳?」

  顧絳松了口氣,「阿音,不管你看到了什麼,別被它誤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在真正的天道面前,一個人生存或是犧牲,並沒有那麼重要。」

  天道是萬事萬物中運行的規律,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只要存在便合理,是不該有什麼「情緒」的。但在天道干涉聶音之的行為時,他感覺到了天道的情緒。

  不,應該說是偽天道,或者該稱之為「劇情」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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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7 09:52 PM

第58章

  天幕上,韓竟的雷劫已經走到盡頭,與天合道,他的身軀仿佛在濃雲中投下的那道光中消散不見,神識一瞬間被拉得無限大。

  韓竟的身體在消融,目光越過萬魔窟上被雷光殃及的封魔印,跨過黃土石窟中一尊尊佛像,一眼萬里地跨過了無數的山川河流,城池廢墟,仿佛擁有與天同等的視角,能將天地之間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韓竟只來得及把一道意念打入他神識涵蓋下的每一個人意識裡。

  轉瞬間,那無限擴散的神識開始變得模糊,他忘了自己是誰,身在何處,從哪裡來,該往哪裡去,感覺不到自我。

  韓竟行將消散的神魂驀地被一道磅礡之力收攏,塞進一個橢圓的蛋裡面。

  流逝的自我意識也同時歸攏,韓竟縮在這顆蛋裡面,心有餘悸地想,夭壽,他差點就死了,劫持天道這活太不是人幹的了!他的意識還是完整的嗎?

  顧絳藉著韓竟飛升融進天道這股東風,將韓竟的神識抽離出來,取而代之,血月影飛快地從他體內那片獨立空間中抽離,融入世間的山川河流,山河異主,他空間裡那些虛影似的山脈,輪廓逐漸清晰成型。

  在這片空間裡,他就是天道,規則由他制定,顧絳攻城略地越多,奪走的疆域越多,天道便越無法將他的意識侵吞。

  在拉鋸中,顧絳看到了一些奇妙的景象。

  這個世界依託著一本書而誕生,天道被一分二,本就不健全,就像是一棵大樹,樹上還纏著寄生的藤蔓。

  這個寄生的藤蔓便是這本書的劇情。

  不過劇情終究只能算是偽天道,是寄生在天道上的藤蔓,它無法改變根深蒂固的天道規則,比如日頭的東升西落,但它能影響天氣的晴或雨,它無法改變百川歸海,大勢所趨,但它能攔堤做壩,橫生枝節。

  魔修從誕生那一刻起,存在即合理,一草一木,是人是蟲,於天地而言,都是一樣的,並無高低貴賤之分,更加沒有正邪善惡之別。

  加諸在魔祖頭上的威壓,所謂天道註定的正邪無法共存,以及神女的獻身,都是劇情的產物。

  若不是今日和天道短兵相接,就連顧絳都差點被它誤導了。

  在既定的劇情裡,主角是蕭靈,顧絳浮光掠影地看過蕭靈的生平,聶音之在其中只占據著無足輕重的一小段,她沒能使用獻祭陣召喚,因嫉恨而惡毒,最終被理所當然地關入思過崖,貢獻出自己的金丹和眼睛,最後孤零零地死去,再不被人提及。

  蕭靈得了這個有罪之人的金丹和靈骨,修復了受損的身體,繼承了聶音之的天賦資質,修為一日千里,從雲笈宗被人尊崇的大師姐,到修真界新一代修士首席,最後被這些榮光架上了萬魔窟,為蒼生獻身。

  劇情收攏的節點便是這萬魔窟上的獻身。不論是誰,總要有人來完成這個劇情的重要節點。

  蕭靈死了,劇情便強加在了聶音之頭上。

  劇情很知道該如何動搖他,在拉鋸中,顧絳看到那從原著文字上浮出的畫面,聶音之渾身是傷地蜷縮在結滿冰霜的地面,皮肉乾枯地貼在身上,濃水填滿那雙原本靈動的眼眸,小腹上剖開的傷口凹陷下去,裙上被血浸得暗紅。

  顧絳心神動盪了一剎,意識被天道捲入其中。

  最後一刻,顧絳只來得及將自己發現和感悟到的一切傳遞給聶音之,「阿音,我會回來。」

  蠶繭一樣裹住聶音之的血月影驀地動盪起來,開始流逝,封寒纓立即察覺了,忍住血味對他的誘惑,重新樹立起結界,擋住前赴後繼被吸引而來的魔修。

  聶音之從潰散的血月影中跌出來,伸手去抓流逝的魔氣,「顧絳!」

  她手心裡殘留著自己的血,一碰上那縷魔氣,就立即將它消融,聶音之手腕一顫,又匆忙鬆開手,在自己裙擺上使勁蹭了蹭手心。

  魔修幾乎淹沒封寒纓支起的結界,聶音之只能從縫隙裡往外望,天上的濃雲似乎消散了一點,雷光也隱沒,她外放神識,在萬魔窟的天上地下搜羅了一圈,都沒能找到顧絳。

  封寒纓快瘋了,「快把你的神識收回來!你不要命了?」在這種魔修亂竄,雷威未散,到處都是封魔印和雷電余光的處境下外放神識,不死也要變成傻子。

  「我找不到顧絳了。」聶音之大睜著眼睛,瞳孔卻無焦距,她手腕上那株金色的芽上,其中一片葉子淡得幾乎透明,行將消散,就連通過咒術都感應不到他。

  「我感覺不到他了。」聶音之又低喃了一聲。

  封寒纓往後退去幾步,額上青筋直跳,從袖子裡打出幾道正道修士的靈符,將自己鎖在原地,避免受她周身的血氣影響而失控,叫道:「你快回到塔裡去!再不走我也受不了了。」

  聶音之偏頭看他一眼,又看看周遭瘋狂的魔修,很遲緩地笑了一下,她的命從來不由別人做主,桑無眠不能,這該死的劇情不能,顧絳也不能。

  聶音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狂風吹得她衣裙獵獵作響,長髮隨著狂風舞動,臉上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血還是淚,有細如游絲的魔氣被她引來。

  是游離的血月影。

  封寒纓看向她,又匆忙轉開視線,壓抑心中的衝動,厲聲道:「別做傻事!以你現在的血,你還沒入魔,就會被燒死了!」

  聶音之抬起手將黏在臉上的發絲輓到耳後,掐訣解開封寒纓的咒術,「不試一下怎麼知道,不然怎麼辦,殺掉這裡所有魔修?」

  「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她的語氣聽上去很冷靜,說得也確有道理,萬魔窟中的魔修發了瘋似的一涌而來,從未如此團結,螞蟻都能咬死象,更何況這些魔修並不是螞蟻。封寒纓光是支撐結界,就已經很艱難了。

  「我就算被自己燒死,也不願被魔修啃噬,遂了它『身飼萬魔』的狗屁使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do了他們是真的do了,剛剛那操作像不像異地電話play】

  【笑死我了,姐妹,都這種時候了,兩個人都要死了,你怎麼還在執著於兩人do沒do?】

  【do完再死,在我這裡算he的哦】

  【不行!我好心疼阿音,不能死啊,還有家人還有父母在等著你呢!】

  【聶音之好颯啊!入魔了終於入魔了!要開始走大女主路線了嗎?寡婦文學,我喜。】

  【草,我悟了,聶音之上一次就是演習,一回生二回熟啊,這回真·生離死別入魔了,不是演我們的吧?】

  【這是什麼同生共死的絕美愛情,我流淚了。】

  【顧絳死了嗎?啊啊啊金芽芽解開了封總,還沒消失啊,魔頭還沒死吧?】

  【快要死了吧,他沒槓過天道被吞了,要跟世界融合,就算沒死可能也沒有自我意識了,這會兒說不定正在哪個山頭上發芽呢】

  【金芽上的葉子還沒消失啊,只是變淡變透明了,是不是屬於不生不死的狀態?薛定諤的死】

  【這個劇是不是誰成為主角,誰就會死?】

  【呸,要不要臉,這種三觀不正自私自利的人也配當主角?蕭靈願意犧牲自己拯救蒼生,格局就甩她一萬倍,女配終究上不得檯面,快點死吧。】

  【蕭靈拿什麼犧牲的?還不是拿著從聶音之那裡奪來的一切去犧牲的!原著裡面要不是她搶了聶音之的金丹,她能活下來?前面的朋友,你要真是原著女主粉,最不該罵的就是聶音之。】

  【原著裡面,蕭靈得了聶音之的好處,就再也沒提過她了呢,就連問一句金丹怎麼來的都沒有,別指望她的粉會感恩了。】

  【女主粉怎麼還在?居然看到了現在,那就別欺騙自己了,你愛的人是聶音之。】

  封寒纓坐在靈符圈出的陣法裡,看著遠處血月影和靈霧瘋狂涌動的地方,聶音之的身影已經被淹沒了。

  聶音之從靈霧繚繞中望一眼頭上飄過的彈幕。她抬起手腕,看著金芽上那片透明的葉,聶音之能感覺到它脆弱的生命力。

  她引來的血月影越來越多,是游離的血月影,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顧絳已經控不住自己的魔氣了,從他那片血月影的湖裡,逸散了這麼多出來。

  魔氣一入她的經脈就開始沸騰,化作靈霧,她被燒得幾乎要熟透了,像被丟入油鍋,又像被扔下了火海。

  聶音之以前通過共情感受到的,只是顧絳被灼燒的情緒,是隔著一層了,現下那痛卻是實實在在地在她的身體裡。

  鴻鵠從她靈台裡衝出,張開翅膀裹住她,那雪白的翎羽尖上搖曳著暗紅,靈劍懸在聶音之身前,雪亮的劍身中縫,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暗紅色細紋,從劍尖一直延伸到劍格處。

  聶音之已經被燒得失去意識,只覺得身體快要化了,劍氣滲進她的經脈,試圖將她的血和魔氣隔絕開,卻反倒飛快地與血月影魔氣融合。

  靈台裡裹著她元神的那叢白焰裡,焰心的暗紅滲入聶音之元神。

  血月影魔氣和劍氣交融在一起,一寸一寸地侵染著聶音之的靈脈,將經脈裡的靈力逼出體外。滲入她元神的那縷暗紅同時在染指著她的神魂。

  聶音之被自己的血燒灼得暈過去,又被經脈裡粉碎重塑的劇痛刺激得醒過來。

  靈力流逝,她的修為在飛快下跌,從化神巔峰一層層掉落,每跌下一個境界,她都像被打碎了重組一回。要不是被元神裡那縷魔氣護著,她三魂七魄都得消散。

  入魔不是那麼好入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頭頂都透出了天光,直到到了某個臨界點,經脈裡的的魔氣壓過了靈氣,她幾乎跌破金丹的修為又開始往上攀升,渾身劇烈的灼燒感霎時一輕。

  聶音之身周的靈霧開始消散,血月影狂潮似的往她身體裡涌,她身上滿是鮮血,但那令魔修癲狂的香甜血味卻越來越淡了。

  狂涌而來的魔修逐漸回神,找回神智的同時,也找回了對彼此的猜忌和害怕,陸續在封寒纓身上暴戾的威壓下撤退。

  玄塔周圍終於亮堂起來,結界外遍地屍骸,鮮血滲透了地面。

  聶音之偏頭對封寒纓笑了下,「我贏了。」她熬過來了,魔氣先把她的血污染了。

  封寒纓一個縱身過去接住了她,「別高興得太早,你傷得這麼厲害,死不死的,還不一定。」

  聶音之沒聽清他說的話,她暈過去了。

  封寒纓望向頭頂濃雲消散,灑下烈陽金光的天幕,實在不太懂。

  為什麼能這麼瘋狂。

  顧絳忍受了天威千年都無所謂,卻鋌而走險想去突破天道規則,用自己的命去賭一把,就為了可以好好愛她。

  師尊有這樣的幹勁兒,早八百年,就一統修真界了,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何苦來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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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3-17 09:56 PM

第59章

  聶音之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她睜眼望著頭頂,一時還有些恍惚,以為自己只是太累了,睡了太久,而做了一個夢。

  只不過,經脈裡流轉的魔氣,轉眼就將她打回現實,聶音之翻身坐起來,因為這個舉動,腦子又是一陣眩暈。

  她支著頭調息片刻,拂開袖口,手腕上淡金色的咒印還在,她掐訣勾出金芽,芽上的葉子還是那般,呈現半透明狀,葉邊緣有些模糊了,不聚不散地苟延殘喘著。

  聶音之試著將心念滲入葉子,卻什麼都沒能感覺到,就如投了顆石子入空井,沒有絲毫回音。

  她抱著膝蓋在床上坐了片刻,放空了一會兒,重新振作起來。

  ——她現在還沒死,那顧絳便還算是沒死吧,只要有這個咒術在,不論他在哪裡,她都一定能再找到他。

  聶音之只敢小心翼翼地碰了下那片將散未散的葉子,隨後將它收入咒印裡,起身掀開床幔,打量四周。

  這座屋子很大,屋內擺置處處透著精緻和典雅,廊柱上雕刻著不同形制的祥雲,雪白的鮫紗垂掛在窗欞上,月光從窗外潑灑進來,她聽到潮水擊打石壁的嘩嘩聲,空氣中帶著新鮮的潮氣,很舒適,看來她不在萬魔窟了。

  屋裡只有她一個人,應該說這整座宮殿內外都只有她一個人,而且布有重重法陣,幾乎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聶音之的神識在法陣轉一圈,看出來這不是想鎖住她,而是保護結界,她猜可能是封寒纓布下的。

  確認了周圍環境無虞後,聶音之盤膝入定檢查自己的靈脈和內府。

  她入魔之時境界不斷下跌,身體裡的經絡骨骼幾乎都像是被打碎了,再重新組過,整個人都脫胎換骨。

  如今魔氣徹底浸潤進她的法身和神魂,跌落的境界又一重重攀升,現在渾身上下都膨脹著魔氣,有種要突破化神,跨入大乘期的感覺。

  聶音之現在多少有點體會到顧絳那種凌然眾人之上的感覺了。

  不知道顧絳在包裹她元神的那朵火焰裡,塞的到底是什麼?反正絕不會是普通的血月影魔氣。

  聶音之的經脈裡的魔氣裡還殘留著少許的五色露,那顆好像取之不盡的珠子徹底碎了,全都在入魔之時耗在修復她的身體上,如今身上的損傷基本復原,只是有些失血過多。

  聶音之抬手,一縷血月影自她手心凝聚,縈繞在蔥白似的指尖,魔氣隨她心意而動,如臂指使,從窗縫裡飛出,撞上室外的結界。

  這樣封寒纓應該就知道她已經醒了。

  聶音之召出靈劍,鴻鵠的白光立即將周圍都照得亮堂起來。

  它蹲在劍首上,歪著腦袋打量她。

  聶音之揉揉它的腦袋,捉起翅膀看它翎羽上被魔氣染紅的尖端,「抱歉啊,把你也染色了,你喜歡這樣嗎?」

  鴻鵠不停點頭,撅起屁股,把尾羽末端被染紅的環狀翎羽也給她看,看上去它很喜歡自己的新形象,啾啾地叫了兩聲。

  「這是被紅葉染的?」聶音之指尖撫摸刀身中縫那道紅痕。

  鴻鵠轉了兩圈,啾啾叫個不停。說它也在那討厭的刀身上燙了一個印記。

  現下是夜裡,情況不明,聶音之便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定了會兒神在心裡梳理顧絳傳給她的信息。

  顧絳原以為魔修是打破了天道規則而誕生的,天道要撥亂反正,重回正軌,魔祖才會被天道不容,會受到天地威壓,神女也是以此為前提降世。

  天道規則可以被破一次,便可以被破第二次,當年法宗宗主懷雲山能做到的事,顧絳自信自己也能做到。

  所以他打算藉助韓竟飛升的一瞬之機,想要抹去天道賦予神女的血脈,篡改天道對於魔祖的規則,他希望他們以後能像正常人那般相愛相守。

  但是顧絳沒料到,這個世界是從一本書中誕生,按照他從天道中看到的,這個世界其實存在著兩套運行規律,一是這世間萬事萬物存在的客觀規律,二便是劇情。

  劇情與天道共存,「渡化萬魔,靈氣復甦」是劇情收攏的最重要的結點,要麼按照原著實現劇情,要麼徹底將劇情與這個世界剝離開。

  「那就是彈幕裡所說的,崩劇情吧?」聶音之在心裡尋思,蕭靈死了,桑無眠也死了,彈幕裡曾說過,有名有姓的角色都被她禍害光了。

  現在連可以渡化萬魔的神女血脈都被她毀了,那劇情不應該崩得救無可救了嗎?

  早知如此,她應該早點將彈幕裡的信息透露給顧絳知道,他也不至於那麼猝不及防。不過,聶音之也實在沒想到,一貫得過且過,好像什麼事都不值得他去爭取的人,會為了想要愛她而去和天道較勁。

  可他為什麼要瞞著她,真那麼有自信的話,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給她綁定個多餘的封寒纓,將她喂上化神巔峰,簡直就跟安排後事一般。

  聶音之想到此處,還是有點生氣,她也不管顧絳現在能不能接收到她的情緒,勾出金芽,打開共情,將自己的罵罵咧咧一股腦倒進那虛散的葉片裡,恨恨地告訴他,她不僅要綁定封寒纓,還要綁定三千後宮。

  雲露均沾,每天都會寵幸這些葉片,他要是感覺不到,那是他活該,自作自受。

  聶音之目光落在虛散的葉子上,又覺得心口有些疼,慢吞吞地補充道:「想要阻止我的話,你就早點回應我。」

  直到第二日下午,封寒纓才出現,他身披玄色的戰甲,袍袖上還帶著血污,一身血戾氣息,風塵僕僕地破開陣法,捲入殿中。

  彼時,聶音之正在清理獻祭陣,共生咒術的卷軸她已經研究透了,還是沒能感應到顧絳,便開始嘗試別的辦法,獻祭陣自然也得試一試。

  只不過還是失敗了。

  封寒纓看了一眼大殿地面上以血畫成的陣法,那血現在對魔修已經失去了誘惑力,他嘖了一聲,「這三個月以來,我喂給你的靈丹妙藥算是白費了。」

  聶音之放出鴻鵠焚去地面的血陣,開門見山問道:「這裡是何處?現在外面是什麼情況?」

  「這裡是遷雲崖,兩千年前的古法宗外門,浮雲川外。」封寒纓隨意找了一個地方坐下,「這片地域裡的靈氣跟血月影融合在了一起,與我而言,有如神助。」

  浮雲川位於修真界東境,兩條寬闊的江流從上游分開,再至下游匯合,辟出這麼一片水土豐澤的遼闊地域,只可惜古法宗崩離後,殘留下太多現在人解不開的陣法符菉,使得這片地域成為少有人敢進入探索的絕地。

  血月影魔氣侵染的地界,就在浮雲川一帶。

  封寒纓一揮袖擺,半空中浮出修真界的地域圖,指著一片縈繞著淡淡暗影的地界,「縱橫七千里,涵蓋浮雲川外九城三十六縣,幾乎將古法宗舊日地盤全部收入囊中。」

  聶音之仔細看了看地圖,「沅州也在?」

  「沅州?」

  聶音之點點地圖,這片水鄉之地已經在血月影的邊緣,「我家。」

  「家?」封寒纓看向她手指的地方,無語地想,顧絳真是給他找了一個很嫩的師娘。塵緣都未斷的那種,「我明日就帶人,先把沅州收回來。」

  三月前,萬魔窟上舊封魔印碎,魔修重新出世,本該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魔修在新的封魔印下損失慘重,正道修士本該乘勝追擊,只可惜,韓竟飛升之時,一道意念打入所有修士意識裡。

  讓眾人感同身受地皆體驗了一瞬飛升,飛升之後神魂意識被天道同化,法身融入世界,成為世上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再沒有自我。這和眾人追求的長生大道,得道成仙,簡直南轅北轍。

  飛升真相曝光,導致許多修士對修煉一途產生懷疑,道心不穩,走火入魔。

  魔修在新封魔印下損失慘重,正道修士道心崩潰的也不在少數,兩方都不在狀態,這一場大戰就這麼雷聲大雨點小地結束了。

  聶音之昏迷不醒,封寒纓帶著跟隨他的魔修,狗鼻子似的嗅到了他師尊的魔氣,來到了這片被血月影侵染的地界。

  封寒纓在這片地界內有著天然的優勢,血月影侵染了這片地域裡的靈氣,使得一些仙門根本沒有抵抗之力,在魔修的進攻下節節敗退,要麼歸順,要麼撤離。

  藉著天時地利,僅僅三個月過去,魔修已經在浮雲川外扎下根基,有了一片容身之地。

  遷雲崖緊鄰著浮雲川,隔著一條危江,臨江一側是垂直絕壁,太陽照在崖壁上,有如鏡面一樣的金光,另一側則山勢平緩而下,其上建立著三宮六殿,原本是法宗外門,後來歸太虛門掌管,不過現在,落在了魔修手中。

  封寒纓從袖袍裡掏出一顆蛋拋給她,「師尊留下的,是顆麒麟蛋。」

  【啊這,這就三個月後了???】

  【終於輪到封總的主場了啊啊啊啊戰甲兔兔好好看!】

  【麒麟蛋??所以……這是魔頭生的??】

  【寡婦帶娃文學,我喜】

  【魔頭真不錯啊,是個好老公,死了還留這麼大一片地,養三千後宮綽綽有餘啊!】

  【聶音之這算不算是升級發財死老公?還留了個能打的徒弟,圓滿了】

  【不要!咕咕不能就這麼退場,我要看甜甜的戀愛!】

  【可惜了,封寒纓是個沒腦子的事業狂,不然師娘文學也可以搞一搞,斯哈斯哈】

  【魔頭屍骨未寒你就惦記他老婆!太過分了!魔頭今晚詐屍鯊了你】

  聶音之眼睛一亮,滿臉驚喜地捧住麒麟蛋,神識探入其中,感覺到其中縈繞的玄魄劍氣,她的表情一點點冷落下去,扔還給封寒纓,「你自己孵。」

  封寒纓:「……這不是你師祖嗎?」

  「我已經叛出雲笈宗了。」

  「行吧,那我隨便找只妖獸來孵他。」封寒纓拋著麒麟蛋玩,「你自己好好養傷,順便找找師尊,其他的事無需操心。」

  「你打算做什麼?」聶音之多少有點猜到他的意圖。

  封寒纓揚起眉梢,「當然是大幹一場,當初仙門毀了魔城,本尊便在這古法宗地盤上重建一片魔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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