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弈瀾 -【妙手生春】《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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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1 12:23 PM

  149.白眼狼

  當姚海棠問到言相爺那些話的時候,杜敬璋好看的眉眼舒展得跟花兒一樣,至於答案,杜敬璋說的是:「相爺覺得你是一個顧全大局的人,既然是從家庭生死安危來勸解小言,那將來也一定會從江山社稷方面著手來勸解我。這麼看來,言相爺倒挺看重你。」

  讓姚海棠鬱悶的是,什麼時候就說到這些事上邊兒去了,怎麼就合好得自然而然了。好吧,雖然是她打定了主意要把杜敬璋拐走的,可眼下不是時機還不成熟麼。

  更讓她鬱悶的是,她怎麼就用上「合好」這個詞兒了,真鬧心「怎麼又瞪上了,我哪說錯了?」杜敬璋老覺得她一生氣一瞪眼的時候就像是眉眼間有小火苗似的,撲稜稜著卻只顯得靈動。

  「哪都沒錯,我樂意瞪你。」說完了姚海棠就想歎氣,這話怎麼聽都是在發著嬌嗔。

  果然杜敬璋聽了眉開眼笑,滿面柔光地看著她:「那你坐著慢慢瞪,這樣不累。」

  這下不是黑衣人倒牙了,是姚海棠倒牙,這人怎麼就能有這麼酸的時候呢用完了早飯去普生器坊那邊看百煉鋼的進度,劉羅生那邊場面火熱,杜敬璋又非要一塊兒去,到後來也只看了個囫圇就出來了。出了普生器坊姚海棠就尋思去南山窯看看,正好為過年專門燒製的釉裡紅要出窯了,去看看成品率怎麼樣。

  到了南山窯,一眾畫師正在那兒描著花鳥小品、小副山水類的圖案,其實就是幾筆而已,卻能讓個素白的瓷器添幾分趣味。畫師們真精心畫著,窯工和窯管都在盯著出釉裡紅的窯口,也沒人來招呼姚海棠和杜敬璋。

  「還記得釉裡紅嗎?」姚海棠側著腦袋問杜敬璋。

  「宮裡有。」

  ……

  浪費表情。

  這時忽然有人看到了姚海棠,連忙上前來說:「東家也來了,正好來看看今天的釉裡紅開得怎麼樣……喲,這位是?」

  敢情終於有人看見氣場強大的杜敬璋了,姚海棠笑瞇瞇地不說話,原本以為杜敬璋會自我介紹來著。可她忘了一件事,杜敬璋可是皇子,到哪兒都沒有自我介紹這一說,於是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窯裡的管事一看,這二位一個是笑得燦爛,一個是滿臉溫柔之氣,窯管頓時間覺得自己悟了:「唉呀,這莫不就是咱們未來的老爺。」

  想得也太歪了,姚海棠瞪了管事一眼,說道:「瞎說什麼呢,這是四公子。」

  卻見杜敬璋在一邊是笑得特親切,看那管事的眼神都特溫和親切:「不礙事。」

  管事一聽愣了愣神才反應過來,連忙行了大禮:「草民不知四公子到訪,適才多有冒犯,還請公子見諒。」

  管事嘴上是這麼說,心裡早想好了:「得,四公子是東家未來的夫婿,那天底下還有誰敢找東家的不是,四公子幾個小冷眼兒就瞪死你們了。」

  這一聲招呼可好了,那邊的畫師們齊齊橫眼看過來,等確認了是杜敬璋,有一個是一個放下手裡的活兒連忙過來行禮。從眾人的舉動中看得出來,大家都杜敬璋還是誠心敬重的,就像言相爺說的:「尊重道統乃立朝之本。」

  「都起吧。」杜敬璋既不拿架子,也不過分親熱,因為他知道這倆樣都會讓人不安。

  眾人在圍觀過了四公子的真人後,紛紛回到崗位上。

  釉裡紅燒得算是比較成功,十成四,姚海棠自己燒也就十成七八的成功率,憑著她轉述的能燒成這樣,這群工匠果然是牛人捧了兩花瓶回馬車上,姚海棠就問杜敬璋:「回天然居用飯麼?」

  「中午豫王長孫週歲,我得替父親去一趟。」杜敬璋交待了去向後,把姚海棠送回了天然居,然後就領著人走了。

  姚海棠捧了花瓶往櫃檯上一擺,對高掌櫃說:「拿來供四時花朵,現在不是梅花開得正好嗎,供梅花應該挺喜慶。」

  可是高掌櫃接了釉裡紅花瓶沒有一點高興的表情,反而是不時看著樓上,把花瓶擺好後,高掌櫃指了樓上右側的雅間說道:「東家,慧思公主在那兒候著你呢。」

  「她來做什麼?」姚海棠心說杜敬璋還勸自己別動手,她也打算息聲兒了,可慧思公主這自己送上門來算是怎麼回事?

  高掌櫃一攤手說:「我哪兒知道,東家還是快些上去吧,慧思公主等了已經有一會兒了。我也沒敢說您和四公子一道出去了,東家可得悠著點兒。」

  經由青苗的教導,高掌櫃已經明白個中厲害了,所以機變得很,一見到慧思公主來就小心安排,處處留了話頭子。

  姚海棠依言上了樓,想了想也覺得沒什麼好擔心的,現在要擔心的是慧思公主。挑了簾子進雅間,慧思公主面前擺著的是蒸過三道的「三糧液」,姚海棠就笑瞇瞇地上前去說道:「讓公主久等,實在是罪過,罪過……」

  慧思公主盈盈地一仰頭,眉眼不笑而自然微微上揚,這就是傳說中的丹鳳眼,慧思公主這盈盈一抬頭雙眼一眨,真是道不盡的風情:「沒下帖子就來了,等些時候也是我思慮不周,這樣貿貿然來還請姚東家見諒。」

  和慧思公主一比,姚海棠覺得自己青嫩得跟剛長出來的小蔥似的,這就是小姑娘和shu女的區別,生生讓自己覺得氣場小人一大截:「慧思公主言重了,只是不知慧思公主所來為何?」

  姚海棠懶得跟慧思公主瞎掰扯,直接一句話就把事兒挑開了來說,省得繞來繞去反而麻煩。

  她直接,慧思公主也直接,張嘴就問道:「昨兒姚東家可是和言公子見過了?」

  這麼一問,姚海棠就忍不住暗自高興,但臉上半點聲色不動,只說道:「是,小言最近常來,我與他也算一酒之友,常來飲酒做客也是自然之事。敢問慧思公主,這可有什麼差池之處?」

  「愛之、適之,過之、害之,這是姚東家說的話?」

  狗屁朋友,姚海棠一聽到這句話就知道,是小言跟慧思公主說了什麼,慧思公主怕是上天然居跟她找場子來了。

  人都說得這麼明白了,她當然不能搖頭:「確實是我說的,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我與言公子自幼一塊兒長大,自來是親密無間的,姚東家這話是不是說得過分了一些。」慧思公主說這話時一點兒也不帶怨氣怒氣,只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平靜,不愧是跟幾個心機鬼一塊兒長大的這個,姚海棠真不知道怎麼應對了,正在姚海棠想抓著頭皮找應對時,外邊兒忽然有人挑了簾子進來,一看,正是言行雲救星啊,姚海棠趕緊奔過去,捱到言行雲說:「小言,你來了。」

  看著她這恨不得搖著尾巴的模樣,言行雲不由得失笑,這姑娘怎麼老能讓人覺得這麼可樂呢:「是,聽著慧思公主也來了,就想著來拜會,海棠也是來拜會公主的嗎?」

  唉呀呀,這就是遞台階的來了,姚海棠趕緊順著梯子往下爬:「是啊,聽聞得公主在這兒,我這不就來拜會了。」

  一眼就看出來她尷尬的處境,言行雲指了外邊說:「齊晏齊大人和齊大人的兄長也來了,我和他在路上碰著了,齊大人在下邊呢,海棠不去招呼招呼?」

  這話說得姚海棠直想抱著言行雲尖叫三聲,當然她既不尖叫也不抱,以最快的速度蹦著下樓去了。

  而在上邊兒,言行雲看著慧思公主良久,爾後幽幽一歎說道:「慧思,何必為一個小姑娘特地而來?」

  慧思公主捂了嘴一笑,跟花朵兒齊開了一樣嬌艷不可方物:「小姑娘呀……方才行雲看那小姑娘的眼神可不一般,笑瞇瞇地讓人覺得軟和得很吶。」

  這麼一說,言行雲就得明白,這是想錯了他跟姚海棠之間的關係。但言行雲也不多解釋,畢竟解釋得多了,不好受的反而是自己。只是言行雲不太能理解,為什麼慧思公主要為了幾句話就來找姚海棠。如果自己因此而疏離了,不是應該正好合慧思公主的意思嗎?

  很多時候,疑問的種子一旦生根發芽,就很容易長成參天大樹,雖然眼下言行雲心裡的還是小樹苗,但已經足夠讓他跳也來看透一些東西了。

  本來就不是傻蛋,言行雲這腦子一轉,能想個大概,但是有些事,不是想不到,而是不願想。

  「這話可別胡說,我的心思可昭青天明月,你總應該明白。」言行雲順勢坐下了,卻也不願多說什麼。就像姚海棠說的,愛一個人的時候,縱使那人是至惡至鄙陋之人也是美好的,愛可以粉飾一切。

  倘若不愛了呢?言行雲近來總是忍不住想到這個問題,所以姚海棠那番話是絕對起到了應有作用的。

  這屋裡是有情人與無情人之間的對話,姚海棠則在樓下思量,是不是應該盡快把水運的事兒交待了,因為安豐帶來了一個不大好的消息:「水運那邊有人鬧事,話裡話外是要漲工錢,可姑娘是知道的,不管天然居還是水運,又或者南山窯,工錢都比別處高得多。」

  對此,姚海棠忽然有種養了一群白眼兒狼的感覺:「難道真當我是心慈手也軟嗎?」



  150.遇梅崖

  午後雪又下了起來,厚厚地幾乎要齊平到天然居的最後一級台階兒了,這雪大風大加上事兒多,讓姚海棠禁不住感歎,這真是多事之冬連老天爺都不讓她省心,明明知道她最是怕冷,還一入冬就不停地下雪。

  一場還沒消融,另一場又接著下起來了:「安豐,準備準備,我們明天就啟程去豫洲看看,既然是拿漲工錢來說話,我倒要去看看他們用什麼樣的嘴臉來跟我說漲工錢的事。官府那邊都打點到了嗎,雖然咱們這算是半官面兒的營生,但是該打點的不能少。」

  做生意都快做成精的安豐哪能不打點呢,只應道:「上下都打點了,姑娘只管放心。」

  「嗯,待會兒我有事出去一趟,晚上可能會晚些回來,青苗回來了就跟她說一聲,別緊著四處找我,我現在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姚海棠可從來沒跟別人說過自己輕功不錯,也不會把隔空取物這樣的手藝表演出來,她覺得自己得留點東西自保。

  雖是啟靈師,但並不是每個啟靈師都會有這樣的天賦,所以她瞞也是瞞得的。

  而安豐一聽就知道姚海棠這是準備去哪裡:「姑娘,這樣不好吧,公子做事似是向來不愛旁人過多插手。」

  這已經算是安豐說得比較含蓄一些了,杜敬璋哪裡是不愛旁人插手,壓根就是自己做的事不許人懷疑,不許人存著不信任的心思。姚海棠當然也不是懷疑與不信任,她就是撓心撓肺地想知道而已。

  她現在的輕功吧,高開高走不被人發現真的挺難的,可如果她吊著在那兒停下來,就連蔣先生都發現不了。蔣先生的功夫是很變態的,在四方堂沒有對手,這天下跟四方堂的人比輕功,那都得往後靠靠。

  到遇梅崖時,天已近黃昏了,遇梅崖頂有一座小亭,小亭外是蒼山白雪漫漫紅梅。除卻梅樹外,還雜生著許多高大的樹木,這些樹木就成為了姚海棠的掩體。

  「太平院的人應該也會跟過來吧,我得找個好地方藏好了,可不能讓他們發現了。」姚海棠穿著白色的羊毛大氅,這是蔣先生派人給她送過來的,說是羊毛最保暖。

  抱著厚厚的白色羊毛大氅往樹上一坐,從頭到腳都包了進去,只餘下一雙眼睛溜溜地在外邊,腳上手上也都是裹了羊毛的手套、靴子,暖乎乎的感覺讓姚海棠不由得感慨了:「從這點兒上來說,師父比杜敬璋要實在,杜敬璋送的那皮毛大氅毛都在外面,緊著是好看的,不如師父送來的暖和。」

  最後,姚海棠下了個結論:「師父真好。」

  蔣先生就倆徒弟,而蔣先生又是出了名的疼愛徒弟,別看平時不說話,而且說話也蹦不出幾個字,但一片愛護之心卻是明明白白的。

  在她感慨著蔣先生的好時,遠處傳來了輕微的聲響,是雪上飛行駛時的聲音,還夾雜著一些比較模糊的說話聲。她趕緊息了聲,把呼吸也穩得似有若無。

  等雪上飛走近了,姚海棠才聽出來,是慧思公主來了:「待會兒你們離遠點,我那四哥應該不會帶太平院的人過來,他這人的自信心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是,公主。」

  不多會兒後,慧思公主又是幽幽一歎,說道:「如果四哥還是當年的四哥該多好呀,那時四哥一心一力周護我,對我關愛有加,總是信任我。可惜,四哥知道得太多了,他總是不放過任何真相。」

  真相?姚海棠抱著暖水壺在那兒想,有什麼樣的真相,太平院的人知道不知道這個真相,她能不能問得出來。

  慧思公主的話讓隨從一等人沉默了,大家大概也和姚海棠一樣不知道這個所謂的真相是什麼。

  雪上飛行駛到小亭外停下了,小亭裡已經早有人來佈置好了暖爐,鋪好了一應保暖的物什。慧思公主進去了後,就吩咐道:「都下去吧。」

  「是,公主,若有什麼事,只管發信號。」

  慧思公主剛坐下不多會兒杜敬璋就來了,一看到杜敬璋出現,姚海棠在樹上連大氣兒都不敢喘,她知道杜敬璋的功夫比她好多了。好在杜敬璋也沒發現,逕直進了小亭裡。

  「四哥。」慧思公主這一聲聽起來還是很親切的。

  步入亭中的杜敬璋看了一眼,應道:「嗯,坐著就是了,又沒外人在。」

  這一聲應證了杜敬璋的話,只有稱他全名,他才會應一聲回稱一聲名字。

  坐下之後,兄妹倆好一會兒沒說什麼,只是沒營養地說些客套話,什麼兄友妹恭,什麼風好景佳。直到後來,慧思公主嫣然一笑說:「說到可心之人,我倒是還沒找著,倒是四哥卻是有了可意之人吧!」

  杜敬璋沒有應她什麼,話鋒一轉說:「慧思,我一直很想問你一句話,每個人做一些事都有其目的,你做這麼多,目的何在?」

  是啊,姚海棠也想問這問題,慧思公主頂天了也就是一公主,一做不了皇后,二做不了女皇。她想做武則天,手段明顯不夠強橫,東朝的臣子可沒一個是吃乾飯的,再說幾個皇子又有誰是省油的燈了,那一關慧思公主都過不了。

  小亭中,慧思公主的笑漸漸斂了,幽幽地看著杜敬璋,歎了一聲後說道:「我的目的,四哥還不明白嗎?」

  「胡鬧慧思,你鬧夠了沒有。你小時候做的事,我只當你是一時糊塗,但你現在做的事兒,不是糊塗是瘋狂。」杜敬璋說這些話時語氣非常平靜,比起慧思公主的情緒起伏來,杜敬璋似乎是一直不帶任何感情來說這些話的。

  「小時候,小時候……四哥,這些年來你從不提起那件事,為什麼現在提起了。我讓感到不安了是吧,那個姑娘是你的軟肋對不對,哈……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四個的軟處。嘖嘖嘖,這消息要是傳出去得多值錢呀。」慧思公主先歎後笑,這話說得很快而且帶著怒氣。

  而杜敬璋聽著,卻明顯聽出來是在威脅他了,他既不怒也不歎,只說道:「慧思,我希望你知道什麼事兒可以做,什麼事不能做。就好比這盞茶,倒得過了總是要滿溢出來的。」

  看著桌上那只茶盞,慧思公主才明白過來,自己居然把茶水倒是滿溢出來了,連忙放下茶海,慧思公主端了茶一把潑在雪地裡。滾燙的茶水把雪地烙出來一個深深的痕跡,慧思公主笑道:「四哥這是在威脅我嗎?」

  這真叫賊喊抓賊,姚海棠在樹上還是很撓心,半天了一點兒不該聽的都沒聽到,這讓她蹲樹枝兒蹲得很不甘心呀「若要威脅你,什麼都比這強,慧思,既然你還叫我一聲四哥,我就拿你當妹妹。這條路你如果繼續照著走下去,走完了你會發現只是個死胡同,往回走幾步換條路又何妨?」杜敬璋果然是個愛護兄弟姐妹的。

  這一點姚海棠一直很清楚,不管大皇子二皇子,還是其他皇子,雖然沒少算計過他,他也沒少算計過他們,但應有的尊嚴和體面一直沒有損過他們的。

  「我不太喜歡走回頭路,這輩子走了一回就可以了,不想再走第二回。」說完慧思公主就又倒了杯茶,這回沒有滿出來,只一口飲盡了然後接著說道:「四哥如果沒有別的話,那我先走了。」

  「嗯。」

  他這一聲應讓慧思公主很意外,幾乎都像是什麼也沒說,杜敬璋就這麼任由她離開,她狐疑地轉身看了杜敬璋一眼:「四哥?」

  「嗯。」

  「你做了什麼?」慧思公主似乎是終於沉不住氣了,一聲暴喝後雙手支在石桌上,眼睛圓著了瞪著杜敬璋,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憤怒。

  「我只做該做的,也只做能做的,而且還好做做了人也不怨不怒的。」杜敬璋依然很平靜,說完話後飲了口茶,靜靜地看著慧思公主,兩人的表情神態呈很明顯的對比。

  站著的慧思公主又坐下了,又重複問了一句:「四哥,你到底做了什麼?」

  放下茶盞,杜敬璋看了眼小亭外的雪景,眉眼間一片清寧,如同窗外的雪一般乾淨:「小言。」

  這兩個字從杜敬璋嘴裡吐出來時,慧思公主直搖頭,滿臉地不相信:「那可是你最親近最信任的人,你不可能對他做什麼的。」

  「屬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不是我羽翼下的人,而屬下我只要對我有用的。一個已經不明不清的屬下,只會添亂而已,留他何用?」杜敬璋說得很冷靜,似乎真的已經這樣做了似的。

  不管慧思公主信不信,反正姚海棠不信,杜敬璋這人啊,最應該送他的一句話就是——你丫忒多情很明顯,慧思公主不像姚海棠一樣想,她已經信了,而且深信不疑,憤怒地說了幾句話後,又憤然離去了,留下杜敬璋在小亭裡靜靜地坐著。

  沒過多會兒,杜敬璋就看了外邊一眼說:「下來吧。」

  ……

  不是吧,還是被發現了,姚海棠苦著張臉,心想自己未免太失敗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1 12:28 PM

  151.被人拐

  好在姚海棠手腳慢,她還得把暖水壺先放了,然後把厚厚的羊毛披風整一整,要不然非絆倒自己不可。她這事兒一多,就很快發現已經有人先於她有了動靜。

  居然……不是她姚海棠遂又露出滿臉笑來,再定睛一看居然是言行雲。這下她有點兒鬧不明白了,杜敬璋到底想做什麼。讓言行雲來看到慧思公主這一幕,不是等同於告訴言行雲,其實慧思公主很在乎他,他還可以繼續努力一下嗎?

  「公子。」言行雲垂首立於一側。

  這行止惹得杜敬璋冷眼頻頻掃來:「不坐這是怨上了?」

  只見言行雲低頭晃腦袋地說:「不至於,只是我不明白公子為什麼要讓我來。」

  然後姚海棠就在想,言行雲不會比她來得還早吧,那就應該看到她了,不過也說不定,他們倆隔得挺遠的。

  「如果她還能回頭,是你的福氣,如果她不回頭了,你也該斷了這念想。小言,你雖機謀不勝,但一直是能斷能立的,深陷了十年,這十年如今你細細回想一番,不問是否值得,只問這十來你是否有一天從心眼裡高興過。」杜敬璋瞭解自己的屬下,其中以喬致安和言行雲最甚,他的這一番話勢必會讓言行雲深思一些東西。

  果不其然,聽到他這句話,言行雲就坐了下來,爾後半晌無話。

  還是杜敬璋先開了口:「我在想自己八歲的時候在做些什麼,在你覺得自己對慧思一見傾心的時候,我對情愛還沒有概念。成天和先生、師傅在紙堆裡兵器堆裡,後來漸漸長大了,記得那一年宮裡安排了大宮女到我屋裡來。那以後我以為這就是情愛,後來才知道那只是慾望,而且是被強加的慾望。」

  這番話卻說得言行雲忽然失笑說道:「公子還是對加冠禮那夜下了藥酒耿耿於懷啊!」

  不說還好,一說杜敬璋就怒視著言行云:「你和喬致安幹的好事,下藥就下藥,你們得下了多猛地藥啊!」

  「那可是公子天賦異稟,不能怪我們……」

  ……

  在樹上,姚海棠差點兒就待不下去了,這兩人說的話讓她直想下去一人踹一腳。雖然姚海棠知道古代有這樣的規矩,皇子成年會有大宮女侍寢,教導皇子……呃,教皇子如何「人事」。

  可是知道和聽到是兩回事,姚海棠憤憤然了而且那兩人還說得那麼曖昧,那麼色彩斑斕。

  好在這話題很快就往姚海棠愛聽的方向去了,只聽得言行雲問道:「公子說知道那不是情愛是慾望,那麼公子現在知道什麼是情愛了?」

  只聽得杜敬璋語帶笑意,且滿是溫柔之氣地說道:「也不一定是知道,只是覺得若是相互衷情,那必定想起來都是愉悅的。」

  「算了,我跟公子在這上沒有共通之處,跟您問這個也是白問。」言行雲覺得自己都倒牙了,而且是捂著傷口倒牙,這下終於明白為什麼最近見到太平院的人都一個個酸得跟揣了二斤醋似的。

  「料想得也不應是一味心裡自苦,有個詞兒說兩情相悅,若是一個人自苦了,便應叫作……」杜敬璋想了想,似乎想不到後邊兒應該是個什麼詞兒,但又一定有這麼個詞兒。

  「單相思。」姚海棠替他接了,不過她沒敢出聲,這個詞兒是她告訴杜敬璋的,看來這傢伙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在這樣的事上,杜敬璋的說服力實在不夠,姚海棠覺得還是得自己出面。所以她決定等小言下回來天然居喝酒好好抽打抽打他,最好是把這孩子抽得清醒一點。

  她倒也不覺得單相思就不對了,只是覺得小言應該清楚自己眼下的境地。甘之如飴,情願被慧思公主拿來利用是他的事,做為朋友,她只是覺得小言應該清楚自己是被利用了,僅此而已。

  後來杜敬璋跟言行雲說了些什麼姚海棠就聽不見了,因為風雪大了,遮了視線也遮了聲音,她在樹上可倒了霉了。那風雪冷嗖嗖的往她衣服裡灌,雖然她會功夫,可她不是功力尚淺麼,用來御寒效果不大。

  等到言行雲和杜敬璋走了,姚海棠手木腳麻地從樹上下來,心裡可後悔死了,早知道就應該聽安豐地勸,好好在暖暖和和地待在天然居裡多好。

  到了遇梅崖下,姚海棠一瞅杜敬璋還在那兒……站在雪地裡的杜敬璋滿臉是笑地看著她:「我就想著你肯定會來,只是沒一直沒找著你,你這氣息掩蓋得不錯。剛才讓你下來怎麼不下來,非得等到現在。」

  「你……你不是叫小言嗎?」這下可冤枉死了,早知道是叫她她就麻溜地下去了,都怪小言比她手腳快。

  笑著拽過了她的手,從手上的脈門裡輸了一些氣勁過去,杜敬璋看著她說道:「我想到了你會去,可沒想到小言會來,哪知道我一聲叫你沒下來他出來了。你也是,小言下來了你就不下來,看這凍得。」

  果然冤枉啊,姚海棠哭著吸了吸鼻子說:「冷死了……」

  伸手抹了把她的眉眼,杜敬璋搖頭笑道:「以後別犯傻了,想知道什麼直接問我,別跟著出來,凍壞了怎麼辦。」

  血的教訓啊姚海棠無語望天,心裡幽怨得很:「再也不跟出來看熱鬧了,還以為能聽著什麼秘辛,結果盡聽著風聲雪聲了,還聽點兒風流往事。」

  這小幽怨勁兒的,眉眼微微瞟著他,嘴要撅不撅的,看著就像是在那兒鬧小脾氣:「嗯,好聽嗎?」

  「好聽,某公子加冠禮被人下藥,奮鬥到天明。這要是寫成話本演出來,肯定座無虛席啊!」姚海棠涼嗖嗖地說道。

  她的話說得杜敬璋差點兒就笑岔了氣,伸手點了點她的眉心說:「看你這勁兒作的。」

  等到姚海棠全身暖和了,杜敬璋才拉著她坐上了雪上飛,往京城方向回時,杜敬璋跟她說了一些以前宮中的事。既不隱瞞,也不過多的講,只是點到為止。

  幾乎是掐著點兒地,讓姚海棠只惱他,倒生不出怨懟之心來。而且杜敬璋的過去倒也真算是乾淨的,也就那麼點兒事,過去了就不值得生氣了。

  而且杜敬璋整個一番話下來,表達出來的種意思——那就是他在給她一個關於過去的交待,徹底的交待,該說的沒有一絲隱瞞。

  這讓姚海棠更氣不起來了,不過又不由得有些扭怩:「幹……幹嘛要跟我說這些,跟我……跟我又沒什麼關係。」

  「那你臉紅什麼,不好意思些什麼?」杜敬璋看著她笑著搖頭說道。

  ……

  捂著臉轉開去,姚海棠覺得自己在杜敬璋面前永遠佔不了上鋒啊,太討厭了快要到京城外時,杜敬璋忽然捏著姚海棠的手叫了一聲:「海棠。」

  「什麼?」

  只見杜敬璋臉上忽然有了光澤,映著簾外偶爾投照進來的雪光,額面上便滿是燦燦然之色:「如此一世,願結同心。」

  這話姚海棠知道什麼意思,這話是說——就像現在這樣一生一世,我願與你結百年之約,白首同心。

  說完後,杜敬璋看著她,嘴裡吐出幾個字帶著芬芳之氣的字來:「卿何如?」

  要不要……這麼酸……

  姚海棠被弄得有些暈暈乎乎了,從本質上來說,她一直是個挺吃這些場面的,本來嘛一個鑽研古董的人,對於這樣非常含蓄而傳統的方式是容易心花怒放的。現代的那鑽戒鮮花反而打動不了她,在她眼裡,杜敬璋現在拽著她的手說的話才叫浪漫呢只是這樣一來,她是不是太好哄了,她也太過容易被杜敬璋唬弄過去了吧。

  「我……我和京城八字不合。」姚海棠最後說出來這麼一句話。

  若來杜敬璋一陣笑:「知道了,我應該給你個交待,不能讓你這樣漫無目的地等下去。若是海棠願意,我們便就此過了三媒六證,若是不願意京城裡久待,便再緩一緩。」

  不是……怎麼就又談到三媒六證上去了,太快了。咦她怎麼感覺自己回京開始,就一直跳出出杜敬璋的五指山呢?玉山先生說得果然沒錯,她跟京城就是八字不合,明明想好要逃開的,結果不僅沒逃開,反而起了把人拐走的念頭。

  現在倒好,沒把人拐走,反而被人拐了……她果然就是個大大的悲劇  「緩……緩著吧。」

  一到天然居外,姚海棠自己就趕緊蹦下了車,她怕自己再跟杜敬璋就下去,明天就緊著說婚聘之事了。

  她這有些慌張的樣子讓杜敬璋一直噙著笑,送她進了天然居裡,青苗和安豐都迎了上來,一看這情況就知道姚海棠這去偷看的沒偷成,被逮了個正著。

  「我去給姑娘備熱茶。」青苗趕緊溜了。

  而安豐見青苗溜了,也明白自己待這兒多餘,一轉身看了眼然後說:「我去給公子和姑娘布菜。」

  這倆比泥鰍還滑溜的,姚海棠哭都哭不出來了,看了眼杜敬璋沉默了會兒,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可不可以借點人給我用用?」

  「嗯。」

  這既是答應也是問句,問她借什麼人,做什麼用呢「水運司不是常年有在水上行走的船工嗎,借給我鎮鎮場子。」姚海棠這是緊著想治治那群伸手求加薪的呢!



  152.豫洲行

  關於水運司的事,杜敬璋答應得非常爽快,爽快得都讓姚海棠懷疑,就杜敬璋來說,他的標準答案不應該是:「你好好在京裡歇著,這事交給我就是了。」

  居然就這麼答應了她,還跟她說:「船工是僱傭的,也不算是水運司的人。」

  懂,這就是合同工,姚海棠本來就知道這是僱傭的,要不然她也不能跟杜敬璋借,要真是借官兵是要出事的。雖然以他一朝皇長子之尊,用自家的兵不算什麼,可她不能張這嘴,更不能動這心思。

  「那我給發銀錢,這我也不缺。」姚海棠深深地知道自己現在是富婆,所以才會對跟著自己混飯吃的那些人這麼大方。無論如何,她也是受現代教育長大的,知道工人這根基有多麼重要。

  工人一旦鬧起革命來,那後果……嗯,那扯遠了。

  「難道我還缺,我的意思是明天水運的船工就歇假了,我發個條陳過去,用私人的名義僱傭他們幾天。但是你們的船工六天後歇假,折去路上一天,你只有三天多的時間來處理這件事,處理得過來嗎?」杜敬璋是擔心時間太短,姚海棠會辦不下來。

  只有三天,那倒是個問題,不過也沒太大事:「可以的,放心吧。要真跟我說天下大治的我說不來,要跟我說工人罷工,那我有轍。」

  這麼一說杜敬璋也由得她去,自然他私下還會派人過去,如果姚海棠有處理不到的地方再去拾遺補漏。如果不是年關底他離不得京城,他是肯定要親自去的。

  「自己小心些,到地方了先去太平院,還是要有人在身邊關照。」杜敬璋說著還遞了個小牌兒給她,上邊就一個和字,除此外無一絲裝飾的花紋兒。

  別看這小牌兒不起眼,卻是代表了杜敬璋的身份,看著很樸實,卻是千萬年不腐不朽的金樘木所製。一來材料難得,二來極難仿製,因為質地非常堅硬,尋常鏨刀是下不去的。

  接過小牌兒看了幾眼,姚海棠又遞回去:「不用這個,我怕到時候忍不住亂用,會壞了你的名聲的。」

  雖然杜敬璋在大傢伙兒眼裡如妖似神,可到底名聲是不錯的,所以姚海棠才不敢接。

  「有這想法就行了,拿著吧,關鍵的時候能用得上。這名牌能到河防調三千官兵,我再給你寫個條子帶著,有備無患。」杜敬璋當然不覺得她能用得上,這是在給她處理事兒的底氣。

  只是他這話說得姚海棠連連擺手:「那我就更不能要了,歷來民事糾紛到了用官兵的高底,那就得出亂子。我可不能用這特權去鎮壓百姓,那樣壞的就不是你的名聲了,是朝廷名聲,這個你總不能不在意。」

  這時杜敬璋在想,這姑娘怎麼說什麼都不聽呢,拽過她的手按在她掌心裡:「這東西,我沒想過你能用得上,只讓你拿著壯壯膽,要真到了這程度,那就不是你的事了。」

  看著手裡的小牌兒,又看著杜敬璋,姚海棠有些不懷好意地問道:「你就真不怕我亂用啊?」

  「你要是我的屬下,我就會明白著告訴你這東西不能用,只給你長膽子用。」杜敬璋拿她沒轍了,這姑娘就緊著撲上前來問,他也就只好給個答案了。

  「可我不是你的屬下呀?」姚海棠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這時候正濃情蜜意不賣點兒,等到將來想賣也賣不著了「是啊,所以你就隨便用吧。」杜敬璋學著姚海棠那樣雙手一攤,一副你愛怎麼著怎麼著的樣子。

  揣著這個「你就隨便用吧」,姚海棠斷然無懼地踏上了船去豫洲,豫洲歷來是水運集散之樞紐,東朝四大水域,豫洲排第二,足見其在東朝的地位。

  這裡歷來是繁盛之地,學風尤濃,而民風也分外彪悍,在來之前杜敬璋就事先給姚海棠做足了功課,一來告訴她該怎麼與當地人相處,如果有當地人跳出來鬧事又該怎麼去應對。

  從豫洲東渡口上了岸,遠遠的竟有太平院的人前來接應,當著寒風凜冽數十騎黑衣人立在渡口上,他們的衣袍在迎風列列作響,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之中真是惹足了眼。

  「安豐……他們不是來接我的對不對,絕對不是」這陣仗看著就先逼人一頭了,姚海棠怎麼也想不出來,這樣的場面會是杜敬璋或者喬致安安排的。

  後下船的安豐一看,遂笑道:「姑娘還別說,他們真不是來接你的。」

  得,自作多情了,姚海棠側著腦袋又不由得想:「那是來接誰的,這場面可真嚇人。」

  「皇上。」

  「什麼,不是……杜敬璋年關近了不是離不得京城嗎,怎麼皇上到這裡來做什麼。」皇長子離不得京,皇上也應該不可以啊,姚海棠就奇怪了,關鍵是這人來這裡做什麼來的。

  還是安豐走南闖北知道得多些,豫洲來了不知道多少趟,自然知道一些事情:「豫妃娘娘葬在這裡。」

  「后妃不都是葬在陪陵裡嗎,這位豫妃娘娘是誰的母親?」姚海棠對宮裡這些事還是不甚瞭解,當然她也沒想過要去瞭解,她自己的事兒都煩著吶。

  「豫妃娘娘是慧思公主的母親,皇上最寵愛的妃子,自從慧思公主三歲起,一直是病了好好了病的,慧思公主就養在了先皇后娘娘身邊。」安豐說著連忙拉了姚海棠站在一邊,嘴裡還說了聲:「姑娘,低頭。」

  是皇帝來了,姚海棠低著頭也忍不住瞥了一眼,說起來在宮裡也待過,可她還真沒見過皇帝。只敢掃一眼,看清楚了是個中年人,衣著打扮都隨意,但氣場強大得很,行步舉止間一派的皇貴之氣。不如杜敬璋好看,但比杜敬璋更穩更渾厚。

  她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好比喻,反正這就是一老辣老辣的姜,杜敬璋跟這一比就是塊姜而已。

  看這一眼,皇帝當然不至於注意到姚海棠,太平院的黑衣人接應了皇帝離了碼頭,整個碼頭這才又恢復了正常的秩序。雖然沒人報皇帝來了,但是豫洲的百姓沒少見這陣仗,所以心裡都跟明鏡兒似的。

  「滄海水運豫洲分驛。」也就是到了姚海棠才知道,水運的名兒叫滄海,她從前一直水運水運地叫著,旁人就順著她這麼叫。

  「是了,姑娘請進。」安豐說著就引著姚海棠上台階。

  這時裡間有人走了出來,看模樣應該是個管事兒的,一見是安豐引著個姑娘來了,就立馬上前來:「見過安大先生,這位可東家?」

  這個人安豐跟姚海棠說過,姚海棠遂點頭招呼了一聲:「孫先生,總提安豐提起你,豫洲這邊多仰仗於孫先生照拂,一直沒機會當面道謝,這回來總得好好謝謝孫先生。」

  「東家這話說得,我不過應名管著些事,哪值得東家這一個謝字。」陳先生引著安豐和姚海棠進屋裡去,讓旁邊侍候著的人去倒茶水。

  「孫先生,把人叫來跟東家把事說說,也省得東家還有不清楚的地方。」安豐對豫洲的事已經沒有多少耐心了,這事雖然不是拖得太久,但卻把人拖得心力交瘁,姚海棠是在京裡不知道。眼下這件事,太平院不好插手,而杜敬璋那邊又尋思著讓姚海棠立點聲名,所以安豐這才把事告訴了姚海棠。

  待這孫先生把事說明白了,姚海棠是既好氣又好笑:「你們當時就不應該攔著,我們找的船工都是本地人嗎?」

  孫先生答道:「不是,本地人不多,因為豫洲這邊的人大都不大好駕馭,所以招得少,也只招了一個識文斷字的人來寫寫算算。」

  「那好,安豐,你去安排人把我那兩大箱銀子抬過來,就擺在堂中間。午飯後把所有人都叫過來,透一點兒聲,告訴他們我帶銀子來了。」姚海棠忽然覺得拿銀子砸人這種事兒果然有趣,既顯闊氣又顯豪氣。

  安排好了後,姚海棠和安豐一塊去吃飯,豫洲也有天然居,姚海棠吃得舒坦了喝著茶,然後一側臉就看到熟面孔了:「安豐,你看那邊是不是皇上?」

  都不用安豐回答,那邊陣列嚴實,黑衣人隱隱,雖然不怎麼顯眼,可姚海棠是見慣了太平院的陣仗的,一眼就看出來了。

  「得是,看到太平院的人了,還有廷衛的人。」安豐說著也看了一眼。

  「這父子倆口味兒倒一樣,剛才那邊端過去的菜全是杜敬璋平時最愛點的,其實我一直挺好奇的,為什麼杜敬璋通常表現得不敬不重,皇上還就吃他這口。」姚海棠總是覺得皇帝對杜敬璋的偏愛有些過了,這下再一聽人有最愛的妃子,皇帝心裡最重要的人不是先皇后,就更加疑惑和好奇了。

  「姑娘,這些事你好奇它作什麼,好好吃了咱們得回水運那邊去了。」安豐對姚海棠的好奇心非常無奈,這可是天子家的事,哪是這麼好說好問的。

  可姚海棠偏就問了,還指不定就能得著第一手的答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1 12:41 PM

  153.聽答案

  臨到要下樓去時,正好碰上了豫洲天然居的掌櫃,掌櫃客套地低頭招呼了一聲:「東家、安大先生,慢走。晚上要用點兒什麼只管招呼,一定提前給東家準備好,少不得也要請東家指點指點才好。」

  「行,晚上回來我下廚房做倆菜,待會兒讓他們給備幾間房,就住這裡了。」姚海棠是懶得住客棧,她住客棧一般睡不著,這是正宗的強迫症。

  說完移步下樓,還沒下幾個台階呢,一個黑乎乎的人就伸了手攔在她面前,姚海棠抬眼一看:「攔我做什麼,我一沒犯事兒,二沒作奸犯科,三沒有吃飯不給錢……呃,這頓沒給。可是這是我的店啊,不給錢也很正常吧。」

  也是忽然弄出個太平院的人臉色沉沉地攔著她,她慣來見的太平院裡人都神色挺和氣的,所以猛地來一些她就有點兒犯暈。

  她這麼一答安豐很不厚道地撇開臉去笑出聲了,連帶著那攔她的黑衣人臉上都有了笑意:「爺請姑娘去敘敘,還請姑娘莫想多了。」

  後半句絕對是不必說的,偏偏還加了,足見太平院的人都是一副德性。她腹誹著的時候,安豐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看了看樓上說:「敢問可是樓上的爺請姑娘過去?」

  黑衣人點頭稱是,然後就看著姚海棠。

  而姚海棠在想,這對話怎麼聽都像是在窯子裡……趕緊把這念頭扔開,她心說那可是杜敬璋他爹,不帶這麼玩笑的:「那就去唄,難道我還能抗旨不遵啊。」

  「姑娘……」安豐都挺她操心,哪有面君這麼說話的。

  知道自己這麼說不大合禮儀規矩,姚海棠擺了擺手道:「安心了安心了,我先上去了,你等著我,如果水運那邊船工來了,你和孫先生先穩著,我過會兒就來。」

  其實從一開始,姚海棠對皇帝的定義就是杜敬璋他爹,她雖然怕死,可越是怕死就越這麼定義,因為這樣——不會腿軟讓一小民忽地見國家主席,誰能不腿軟,雖然有未來的國家主席墊底兒,可未來時和進行時是完全不一樣的啊……一進了雅間裡,就見皇帝面色平靜地看著她,她一時驚著就忘了該低頭,好在杜敬璋給上的禮儀規矩課還在,姚海棠趕緊低下頭行了禮:「民女見過皇上。」

  「起來坐著吧。」皇帝話音一落就有人搬了椅子來。

  姚海棠坐下後心裡有些瑟瑟然,這下明白杜敬璋是多麼平易近人了:「不知小店的菜色可合皇上胃口。」

  「這兩道菜不錯,比宮裡的味好些。」皇帝指著的兩道菜,都是杜敬璋平時最常點的。

  伸長腦袋看了一眼,姚海棠嘿嘿笑道:「回頭著人吩咐他們少放點兒鹽,不用糖,用甘果子打了漿放,炒了就更好吃些。」

  皇帝看著她這嘿嘿然的模樣,也不知道是什麼情緒,反正臉上是半點兒沒露,在不動聲色這點兒上,皇帝比杜敬璋可厲害多了:「為水運來的?」

  這天底下看來真沒什麼事瞞得過皇帝,當然太平院在皇帝手裡呢,什麼事只要皇帝願意知道,那就沒跑。姚海棠心思轉了幾轉,然後繼續陪著笑臉:「回皇上,確是為水運一事來的。」

  只見皇帝微微點了點頭,一揮手桌上的飯菜就撤乾淨了,然後店裡的掌櫃端了茶果點心來,太平院的人呈了進來後雅間裡隨侍的人就都撤了出去。姚海棠一看心裡就更沒譜兒了,心說:「皇上萬歲爺啊,您老人家到底玩什麼呢我這小心肝兒不怎麼結實,實在受不起啊,伸頭縮頭的您倒是給一刀啊!」

  「明年立春後水運分股是吧。」這話像是問話吧,但跟杜敬璋似的,通常都拿肯定句當問話。

  這一下姚海棠又不緊張了,至少找著點兒相熟的地方了,她小膽兒壯了點兒,直起腰背說道:「回皇上,是,只是分股一事不是民女經手操辦的,我實不是做生意的料兒,也就知道這事,具體的事還得問安豐先生才知道。」

  她以為皇帝是隨口問問的,可就是隨口問問也得沒一句虛言,所以她才把話先說在前頭,意思是具體的細節別問她,問她她也得是一問三不知的。

  只見皇帝端了茶喝了一口,然後看著了眼茶湯說:「雲裡青,蜂眼泉,果然是個凡是吃喝都懂的,為什麼要用蜂眼泉沏雲裡青?」

  「雲裡青是長在高山上的,沒有旁的植物,除了茶樹就是松林,茶葉本身會帶一點點松香氣,用別的泉水襯不出來,蜂眼泉也是出自松林深澗,相互雜揉在一起,松針的香氣就出來了。用旁的泉水沏,本身就很淡的松針香氣就不見了,當然也有人不喜歡這味道。」比如杜敬璋,雜味兒他都不愛,在這點上皇帝看來和杜敬璋不同。

  飲盡了茶盞裡的茶湯後,皇帝突然說道:「要出手多少股?」

  皇帝怎麼連這個都關心上了,姚海棠有點兒琢磨不透了,猶豫了片刻後老實答道:「五至七成。」

  「也不要你七成,六成,跟水運司去談。」皇帝說著看了眼茶盞,意思是沒茶了。

  姚海棠趕緊把茶給滿上了,然後就感覺自己滿頭是霧水了:「皇上,民女可不可以問一句,為什麼?」

  皇帝端著茶盞淺淺啜飲了,放下茶盞後才道:「老四的東西,怎麼可以落到外人手裡去,老四這小半輩子就坑在你頭上了。」

  ……

  這是在罵她吧,皇帝罵她帶壞了他兒子,姚海棠低頭咬了咬嘴唇,然後說道:「民女這小半輩子還全栽在四公子手上了呢。」

  她這話的意思是這樣很公平,一個被坑了,一個認栽了,這叫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能奈我們如何啊也不知道皇帝是被她氣樂了,還是真樂了,反正就是笑出聲來了。片刻之後,皇帝看了看她說:「老四把他的名牌給你了?」

  點了點頭,姚海棠不知道這東西除了代表身份外,還會代表些什麼,她本來沒往這上面想,可是皇帝一問她就不由得不想了:「是。」

  「預備什麼時候大婚?」

  「啊……」

  這下姚海棠徹底傻了,皇帝這問話一跳一跳的,簡直是一個空間一個空間地跳,她直接就跟不上趟了。

  「名牌都收了,還啊什麼啊,難道你們連這事兒都還沒商量過,胡鬧!」皇帝其實是抱著見長媳的心態來的,所以才這麼寬和,要不然旁人皇帝估計懶得拿這麼多話來說。

  皇帝這麼說,姚海棠還真不敢說沒商量過,她被皇帝這一聲「胡鬧」給嚇著了,不敢多說話,生怕多說多錯,回頭反而給杜敬璋招了什麼麻煩。她就知道,這東西不能收不能收,杜敬璋偏要塞給她,看吧出事了了吧。

  半晌後皇帝忽然眉眼倒立,冷哼了一聲說:「他是不是跟你說朕沒傳詔傳位之前不成婚?」

  這個她還真聽說過,不過皇帝這暴怒得,還是回個否定的答案比較保險:「沒有,怎麼能呢。」

  皇帝這才臉色稍霽:「行了,辦你事去,實在辦不妥了就拿著牌子就調兵。」

  皇帝果然比杜敬璋要霸氣,當然,皇帝頭頂上是帝王冠冕,杜敬璋頭頂上是皇帝,肯定會有顧慮的。

  但是姚海棠確實不能這麼辦,於是笑瞇瞇地答道:「謝皇上關愛,只是民事還應當民辦,若是領了官兵去就該叫鎮壓了,於朝廷聲名不利。到時候民女出了錯兒,還不是得四公子淌這污水,民女可不敢壞了進行的聲名,讓四公子一身污水。」

  她這麼說,皇帝倒還真聽著順耳:「嗯。」

  好不容易從皇帝這告退了,姚海棠一摸自己後背,全是汗。雖然皇帝後頭的話都是關切之辭,但是皇帝也把一個意思透露得很明顯。那就是——他鍾愛的是杜敬璋,他是在為自己的兒子做這一切,要不然沒姚海棠這只得好的事兒。

  她還記得皇帝最後說的是:「知道朕為什麼最喜歡老四嗎?」

  她答話說不知道,然後皇帝的話是:「朕喜歡老四,是因為能做的事,他一往無前地做,不能做的事兒就算是過眼過手也能半點不沾。」

  這讓姚海棠覺得這些話是警告,但又像是對她和安豐說的那個問題的答話。抹了把汗迎上安豐,安豐見她臉色有些白,遂拉著她上了馬車,在馬車上才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

  姚海棠拍著胸口說:「嚇死我了,安豐,我以後再也不在人旁邊亂說話了,這都能被聽見。」

  她這話一說就像是沒什麼了不得的事,安豐遂又忍不住笑:「是了,這倒是該收收,皇上跟姑娘示下了些什麼?」

  搖了搖頭,眼看著快要到水運的門臉了,姚海棠擺擺手說:「先不說這個,不管怎麼樣,先得把水運那邊的事擺平了,話說拿銀子砸人的事兒我還頭一回幹呢!」



  154.繞大彎

  到水運外邊的街道上時,老遠就見有不少人簇擁在那兒,安豐伸長脖子看了一會兒,又到車上看了眼姚海棠,這時姚海棠倒是淡定得很。想了想,安豐說道:「姑娘,咱們走後邊進吧。」

  看也不看外邊的情形,姚海棠想都不用不想都知道,那塊兒肯定圍滿了人:「為什麼要走後邊兒,倒弄得咱們跟做賊似的,我們虧欠他們工錢,還是盤剝功力、苛刻對待了。都沒有是吧,既然沒有那就放心大膽往前走,如果是人鼓動著鬧事兒,就應該知道眼下是什麼個局面,如果是他們自己要鬧事,看見那兩大箱銀子就不應該鬧了。」

  她只覺得自己於人不虧,她對跟著自己的人可以說一句,這天底下沒有更好的僱主了。管吃管住管治病,還每個月發優渥的工錢,最近她還謀算著給辦子女的教養教育。

  她倒不是聖母,就是覺得自己要了錢反正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走,與其平白無故做慈善,不如多給點給做事兒的人。穿越女能做什麼,不就是自己過好了,讓別人也跟著自己過點好日子。

  「這……姑娘,怕是不妥當吧。」安豐有些猶豫,畢竟全是些大老爺們,姚海棠一個姑娘家,待會兒要真是推擠起來,吃虧的可還是她呀。關鍵是她吃虧了,得有人發瘋,這個險他冒不起。

  瞥了安豐一眼,姚海棠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只管放心大膽往前開路,就算到時候真鬧起來,鎮不住場面難道跑不開嗎?」

  一想也是,安豐就讓車伕駕著車往前邊去,遠遠的船工們見了車馬來,再一看見著了安豐,船工們就開始互相交頭接耳地商量。等馬車到時,船工們都攔在了馬車前邊兒。

  挑開簾子,安豐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還不待他說什麼,姚海棠就站了出來,她看了一眼簇擁在馬車前的船工,然後默默無聲地蹲在了馬車車頭,迎著望過來的一雙雙眼神一一回望過去。

  「聽說你嫌工錢低了,放眼整個東朝,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不錯的東家。既不拖欠工錢,也不苛扣工錢,獎多罰少福利好,真的,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所以一聽安豐說你們嫌工錢低,都罷工了,我就在反省難道我給的真的不夠嗎?」姚海棠心裡「呸」了一句,擱現代要有這麼個企業,多少人得擠破腦袋。

  船工們沒聲兒,姚海棠就笑了笑,繼續說道:「我想了又想,還是覺得自己做得不錯了,東朝以商而言,我就算不是最好的,也是最好的其中之一了。後來我想,既然不是我做得不夠,那會是什麼?」

  不待船工們有什麼反應,姚海棠接著說道:「現在你們來告訴我是為什麼,從前到後一個個來,不要往前擠。你們也知道我是啟靈師,打雖然打不贏誰,可防身的招兒還是有的。」

  她說完就定定地坐在車頭,等著船工們發話,也許是大家都沒想到她會說這麼一番話,好半晌都沒人說話。姚海棠就靜靜地等著,她不急也不怕,既然時間富餘又不擔心生命安危,那她就非常淡定。

  杜敬璋那種氣勢看得久了,她做不出來但也能學個六成的。

  「沒話說啊,看……不是我給你們機會說話,給你們機會了,你們卻沒有聲音。」姚海棠這時站了起來,俯視著那些人,覺得自己真他媽養了一群白眼兒狼,還是群不會說話的白眼狼。

  然後就有人說話了,當地的話她聽得不是太懂,安豐的大致意思是說這些人不對按勞計薪不滿。他們的工錢是姚海棠制定的,固定加上崗位所得,等同於計件工資,每個月如果不出意外還有獎金。

  單就是固定工錢就和別處的船工一樣了,豫洲的船工覺得不管薄月厚月都得拿一樣的工錢,雖然說不要求按最高的工錢來固定,卻要求平均。

  「可以啊,如果這樣,到了五至九月時不許提加工錢的事,你們也知道五至九月最繁忙了,誰也說不准那時候有多少工錢。以後豫洲只會更繁忙,你們要是覺得這樣好,定下來吃虧的可不是我。」姚海棠真不明白這些人怎麼想的,明明這樣工錢要更高一些,不過偷不著懶。

  一眾船工們又是一陣沉默,過了會兒有人用官話跟她說道:「這個月的工錢還壓著沒結給我們呢,這都停工呢,我們都要回家了,不知道打算幾時結工錢。」

  「就是,趕緊把工錢結給我們,以後我們也懶得來了,在家種點兒菜都比這舒坦,每天累得跟狗一樣也就這麼點錢。」

  這話聽得姚海棠一肚子氣,好在她的氣也是來得快散得快,眨眼又笑道:「行啊,想走的我不但給發這個月的工錢,還有節錢,還另給一個月遣散費,明年就不用來了。」

  「我們不來,明年豫洲水域這邊沒人帶船,東家帶船出去嗎?」

  合著都以為自己跟杜敬璋似的,整個雲涇河一帶都只有他能把船帶出去,豫洲可不是那樣詭異的水域:「我都不擔心,你們擔心什麼,大不瞭解了豫洲的驛,我上哪兒掙錢不是掙啊,還省得來這兒這麼鬧心。」

  這會兒她又小女兒脾氣上了,就像是一個被氣壞了的小姑娘,寧可不掙這塊錢了,也不想再見到這些人。

  進了廳堂裡,姚海棠指了那兩箱銀子說:「孫先生,開箱,讓銀樓來個人驗銀,省得到時候再出什麼給的銀不足之類的事。」

  很快銀樓來了人,一一驗過後說道:「足銀,打了官印子,是官家銀號裡出來的。」

  「孫先生,現在開始你記著名字,只要誰願意走,在花名冊上把他的名字劃掉,按我說的給銀錢,一個字兒也不少他的。」姚海棠說著就往主座兒上一坐,等著看孫先生替她拿銀子砸人。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卻是誰也沒動,姚海棠就好奇了,不是說鬧得很厲害嗎,怎麼她看著一點兒也不厲害:「安豐,你不是說很麻煩嗎,怎麼這群人都沒敢上前的。」

  聽著她悄聲問話,安豐倒不奇怪:「那還用問,真正鬧事的幾個都沒來,公子就是公子啊,就見不得您真正以身涉險,在前頭就把事兒處理了,只讓姑娘拿個名頭而已。」

  ……

  她還真以為自己是來大展拳腳的,結果杜敬璋居然……這人太不帶勁兒了,怪不得讓她緩著出京,還說水運司的船工如果需要在當地借就行了。這人一點兒也不相信她的能耐,少操心一點會死啊最後還真有一些人拿了銀錢走了,可能跟太平院那倆黑衣人忽然蹦進來有關係,黑衣人來告訴姚海棠:「姑娘,公子交待的事情已經處理妥當了。」

  瞪了那倆黑衣人一眼,姚海棠心裡可真沒好氣,他們這一出現簡直是在提醒她,她沒能耐,什麼事都仰仗杜敬璋:「知道了。」

  等到最後屋裡的人全散了,銀子還剩下一箱多堆在那兒,姚海棠有點兒惆悵地看了很久,近乎咬牙切齒地說:「不帶回去了,現在才知道自己燒包得很,居然帶兩大箱銀子來,費老大勁了。早知道帶銀票多好,輕飄飄的。」

  馬後炮安大先生涼涼地說:「姑娘,我提醒過你了。」

  這時那倆黑衣人又開口了:「姚姑娘,按公子的意思,你不妨去和老爺子多親近親近。」

  ……

  杜敬璋自己都不好親近,偏偏上趕著送自己來親近,這下姚海棠總想明白過點兒來了,杜敬璋這就純粹是送自己來合皇帝的眼緣來了。然後她又不由得琢磨,她好像大概也許懂杜敬璋的意思了。

  「離京前,非死乞白賴地把名牌塞給我,我不要他還跟我急眼。他這是不是算借我的手告訴皇上,他已經……嗯,那啥了。」姚海棠喃喃完看了眼倆黑衣人,圓睜著眼說:「我想得沒錯吧。」

  黑衣人嘿嘿了兩聲,其中一個說道:「一半一半。」

  她就知道,比心眼兒一萬個她都不如杜敬璋那篩子,得,現在估計自個兒跳出去說跟杜大公子沒關係人都不能信了,這算是板上訂釘兒事了。

  「其實一直也沒外力干擾啊,就是我們倆折騰事兒而已,他非得繞這麼大圈子做什麼?」姚海棠覺得杜敬璋還不如直接跟自己說呢。

  她這時已經上了車,馬車上安豐聽得直翻白眼兒:「姑娘,你這腦子還是別想這些事了,你想越遠了。」

  聽著讓這口氣,姚海棠就一側臉看著安豐問道:「你知道為什麼。」

  「公子這是在告訴你,他是認真想要跟姑娘過一輩子的。」安豐說完直搖頭,他也覺得杜敬璋應該直接說,姚海棠繞不得這麼大的彎兒。

  其實姚海棠就是軸了點,不過一點就透:「他給我名牌,又安排我這時候來豫洲見皇上,其實就是已經定下名份了。」

  在她恍然大悟的眼神中,安豐點頭直樂,似乎有些幸災樂禍,是該幸災樂禍地,一個繞這麼大彎來說事,一個繞這麼大彎還不明白。

  成,合該就是天生一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1 08:57 PM

  155.都憋屈

  馬車駛到天然居,時已近晚,黃昏時分的豫洲城在一片水氣之中,更顯得寒冷而陰沉。挾著寒風進了廳裡,掌櫃地連忙上前來招呼。

  這時候廳裡的客人很多,但卻比平時安靜,不論說話還是吃飯都盡量小聲,這陣仗只表明了一個事兒,那就是那位杜敬璋經常調侃著稱聖天子君父的萬歲爺在樓上用飯。

  把御寒的大氅遞給掌櫃,姚海棠問道:「這還沒到飯點兒呢,怎麼就來了?」

  「東家和爺也就前後腳的事兒,小的剛把菜譜送上去,這會兒正在定菜單,東家要麼上去看看。」掌櫃的是明眼人,雖然知道他們這位東家和京裡某位關係深切,但起先皇帝單把姚海棠叫過去,掌櫃就明白了一些事了。

  「不去……」

  才說完不去,那倆黑衣人就齊刷刷地看過來,姚海棠只好說道:「我去廚房,行嗎?」

  倆黑衣人這才「噢」了一聲,然後就各歸各位了。姚海棠則一邊鄭著袖子上廚房,一邊忍不住嘀咕:「別的姑娘要是准皇上兒媳婦,絕對不會用做菜這種方式來留好印象,人家不是琴棋書畫,就是賢良淑德,至少也得是勤儉持家,怎麼到我這就這麼俗呢?」

  其實她覺得皇帝就是為了嘗她的菜來的,真不是她自戀,皇帝和杜敬璋都愛吃的那幾道菜,她敢拍著胸脯說一句:「誰做的都不如我做的好吃。」

  那是啊,在雲涇河她可勁兒鑽研這幾道菜,味道不好那才奇怪了。

  其實也就是幾樣蔬菜,處理起來細緻一些,這幾樣蔬菜本身多少都帶著些泥腥氣,要麼本身有些微辛辣之氣。比如水蘿蔔,她就好切大塊兒,光用大醬加老湯燜煮,等煮得軟爛了,肉湯煲透了水蘿蔔,那湯水兒出稠得掛成了漿裹在水蘿蔔上。

  濃郁的漿汁和紅燒肉的湯汁近乎一個顏色,水蘿蔔一裝盤看著就跟一盤紅燒肉似的,但只要一下筷子,那就保準停不了。當然,姚海棠不愛這麼吃,覺得這樣吃不著水蘿蔔本身的味道,不過這樣軟爛而入味兒,吃起來絕對比肉還香,肉還缺了這份甜爽。

  菜做好了往雅間一送,這下顯出皇帝的好涵養來了,姚海棠做菜就一個字兒——慢。皇帝居然不催,身邊的人也不催,離點菜都過了一個時辰,菜才上齊了。

  皇帝還居然只看一眼就說:「人呢,做完菜都不帶露個臉的?」

  其實這會兒姚海棠就在外邊,聽著這個她忍不住腹誹:「又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用得著這樣嘛?」

  順著挑開的簾子走進去,姚海棠又是堆了滿臉的笑,皇帝看了她幾眼,然後吐了個「坐」字。姚海棠乖乖坐下了,然後等著皇帝發話兒。

  「都是你做的?」

  「回皇上,不是,熱菜都是民女做的,涼菜都是晚飯前廚房裡準備好了的。」看著桌上的菜,姚海棠想了想覺得人皇帝也很節儉,統共才點三素兩葷一湯,外加兩小碟涼菜。

  皇帝點頭開始動筷子,姚海棠前邊兒也有套碗筷,然後她就在糾結自己是動筷子還是不動筷子,到底那樣兒才合規矩,杜敬璋可沒說過這場面應該怎麼辦啊最後還是皇帝看了身邊的人一眼,然後就有人上前來給姚海棠布菜,飯桌上的規矩是安靜,嘴不說話、吃不出聲兒。布好了菜姚海棠也就明白了,皇帝這是讓她吃飯呢。

  趕緊陪著吃,菜都用小碟呈到她面前來了,每樣菜吃完了才會布新的菜來,盤子裡絕對不會同時有兩碗不同的菜。於是姚海棠知道從前杜敬璋在雲涇河,已經算規矩小的了,眼前這吃飯才算是正規矩這樣吃飯姚海棠一般吃不飽,她最饞的還是用水蘿蔔的濃濃漿汁拌飯,在杜敬璋那兒她敢這麼幹,在皇帝這……還是算了吧。

  吃過飯後上了茶點,這時才是說話的時候,還是皇帝先開了口:「菜不錯。」

  「謝皇上誇獎,民女也就這麼點手藝還能見得人了。」姚海棠覺得自己這樣不算太過謙虛,恰好恰好然後皇帝看著她有一會兒沒說話,越看越能讓人汗毛一根一根全立起來,這時皇帝才說道:「既然得了名牌,以後稱名就行了,老四慣來規矩好,怎麼反倒招了你這麼個看著規矩,其實不懂規矩的。」

  皇帝果然是一針見血,就知道姚海棠只不過是個花架子,也就是看著好罷了。

  嘿然笑了兩聲,姚海棠說:「回皇上,這叫物極必反、月滿則盈。」

  「物極必反,這話倒說得有意思。水運的事辦了,怎麼個想法?」皇帝問道。

  然後姚海棠就在那兒使勁想,這事應該怎麼回答,最後決定還是老實表達自己的情緒比較穩妥:「辦是辦了,至於想法,挺憋屈的,我是捧著滿腔熱情來的,希望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好,結果倒好,還是被安排了。這感覺就不大好了,就像是準備做一桌子好吃的犒勞自己,結果回頭一看桌上都擺滿了,且不說是不是自己愛吃的吧,感覺不對。雖然我自己做的未必能比現在好,可人總得見事才能成長,吃一塹長一智嘛,這塹他吃了,智總不至於還能長我腦袋上。」

  或許是她這副憋著委屈的樣子讓皇帝覺得很順眼,她這話一說完皇帝的眼角就見了笑紋:「也是見著個不領情的了,老四最好安排,不管別人還是自己,只要是他親近的人,他都得安排得周到了才放心……海棠啊!」

  「是,皇上。」

  「不止你不願意領受這份出自於好意的安排,朕也不願意,朕既君又父,到頭來卻被自己兒子安排了,你說朕是不是比你更該覺得憋屈。」皇帝話是這麼說的,可表現得非常淡然,甚至還有一點兒……享受。

  或許在皇帝看來,這種安排就是「孝」,當然這也可能就是杜敬璋「孝」的方式。明裡跟他這位君父不對盤兒,其實暗地裡恨不得把一切事情都處理在他手裡,不讓誰操心。

  「那是四公子孝順皇上。」姚海棠就只能這麼回答了。

  皇帝卻是瞥了她一眼,眼光跟刀子似地削了過來:「那水運一事,就是老四在顧惜你。」

  這話聽著就像在問:「這話你信朕都不信。」

  姚海棠也不能信,其實她還真和皇帝一樣瞭解杜敬璋,他就是事嘮慣了,說好聽點兒就是一貫來的良好責任心。

  倆被安排的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各自輕咳了一聲,姚海棠又說道:「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返京,眼下年關近了,江上水氣大,可得挑個好天兒。」

  皇帝應了她一聲,然後像杜敬璋一樣挑了眉,這時姚海棠才發現這倆父子真的很像,從細節方面看的話絕對是越看越像。

  「這兩年可能有戰事,許會安排老四去,不承位也總得有些倚仗,這天下要麼得政權,要麼得軍權,前者他不要那就只能安排後者。這條路會苦些累些,捨得嗎?」皇帝這話聽著更像是在問「值得嗎」。

  皇帝的問題真是一個比一個不好答,這些話她本來聽都不能聽,可皇帝不但當著她面兒說了,還非得問她一句,連讓她裝糊塗混過去的機會都沒有:「人一生下來就得準備好吃苦受累,畢竟誰活在這世上都不易。販夫走卒有販夫走卒的生計,王候親貴有王候親貴的思慮,又不是說生在帝王家就一定不用吃苦受累的,苦難才能磨練人,愈居高位才愈需經受磨礪。」

  她這話說得自己都覺得酸,不過沒關係,她倒牙了皇帝不倒就成了。

  別說,她這番話皇帝還聽著挺受用,這世上多的是人認為王候公卿就是生來享福享樂的。不管怎麼樣,眼前這姑娘答得出這樣的話,至少說明是個看得明白的,不會一飛上枝頭就飄飄然忘乎所以。

  「記住你自己說的這番話,人生於世多有不易,唯經苦難以成人成事立家立業。」皇帝三言兩語就把姚海棠一大段話給總結了。

  然後姚海棠就想抽自己,早知道隨便答就是了,現在倒好自己給自己找了罪受,回京了跟杜敬璋一說今天這些對話,杜敬璋指定得笑話她——夠好拿話吊的兩天後回到京城,姚海棠是和皇帝一條船回來的,皇帝沒發話讓她離開,她不敢自己先走人,萬一念叨起來她先跑了,指不定皇帝怎麼想她呢。

  好不容易脫開了這出,趕緊回了天然居,高掌櫃一見了她就探出腦袋來說:「喲,東家回來了。」

  「啊我活著回來了。」姚海棠苦著張臉說道。

  後邊的安豐聽著直笑:「沒這麼誇張,給姑娘準備點吃的,待會兒她就好了。」

  高掌櫃安排人去歸置行李準備吃食,然後才向姚海棠說道:「東家,四公子在後邊兒院裡等您呢。」

  姚海棠一聽就往後邊兒走,她半是急於抗議,半是急於去訴苦的,這一趟豫洲雖然結果不錯,但過程很淒涼啊杜敬璋這動機不純的,緊等著收拾吧!



  156.願意嗎

  甫一進了後院兒裡,正是白雪紅梅、蒼穹青衣,杜敬璋隨意地往這景兒裡頭一坐,那都能叫錦上添花。憑心而論,姚海棠覺得自己也就不至於成敗筆,可杜敬璋不管拿怎麼副儀表,總能很輕易地鎮住場面。

  見了她進來,杜敬璋笑意盈盈地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來迎她,這時的笑意卻是帶著幾分討好的。能從杜敬璋身上看到這樣兒的笑臉,姚海棠忽然覺得,這一趟豫洲之行也算是值回票價兒了。

  「算計我,你倒是長能耐了。」姚海棠倒是想虎著臉氣哄哄地罵幾句,可是對著眼前這笑臉她虎不起來。這讓姚海棠不由得想,這倒好,以後這人惹了自己生氣,只要捧著一張笑臉兒上來,她都得滿心的不落忍。

  「海棠願意嗎?」問這句話時杜敬璋居然有些小心翼翼,似乎很不確定姚海棠的心意一般,雖然他肯定姚海棠的心意,但是真正到了這時候,卻忽然是有些不安了。

  瞥了杜敬璋一眼,姚海棠知道他什麼意思,可是就這麼句話,她要是點頭以後老了想起來一準得覺得虧大發了:「願意什麼?」

  只見杜敬璋掬了一縷青絲纏在指上,眉眼緩緩一抬,看著她時就帶了幾分引誘之意:「我給你梳一輩子頭,海棠願不願意。」

  得,她就知道在古人這裡聽不著「我愛你」這麼肉麻露骨的話,在古代男人願意給女人梳頭,那就好比現代一個男人願意天天下廚房做滿滿一桌子美食給女人吃。更何況,這還不是那些個小男人,而是一個足可頂天立地、傲視群雄的男人。

  「你不會就能梳海棠鬢吧,那我可得好好考慮考慮。」姚海棠也是眼波一遞,頗有幾分波光瀲灩之氣。

  此刻她眼裡濛濛的霧氣似是將眼神半遮半露了,那欲語還休的醉人神色幾乎讓杜敬璋都把持不住了,但杜敬璋是個徹頭徹尾的貴族,一個十足的君子,至今都還保持著不進姚海棠閨房半步的禮法。所以他不但把持住了,還斂眉一笑道:「若是不止,就不費神考慮了麼。」

  瞧瞧這人多會問話,不是問「不用考慮了」或者「不考慮了」,而是說「不費神考慮了」。雖然這比較繞,但細細一琢磨就絕對能咂出不同的味兒來:「那就可以少考慮一點兒。」

  然後杜敬璋就開始數他會梳的髮式,數得姚海棠都快聽暈了才歇下來:「夠嗎?」

  舉著雙手做投降狀,姚海棠說:「絕對夠了,你都費神兒弄了那麼大個坑兒把我往裡送,我還能說不夠嗎,要說不夠你下回挖個更大的我可沒法爬出來了。」

  「下回挖個坑就不準備讓你爬得出來,好了,外邊冷,到小廳裡去說話。」說著杜敬璋就把她往裡帶。

  到了小廳裡,姚海棠就開始說她和皇帝見面的過程,還有說的那些話,末了姚海棠拍著胸口說:「你們真是正宗的兩父子,連嚇唬起人的方法都一模一樣,不過皇上是真把我唬住了。」

  杜敬璋聽了直笑,說道:「你不是應對得挺好,至於軍權一事,我也想到了。北邊還有幾處不安穩,在我手裡也確實是得平了事才能安得心,看來我們得抓點兒緊了。」

  抓點緊,做什麼?姚海棠發現自己有時候真的跟不上趟,不是自己遲鈍,是他們跳躍能力太強:「你打算抓緊做什麼?」

  「自然是婚事,就算不及婚也得先下了聘,過了三媒六證才好定下名分,這一去可能就是兩三年不得工夫,我不能空口白話讓你等下去。」杜敬璋說著還真在腦子裡開始考慮要怎麼辦了。

  其實姚海棠對婚禮沒這麼糾結,她這人說好聽點兒叫單純,沒見過世界的複雜面、陰暗面,要說難聽點兒就是給根棒棒糖就能騙走的主兒:「我還小……別這麼看著我,我是真這麼覺得,啟靈師的壽命這麼長……等等,我可以活這麼久,你呢?」

  這個可重要了,如果她能活個百來歲,活成個老妖婆,結果杜敬璋在她百歲時就撇下她先溜了,那她可真得愁死。

  「我使勁兒活,指定得活過你去,我是劍師。」杜敬璋笑著看著她,似乎覺得她這擔心很多餘。

  一聽姚海棠安心了,說道:「我們能活這麼長,還怕等個兩三年啊,你不是說得立儲立詔了再說嗎,這樣臣子們才不至於拿你說事了,我主要還是比較怕麻煩……」

  其實杜敬璋也這麼想,只是擔心誤了姚海棠,畢竟這時代擱哪個姑娘也願意先媒證了再說:「也好,一切都安定了咱們也能安心,要真萬一在戰場上有個差錯,海棠也好……」

  「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你這話說得像是在咒自己。再說了幾十萬大軍圍在那兒,能讓你一皇子出事兒嗎,君子不立危牆,也沒人敢讓你立危牆之下。」姚海棠使勁呸了幾口,這杜敬璋也真敢,還八字沒一撇就開始詛咒自己。

  對她的話杜敬璋只笑不語,過得片刻後說道:「再過幾個月你就得回四方堂了,自己多小心些,有什麼事就寫信兒讓人送來。多聽你那師父的話,你那師父可也不簡單。」

  蔣先生確實很不簡單,姚海棠心說她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說話的,杜敬璋要歸類也算是一走冷漠高傲路線的,可蔣先生純粹是訥言敏行一類,這樣只做不說的人就跟那只咬人不叫的……那啥一樣,當然是厲害的不簡單的。

  「知道,我一直很聽師父的話。」

  「明天有燈市,黃昏來接你。」

  喲,這就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了,只是不知道明天晚上有沒有月亮。

  事實證明月亮不會錯過所有美好的時候,雪後見月,天地間一片幽光,從高處望去,整個京城的街道上都點滿了燈,就如同是天上的銀河一般點綴在發著幽光的白雪城池裡。

  姚海棠和杜敬璋互相拽緊了手在人潮擁擠地街道上穿行,姚海棠是看那兒也新奇,看這兒也新鮮,杜敬璋要不拽著她點兒,估計他們早就被人流衝散了。

  「杜敬璋你看,那是九子同心燈……呀,那個是紅燭動蓮影……」一路走來姚海棠就沒停止過驚歎,古代的手藝人太強大了,明明就是紙和竹篾加上蠟燭,製出來的東西千奇百怪各見巧妙。

  這會兒杜敬璋在想,不帶她去宮裡的藏珍樓是個很好的主意。

  人流之中,姚海棠又被一盞燈迷住了,拽著杜敬璋在那兒仰面看著不肯走,燈市上的燈都是不售的,得猜謎猜對了才能拿走,姚海棠就看著杜敬璋。她想啊,自己猜謎壓根不成,但是杜敬璋這腦子絕對是智商二百上下:「杜敬璋……」

  「知道了,你怎麼跟個孩子似的,看上了就不肯走了。」杜敬璋猜了幾個謎面兒後就把花燈拎給了她,然後姚海棠才肯挪步。

  拎著花燈再往燈市深處走去時,姚海棠忽然用手肘碰了碰杜敬璋,說道:「看,是喬院長。」

  她說著就要上去打招呼,但是杜敬璋卻是一把拽住了她:「是公務,不要過去。」

  「真是沒得消停,今天這是又幹什麼,抓人還是打人?」姚海棠就不喜歡這個,雖然她覺得太平院裡都是些心胸正直的人,但是他們行正義的手法有些粗暴,甚至有些濫用權力。

  做為一個現代人,姚海棠這麼認為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每個時代都有不同的時代特點,不是每一個時代都可以套用一樣的模式。

  「是慧思府裡的人。」杜敬璋老神在在站著,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態度。

  「你要做什麼?」現在姚海棠知道了,慧思公主是杜敬璋的妹子,從前她還一直當是姐姐……那位明顯比杜敬璋顯老看著場中的情形,杜敬璋說道:「我不在京裡這段時間,得把她支開,省得她為難你。」

  說到這兒姚海棠有些不明白:「我一直想不太明白,她為什麼要為難我,為難我有什麼好處嗎?」

  然後杜敬璋又但笑不語了,從他這態度裡姚海棠好像明白了,一拍額頭說:「我知道了,她不是在為難我,主要還是想為難你。而且她老覺得我這兒還能順手得著點兒小東西,而且我又比你那些屬下好拿捏,她就拿我開刀。」

  「海棠有時候明慧起來還是很聰穎的。」

  ……

  這算誇獎啊,姚海棠白了杜敬璋一眼,人都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她就連稍聰明點兒的印象都沒有,真是失敗得很。

  「不對,你們怎麼知道什麼時候開戰,難道你們要主動對出兵攻擊人家?」在姚海棠的腦子裡主動出兵攻擊是違反國際法的,雖然她也未必知道國際法是個什麼玩藝兒,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個國際法,反正她就認死了一個理兒,攻打別人就是不對的甭管從古到今,中國人從不主動對外用兵,經常在歷史書上出現的詞兒都是抵禦外族入侵,所以姚海棠才會有了這麼一問。

  然後杜敬璋就點頭了,再然後姚海棠就覺得自己固有的思維正在接受很大的挑戰,從骨子裡來說她是個愛好和平的人,因為她惜命怕死,戰爭總是要死很多人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1 09:08 PM

  157.如此甚好

  說起戰爭,姚海棠唯一有印象的就是自家那曾祖兒,人是正兒八經的老兵,他老人家不但是個打過解放戰爭的老兵,還是個喝過洋墨水,也曾經意圖以筆救國的老派留學生。

  他老人家手上有許多珍貴的史料照片兒,外人看都沒看到過的場面,小小年紀的時候姚海棠就看了個足。她外祖還特愛拍戰後的戰場,直到後來從軍都一直保持了這個愛好,所以姚海棠對戰爭有著本能的恐懼。

  她曾祖母就是在戰火中殘了手,老人家活到90多,身體一直爽朗,到死的那天都沒給子女添過麻煩。記得頭一回見從外地來的曾祖母,曾祖母手上截肢的地方曾經讓姚海棠嚇得幾個晚上不敢睡覺,後來曾祖母就一直穿長袖,再熱的天兒也不換下來。

  那個時代料子厚實,顏色又深,大夏天穿著能捂出一身痱子來,後來漸漸長大了,姚海棠才感念曾祖母的好兒。那是個既講禮法,又慈愛寬和的老太太,老太太總愛給她講規矩說做閨女應當如何如何,但卻從來不約束著她。

  從這一點上來說,杜敬璋還真有幾分像她曾祖母……「海棠怎麼了?」見她臉色有些異常,杜敬璋就拉著她往出走,以為是人群太過擁擠,悶著了她。

  「就不能不打仗嗎?」其實她也知道自己問的這個問題很傻,這世上的寧靜與和平其實都是刀兵帶來的,刀兵消後自然是寧靜和平。

  這時候杜敬璋才忽然發現,眼前這姑娘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用一時的戰爭,換百年的安穩,海棠覺得這仗是打好還是不打好?」

  當然是不打也能有安穩最好,姚海棠很想這麼回答,但是她知道戰爭是人類進程地必然環節,她就算站在整個世界幾千萬年歷史的巨大肩膀上,也無法以一己之力把這環節減去:「會死很多人嗎?」

  輕聲一笑,杜敬璋愈發覺得姚海棠有一顆神佛一樣的慈悲之心了:「不會。」

  「你說假話的時候能不能嚴肅一點,這樣我會信你的。」姚海棠瞥了杜敬璋一眼,然後鬆開了杜敬璋的手,有些悶悶然地往回走,她倒是對杜敬璋沒什麼太大意見,只是對於現在握著自己的手將來要去收割人命表現得非常不安。

  她恰恰不是個悲天憫人的人,只是害怕死亡,害怕戰爭,美伊那會兒,一張伊士兵兩眼茫然看著車外的照片兒,讓她感情極豐沛地掉了好多眼淚兒。當時她還自發自動腦補了,給這照片配了句話兒:「這還是伊拉克嗎?」

  現在她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將來會有很多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們身後的土地,腦子裡浮現出類似的話來,然後他們大概也會飽含熱淚,然後拿起刀槍來奮力反抗,直到以一方的勝利結局。

  「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歷史總是在不斷前進,戰爭就好比是車軲轆,歷史是壓在車軲轆上前進的。」姚海棠覺得自己還是過於多愁善感了,都快趕上林妹妹了。

  走在她身側,杜敬璋喟歎了一聲,說道:「海棠,我不能保證打仗不死人,但我盡量讓戰事早一天結束,死少一些人,少耗損一些。」

  搖了搖頭,姚海棠說:「不要這樣想,既然去了戰場,你唯一要想的就是怎麼凱旋歸來。」

  「凱旋?」這個詞杜敬璋不明白。

  「就是勝利歸來,杜敬璋,你不能輸,你沒有輸的名額。」姚海棠覺得眼前這個人就是為勝利而生的,如果他輸了後果可能會很嚴重。很顯然,皇帝那番話在她心裡還是有一些作用的。

  沒有政權,就必需手握兵權,她忽然覺得就算是退隱山林,如果想要真正的安寧,那就必需有所倚仗,而不是兩個人隨便一窩就當退隱了。那樣就真成了別人砧板上的肉,任人是剁了餡包餃子,或是切片兒烤肉串了。

  她這話完,杜敬璋就說道:「領幾十萬糧草充足的大軍去打十幾萬可能斷糧的遊牧民族,想要輸也很難的。」

  他沒有說實話,那十幾萬可能斷糧的遊牧民族只是可能斷糧,雖然是以幾十萬對十幾萬,但是遊牧民族自來善戰,而且擅長游騎以擊。所以杜敬璋說得很輕巧,卻其實是在避重就輕安姚海棠的心。

  如果不是硬仗,怎麼會派一個皇子去,這個是姚海棠後來才想明白的。派皇長子去,那級別也就比御駕親征低一點兒……燈市過後春節就近了,姚海棠數著點兒讓安豐青苗辦年貨,這倆人現在當然不需要親自辦,紙條兒一寫就交待下去了。倒是姚海棠非堅持自己做一些東西不可,比如扣肉是一定要自己做的,茶籽殼兒慢火細薰的臘肉也得了。

  她就著臘肉的湯還醃了些豆腐、筍和芋薰乾了,在現代時他們那過年就有這些規矩,家家戶戶都必需置辦,要是沒置辦那就跟沒過年似的。姚海棠一個人的時候當然不稀罕做,可現在大傢伙兒熱鬧極了地和她一塊兒做,她就興味兒濃了。

  「你看,扣肉一定要用乾菜,乾菜吸了扣肉的湯和油那味道可比肉好吃多了。這碗菜最下飯了,從前我們那兒酒桌上一定要有這碗菜,每到吃宴席我就指著這碗菜的菜湯下飯了,油都被干菜吸了,一點兒也不膩。」姚海棠一說起乾菜扣肉來,那叫一個口水直流,這真真是她最愛吃的菜了。

  蔬菜普遍愛,肉裡最愛扣肉,以肥少瘦多的五花肉最為美好。

  這會兒蹲姚海棠身邊流口水的人可不少,她正在炸丸子,用麵粉、雞蛋、三分肥七分瘦的肉泥兒、小香蔥、姜拌上點兒碎涼薯末兒,然後用湯勺捏成乒乓球大小的圓子下油鍋炸透了,等外表金黃了撈起來,這香氣那是相當誘人的。

  按姚海棠她們家那兒的叫法,這是金丸子:「這金丸子,年頭一定要吃上一碗,代表這一年一定財源滾滾。金丸子適合燴湯,也可以趁熱澆汁兒直接食用,就是燥了點兒,要不要嘗嘗……」

  她覺得現在還不讓這些人嘗嘗,接下來廚房裡這撥吃貨能把她給生拆了入腹。

  澆了點兒酸口的漿汁在上頭,大廚領著幫廚們一塊兒上一邊吃去了,姚海棠繼續炸。炸到噴噴香的時候,姚海棠忽然想起來,她本來想包點東西各家送一份,可現在不是好多人都知道她「名分」定下來了嘛她覺得自己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上趕著給人送吃的是不是不合適啊。

  她把這想法兒跟青苗一說,青苗說:「有什麼不能送的,這還正好當是咱們天然居明年的新菜式,各家送一份……當然,不能以姑娘的名義送,還是以天然居的名義送吧。」

  看看,這就是生意人呢,眨巴眼就要佔她的功勞,姚海棠沒好氣地瞪了青苗一眼:「又讓我白幹活兒,昨天你都給掌櫃夥計們發過年的紅包了,怎麼就不見你給我發呢,我這麼辛苦勞累的。」

  只見青苗伸了手出來說:「怎麼不見姑娘給我發呢,我也是這麼奔波忙碌的。」

  ……

  春節眨眼間就在一場雪後到來了,滿城張燈結綵,處處炮仗如雷。天然居這一天歇業,這時代可沒人上外邊兒來吃年夜飯。甭管是皇上家還是王候公卿家,三十兒晚上都得在自個兒家裡用飯,只不過王候公卿們中午得去宮中應宴。

  這一年官員們覺得分外飄零,他們的心經常被他們那如妖似神的四公子弄得一片風雨之氣,好不容易吃個賜宴,還得被強按著看一出「兄弟拆台」的戲。官員們現在是心裡自苦,吃是吃不下去了,現在就看他們怎麼把這場面安安穩穩溜過去了。

  當然,最安穩的還是杜敬璋,別看他攪風攪雨,這時候卻是最閒定的,就為他穩坐釣魚台,而且心有不爭,當然最閒定。

  然而皇帝只一句話,就把眼前的場面穩了下來,眾人盡皆無言相對。宴罷了,皇帝說道:「朕老了,掐指一算,就算真個是人生百年,朕也已半數過了,該立儲了。」

  這一句話說得群臣互相看了一眼,皆是默然,以臣身議君王家事,這無論如何也不妥當。當然,這事兒說是家事也家事,說是國事也國事,只是這時的場面言多必失。

  「言相……」皇帝叫了言相爺一聲。

  老成持重的言相爺半晌半晌應了一聲,然後說道:「臣在。」

  「卿以為何如?」皇帝明顯是在問人選問題。

  可言相爺嗯嗯了幾聲,說道:「如此甚好。」

  ……

  言相爺這一答氣得皇帝就想戳著食指罵言相爺是隻老狐狸而眾臣則多有所領悟,這麼答就對了,跟著言相爺後頭總沒錯,言相爺身歷兩朝依舊根基穩固還為百官之首,這就是能耐,他們只需要在後頭學著就對了。

  這時候不表態,只忠君才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皇帝既然起了心思,可會就此輕易消停,要知道這一天總歸是會來的,而皇帝認為是時候了。



  158.相送別

  京裡的官員王候們自然有他們要操心的事兒,而姚海棠也有她自己要費神的。

  因為開春不用操心水運的事兒,事情都已經和水務司那邊商議妥當了,安豐談了個不錯的價兒,賬面上的銀錢就多了起來。等到姚海棠把該鏨好的那幾十柄劍都處理了,安豐這才跟姚海棠談。

  等到知道自己有多少銀錢了,姚海棠渾沒在意,現在她體會到了一句話:「銀錢多了就是一堆數字,先把廬山那邊弄好了再說吧,學堂的事兒你上點心,是托管在當地的學堂,還是另建都由你決定。」

  按姚海棠的意思辦學堂才是好的,可這時代辦學堂麻煩,而且三省的水運驛站都在繁華之所,那裡本身就學堂林立,再自己辦學堂也是個浪費的。

  「是,那今年就主要把廬山那邊辦好,再加上南山窯和天然居,姑娘也不用愁下邊兒的生計。只是姑娘過幾天就得回四方堂去了,一應事務我也沒處請教去,姑娘看今年還要不要做點兒別的營生?」安豐是想手上的銀錢放著也是放著,不如用來做些其他的事。

  可姚海棠不這麼想:「不用了,樹業有專攻,我不擅長的不瞭解的,我不會去做。當初水運也是杜……杜和做起來的,我接手也沒管過全是你在忙和著。這些年勞你奔波忙碌,也該讓你們都安閒安閒了,你和青苗也都老大不小了,各自操心操心自己的終身大事,人生有限,錢卻是掙不完的。以咱們這有限的人生來拼掙不完的錢可不必要,還是想想怎麼過好自己的日子吧。」

  其實她就是怕樹大招風,眼下她已經很扎眼了,幸好這時候得離京,要不然這風口浪尖兒上,她就得待得風中凌亂了。

  這些日子杜敬璋和她一塊兒鏨劍,兩人也甜蜜到了一定程度了,再下去就得膩味,雖然杜敬璋未必會覺得膩。可姚海棠覺得甜蜜過頭了,這樣的甜蜜往往會讓她覺得有一些不安定的因素隱藏在背後,隨時就可能轉喜為悲。

  現在的情況就是慧思公主走了,整個京城不安穩的因素都被杜敬璋暫時穩住了,皇帝在那兒立他的儲,各家公子爭鬥也無妨天下大局。這爭大位嘛,哪一朝哪一代都是有的。

  臨到回四方堂時,杜敬璋送她到了城外,一路打馬慢慢行著,最後杜敬璋說道:「海棠,這一回四方堂你可能就要很久才能到京中來了。」

  「我不來京城,你就不會來四方堂啊?」姚海棠如是答道。

  「自然會來,只是不如眼下方便,這京城一天都能變幾回,現在不太放心。」杜敬璋就是在煩,皇帝這時候把立儲的事提出來,明顯也是在趁他沒走,讓他把亂象平了。

  等他真出征了再提這事兒,皇帝會覺得太麻煩,太亂,皇帝這是在借他的手穩局,而皇帝則穩坐在龍椅上,冷眼旁觀著這些個兒子們的反應如何。

  「你也是操心勁的,那我先回四方堂,得了空閒我就來京裡。不要再胡亂安排,別以為我不知道,這近一年待在京城全是你安排的。從最開始來京城的原因,到後來劍客們來求劍,全都是你安排好的。」姚海棠是有時候糊塗,可別當她真傻,她可能會晚一點知道真相,但不會不知道。

  她這話說得杜敬璋瞇眼一笑,迎著陽光側臉望著她道:「嗯,只怕這段時間我也沒工夫安排了,你自己在四方堂多注意著些,別給自己惹事。」

  瞥了他一眼,姚海棠說:「這話應該你自己留著,在京城好好待著,別一天到晚給自己惹事。」

  比起惹事來,杜敬璋比她厲害多了。

  兩人分手後,杜敬璋遠遠地看著她,直到她消失在了視線裡才掉轉頭返回,自這時起神色就冷峻起來。快到城門外時,身邊忽然躥出幾個黑衣人來:「公子。」

  「去告訴你們喬院長,可以著手辦了。」杜敬璋說罷進城,當這座京城裡沒有了姚海棠,他就告訴自己心腸可以硬一點,手段可以狠一點,就像是從前一樣。

  當然,姚海棠想不到杜敬璋把她送回四方堂有這樣的考慮,她只高高興興地一路回了山上。等進了四方堂的山門,頓時間就發覺有點兒不一樣,她在交換名牌時被人用非常不友善的目光打量了。

  按說這是不可能的,姚海棠當即也沒有問看守山門的人,而是一路奔回留雲樓去,然而迎接她的卻是緊閉的留雲樓,不是預想中最壞的一片狼藉,也不是預想中最應當的蕭素撲著上來抱著她歡快地笑,蔣先生在一邊含笑看著。

  而是出奇的安靜,安靜得似乎沒有水聲沒有風聲,就像是整個世界都靜止了一般的安靜。

  「師父,素素……」她一邊叫著一邊往裡跑,腦子裡莫明地想起了當年孫悟空回道觀的情形,可是她怎麼著也才走一年不到,怎麼會這樣,難道已經搬到別的地方去了。

  細細想來想去,整個山上她也只有幾個人可以問的,首先就是連西綾和慕清風,然後是晏堂主和晏夫人。權衡了一下,姚海棠決定去找連西綾,畢竟是自己的閨蜜,怎麼都會好說話一些。

  好在連西綾是好找的,一找就找著了,她在主堂的側院裡住著,還在原來的地方。現在堂裡大部分人都還沒起,姚海棠一路上也沒見著人,或許見著了也被霧遮了去。

  找到連西綾時,連西綾明顯一愣,然後趕緊拉了她進門:「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你回來都不事先通知一聲兒,好在現在是早上,應該沒什麼人。」

  「出什麼事了,你這樣小心謹慎的,我在京裡特老實,也沒惹什麼犯忌諱的事啊?」姚海棠心想自己確實挺老實的,而且按說自己現在的身份,就算不受歡迎,也不應當受冷遇吧,難道四方堂和皇家兒還有過節?

  倒了水遞給姚海棠,連西綾說道:「你能犯什麼忌諱,在京裡沒少掙面子也沒少掙銀子,你犯哪門子忌諱。你要是去正堂那兒邊看,準能看到白紗……噢,現在霧大,去了你也看不見。」

  白紗?姚海棠第一個反應是晏堂主掛了,但轉念一想,晏堂主身強體壯又是啟靈師,怎麼也得高壽,所以她略有些不明白地問道:「怎麼了,哪位老先生過世了嗎?」

  只見連西綾搖頭說:「哪裡是哪位老先生過世了,是晏嫣……」

  「啊……不可能,晏嫣才多大,也沒什麼毛病,她怎麼會?」姚海棠覺得自己這一趟回來怎麼跟天翻地覆一樣。

  歎了口氣,連西綾說:「留雲樓裡沒人了吧。」

  連連點頭,姚海棠說:「是啊,我就是為這事來的,蔣先生和素素都哪裡去了,怎麼留雲樓裡都見不著人,而且山門那兒的值守神色有異,為什麼?」

  「他們說晏嫣是蕭師姐殺的,有很多人看著蕭師姐滿手是血地從晏嫣屋裡出來,大家就認定了是這樣沒跑了。蔣先生護弟子是出了名的,你也知道,蔣先生一口否認,說蕭師姐不是這樣的人,肯定另有隱情。但是蕭師姐又糊里糊塗地說不清楚,這邊場面又亂,最後鬧下來蕭師姐倒是沒按他們說的一命償一命,只是蔣先生卻帶著蕭師姐下了山。」連西綾大概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最終的結論就是蔣先生和蕭素已經被逐出門牆了,而且還背上了人命案子。

  這太不可思議了,姚海棠看著連西綾傻愣了好一會兒:「就沒有人去查證嗎,不管是與不是,就沒有人去查查事實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嗎?」

  眼前的這些事讓姚海棠很難以接受,她不敢相信,就有人這樣草率地把事定下來,就算滿手是血,一個是四方堂新星,一個是四方堂最看重的啟靈師,怎麼也不能這樣草草逐出山門了事啊「蕭師姐和蔣先生都已經下山了,堂裡除了大師兄都沒人多為他們說句話。我和大師兄想一塊兒查證,可是也屢屢受阻,不過這倒讓我更相信兇手另有其人了。」連西綾說完又「啊」了一聲,說道:「慕師兄被派下山辦事去了,要後天才能回來,正好你回來了,咱們一塊兒查。可惜阿爹留在我身邊的人我沒要,要不然也可以幫忙的。」

  想了想,姚海棠滿臉沉重地對連西綾說:「這件事你就不要再查下去了,你好好待著,我找人去查。只是我不明白,這件事什麼時候發生的,為什麼沒有人來告訴我?」

  聞言,連西綾答道:「三天前,消息都還沒查證,而且堂裡的事不好到處說,又是命案。既然晏堂主作主不報官,那誰還能說什麼。」

  「知道了,你自己待著,我去找人。」姚海棠說著就往外走。

  事情是三天前發生的,而三天前她正和杜敬璋在京城外送別,眼下想要知道事情的頭尾內情,當然還是找太平院潛伏在四方堂的人,因為派得來的是陳司,姚海棠就更方便找到這位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1 09:11 PM

  159.我回來了

  好在陳司找都不用找,早已經在她必經地路上等著了,然後兩人趁著大霧回了留雲居。

  霧中的留雲居一片白茫茫,推開門請陳司坐下了,姚海棠才問道:「怎麼回事,有內情嗎?」

  在白霧之中,兩人雖然相隔不過咫尺,但其實看不太清面目,這樣一來陳司的壓力也小了點,省得到時候看見姚海棠臉上傷心的樣子:「大致的事情連姑娘應該和姚姑娘說過了,我們在四方堂裡的人手並不多,倒著班輪,所以並不知道那天晏嫣屋裡發生了什麼事。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天晏嫣的屋裡絕對不止蕭姑娘一個人,應該還有其他人在。」

  點頭應了一聲,姚海棠垂著腦袋想了很久,問道:「晏嫣屋裡有丫頭,那丫頭呢?」

  回答她的是陳司乾脆利落地兩個字:「死了。」

  ……

  「也是算在素素身上?」姚海棠心說這可死得真巧,應該目擊到知內情的人居然也一塊兒死了。

  這回陳司倒是搖頭了:「不是,是嚇瘋了,然後失足落水身亡。」

  依據丫頭這種死法,姚海棠覺得晏嫣和丫頭的死應該都是一個人幹的,她不擅長推理,只是她相信蕭素:「如果是另有人害了晏嫣的命,那麼這個丫頭一定也是死於那個人手裡,至於失足落水……晏嫣死後那丫頭是最好問出兇手的,晏堂主不可能不扔人看著,所以這個人一定就在主堂。」

  分析完後,姚海棠就支著下巴想,這個兇手會是誰,目的何在?

  「姚姑娘這想法是對的,晏堂主確實派人看著,他也不信蕭素會幹出這樣的事來。但是那丫頭還是死了,而且死在了離暫時安置的屋子挺遠的荷花池裡,這就是個問題。」陳司回答完後也捏著鬍鬚想著,這個上人到底會是誰。

  想了好一會兒後,姚海棠說:「一個人要殺一個人,那就得有動機,殺晏嫣的人動機是什麼,目的是什麼,又是什麼樣的手法……對了,你們驗屍了嗎?」

  她這話說得陳司一抖,說道:「姚姑娘,我們太平院可不是驗屍房,這得找刑部才有資格,我們抓人殺人審人都行,可開棺驗屍是需要走相關程序的。」

  這個倒可以理解,死者為大,不是等閒的人可以碰屍體的,驗屍總也要摸摸看看,一個姑娘家死了還得被「玷污名節」,這就是種褻瀆了。

  「那當時是怎麼致死的?」姚海棠問道。

  「銳器刺穿腹部,流血過多不治身亡。」陳司說完又說道:「姚姑娘,這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公子示下了,我們會辦妥的,必定早早讓真兇歸案,讓令師和令師姐早日歸山。」

  也只能這樣了,姚海棠點頭後又問了句:「現在師父和素素在哪裡,我得去找他們,不能讓他們就這麼在外邊兒待著。」

  霧氣漸漸淡了些,陳司看了眼山間的光影,說道:「快至午了,姚姑娘要是想去看,趁現在下山吧,我領你過去找他們。」

  蔣先生和蕭素也是由陳司安排的,所以陳司熟門熟路的七彎八拐把姚海棠帶到了山下的一個小村子裡,敲開了門後對了暗號兒才進了一間農家小院兒。

  一進小院兒裡,姚海棠首先看到了蕭素,她有些癡地蹲在屋簷下,雙手撐著下巴跟花兒一樣仰面看著天空,似乎很空洞又很迷茫。姚海棠悄悄地走近了,然後蹲下來,輕聲叫道:「素素……」

  只見蕭素緩緩地動了動腦袋,然後眼睛圓滾滾地動了動,看著她忽然臉上滿是歡喜,站起來就一把將姚海棠抱到了懷裡,嘴裡還一個勁地叫著:「海棠,海棠,海棠……」

  蕭素重複地叫著,越叫聲音越小,叫到後來幾近無聲,姚海棠輕輕拍了拍蕭素說:「素素,我回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放心。」

  她的話音一落下,蔣先生就從屋裡走了出來,定定地看著姚海棠,臉上有了些微笑意:「回來了。」

  「是,師父,我回來了,只是好像回來晚了。」姚海棠心想自己就不該多和杜敬璋在京裡膩歪那幾天,少待幾天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沒事,回來就好。」蔣先生向來淡定而豁達,姚海棠在他的臉上沒有見到一絲一毫的落魄,而是依舊如前的淡而安穩,似乎什麼事兒都不會讓他感受到任何打擊。

  這樣一個沖淡從容的人,在哪兒都能過得好,姚海棠想著又感激地看了眼陳司:「多謝你替我照顧師父和素素,只怕山裡那樁命案還得請你們多幫忙,查案子這樣的事,我一來不擅長,二來在明不好查。拜託你們了,我不能讓素素背著兇手的名聲過一輩子。」

  一個犯著傻都知道要回護她的人,她當然要報之以同,至於蔣先生,話雖不多卻是亦師亦父,這些關愛她既然受了,就不能白受。

  點頭應了一聲,陳司說道:「這是我們的職責,只是姚姑娘既然在四方堂露了臉,只怕就不好待在這裡,還是得回山去才好。」

  「嗯,我跟師父說幾句話就走,勞煩陳大人稍待。」姚海棠說著就拉著蕭素和蔣先生一塊兒進了屋。

  其實關於這件事,蔣先生知道得並不比連西綾多,現在蕭素可能也是驚嚇過度,一直是糊里糊塗的,蔣先生也問不出什麼來:「海棠,在山裡不要表現得太過在意這件事,不要表現得想查這件事,人在暗,我們在明,容易出事。」

  說話的時候,蕭素一直拽著姚海棠的袖子,像個小孩兒一樣可憐兮兮地,讓姚海棠心裡直髮澀:「師父我知道怎麼自保,倒是你和素素在這裡要好好的,山裡……他們也應當知道我不好碰。」

  這時蔣先生輕輕一點頭,略微帶些笑意地說:「你和四公子的事我聽說了,要好好過日子。」

  「是,謝謝師父。」姚海棠說完又叮囑了幾句,然後和蕭素依依不捨地互相看著分開了。

  看著門漸漸合上,門縫裡蕭素那雙乾淨的眼睛裡隱隱有淚花,姚海棠心酸地轉身,這更堅定地了她要把真正的兇手揪出來的信念,她不能讓蕭素和蔣先生流落在外。

  悄無聲息地在陳司地掩護下回了四方堂,很快就有晏堂主派來的人請她去主堂。姚海棠換了衣裳出來,看了眼隱在一邊的陳司說道:「出事的那間屋子一定要細細查,一定會有蛛絲馬跡的,殺人的人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跡。」

  雖然她不懂得怎麼查案,但偵探小說和電視總看過點兒,現場總是會有遺漏的,再高明的兇手也不可能打掃乾淨。

  當然,陳司他們已經去查看過了,沒有什麼收穫,不過姚海棠既然說了,再仔仔細細地查看一遍也不會耽誤工夫。

  蕭素那裡她看過了,確實是嚇的,不是器傷,大概是場面太過血腥,就這樣的心理素質,殺人只怕早跟那丫頭似的瘋了。這時姚海棠又不由得想,蔣先生把蕭素帶離四方堂,只怕也是擔心出意外。

  「姚姑娘,到了,堂主正在裡邊等姑娘,姑娘只管進去便是了。」小廝把她領到堂外就止了步。

  點頭往裡走,姚海棠一隻腳邁過正門時,就看到了晏堂主坐在主座上喝著茶:「見過晏堂主。」

  晏堂主放下了茶,神色間還有淺淺地悲傷之色,但似乎並不是太傷心,大概到底不是自己的女兒,姚海棠是這麼想的。

  「海棠回來了,怎麼也不事先寫個信兒回來,我們也好派人去接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路上多不安全,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晏堂主倒是依舊好說好話著。

  這樣一來姚海棠當然也不好多問什麼,只說道:「也沒多遠,說話就來回,一路上又有相送的,就自己回來了,也省得勞動堂裡的兄弟姐妹。」

  晏堂主點了點頭,沒有再說這個話題,而是說道:「想必堂裡的事你也知道了,關於這件事,我也不信,但眾口礫金。蔣先生那邊,堂裡也並沒有逐出門牆的意思,就是素素……我也是當女兒一樣疼愛著。出了這樣的事,死者已矣,只是蔣先生一意孤行帶著素素離開,我們現在是連人都找不到了。」

  聽著這句話,不管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至少從語氣上來說,晏堂主確實沒有過於傷心,不過遺憾和惋惜多少是有點兒的:「只要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我相信師父和素素會回來的。」

  「真相,我也想知道真相,雖然我和夫人一直沒能把嫣兒當成親生女兒,可畢竟也是常帶養在身邊。本來我還對素素帶著幾分懷疑,可是嫣兒身邊的丫頭一死,就再也無疑了,只是查來查去,卻不知道這人是誰。」這時晏堂主的語氣裡有些憤怒,就像他說的,一直沒能把晏嫣當成親生女兒,但他還是憤怒。

  這憤怒,一是對堂裡居然有這樣的人存在,而他身為堂主毫無所覺,二是對晏嫣的死非常傷心,並且更加憤怒,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殺了他的養女之所以姚海棠看不到傷心,那是因為晏堂主的傷心已經被掩藏得很好了,他多是不希望讓姚海棠覺得是自己把蔣先生和蕭素給趕走了。

  姚海棠現在……身份不一樣啊!



  160.嫌疑人沒了

  蹦字兒的蔣先生,沒了天天跟她膩一塊兒的蕭素,整個留雲居空落落的,姚海棠這樣很沒著落,所以她就愈發覺得自己應該快點把事情弄明白。

  可事情哪裡這麼容易弄明白,要不然主堂和太平院那邊早有答案了,也不至於讓蔣先生帶著蕭素下了山,其實這時候讓蔣先生和蕭素下山也是一種保護。

  不管怎麼樣,在這件事上,至少四方堂沒有太過為難他們,而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讓他們走了,也沒說逐出山門,也沒報官,那就意味著這件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沒點兒趣味地給自己隨意做了些吃的,姚海棠在回想自己看過的刑偵片兒和推理小說,可她從前實在不怎麼愛看這類的,總是一眼就跳過去了,這時候哪裡想得出什麼好辦法了。

  在她百無聊賴地時候,忽然外邊兒有聲響,她側耳一聽,再迎著聲音地方向看去:「賀師兄。」

  原來是賀清華,眼看著這人就快跟晏嫣結為夫妻了,也眼看著就要一步登天,將來可能繼承四方堂了,結果這麼一來一切成了泡影。大概眼前這位應該頂恨蕭素的吧,姚海棠這麼想著就站了起來。

  等賀清華走近了,姚海棠卻在眼前這人的臉上看到了笑意,晏堂主只是悲傷比較少而已,這位乾脆一點兒痕跡都沒有,姚海棠就納悶了,難道晏嫣有這麼不得人心。

  「小師妹回來了,怎麼也不事先招呼一聲,我好帶人一塊兒去接你。」賀清華說話時自還是副好儀態,規矩也拿捏得不錯,比從前倒讓姚海棠覺得更順眼一些。

  不過,討厭就是討厭,這個人再順眼上幾萬倍也還討不了喜,姚海棠客套地笑了笑說:「怎麼敢麻煩師兄,只是不知道師兄怎麼來了,來這可有何貴幹?」

  只見賀清華笑了兩聲說道:「我來四處看看,總是想素素不應該是兇手,總想替素素翻案,可惜找來找去卻是半點頭緒都沒有,小師妹可有什麼發現?」

  搖了搖頭,這兩天太平院什麼也沒發現,她就更發現不了什麼了,姚海棠說:「哪能有什麼發現,我慣來不擅長辦這些事,又回來的晚,能發現什麼。」

  對於眼前賀清華這副念舊情的模樣,姚海棠只覺得噁心,陳司說過了,這個人蕭素被眾人懷疑時連人影都沒有,只有連西綾和慕清風站出來說過話,卻也被眾人的言語給淹沒了。當時沒說話,現在卻來假惺惺,真是沒臉沒皮「可惜了,要是師妹有什麼發現可一定要告訴我們,我和連師妹、大師兄都在暗中查著呢,我們一定要多互通聲氣啊!」賀清風如此說道。

  而姚海棠這時眉心一跳,看著賀清風說:「素素滿身是血出來,你就真的一點兒也不懷疑她嗎?」

  她這話賀清風聽了搖頭說道:「素素也是我最疼愛的師妹,就算再傷痛我也不會懷疑她,只有找到真正的兇手才是對嫣兒在天之靈的交待。」

  這番話倒也說得在理,姚海棠放下心中的疑惑,又說了幾句話後互相道別,賀清風倒沒有再說什麼。

  但是放下心中的疑惑不等於就不查這條線了,這時候是寧殺錯不放過,何況她又不是殺只是查查:「陳大人,去查查他。」

  「查過他了,沒有嫌疑。」陳司是個推理能力不錯的,首先就想到了賀清風腦袋上,所以老早就查過了。

  但是姚海棠堅定地說:「再查一遍,我記得查案不是陳大人的專長,去封書信請專人來可好。不是不信陳大人的能力,只是素素和師父都是我在意的人,萬望慎之重之。」

  對她的話陳司倒沒多想,說他查案不擅長他承認,這是經過杜敬璋方認可過的,他可反駁不了:「是,那我即刻去信給京裡,讓京裡派得人來查訪。」

  「謝過陳大人。」姚海棠堅定地要把最親近的人都再查一遍,也許是疑鄰偷斧吧,她現在覺得很多人表現得其實都不算太正常。該傷心的不傷心,該恨的不恨,這麼多反常裡必有一個是線索沒過幾天太平院就派了四組的人來,四組專負責查各類隱秘的案件,不管是人命案還是各種各樣的懸案,都歸四組管。刑部不適合查管的案子,也歸四組辦,所以四組對於查案個個都是行家裡手。

  行家一到,立刻就顯出不同來了,首先是把每個人都排查一遍,然後把有可能的人列出來,一一去查驗,看看那天晚上究竟在做什麼,是不是有不在場的證據或者證人。

  對於這些姚海棠不懂,反正有行家在,她只要等著結果就行了。

  「也就是說,有五個人的嫌疑最大,其中一個就是素素,剩下的四個分別是晏堂主、大師兄、賀清華、連西綾……為什麼大師兄和連西綾也在懷疑對像裡?」姚海棠對這名單有點兒糊塗了,她不太敢相信。

  四組的人答道:「這四個人都沒有不在場的證據,當日晏夫人回娘家省親,那天是晏夫人父親的大壽,晏夫人是絕對有不在場的證據的,所以晏堂主就沒有了。而慕清風向來獨居,也不好用人侍候,而且那晚他確實不在房中,所以他也有嫌疑。賀清華和連西綾也都沒有不在場的證據,除此之外,這四個人各有動機。」

  動機?姚海棠心說這四個人都應該是最沒有動機的,反正在她看來這幾個人都和晏嫣沒有任何利害關係。

  「那先說說晏堂主,虎毒不食子,雖然只是養女,晏堂主也沒有這個嫌疑吧。」姚海棠反正腦子轉不過來。

  就見四組的人把手裡的東西攤開,然後說道:「姚姑娘請看……」

  ……

  然後四組的人就用各種證據來證明他的理論,最後姚海棠不得不相信這幾個人都確實是有嫌疑的。

  只是說完之後,四組的人又話鋒一轉說道:「但是這五個人可能都不是,因為這只是第一步的排查,我們還需要大量的證據來證實,現在只是暫時先給姑娘一個交待。」

  「慢慢查,不用太著急,反正師父和素素眼下相安無事,我只要真相,不太急著時間。」姚海棠生怕急了會查到歪道上去,要真是錯怪了人那豈不是和旁人冤枉蔣先生和蕭素一樣了。

  太平院暗地裡繼續查著,事情似乎是漸漸有了眉目,但是忽然有一天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謠言,就有不少人紛紛傳著說姚海棠天縱奇才,有可能能把四儀八方台啟靈了。

  後來居然有人拿著她隨手鏨來玩的東西出來佐證,說她是千百年不出一位的靈器師。雖然她真是,但那人手裡的證據壓根不能證明什麼,姚海棠倒不急著闢謠,她想知道是什麼要在傳謠言。

  「海棠,你真的是靈器師啊?」連西綾都不由得有些好奇地來問她來了。

  這個當然不能承認,承認了將來會要人命的:「當然不是,我要是靈器師我就制通靈鏡,把晏嫣的魂魄招回來,問問看到底是誰做的。」

  她就真是她也不敢制,她怕鬼……

  「啊,那倒也是,有了通靈鏡還用得著查嘛。」連西綾信她了。

  姚海棠則在心裡雙手合十,心道:「要不是事關性命安全,我也不會扯謊的,老天爺保佑,可別招雷來劈我。」

  其實通靈鏡也只存在於傳說中,怎麼制都沒個章程,她怎麼做去。要真知道怎麼做,她悄沒聲息地做了,然後重點盯著那個人查,很快就能查出來的。

  好在四組雖然不是八組,這樣的小謠言也能處理得宜,她也不必太擔憂:「只是姚姑娘,這人只怕知道你在查,這才想亂你陣腳,看來我們得加快了,這個人指不定就在哪兒看著。」

  「有沒有什麼器,是可以用來測謊之類的。」姚海棠想起測謊儀來了……

  這個當然實現不了,她也只是想想,器不是萬能的,最後還是得靠四組這些查案機器很快晏堂主的懷疑被排除了,因為那晚有人看到晏堂主在書房處理山裡的事務,還有人去請示過,而請示的那會兒正是晏嫣遇害的時候。

  第二個被排除的是慕清風,然後是連西綾,最後就剩下了賀清華和蕭素。既然蕭素不是,那重點就放在了賀清華身上「只是我也不太明白,他明明可以藉此一步登天,為什麼還要殺晏嫣。堂主的兒子不是啟靈師,以後自然是優先考慮女婿,他沒必要這麼做啊?」姚海棠總是有點兒想不通。

  「據我們查證,那一晚,賀清華和蕭素都在晏嫣的屋裡,那就說明這三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不礙,再過幾天等院裡的藥來了,給賀清華吃了,就自然知道了。」

  ……

  姚海棠無語,有這個好辦法還不早用:「那為什麼不早下藥,給這四個人都睛就是了。」

  四組的人答道:「這副藥很難配,而且不一定配得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配齊了藥材。」

  其實四組的人還想說,不一定真的有用,畢竟這副藥沒用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1 09:16 PM

  161.激流宜勇退

  藥是杜敬璋親自配了讓人送來的,雖然他沒用過這藥,也不知道是不是能達到效用,但配出來一試總比試也不試好。藥送到四方堂時,四組的人立馬拿了去找機會給賀清華下藥。

  太平院的人擅長晚上高開高走,下藥當然也是晚上去下,四組的人給賀清華下了藥後就在那兒等著看有沒有效。等了很久也沒見發作,四組的人以為藥沒有效用,於是就準備散了。恰在此時有了反應,四組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非常有默契地悄然而入,各自就位開始盤問。

  子時前四組的人就把什麼都問出來了,然後就來跟姚海棠回事,他們查完了自然得問問姚海棠要怎麼辦,然後辦好了才能離開四方堂。

  「姚姑娘,確實是賀清華,我們還查出一件事來,蕭素是晏堂主的親生女兒。那晚正是因為賀清華和晏嫣、蕭素為這件事而發生爭執,晏嫣讓賀清華殺了蕭素,卻不料蕭素功夫更勝一籌,纏鬥中賀清華忽然一劍轉向晏嫣,蕭素大驚之下去看所以才沾了滿手血。」這算是事情的經過和結果,大家看到的那一幕正是蕭素雙手沾滿了血。

  但是姚海棠不明白:「賀清華為什麼要忽然轉身把晏嫣殺了。」

  然後太平院的人相視嘿嘿然笑:「姑娘,認的女兒怎麼能和親生的比。」

  於是姚海棠明白了,這賀清華大概是覺得蕭素的大腿比較粗,所以想換一條大腿抱一抱。而且誰都知道他和晏嫣定了親,他不能反悔,蕭素如果一旦認回去,那賀清華就鐵定不能當四方堂的下任堂主了。

  所以,一切還是因為賀清華想做堂主而起的,多高的位置,值得這樣嗎?這樣一來姚海棠開始覺得杜敬璋更加可愛了,天底下最高的位置說不要就不要,多灑脫。

  只是等四組的人說完怎麼處理,怎麼讓真相大白於天下時,忽然有人過來了說:「賀清華跑了。」

  「跑了,我們都還沒說去抓他,他跑什麼?」姚海棠說這傢伙也跑得太快了,難道太平院有人透了話出去了事實證明當然不是太平院的人說的,而是藥效一過,賀清華清醒了,知道自己剛才招了些什麼,想也不想拿了些銀錢就跑了。

  四組的人把事情釐清楚以後,問道:「姑娘想怎麼辦,抓回來,還是先把真相說清楚了,把蔣先生和蕭姑娘先接回來?」

  比起抓兇手來,姚海棠當然更在乎蔣先生和蕭素,當然,兇手也不能讓他跑了,這麼險惡的小人,跑了豈不是要禍害更多的人:「你們去抓人,師父和素素那邊我去接回來就好了。」

  太平院自然有辦法讓真相被大家知曉並且接受,這一點姚海棠不擔心,一切都在安排。而現在,賀清華跑了也算是一種佐證,將來抓回來一說就自然而然一切可以結束了。

  只是很多時候,一件事的結束可能是另一件事的開端,這件事會變成另一件事的起因接回了蔣先生和蕭素,蕭素在漸漸地將養下,在姚海棠天天笑臉地陪伴裡也一點點好起來了,這才把那天的事情敘述清楚了。原來她一是被自己的身世弄得有些糊塗,再後來就被血腥的場景嚇著了,後來才知道蕭素小時候就見過這樣的場景,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場景和父母走散了。

  這樣一來晏堂主倒意外得回了自己的女兒,四方堂上下自是一派歌舞昇平,看不出半點曾經出過一樁命案的痕跡,而賀清華……一直沒有找到。

  姚海棠覺得這並不是太重要,至少眼下大家都回來了,而那個人總會逮著的「海棠,謝謝你。」蕭素……現在她是晏妍,不過她還是習慣稱自己是蕭素,晏堂主得回了女兒,並不太急著扭轉她的名字,光顧著高興了。

  「謝什麼,這有什麼好謝的,我們是姐妹嘛!」又恢復了應有的平靜生活,姚海棠覺得這就足夠了,雖然她隱隱有一絲不安,但因為說不上在哪兒,又不知道為什麼,就一直沒放在心上。

  她是個眼下怎麼過都想不明白的人,哪想得到以後去……

  而蔣先生也有蔣先生的憂心:「靈器師一事,雖是謠言,也需慎防,你要小心些,否則四公子也保不住你。」

  有些事,一旦其勢一成,個人是很難以施回天之術的,姚海棠還沒有意識到這個事兒:「師父,已經把這件事壓下來了,而且我又沒承認,知道我是靈器師的只有你和師姐,還有杜敬璋,別人我可不敢說。」

  蕭素見她不是太在意就說道:「以後這三個字說都不要再說了,你小心點兒,隔牆有耳,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都是你自己說的話,別到了你自己身上的時候就不懂得要上心。」

  「知道了知道了……」姚海棠連連點頭答應。

  太平院的人早前幾天就撤走了,連帶著陳司都回京處理一些事務去了,說是要過幾天才會回來,只留下其餘一些人在追查賀清華的下落,卻也是不在四方堂裡的。

  也就是這時候,四方堂又要開始招春日裡固定地集會了,這回沒姚海棠什麼事,她只需要在一邊看看就成。

  但是蔣先生就看不得她這麼清閒,拿了本書給她說:「看,練,學。」

  ……

  「師父,你就不能讓我好好歇歇啊?」

  「以後很長的路,你要自己走,多學練不壓身。」蔣先生是想著這大徒弟將來留在自己身邊,他能周護得,這小徒弟將來嫁得高高在上,他只能多教她點兒東西,讓她有能力保護自己。

  既然蔣先生都這麼說了,姚海棠還能怎麼著,煉唄:「是,師父。」

  蔣先生似乎有種預感,他這小徒弟將來會經歷很多波瀾,她本是平順命,奈何卻有個天下至貴的夫君,這樣的兩個人結為夫妻,吃虧受動盪的只會是命主平順的那個。

  可是姚海棠沒有這種意識,因為她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大概也還是會義無反顧,因為人已經看對眼了,再去說命也不會就此各自天涯。

  「退步了。」蔣先生看著姚海棠練習,嘴裡就蹦出這三個字來,他明顯對姚海棠的修煉很不滿意。

  姚海棠感覺了一下,說道:「明明沒有退步,還不是那樣的。」

  她這話惹得蔣先生說了一句:「沒進步就是退步了,看來不該讓你在京城待這麼久,只記得情愛,卻誤了功課。」

  於是她苦難的日子開始了,天天從起床到回榻上,蔣先生連飯都不讓她做了,整天就盯著她練功練功。

  直到陳司從京城回來,她才得了小半天的閒,蔣先生早就知道陳司的存在了,知道肯定會有些什麼事,所以才放了她一會兒假。

  「京城裡怎麼樣了,都安穩嗎,杜敬璋好不好,喬院長好不好,言公好不好?」姚海棠把自己熟悉的人一一問到了,倒是不怎麼關心自己的產業如何如何了。

  陳司一一答了,然後說起了天然居:「你那安大先生托我傳個話,約摸是八月份廬山那邊就可以開業了,他還問姚姑娘是不是要回京去看看廬山那邊建得怎麼樣了,去看看合不合心意,還有沒有要改的地方。」

  廬山……每次聽到這兩字兒她有就壓力,杜敬璋可真能取名字,也真敢取:「曉得,要是有時間我會回去的,可關鍵是沒時間,你看我現在跟你說會兒話都有限時的,師父肯放我回京才有鬼了。」

  「南山窯那邊一切安好,天然居那兒,青苗讓我問姑娘有沒有出新菜譜,等著用呢。」陳司說道。

  「我已經被搾乾了,什麼也沒有。」姚海棠雙手一攤,還菜譜呢,蔣先生再狠點兒,她這人都快沒有了。

  然後陳司就依舊保持著方纔的表情,問道:「公子讓我問姑娘,有沒有想他?」

  「沒有。」

  ……

  「陳司。」姚海棠吼了一句。

  陳司笑得前俯後仰,好一會兒才說道:「公子有書信給姑娘,我這就算帶到了,姑娘要有什麼事兒再招呼,我先走了,不耽誤姑娘練功。」

  「杜小四呀,來看看寫了什麼給我。」姚海棠琢磨了再琢磨,覺得這是頭一回收到「情」書結果大失所望,上邊兒除了讓她吃好喝好睡好,就是說一些京裡的事情,絮絮叨叨地似乎是在向她交代這一段時間做了些什麼,接觸了些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

  看完以後合上書信,姚海棠又笑了,這才是杜敬璋的風格,他從不問她做了什麼,卻把自己交待得清清楚楚:「杜小四,趕緊打完仗,我們好趕緊跟這些煩人煩事兒相忘於江湖。」

  然而戰爭一旦開始,哪裡是那麼好完結的,何況還是勝利,這就是一場只許勝不許敗的戰爭。更何況勝利後還要與這些是是非非相忘於江湖,談何容易啊激流勇退很多時候,或許只是一個美好的傳說……

  但傳說也是可以存在滴,至少姚海棠就是這麼想的。



  162.無完人

  就這會兒,京裡紛紛揚揚的柳花楊花吹得滿城翻滾,本應正是「見柳絮飛綿滾滾,對桃花醉眼醺醺」的時候,可眼下的京城卻總能讓人感覺到一絲肅殺氣。這讓京城裡的人們不由得想,自打他們那位四公子回了京城,整個京城似乎就一直沒有安穩過。

  當然,四公子不在時,京城也未必見得有安穩這兩個字,京城就好比一個舞台,而朝堂一直是最高最險的舞台,這舞台上總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永遠都不會有停歇的時候。

  「行雲啊,你今年多大了?」皇帝和言行雲行走在春暖花開的園子裡,也有柳絮時來,但更多的是一片青青藹藹之色,看來倒是頗為生機盎然。

  猛聽得皇帝問起年紀,言行雲也不明白這問題從哪兒來的,只垂首答道:「回皇上,臣比公子小半歲,公子至炎熱時生,臣至寒冷時生。」

  似乎是被言行雲答話的方式逗樂了,皇帝笑著說:「如果讓你選擇,你會一直追隨老四嗎?」

  今天這些問話似乎都有些感性,感性到言行雲不知道應該怎麼樣既得體又合時宜地回答,考慮了片刻,言行雲道:「這個問題是有標準答案的,但微臣的心裡卻有一個不是標準答案的答案。如果是公子,不論是貧賤還是富貴,微臣皆願相伴左右,若富貴是追隨是輔佐,若貧賤是相伴是相交。」

  「所有朕通常說老四是一個……」皇帝忽然想起後邊的評語現在不大合適說,於是就收了聲,不語地看著言行雲。

  「是一個富有人格魅力的人,四公子身邊總是容易折服於他的本身,而不是其他。所以,微臣想很多人都與微臣一樣,若為臣子既是股肱,若為朋友便為摯交。」言行雲說這番話時毫不忌諱,像是真的只是在和一個父親談起他的兒子一樣。

  但眼前的人是皇帝,言行雲依舊這樣說了,因為他早就和杜敬璋是一掛的了,這時候遮掩著說一些曖昧不清的答案,反倒有違他的性格。按他剛才的話來說,那不屬於他人格魅力的範疇。

  看了園子裡盎盎然的春色,皇帝停了停問道:「人格魅力?何為人格,何為魅力?」

  然後言行雲才想起,這是杜敬璋那裡學來的詞兒,當時他也問過類似的話,而這原話卻是出自姚海棠:「回皇上,這卻是姚姑娘的說法了。姚姑娘還說過一句話,微臣非常贊同。」

  似乎是有些好奇於自己這個內定的兒媳婦說了什麼讓自己這年輕的臣子,未來的樑柱感到贊同,而且還加了非常兩個字,皇帝輕輕地一聲道:「噢……」

  「姚姑娘說,每個人身上都有屬於人性的光輝,比她如珠,比微臣如明月,比四公子則如浩瀚煙海。不是每個人都有這般浩如煙海的光輝,所以人們容易折服在浩如煙海之中。」言行雲是真的很認同這句話,在這之前,言行雲一直認為自己的追隨不過是情義忠誠四字。但姚海棠說過這句話後,他明白,自己就是那個折服在浩如煙海之中的「之一」。

  認真地聽完言行雲的話後,皇帝看著滿園的春色露出了滿臉笑意:「她說的話倒都挺有意思,人性的光輝,人格的魅力,朕大概知道這是什麼了。如果以此來比,那朕身上屬於人性的光輝又比如什麼?」

  這個……姚海棠還真說過,只是言行雲把這話掐了,好在也不是什麼犯忌諱的話:「比皇上則是四時天氣。」

  皇帝瞇著眼掃了言行雲一眼,道:「怎麼說?」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言行雲可不知道姚海棠說的是成詞兒,就這句話當時可是讓他狠狠地折服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倒是個揣著明白的。」皇帝喜歡這句話,這句話容易讓為君者的心無限膨脹,皇帝明白,但還是那麼喜歡。

  於是言行雲知道自己沒說錯話,跟著杜敬璋久了,總會知道什麼話是皇帝比較樂於聽到的,什麼樣的態度是皇帝比較樂於見到的。很多時候杜敬璋和皇帝有共通之處,這樣的共通之處還很多,一般就表現在人格方面。

  「皇上,微臣不明白。」

  「不明白朕今天叫你所為何事?」皇帝像是早就料到了這個問題。

  言行雲點了點頭,他本來正在天然居,卻忽然被皇帝召進宮中,到現在他還沒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朕只是想找個人說幾句話,所有虛偽的、奉承的、歌功頌德的朕都不想聽,而你不會說,就這樣。」

  皇帝笑著說出這句話來時,言行雲更摸不著頭腦了。

  因為言行雲明白,皇帝和杜敬璋都一樣,從來不會浪費時間去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或者說沒有目的的事。如果做了,就必需達成一些什麼。

  「你年紀也不小了,朕給你賜個婚吧。」這倒真的是個問句,東朝沒有不問本人意願而賜婚的事。

  賜婚,頭個字不陌生,相府從來少不了賞賜,但後一個字很陌生,這兩個字加在一起尤其陌生:「謝皇上隆恩,只是微臣心有所屬,請恕微臣不能答應。」

  「嗯。」皇帝不意外,只是隨口一說,他最疼愛的兒子落定了,但這些追隨他的臣子還沒落定,如果一個人連家尚且定不下,如何定業。說到底,皇帝還是看重言行雲的能力,對於這個年紀尚輕卻有隱退之意的臣子,皇帝真心替自己的繼承者感到惋惜。

  但是言行雲說的那句「若為臣子既是股肱,若為朋友便為摯交」打動了皇帝,皇帝不由得自省,如言行雲這般的追隨者,他是沒有的但真正讓皇帝做出一些決定的,卻是那句出自姚海棠嘴裡的話「比四公子則如浩瀚煙海。不是每個人都有這般浩如煙海的光輝,所以人們容易折服在浩如煙海之中。」

  這樣的浩如煙海容易消磨在宮中的歲月裡,到底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皇帝忽然覺得自己喜歡這個全身上下都閃耀著人性光輝的兒子,如果一點點消磨在宮牆裡,不值得「傳朕旨意,請各路武將御書房議事。」猶豫了許久的皇帝終於作出了相應的決定。

  人各有志,強求不得,既然身有光輝醉心山野,那就隨他去吧。

  諸多兒子中,皇帝不得不感慨一句,最像他又最不像他的就是杜敬璋。

  「是,皇上。」

  「等等,回來,先去傳老四進宮,朕在含光殿外的花園裡等他。」含光殿,外人總傳他最寵愛的是葬在豫洲那個妃子,但世人卻不知道,他已經遺忘了她的容顏和名字,只記得是豫妃。他心中最疼愛、敬愛、心愛的是含光殿裡那個咬牙切齒恨他到死的女人,杜敬璋的母親,他的元後。

  皇帝今天不斷地想起往事來,不斷地思索著一些事,因為事到如今,他已經被杜敬璋給造得必需做出一些選擇。

  含光殿外,皇帝袖手而立,杜敬璋緩緩走進來行了禮然後便立在一側,良久之後有燕子棲落在屋簷上,院子裡時有微風吹來,花與葉搖曳之間皇帝開口說道:「璋兒,你是朕最喜愛的孩子,朕對你一直寄予厚望。你總是執拗地叫朕父親,縱然是朝堂之上也從不曾改口,朕今日便做一個父親才能做的決定,縱容你選擇自己的選擇。朕不知道有一天會不會後悔,也不知道有一天天下的臣民會不會怪朕沒有留住你,更不知道有一天遇到你母親應該怎麼跟她說。」

  靜靜地聽著,靜靜地站著,靜靜地垂眉吐氣,杜敬璋的表情甚至也一直是安靜從容的,皇帝回身看著他,果見他額面上有一抹春光映照於上,還是依舊如前的潔淨清澈。

  「謝父親。」杜敬璋這個謝字說得輕,卻能讓皇帝聽出來,他是很動容很感激的。

  「朕答應過她要讓你有一天不再向任何人低頭、不用向任何人屈服、更不用被無謂的流言傷害,讓你安安穩穩地君臨天下。從每一個皇帝嘴裡說出這四個字來都不容易,但設若是璋兒,朕並無隔礙。」皇帝還有半句話沒說,那就是——只有你才是朕的兒子,不是皇子,所以才不生隔礙。

  「兒子從沒有向任何人低過頭,沒有向任何人屈服過,也沒有被流言傷害過,只是君臨天下……唯如父親方可擔當。」杜敬璋這時字字是真,他慣來不說虛言,這也是皇帝喜愛的行止。

  「唯如父親,如我什麼?如我一般冷血無情,還是如我一般拿兒子當狼養?」皇帝笑了笑,這個話題沒有再繼續下去,皇帝在抬頭看了眼含光殿上那幾隻拍著翅膀飛走的燕子接著說道:「朕是個好皇帝,雖稱不上聖天子,但應該稱得上是個好皇帝,但朕明白,朕不是個好父親。」

  「老四,人無完人,但朕現在開始期望有個兒子是例外的。」

  皇帝說完放聲大笑,笑到最後卻狠狠咳了幾聲,隨後一直挺直的腰背就有些塌了,皇帝這一切的言行都告訴杜敬璋一件事——他感覺到自己天命將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1 09:20 PM

  163.問吉凶

  靖和三十年春,東朝的御書房裡正在談論著一些可能聽了都會砍頭的話,然而御書房裡的人此時不但聽了,而且必需參與討論。好在這是一群武將,在這之前不論他們所屬陣營如何,至少對於今天的談話內容,都會選擇性地遺忘一些。

  走出御書房後,各路武將們紛紛多看了他們那位笑起來比姑娘家還漂亮的四公子幾眼,或許他們都在好奇著一件事,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讓天子施以這樣的恩寵。或者也可以這麼說,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兒子,讓他那做為天子的父親以幾乎不可能的方式縱容、溺愛。

  當然,他們無法從杜敬璋身上找到答案,這是一個永遠不會在情緒上露出些微破綻的人。御書房裡從始至終,他都表現得平靜而從容,就如同這一切對於他而言,只是一縷清風。

  「從前聽過一句話,說是四公子胸藏百萬雄兵,以後我們這些人可以見識見識了。」武將們相互看了一眼,不免要開幾句玩笑。

  但也有武將表示置疑,把兵權全權交到一個只在年少時在軍營待過三年的皇子手裡,哪怕他是皇長子,那也是會受到置疑的:「就怕是能說不會做,還要瞎指揮。」

  這話說得眾武將們齊齊一怔,還真沒有誰想到會這樣,在很多人眼裡,杜敬璋就是一個神話,只要他願意沒有他不會的。所以武將們才安然地接受了安排,如果真是只會說不會做還胡來,那在戰場上足夠致命。

  「我們現在拒絕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眾武將議論紛紛的時候,有小太監自一側小跑了出來,見了眾位將軍還沒走遠,歡喜地走近了說道:「眾位將軍,四公子派小的來知會一聲,兩天後廬山設宴,請眾位將軍一定到場。」

  廬山?誰也沒聽說過這個,武將們表示疑惑後,那小太監就笑道:「正是東郊,剛建起來的天然居。」

  「噢,原來是姚東家那地兒,行,我知道在哪兒了。兄弟們,回頭咱們一道走,那邊我還真去過,雖然偏僻些,但確實是個好地方。」這位是明顯去過的,天然居三天前開業,這會兒正是新鮮著的時候。

  這麼一說還真有不少人知道,紛紛說:「原來那地方取了個名字叫廬山,倒真是個頗有田園趣味的名字。」

  旁邊遂有人小聲提醒:「廬山那倆字雕刻在山壁上,應當是公子題的名。」

  然而眾人便相互小聲說著一些什麼,慢慢離去,杜敬璋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靜靜地看著,言行雲則在一側看著杜敬璋,杜敬璋一回頭時,言行雲與他對視而笑,遂迎面走了過來:「公子。」

  「謝謝。」

  「我與致安終究不同,致安永遠抱定一顆期待公子君臨天下的心,而我只永遠盲從於公子的選擇。」言行雲說那番話不是沒有目的的,跟皇帝說話,不論是他還是皇帝本身,都帶著一定的目標性。

  看著眼前跟自己一塊兒長大的言行雲,杜敬璋很想說些什麼,但是言行雲卻開口阻止了他:「不要勸我留下來做朝廷的樑柱,既然公子捨棄了做頭頂這片天,就不要再多說什麼。我盲從於公子的選擇,並不奢望公子能盲從於我,但至少請尊重我的選擇。」

  於是杜敬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言行雲,然後笑容滿面似如春風。言行雲忽然有些暴躁,罵罵咧咧地嘀咕了幾句後,最終化做了一句:「去他娘的理想,去他娘的輔弼天下,小爺我從小就只想坐擁美人,飲盡美酒,無日無夜盡日歡娛當個名臣、忠臣、清臣,從來就不是小爺的願望,小爺揣著聖人樣揣累了,從此以後小爺為自己活著,愛怎麼活怎麼活,誰管我我咬他。」

  所以,言行雲也是那個做不了自己的人,因此在這方面,言行雲比喬致安更瞭解杜敬璋。只因為,喬致安是個活得很肆意的,想抄誰抄誰,想查誰查誰,別人怕他他不在乎,別人罵他他無所謂,相比之下他們都活得很拘束。

  對於他這麼一大番話,杜敬璋只回了三個字給他:「你不會。」

  頓時間言行雲就跟被針扎破了似地,一下子就癟了:「唉……」

  「喝酒去?」杜敬璋發出邀請。

  「公子請?」

  杜敬璋點頭,然後兩人就一前一後向宮門口行去,快到宮門口時,言行雲問道:「發兵前不預備先和姚姑娘把婚事辦了嗎?」

  「禮數規矩盡不到,不能委屈了她。」婚聘的那套程序得進行一年多,匆忙間辦下來,杜敬璋覺得不妥,他是個最重禮儀規矩的,覺得這些章程少一點都不行。

  既然是娶,就明媒正娶,既然是嫁,就風光大嫁,在禮儀規矩上他從不慢怠任何人,更何況是姚海棠。

  只見言行雲聽了直搖頭,說道:「公子,看樣子你這輩子是就準備認死理兒了,而且還就認一個死理。」

  言行雲的意思是杜敬璋只預備娶一個,杜敬璋在感情和婚姻上都有潔癖,當然這個人在平日的生活裡也有潔癖,只是沒這麼嚴重,這緣自於皇帝和先皇后的事兒。

  「小言將來會明白,這世上總有一個人,縱便是自身歷經苦難、受罪受累,也不能讓她受半分委屈。」杜敬璋說這句話時額面上又落滿了光輝,於是言行雲又想起姚海棠那句關於人性光輝的話來了。

  只是言行雲不免要想,姚海棠說的這種光輝是無形的,為什麼杜敬璋似乎總是可以把光輝實質化:「我和致安都不需要這樣一個人,倘若有幸遇上了,致安大概會放在心裡永遠沉默,至於我轟轟烈烈一回,能修成正果當然好,不能也無撼。哪像公子和姚姑娘,一直平平靜靜,什麼事兒也沒有,至多是你們倆鬧點兒小彆扭,有什麼趣味。」

  對此,杜敬璋但笑不語有情人,尋常事,平淡來,何嘗不是幸事,言行雲現在還不明白。

  但這天下,哪一件事情是沒有波瀾的,哪一樁愛情是不必經歷風波就能修成正果的。沒有,世間所有的愛情都必會經受磨礪,上天見不得太完美、太圓滿。

  兩天後,廬山上武將雲集,這好風好景好吃食當前,氣氛當然很不錯,但是武將們只以為是來吃宴的,沒想到杜敬璋還會另有目的。

  這就是以後史書上有名的「廬山論戰」,武將們從這一天開始對杜敬璋的武力統御能力表示了一定的信任,但是他們還是堅信手底下見真章。當然,杜敬璋有能力讓他們見識到什麼是真章。

  隨著京中的消息送到四方堂,姚海棠心裡開始七上八下,她總覺得自己感覺不太對,但杜敬璋遠赴邊關去帶兵打仗,她又覺得不安和感覺不好都是可以理解的。

  「師父,玉山先生起不起卦,我想去卜個卦。」玉山先生現在正在四方堂,姚海棠從前打死也不能信這個,可現在她絕對相信。

  蔣先生看了她一眼:「卜,吉凶?」

  點頭應了一聲,姚海棠說:「秋後發兵,我有些不安。」

  蔣先生抬頭看了眼難得一見的青空,然後說:「去吧。」

  當姚海棠找到玉山先生時,玉山先生正在起卦,神色非常嚴肅,姚海棠以為他在卜什麼重要的事情,就噤聲立在一邊不言語。她站了好一會兒後,就見玉山先生一拍大腿說:「我就知道今天不該起這麼早,怪不得這麼睏呢!」

  ……

  頂著滿腦門子的汗,姚海棠見了禮:「見過玉山先生。」

  「姚海棠吧,蔣先生的弟子……噢,對了,還是四公子未來的正室。」玉山先生把卦一收,然後問道:「為卜卦來的?」

  「是,秋後發兵,為問吉凶而來。」

  玉山先生搖頭說:「不卜天下事……不過,個人吉凶倒是可以算算,四公子的命盤一直非常有意思。正好左右無事,你們還沒合過盤吧,我給你們合個盤。」

  只見玉山先生一左一右擺了兩個盤,然後又拿出一個大盤來,姚海棠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反正就看著唄。

  「合盤是夫妻成婚前必走的一個程序,我先給你合著看看,你也就一聽,合盤多易生變,因為不定的事兒太多。」說完玉山先生就開始撥弄小的命盤,撥好後一手一個同時按在大盤上,然後就手指如飛地撥弄著大盤。

  約是三四十分鐘玉山先生才把大盤排定,然後在那兒支著下巴看著,沉默了好一會兒後說:「果然很有意思。」

  「你命主平順,削弱了帝星對四公子的影響,現在我總算明白當年為什麼我會算出有命不位來了。四公子帝星坐宮,且星很旺,現在卻是命旺,帝星就相對平了。說實話,我還從沒見過女子的命盤能影響夫盤的,更別提是夫命帝星坐宮,這樣的命盤一般不會出現變數,你這命平順得夠可以啊!」玉山先生嘖嘖稱奇。

  ……

  她是來算卜吉凶的……



  164.如何

  安玉山先生可能是太過閒得慌,居然跟姚海棠細細推起盤來了。新入四方堂的姑娘小子們早已經排過了命盤,等閒的人也不可能跟姚海棠似的來問玉山先生卜卦。而且按玉山先生的話來說,不可能在史書傳記裡留名的人,一般只能算個大致方向,要想卜問眼下或近幾年內的事都不大必要。

  其實玉山先生就只是覺得尋常人的命盤算得很無趣,而那些可能在歷史上留名的人,通常他們的命盤容易出現變數,這樣的命盤卜來才有意思。

  「你看,這是四公子從前的盤……當然,你也看不懂。四公子從前的命盤是帝星坐命,但有命不位,不過從前命盤上沒顯示出你的影響來,所以我一直算不明白,是什麼樣的影響能讓四公子有帝命,而不就帝位。其實按說你命主平順,四公子至貴,你的命盤對四公子的影響是安位穩命,但你的命盤影響了四公子的命盤。我得好好想想,妻盤可以影響大盤,怎麼會影響夫盤的命位。」玉山先生想來想去想不明白,末了乾脆不想了。

  這玉山先生倒頗有幾分姚海棠這勁兒,想不通的事情都隨他去:「總之,你們的盤是對的,只要將來合盤,宗親那邊不嫌你妨礙了四公子的命位就行。當然,他們不一定算得出來。」

  看著玉山先生頗有得色的神情,姚海棠抹了把汗,總算有個插話的機會了:「我其實是來算吉凶的……」

  只見玉山先生一拍大腿,說:「對了,你是來算吉凶的,等會兒,我看看……」

  沒過多會兒,玉山先生就說:「如果單是看四公子的盤,有驚無險,定是得勝歸來,對了,你們下定了是吧,四公子的鸞星果然是動了。不過的盤上顯示得可不好,今年內千萬不要去京城,要不然會有性命之憂,不是你自己也是身邊最親近的人。」

  「不去就可以嗎?」姚海棠本來還打算去看看廬山那邊,她還沒得工夫去呢,可玉山先生這麼一說還是不去為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早跟你說過,你命太平順,壓不住京城的龍氣,你這平順命光沖淡四公子那顆帝星就夠了,哪裡還壓得住龍氣。四公子在京城還好點,他可以幫你壓一壓,但是四公子遠在邊關,誰還能幫你。嘖……我說姚姑娘,在這點上你快趕上我了。」玉山先生說著收了盤,然後又問道:「還算什麼?」

  用力搖了搖頭,姚海棠說:「沒什麼好算的了,先生剛才把我這輩子都算得差不多了。」

  聞言一笑,玉山先生說:「對了,給你出個主意,多行善事,必有造化。做善事積福積德,命主平順最宜多做善事,平順而福德深厚才是好的。」

  做善事……

  「修橋鋪路,濟危救困,行俠仗義?」姚海棠連說了三個詞兒。

  「那可就別問我了,我只算你需要什麼,可不管你做什麼。」玉山先生說完起身,說了幾句話後就和姚海棠互相告辭。

  回了留雲樓,蔣先生問了她一句:「如何?」

  姚海棠答話說:「有驚無險,得勝歸來。可是我不好啊,師父,玉山先生說我今年都不能去京城,最好是杜敬璋沒回京之前都不要去京城,會有性命之憂。還說就算不是我,也會是身邊最親近的人。」

  「嗯,那就不去,玉山的卦很靈驗。」蔣先生並不很在意,如果只是不去京城就行了,他安排安排,姚海棠應該連山門都不用出。

  用力點頭,姚海棠可不打算去,一扯上性命她就分外謹慎:「而且,玉山先生還說我要多做善事,可是師父,市恩是很危險的……」

  蔣先生皺眉看了她兩眼,然後說:「四公子。」

  ……

  又開始蹦字兒了,而且總是蹦得她不明白,姚海棠想了好一會兒才有點頭緒了:「師父的意思是以杜敬璋的名義,可他以後不做皇帝,有太好的名聲一樣很危險吧。」

  然後蔣先生就歎氣了:「寫封書信給四公子,他能有轍。」

  「噢,懂了。」然後姚海棠就歡歡喜喜去寫書信了,話說她還真沒好好給杜敬璋寫過書信呢,從前都是隨意回幾句,這回她也準備好好酸一回。

  其實到最後她也沒酸出什麼來,不過當杜敬璋在京城接到書信時,仍然是會心一笑,滿臉柔光。書信裡就兩張紙,一張紙上蓋滿了大圈兒小圈兒,這純粹是姚海棠真酸不出什麼來了,所以就把這個「圈兒」給弄出來了。

  至於杜敬璋能不能懂,那完全看人品了。另一張紙上寫的是關於行善的事,還有玉山先生的卦言。當然,還充分地表達了一些不滿,因為給杜敬璋寫信這會兒她正被蔣先生蹦字蹦得鬱結杜敬璋是個聰明人,也是個稱得上文采風流的人,自然明白這個圈兒是什麼意思。於是就趁手回了書信,書信發出去的當口上,喬致安來了。

  說實在的,現在杜敬璋一見到喬致安就會有些歉疚:「致安來了,坐吧。」

  當著杜敬璋的面,喬致安的第一個動作是搖頭,然後深深地歎了口氣,說道:「公子,再無反覆?」

  搖頭應聲,杜敬璋起身和喬致安並排坐在側座兒上:「致安,按你所說這天下德者居之,但一個無志的道德家並不能居天下。其實你比我更明白,居天下更多需要的是永遠燃燒不會熄滅的壯志雄心,我曾經有過,那還是很小的時候。」

  「那時公子跟我說,致安你看,將來這天下會在我手裡呈太平顯盛世。那年公子才十一歲,公子,是什麼消磨了您的壯志雄心?」喬致安靜靜地問道。

  關於理想,關於未來,關於籌劃,他們曾經有著共同的目的和願景,但是在這條路上,最終有人選擇了撤身而出。而喬致安當年是因為共同的追求而追隨於杜敬璋的,所以喬致安應該憤怒,因為這等同於背叛而背叛共同的理想,比尋常的背叛有著更加令人憤怒的理由。但是喬致安沒有憤怒,只是安安靜靜地說著問著聽著,兩個人並排而座,身上那份沉靜之氣幾乎一模一樣。

  「最初的時候,是想超越父親,是想告訴他我比他更能幹,是想用這些來羞辱他。可是他的容忍度實在比我想像的要大得多,不管是當年站在他面前告訴他我會從他手裡奪走皇位,比他幹得漂亮,還是一直以來的淡漠,他都從沒有動容過。後來我漸漸發現,我追求的一切都很壓抑,我一直過得很壓抑,直到……」直到遇上了姚海棠,雖然他不知道在雲涇河是什麼樣的日子,但在姚海棠身上,他能感受到溫暖踏實,以及從未有過的平淡寧靜。

  有些話不必說出口,杜敬璋那些沒說出來的話喬致安也聽出來了:「直到公子遇到了姚姑娘,您覺得這樣的生活是您所一直期待的,您享受那些凡俗的所謂愛情與平靜,這一切都與公子原本的生活有很大的出入,這種落差讓您義無反顧,是嗎?」

  細細地想了想,杜敬璋點頭說:「是,在這世間最高的地方待久了,忽而踏入塵世,才愈顯得芸芸眾生雖庸碌凡俗,卻也彌足珍貴。」

  沉默良久之後,喬致安垂目又是一聲長歎:「既公子做如此選擇,請恕致安不能一路相隨,我不是言行雲,我……是喬致安。」

  「我知道,也請致安原諒我不能與你一道走下去,設若是致安倦了,我在山野之中掃塌相迎。」杜敬璋覺得這不太可能,但是他還是希望這個擔負了太多的下屬有一個可以安心之所在。

  「正因為公子走了,我更不能走,我走了誰來保證公子的安危。山野……山野才更需要通廟堂,否則如何能安。」

  喬致安說完拂袖而起,施一禮後便揚長而去。

  留下杜敬璋在屋裡半晌沒有絲毫動彈,就連眼睛都沒有眨上一眨,末了也歎了口氣:「致安,你怎麼就那麼強,如果沒有安然功成身退的籌碼,我怎麼會興這個念頭,海棠啊最怕死了。」

  趁著還沒到發兵的時候,杜敬璋覺得可以去看看那個「不宜入京」的姑娘。要是真到了秋時,就沒什麼時間可以去瞧她了,發兵前有很多事宜,他需要親自督辦。

  但是這念頭才起,宮裡就來了人,著急忙慌地近前說道:「四公子,皇上……皇上忽然昏過去了,御醫正在醫治卻不得法,這會兒還沒醒過來吶……」

  一聽這個,杜敬璋坐不住了,趕忙起身去宮裡。雖然皇帝那天隱隱表露過一些,但皇帝一直龍精虎猛,前幾年還生過個公主呢。

  杜敬璋總覺得他這位聖天子君父活到百八十總不成問題,可他卻忘記了皇帝既不是劍師也不是器師,只是個尋常之人,近些年來更見了老態。

  才四十餘就見了老態,杜敬璋在進宮門時頓覺心頭一酸,有些人雖然怨著,但是如果真的再也見不著了,只會是撓心撓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1 09:23 PM

  165.點不明

  宮中有事,雖慌不亂,大家都有條不紊地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宮妃們各自安安靜靜地等著,或有抽泣或面露悲色,但沒有誰這時候會衝到皇帝的龍榻邊哭天喊地,就算是想這麼幹,她們也會被寢宮外站著的司禮告知,除卻必備人員,帝王病榻之側除卻太后、皇后、嫡皇子,餘人不召不入。

  當杜敬璋走進寢宮時,只有御醫在施診,而喬致安則在一側侍立,杜敬璋輕聲道:「致安,如何?」

  「不見醒,但已經穩下來了。」喬致安說完示意杜敬璋到外邊說話。

  兩人緩緩走出寢宮,杜敬璋看了眼天光,見似乎是要下雨的樣子,拿手擋著額面抬頭細看了眼天上的雲彩如何移動,然後才說道:「雲往東雨成空,雲往西雨淅瀝,看來這場雨還是落不下來。」

  隨著杜敬璋的話,喬致安也搭著手看了眼天,然後說道:「公子來的路上見到虹了嗎?」

  「沒有,怎麼了?」兩人雖是說著天氣,卻都知是各有所指。

  「北虹,東晴西雨南平北亂,明天集市上大概又會有流言了。」喬致安說罷就看了眼杜敬璋,然後兩人都不說話了,一起抬頭看著天空,似乎都在揣測天意一般。

  這時忽然有些微聲音傳來,杜敬璋揚聲問道:「是小九來了?」

  有小太監來回話說:「回公子,確是九公子來了,只是九公子眼下……」

  「致安,你進去看著,我去和小九說會兒話。」說著杜敬璋就快步趕到宮門口,便見杜敬瑲在那跟守宮門的侍衛說著什麼:「小九。」

  「四哥……」杜敬瑲莫名地瑟瑟然躲了躲,杜敬璋的眼光看過來時,他總覺得帶著三分責備,而他是受慣了杜敬璋教的示意侍衛下去後,杜敬璋拉了杜敬瑲往一側的小花園裡去,邊走杜敬璋邊說道:「這時候你應該明白自己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什麼。」

  聞言杜敬瑲又喚了一聲:「四哥。」

  這聲帶著些微不平之意,杜敬璋看了眼說道:「若連眼下的事都承受不得,心覺不平,那接下來很多年你如何過得去?」

  皇帝一直在壓著杜敬瑲,不怎麼讓他冒頭居功,所以杜敬瑲一直挺憤憤然。不過他也明白這是為什麼,所以也僅僅是憤憤然而已,並無其他:「我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活得好好的。」

  「別使脾氣了,該哪兒哪兒待著去,現在多少雙眼睛盯著父親寢宮,你這時候犯忌諱,明天就不知道多少張嘴論你的是非。」想起病榻上的皇帝,杜敬璋也不知道自己還能這麼跟杜敬瑲說話說到什麼時候,忽然心生感慨。

  這邊是帝王臥病、兄弟談心,而在四方堂則是山中不知日月,師徒融洽,唯一不融洽的是蔣先生最近蹦字蹦得厲害……

  「師父,杜敬璋說最大的行善就是授人以漁,一技傍身就餓不死,教人技能,讓人憑著自己的雙手吃飽穿暖,這才是善。而不是給人一大堆魚,魚遲早有一天會吃光的。這典故還是我跟他講的,居然現在拿著來教我,他可真懶。」不過杜敬璋也確實給了她很大的啟發,她會的東西還挺多的,反正自己又不缺錢花,教給別人也是可以的。

  不過她會得再多,總也有限,所以她決定辦一個技術學院,專門招一堆能工巧匠來教各種技藝。嗯,免費的技術學院,愛動手勤動腦的人怎麼也能學著門餓不死的營生。

  「好。」蔣先生蹦出個字來了。

  眼下蕭素在主堂,最近經常去,人得去補享天倫嘛,所以很多時候留雲樓就剩下蔣先生和姚海棠在。蔣先生這麼蹦字兒,姚海棠通常覺得很惆悵:「師父,辦學堂很麻煩是吧,如果是個專門教人手藝,不是教聖人教化、禮樂文章的學堂,還麻煩嗎?」

  蔣先生很爽快地蹦字兒道:「不。」

  聽蔣先生說不,姚海棠就笑瞇瞇地道:「那我就辦個專門教人手藝的,不過我先得招一大批能工巧匠啊人上哪兒招呢,地點選在哪兒呢,怎麼管理呢,好多問題啊,一個個來吧。」

  然後她就聽到了蔣先生評論她的招牌字兒:「笨。」

  「我怎麼又笨了……」

  「四公子。」有三個字了,不錯。

  「可是師父啊,什麼事都問杜敬璋,是不是顯得我也太沒本事了,你總得讓我自己辦點兒囫圇事兒吧。不管是誰,都得學著獨擋一面,老想著找靠山是不行的。」姚海棠覺得自己應該辦點兒事,她從穿越過來開始就一直想著自己應該在這個朝代留下點什麼。

  傳世的東西有了,可是對生存在當下的人來說,這些的價值還在很小的範圍內,所以她想用心把這件事做好,而且是自己來做。

  更何況,杜敬璋瞭解怎麼辦技術學校嗎,見過技術學校的制度和工作程序嗎,都沒有。在這上面她有優勢,她知道制度和程序,知道大致的方向。

  她倒是想得挺好,不過蔣先生一句話就把她這念頭打散了:「你沒這工夫。」

  這話讓姚海棠揉了把臉,然後說道:「噢,我得好好修煉是吧師父,你給我那麼一大堆書我得修習到哪年哪月去。」

  「浪費。」蔣先生這話的意思是,不好好修習浪費了姚海棠良好的資質,明明一個靈器師,結果比普通的啟靈師還不如,蔣先生都替她覺得羞愧。

  「知道了知道了,我寫信去讓杜敬璋給出主意,他手底下有一群公務員可以用……不對啊,師父,其實不如給安豐寫信吧,這樣的事他應該更熟悉一些。」姚海棠覺得辦學校也是商業活動,只是她不收錢不贏利而已。

  「都行。」蔣先生覺得自己這徒弟有時候沒治,要鑽進死胡同裡往出拽都不肯出來。她寫信給安豐說,安豐回頭還是得上杜敬璋那請示,畢竟……身份不一樣了姚海棠現在壓根沒有自己身份不一樣了的意識,成天還是嘻嘻哈哈跟以前一個樣,還一樣窩廚房裡做菜做飯,還一樣梳著麻花辮亂晃,還一樣對誰都笑瞇瞇的。

  蔣先生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點提點,可是姚海棠也得點得明啊接到姚海棠的書信後,安豐果然如同蔣先生想的那樣,到和園把一應事務都向杜敬璋交待了一番。之所以最近生意上的事不怎麼跟姚海棠說,那是安豐覺得小事兒不如不說,大事不說跟杜敬璋說,所以姚海棠就被晾著了。

  「技術學院?」杜敬璋不由得笑了,這主意也就她能想得出來,既不碰聖人教誨的邊兒,又辦了她心心唸唸的學。不過這也倒真是個善舉,有些東西一代一代師父傳徒弟,可師父得擔心教會徒弟餓死師父,但是學校不一樣,老師父們拿了薪俸,也就不用再擔心餓死師父了。

  在這上面,姚海棠還有更多的主意,她的意思是讓那些能工巧匠們把教手藝當成一種榮譽,一種對他們的肯定,而且手藝人的社會地位畢竟有限,先生就不一樣了。

  「公子的意思是?」安豐恭敬地問道。

  「按海棠的意思辦,至於學院裡需要先生,先從工部借過去,你只需要擬好學院的章程。既然要辦,自然要好好辦,學院一應事務你自行處理,官面兒上也不會有誰為難你。」杜敬璋說完又把那書信留下了,他在想這回姚海棠怎麼不順道給他也送個書信來,怎麼有這麼沒點惦記的姑娘。

  其實學院除了要硬件、要師資,還需要的就是官方認可,這種認可可大可小,要是杜敬璋願意,隨便讓工部發個文就可以了。但要是那樣就沒意思了,至少杜敬璋認為沒意思。

  他一琢磨就進宮去,皇帝眼下已經好轉了,只是還甚少處理朝政,若只是尋常事都由他代為批閱。進了寢宮,杜敬璋行罷了禮後說明來意,皇帝看著他挺久都沒說話,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又不是天大的事,你寫個折子按個印不就行了。」

  「自折自印有違禮法規矩,這件事雖不如聖人教誨那般,卻也是育人之事,總該請示了父親才好。」杜敬璋可不會在這些上面疏漏。

  「好了好了,你這媳婦兒真是個一天不折騰就不舒坦的,好在折騰得不錯,朕准了。至於你說的文書認可問題,自己找工部去辦,既然是手藝人,有工部的批文也就足夠了。」皇帝說著還是到了杜敬璋原先想的上頭去了。

  不過皇帝也把他剛才的話聽進去了,接著又說道:「朕手書個匾額給她掛學院門口,這就算御賜學院了,只掛個名。」

  有時候只要掛個名就足夠了,太學院為什麼是讀書人的聖地,那就是沾了個御字兒「謝父親。」

  「這倒不用謝朕,說來朕還得謝你那媳婦兒,這也是積德行善之舉,不用朕出銀錢,朕還能得個名,何樂不為。」皇帝只是這麼一說,要不是杜敬璋來提,要不是姚海棠挺合他的眼,皇帝也不能輕易松這口。

  四方堂裡姚海棠可沒想到自己就想弄一民辦培訓班兒,結果給弄成了這樣……



  166.怕麻煩

  而當姚海棠接到信時,立馬就哭笑不得了,她甚至有種感覺,那就是皇帝說「朕准了」的時候,十成十是滿心裡撒著歡兒,倍喜興地想著:「瞅瞅,丫頭,你又被安排了。」

  皇帝指不定得高興成什麼樣兒,她跟皇帝雖然見面不多,而且談話時還頗為莊嚴肅穆,可是她就是覺得皇帝其實是個樂意支著上巴看別人熱鬧的人。這要是生在現代,一準兒是個八卦到了骨子裡,既市井且市儈的人。

  「這又鬧大發了,師父,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不能跟杜敬璋商量,他這人毛病很多,壞習慣尤其多,辦什麼事他不伸手且好,只待他一伸手那必定就好把事情往大了整。」姚海棠挺不滿的,一來是被皇帝看了笑話去,二來是她真沒想把事情鬧這麼大。

  主要是她這人特別怕麻煩,這事情辦小點好管,管壞了也不至於影響太大。可這一下就辦大了,還沾上了個御賜學院的名頭,那以後她這是算官方的還是算民辦的,要算官方的,先生們的工資怎麼算,她給還是朝廷給啊對於她的所有憂心,蔣先生只給她兩個字兒:「小事。」

  指著手裡的信件,姚海棠睜圓了眼珠子說:「就這還叫小事呢,我可不敢擔這麼大擔子,萬一弄歪了麻煩的還是我。」

  啞然地看了姚海棠兩眼,蔣先生覺得有必要給她一棒子把她打醒來,於是蔣先生做了一個決定——他立馬轉頭,看了眼今天難得清新的蕭素說:「她笨,素素,你說。」

  其實在姚海棠來說吧,她對帝王未必真存著多少敬畏,她且能在心裡這麼想那莊嚴肅穆、心眼比杜敬璋這篩子還多的皇帝,就說明她壓根沒把君權帝制這東西放在心上。

  這麼說吧,她就從來沒糾結過身份問題,從來對她而言,杜敬璋的高高在上都不是障礙。對她來說,有障礙的僅僅是人心,以及各種變化。

  當然,也不要指望一個參觀帝王陵寢到麻木,近距離圍觀各種帝王將相被掘墳開棺的古董癡對皇帝抱有太大的稀罕心。她當時見了皇帝第一念頭不是別的,而是心想:「皇帝耶,活的。」

  可見當時她能忍著沒沒撲上去求近距離圍觀,求簽名求合照就算是很敬畏了,也是皇帝身上氣勢比較足,那氣場讓她有心沒膽。

  「師父,我知道了,您歇著,我跟她好好說說。」蕭素接了任務,拽著姚海棠到一邊去了。

  坐下後,姚海棠問了句:「有什麼要說的?」

  蕭素咳了兩聲,然後特嚴肅地說道:「海棠啊,你知道你自己現在什麼身份嗎?」

  點了點頭,她覺得自己當然知道:「知道啊,器師、啟靈師、小富婆。」

  然後就輪到蕭素兩眼發直了,問道:「沒了?」

  結果就見姚海棠用力搖頭,靈器師那個不讓提,所以沒了:「當然沒了,要不然還有什麼。」

  唉地歎了一口氣,蕭素說:「我錯了,我應該知道跟你不能賣關子,你傻,你不懂直說了吧,你現在是皇長子妃,粗略點說是將來可能要母儀天下的人,就算不母儀天下吧,那你也不能跟尋常的皇子妃比。既嫡又長,不做皇帝也不庶出的王爺能比得的,這麼說你明白了吧!」

  「倒是明白一點兒了,你是說我現在在天下百姓眼裡,什麼都刨去了,但獨獨這皇長子妃的身份是落定了,跑不了了,所以……所以我該怎麼樣?」姚海棠心想佛經上不是說了,成佛之前穿衣吃飯,成佛之後吃飯穿衣嘛,她難道因為成了世人眼裡的未來皇長子妃就不吃飯不穿衣了,那……太驚世駭俗了吧接著又歎了口氣,蕭素必需得承認姚海棠的強大已經不是一般二般人能承受的了:「剛才接到信,你第一個想到的是這事鬧大了,我怕麻煩,我負不起這個責任。可你做為一個皇長子妃,往小了說你可以從一定程度上代表四公子,往大了說你都能代表朝廷了。」

  「噗」的一聲噴出一口茶水來,姚海棠拍著胸口喘了好一會兒氣,將將平息了一些後才看著蕭素表情呆滯地說:「那我應該怎麼個反應才對?」

  「關於這個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你得穩住了,別表現得這麼……這麼沒出息。你壓根就不用擔心你擔心的那些問題,從現在起你得習慣,不論你做出什麼決定,只要決定就行了,怎麼做怎麼處理怎麼維持那都有人去安排,到了要請示你的時候自然會有人來請示,你要做的就是輔助地拿點兒主意。就算你覺得自己很能幹,什麼事兒都能做,可是說到辦學,你能比辦過的人更懂嗎,說到經營,你能連一個小掌櫃都比不上……」蕭素叨叨了好一大堆話,都是在向姚海棠證明,在別人的專業領域她姚海棠永遠不可能比別人做得更好,就像在她的專業領域,很少有人像她這麼好一樣。

  說完了蕭素覺得姚海棠可能會受不了,哪知道她倍高興地高舉雙手,特歡喜地高呼了一聲後蹦了一圈兒:「這就意味著我還是一甩手掌櫃,只要定定事兒出個銀錢就行了,別的事都不用操心,太好了。」

  低估姚海棠的強大了,低估了低估了……蕭素在心裡暗暗地念了很多遍後,深深地看了還在高興地姚海棠一眼,說道:「你不覺得這樣很沒意思嗎,什麼都有人去辦,你插不上手。」

  已經蹦完坐下來的姚海棠特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然後又特別認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很久以前,久到我都能以為是上輩子了,那時候我跟人說過一句話,人生短暫、流光易老,所以活著的時候,喜歡的人多見見,不喜歡就少見;喜歡吃的菜多嘗幾口,不喜歡的就少嘗;喜歡做的事就敞開了去做,不喜歡做的事就少做。我一直覺得做到這些挺不容易,但現在似乎可以,那為什麼還不高興,為什麼還要覺得沒意思。」

  無言以對,蕭素半晌半晌才問了一句:「你不是不是喜歡被安排嗎?」

  「是不喜歡啊,其實如果按我的想法辦得小一點,他要插手我是不會肯的,那是我辦的事為什麼要他來插手安排妥當。可這事到現在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了,牽扯到了官家體面,牽扯到了朝廷和杜敬璋,我不擅長維護這些,他能接手管了而且管好,這樣的安排我喜歡。但是對於他把事情弄大了,我不喜歡,這就不是我要幹的那攤子事了。」姚海棠攤了手,把自己的想法跟蕭素明說了。

  最後蕭素還是對她的態度感覺非常無力:「四公子攤上你,實非福氣,而是災劫啊!」

  「啊呸……盡胡說。」她倒是曾經說過杜敬璋是她的劫,可這當口上蕭素跟她說災劫,她還是很忌諱的,杜敬璋眼看著要遠赴邊關,她可不希望這時候聽著什麼不吉利的話。

  蕭素捂著嘴悶笑了兩聲,鬆開後說道:「行了行了,我不胡說,信上說會有人來跟你商議技術學院的事,你且好好跟人商量著,千萬不能把修煉落下了,要不然師父會一個字一個字蹦著跟你訓話的。」

  一想到蔣先生一個字一個字蹦著來長篇大論訓她,姚海棠就覺得異常痛苦,那肯定得是人間煉獄:「我一定好好修煉,絕對不會落下功課的。」

  沒過幾日,京中就來了人,還是由安豐領著來的,這件事果然是杜敬璋交待下來讓他辦來了。他也只是就學院的章程等一些具體事宜來詢問,並問了要設立些什麼科目。再問到學院的名字時,姚海棠差點把「中科院」三個字喊出來,幸虧她忍住了。

  「叫惠民吧。」這個最不犯錯,不是她沒創意,她也想取個雅致的名字,可是這沾上御賜兩個字了,就只好俗一點了。

  可能她俗得太過了,安豐張著大嘴好一會兒都沒回她,最後喝了口水笑著回道:「這可不好,京中最大的醫館裡,就有個叫惠民館的。」

  居然搶她思路,姚海棠只得一搖頭,想了想說:「那就叫政和,政通人和。」

  這也都是抄襲,她在現代住的那地方不遠處就是市委的綜合辦事處,那從前叫過惠民綜合辦事大樓,後來就改了名叫政和大廈。

  「姑娘,你上點心成不,這名字是要呈皇上手書的,你把一學院叫政和了,以後政和殿是改名還是不改名啊!」

  ……

  最後想了想去沒辦法了,看了眼天空想了想說:「就叫天工吧,別讓我改了,再讓我改你就自己想名字去。」

  「巧奪天工,這倒恰了題。」安豐擊掌叫好。

  其實她沒理解姚海棠的心思,那叫「為天下服務的工人」。

  不管怎麼樣,這名字就算定下來了,加上前綴後綴,學院的總稱謂叫作——御賜天工技術學院,當然外邊的匾額上就兩個大字,外加一行小字和一個大印,不過這總稱謂是不會變的。

  最後這名字這麼囧也是姚海棠沒想到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1 09:26 PM

  167.子欲養

  而姚海棠得知皇帝可能已感知了天命時,是杜敬璋到四方堂來跟她說的。

  當杜敬璋用很尋常的口氣說著這些話時,姚海棠能明顯感覺到他的彷徨,甚至他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無力感。姚海棠不管在現代古代,都沒有像現在這麼近距離地感受死亡,現代時祖父母、外祖父母以及父母都健康而且活得安樂,沒什麼大的病痛,所以對於杜敬璋現在的情緒,她只能試著去體會。

  四方堂的早晨,霧氣如紗一般在林間徜徉,他著一身青灰色袍子,靜靜地站在那兒時讓姚海棠想到了雨天,初秋的雨天便應該是這樣的青灰色,淡淡的一如別離給人的感覺。

  她伸手緊緊地握住杜敬璋的手,這才發現他的手指近乎冰寒,她知道他心底或有些害怕,這種害怕應該叫患得患失。他與皇帝計較經年,終於有一天,那個在他眼裡像珠峰一樣不可逾越的男人親口跟他說天命將盡,頃刻間他的世界就在一點點崩塌。

  「敬璋,你是個好兒子嗎?」姚海棠問這個問題時,非常地認真,當然她知道這個問題會讓杜敬璋感到愧疚。

  而杜敬璋只是看著林間的白霧,微微仰頭時,額面上卻沒有素日裡常見的淡淡清輝,只顯得有些淡淡的愁緒縈繞在其間:「不是,從母親走後,按父親的話來說,我對他表面順應,內心抗拒。」

  有些人連表面順應都做不到呢,姚海棠脫口而出就想說這句,可她現在不是有計劃麼,就得按著計劃來說:「皇上他,是個好父親嗎?」

  眉頭深鎖的杜敬璋看了她一眼,搖頭說:「不是。」

  聽著他說不是,絲毫不遲疑,就像說他自己不是好兒子一樣,至少說明在這段父子關係裡,他對自己對皇帝都很公平,至少他先認為是他自己的錯。姚海棠想了想,接著繼續說道:「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也許這句話大而空,但是他一直想把最好的捧到你面前來,希望你接受。對於一個父親而言,沒有什麼比親手把自己創立的偉業宏圖送到兒子面前更深的認可與疼愛了。敬璋,雖然他不擅長做個父親,但你必需承認,他傾注在你身上的感情非常深厚。」

  不擅長做個父親,杜敬璋頭一回聽人這麼評價另一個人,哪怕這個人確實不擅長做父親,而且就是他的父親,他也覺得很驚奇:「這天下有很多人不擅長做父親嗎?」

  「當然了,天下不會做父親的多了去了,我見過的父親實在不太多。在我看來蘇老爺子算是個好父親,言相爺也非常擅長於做父親,你看小言,不管出什麼事,言相爺總是第一個知道,但是言相爺從不干涉,只是把事情裡的某些環節打通,或者給小言一些參考意見。言相爺總能切中要害,做了半輩子宰相,他的話是很有啟發性的,所以我一直覺得小言很幸福。」姚海棠是真的覺得言相爺是個好父親,言行雲這輩子真的沒挑,好家世、好才華、好教養、好儀表,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言行雲不驕不躁、天性淳厚、親切隨和,這多麼難得。

  只有一個非常疼愛孩子的父親,才會言傳身教,把言行雲教養成一個既平民,又貴族的人,至少姚海棠是這麼認為的。

  幸福,杜敬璋又重複了一小句姚海棠的話,然後問道:「為什麼你會覺得小言幸福?」

  一攤手,姚海棠說:「在這樣的環境裡,要麼成為一個紈褲子弟,要麼成為一個驕傲而有知的人,你也不得不承認,京城裡家世好的公子哥兒不知凡幾,但他們都無法像言行雲一樣平近、安樂。最重要的是,沒有一個人像他這樣,還能追求一件內心至純真的東西,而不受家庭的壓迫與阻攔。最重要的是,言相爺教他成為一個知足的人,有句話說得好,知足者常樂。」

  「知足者常樂。」杜敬璋一笑,確實是這樣,言行雲不擅機謀,做事手段總是光明磊落,從不欺騙人,而且和氣平易。關鍵是有追求,敢追求,勇於追求,而且擅長於守候,最重要的是他並不以這種守候為苦。這麼一說,杜敬璋覺得這從小就認識,且跟隨了自己近十年小言確實是個幸福的人。

  「是啊,有道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等到這時候你就會想,他活著的時候你都沒能好好跟他相處過,要是多給你一點時間,或者你早些醒悟一點那該有多好。與其等到那時候,不如就在這時候,做知足的人,因為父親還活著,還能笑著跟你說話,還能做一些事來讓你氣怨。不要百年之後,你連氣怨都沒個對象時再來悔不當初,這世上什麼藥都有,就是沒有後悔藥。」姚海棠覺得他需要一個具有說服力的說法,否則他很難跟皇帝解除那種不父不君不子不臣的關係。

  雖然姚海棠沒見過他們相處,但從皇帝和杜敬璋兩人談起對方的態度時,姚海棠就知道,這倆都是彆扭得很的人。誰也不會輕易先低下高貴的頭,誰也不肯先打圓場。

  這一番談話下來,杜敬璋最終記住了一句話,這句話讓他很震撼。姚海棠之所以不震撼,是因為她沒經歷過,而且現代人對文言文的震撼總是要小一些的。現代人會抱著那「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就是我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我愛你」一類的詞兒傷感,但是絕對不會對一句常聽文言文震撼。

  杜敬璋記住的是姚海棠那句:「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他是失去過母親和親弟弟的,所以他能對這句話有很深刻的認知,只是忽然讓他去對怨懟了很多年的皇帝拉下態度來,並不是太容易。

  雖然姚海棠不知道杜敬璋回京後兩父子會怎麼相處,但是她很有遠見性地說:「如果覺得彆扭,就默默地做一點事,不必讓皇上知道。我知道,你不想人知道的事,就算是皇上也很難弄明白,所以你可以先從私底下開始做一些事情。不用太溫情,不用太多改善,先關心飲食起居就行了。啊……對了,回頭我弄個菜譜給你,你領著天然居的大廚進宮到你殿裡的小廚房去做,皇上的胃口我還是瞭解的。」

  跟杜敬璋差不多嘛,她當然瞭解了這些都讓杜敬璋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是他很快就釋然了,姚海棠且能這麼熱心,他一個做兒子的為什麼還要不自在。然後就投入了和姚海棠商量菜譜的事上,沒有人比他更瞭解皇帝愛吃什麼,他從三歲起就坐在皇帝身邊吃飯,直到出宮立府那一天。

  「好了,菜譜給你帶回去,這份是給天然居的。」其實姚海棠可留了個心眼,有好幾道菜都是天然居獨有的,比如大醬燜蘿蔔。她可不相信杜敬璋會讓皇帝知道他做了什麼,但是她可不能讓杜敬璋就這麼默默做了,那樣是不會有什麼改善的。有道是光說不練假把式,光練不說傻把式,又說又練才是真把式嘛!

  杜敬璋可不知道她的心眼兒,拿了菜譜沒幾天就回京了,他也想多留幾天陪姚海棠,可是再過段時間就要準備發兵事宜,他再不走不得耽誤事了。

  回了京裡,杜敬璋拎了天然居最好的廚子進宮,經過了一些章程,那廚子就在宮裡待下來了。廚子一聽說是給皇帝做飯菜,還用的是姚海棠的菜譜,立馬來了精神,那認真又榮幸勁兒連杜敬璋這做兒子都自慚。

  他就從沒揣著這麼一份心情去為皇帝做些什麼……

  而皇帝看著端上桌來的幾盤菜,再一嘗味道,也不動聲色,多嘗了幾口吃好了也不問是誰做的。當然私底下還是要派人去查一查,不過他只以為是姚海棠來宮裡了,要不然誰能想著給他做這個。

  等最後知道是杜敬璋去四方堂取的菜譜,從天然居拎來的廚子,還默不作聲地辦完就走人。皇帝一琢磨就莫明地笑啊,心說:「這個老四,就是這麼個悶嘴葫蘆,做了什麼從不說,做完就走,這辦事風格也不知道像誰。」

  「去把那廚子叫來。」

  廚子一聽皇帝要召見,當時就暈菜了,腳下跟踩著雲彩一樣過來了,在小太監的提點下行了禮侍立一側。皇帝衝他笑了笑,特和氣地說:「今天做的幾樣菜不錯,有海棠那丫頭六成的水準,以後願意留在宮裡給朕做菜嗎?」

  皇帝之所以召見,那是給兒子和兒媳婦兒面子,要不然一個廚子再做得好皇帝又怎麼會召見,還詢問上了。

  廚子再暈菜,再榮幸也還是喜歡天然居,所以他以自己覺得不知死活的方式回拒了皇帝:「回皇上,草民喜歡天然居。」

  皇帝不怒,反而笑了兩聲,低聲說:「這丫頭手底下的人跟她一樣,沒長腦子作糊塗勁。算了,退下去。」

  然後皇帝就安排小太監把人送了回去,小太監路上說:「說句不怕掉腦袋的話,萬歲爺也就這幾年了,既然喜歡先生的菜,還請先生多在宮裡待待。小的小錢子在這給先生道謝了,萬歲爺忙於政事,幾十年來勵精圖治不得片刻安閒,還請先生看在萬歲爺辛勞的份上,暫時別出宮。」

  ……

  然後廚子徹底暈菜了,再然後天然居就少了個大廚,再再然後姚海棠就在四方堂蹦著罵皇帝。



  168.好東西

  皇帝老爺子這招,在姚海棠看來那就是大大的打臉,她捧著一顆「行善積德」之心說服杜敬璋努力去做一個好兒子,而不是因為有好父親,才相對應的做好兒子。某個瞬間,姚海棠真覺得自己這情懷非常偉大,但是皇帝老爺子把她的大廚拐走了,高掌櫃訴苦似地跟她說了一句「該招人了」後,姚海棠就覺得屁的偉大情懷,都是浮雲啊!

  其實如果玉山先生沒跟她說「積德行善」之類的話,她也會勸杜敬璋在皇帝過世前的這些日子好好跟皇帝相處,但不至於說得這麼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後來蕭素問她:「你什麼時候這麼通情達理了。」

  她就只能默默淚流,這也可以叫自作孽了:「我這不是想行善積德麼,化戾氣為糨糊,讓父子倆重歸於好,對杜敬璋說他心裡也舒服嘛,不至於以後悔如今沒好好與皇上相處。」

  「玉山先生又立了一功,他說話比我們有用嘛。」蕭素開始佩服玉山先生那個怕死鬼了,三言兩語就把姚海棠這傻妞給糊弄過去了。

  這時玉山先生不知道從哪裡蹦了出來,堆著滿臉笑地站在留雲樓外說道:「我這叫斷命,當然有用了,姚姑娘這一化解,也就是德行了。」

  聽著像罵人,姚海棠看著玉山先生行了禮,然後就想起蕭素說的什麼身份來了。可她見玉山先生受禮受得很自然嘛,一點也沒有誠惶誠恐的模樣:「玉山先生。」

  「姚姑娘多禮了,今天卦象上顯示我應該往南邊走走,不過到現在好像也沒發生什麼意外之喜。算了,我該回去了,回頭再說。」接著玉山先生轉身就走了,跟來時一樣眨巴眼就沒影兒了。

  看著玉山先生的背影,姚海棠頓覺無語,這人也太信卦了吧!

  「不是說自己給自己卜的卦不靈嗎,玉山先生好像沒這忌諱嘛。」姚海棠喃喃著說道。

  「他堅信天底下沒有比他更懂卦象的人,所以他從不讓別人給他推盤卜卦。」蕭素答了這麼一句。

  然後蔣先生就飄了出來:「素素,出山,海棠,待著。」

  「師父,我們有出山的任務嗎?」蕭素問道。

  「嗯,你跟我走。」蔣先生說完又看了姚海棠一眼,道:「修煉。」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會偷懶的,絕對不偷懶行了吧。」姚海棠苦著張臉說道,其實越到後來修煉越枯燥無味,蕭素說她已經卡住了,如果沒有突破就很難再進一步。

  要知道她現在這啟靈師還是平平之資,只是在製器上比別人多佔些便宜,靈器師靈器師,制靈器的師傅,這是蕭素說完後姚海棠的理解。按蔣先生的意思,要想不被發現靈器師的身份,就得少製器,好好做個出色的啟靈師。

  她在京城制的劍是普生器坊的坯子,杜敬璋鏨的花紋,她啟靈的,所以不能算是天生靈器,因此沒人能察覺出與普通的器有什麼不一樣。

  等蕭素瞭解了出山的任務後,又來跟姚海棠交待了幾句:「這回去椿洲,也就半個月的時間,你在山裡好好修煉,按師父的交待,玉山先生的推盤,你可千萬別上京城去,我和師父沒回來前你連留雲樓都別出,知道嗎?」

  姚海棠就在想啊,她能到哪兒去,杜敬璋不召喚她去京城,堂裡不給她任務,她出山個什麼勁兒:「你覺得我能上哪兒去,杜敬璋才走沒多會兒呢,我也未必就這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

  下午蔣先生就和蕭素下山了,留下姚海棠一個在留雲樓裡,她可真算是百無聊賴。琢磨著杜敬璋這回是上戰場,總得給他點兒東西自保,她思來想去不敢做火藥,這種東西在這個時代是逆天的。她是要積德行善,可不是來搞破壞的。

  那就只能是做點兵器,她去過忠字營大營那邊,看過這個時代的軍備情況,所以相對來說,她覺得自己腦子裡還是有挺多不錯的東西。比如弩,比如投石機,再比如戰車。

  排兵佈陣她不懂,三十六計早就寫過了,孫子兵法她不敢抄,怕出問題,所以還是做弩和投石機就行了。

  「弩要做連擊的,在戰場上可以搶得先機,還可以做攻城弩,只是不知道他們需不需要,應該是只要打散他們的士氣,讓杜敬璋有生之年西邊那些人都不敢來犯邊就差不多了吧。世間代有猛將出,總不至於以後就沒別人了。」姚海棠說著就開始著手畫弩的圖樣,從各種構件到精確的尺寸,從前她對這感興趣,還給自己做了個小的袖弩,既防身又好玩兒。上了街還不至於因為攜帶殺傷性武器,被警察以妨礙公共安全的名兒給抓起來。

  至於投石機,她也只知道史料裡的各種構造圖形,自己並沒有做過。開玩笑,做這玩藝她不得擔心被鄰居投訴啊,做出來總要試的,砸壞別人家玻璃人不得找她麻煩啊

  所以弩是方便好做的,投石機她還得細細琢磨琢磨。

  「不過這還是損人性命,傷人的事兒啊」姚海棠糾結了,不過最後還是決定做,如果做了能提早結束戰爭,不論對西邊的夷人還是東朝百姓都是件好事。打仗嘛,不論哪個時代,最受苦受罪的還是百姓和普通的小兵。

  弩做好後自己試了試,還是很方便的,改了幾個小地方後,就讓人和投石機的圖紙一併送給杜敬璋。投石機這玩藝兒她還是交給專人做吧,她弄半天覺得這東西太過巨大,還真不是她一人之力能弄好的,光是搬石頭都能把她壓垮

  然而當東西到杜敬璋手裡時,杜敬璋首先確實先把東西收好了,姚海棠做了普通弩和手弩兩個,杜敬璋自己先試過後琢磨了一番:「去傳喬致安來一趟。」

  不多時喬致安就過來了:「公子傳我何事。」

  「試試。」杜敬璋指著桌上一大一小兩把弩,示意喬致安拿起來使用。

  喬致安也不多想,拿起來細細看了就得了要領,然後扣指輕輕一扳,箭「嗖」地一聲破空而出,重重打在場院中的靶心上:「公子,這是?」

  「弩,海棠通過太平院送過來的,你試試袖弩。」杜敬璋覺得普通的弩適合戰場,而這袖弩嘛自然適合太平院。

  其實姚海棠更想讓杜敬璋留著,不告訴任何人,希望他真出現危險的時候,能用這個來自保。但是姚海棠可料不到,杜敬璋想也不想的就把東西轉手給了喬致安。

  袖弩一扣上手腕,上頭有細細的繩可以抽出來結在手指上,抬手時手指張開就能把箭射出去。當然,也可以像普通的弩一樣用手扣動機關把箭發出去。

  比起普通弩,袖弩的威力無疑要小得多,但是短距離裡袖弩比普通弩更具靈便性:「好東西。」

  「投石機與弩乃戰場之器,袖弩則是防身之器,海棠是這麼說的。」但是兩個男人相視一眼各自笑了,投石機和弩是戰場之器這點沒錯,但是袖弩做為防身之器不是最好的,但做為暗殺之器,卻肯定在短時間裡是最能出其不意的。

  要是姚海棠知道非跟他們倆急不可,她可沒想到自己當初走夜路回家用來防身的東西,被這倆滿腦袋心眼的男人當成了暗殺之器,而且後來在太平院廣為推廣。姚海棠得慶幸她沒想著做槍做炮做火藥,要不然還不定得被歪成什麼樣兒。

  「玉山先生說她不宜入京,尤其是我離京後,你們多看著點,就算她要進京城,也把她攔在門外。玉山先生斷命斷得很準,可她偏偏又是個天不信地不怕的。」杜敬璋要離京赴邊關,最放心不下的當然只有姚海棠,在他看來那姑娘是個十足十的弱勢群體,弱勢群體這四個字還是她自己說的。

  點頭應了,喬致安卻似是侃笑一般說道:「公器私用,公子終也有個牽掛不捨之人了。」

  只見杜敬璋迎風一笑,滿臉溫柔之色溢滿了出來:「我已經報過父親了,父親應了便不叫公器私用。她腦子裡看來裝著不少好東西,臨了還能把這幾樣東西給我送來,致安可以好好敲打敲打,只是要注意保守好消息,她可能永遠也鬧不明白,在她看來尋常的東西,可能會帶來殺身之禍。」

  喬致安低頭應了,然後說道:「姚姑娘已經知道用太平院來傳遞消息,已經不錯了,至少從太平院過的消息,我能保證殊無遺漏。」

  「隨我進宮一趟吧,也不知道父親今天好些了沒有,昨天看著似乎又有些不妥。」杜敬璋確實是聽進去了姚海棠的話,而且很有感觸,這些日子皇帝眼裡偶爾閃過的溫情之色讓他胸臆間也滿是柔和。

  「公子。」

  「嗯,怎麼了?」

  「您被姚姑娘賣了一回。」杜敬璋是身在此山中,喬致安是旁觀者清,他近來多守護在皇帝身側,老早就從皇帝隻言片語中瞭解到了姚海棠那點兒小心思了。

  「她賣我,怎麼賣的,說來聽聽。」杜敬璋就奇怪了,那傻姑娘不被賣就很好了,居然還能不聲不響賣他一回。

  「菜,姚姑娘給皇上做過。」

  只要一點就明白了,杜敬璋不由得搖頭失笑:「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的心思,跟我說沉默著悄然做就是了,她卻大搖大擺的就把我給供出去了。」

  姚海棠要是聽了估計會說:「切,賣你一回算什麼,拐你一輩子才算是強大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1 09:29 PM

  169.想歪了

  時至七月中旬,發兵之事就在這幾天,老早杜敬璋就寫了信給姚海棠,讓她不必來京中相送,因為到時候要經過四方堂附近,他會去看她。

  而越是臨近發兵,皇帝就愈發捨不得自己這兒子了,實在是最近杜敬璋態度太好,讓他實實在在地感覺到了做父親也是件愉悅之事。正是在這關口上卻要去西邊兒平夷人,既不捨也不放心,畢竟杜敬璋在軍中沒待過幾年,而且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老四,一路小心,朕等你平安歸來。」皇帝這時說的既不是得勝也不是其他,說的只是平安,這樣聽著就儘是父親的語氣和心態了。

  「父親保重,兒子必凱旋而歸,不負所托。」杜敬璋面對皇帝的溫情時多少還是會有些彆扭,按姚海棠的話說,他就是個不彆扭會死的人。

  皇帝這時候挺想說一句「朕不需要你凱旋而歸,朕只希望自己的兒子安安全全地回來」。可眼下是送大軍出征,他不能這麼說,只能說道:「朕準備好慶功酒,希望三軍將士早日得勝而歸,到時候必是為你們鮮花鋪道,滿城披紅。朕盼你們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勇武無敵,但是三軍將士皆朕子民,朕更盼望你們從戰場上安全歸來。」

  接下來皇帝說了很多煽情的話,有不少兒郎都跟著落下了淚,離家之際有些話是萬萬聽不得的,一聽準得掉淚。女兒家哭固然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而男兒一旦落淚了,那就必定是見之令人覺壯闊,聞之令人覺酸楚。

  最後還是杜敬璋說了幾句,又把氣氛帶動了起來,他說完還覺得今天皇帝是不是犯了糊塗,怎麼說得三軍將士都抹淚了,這不應該是說得一個個熱血沸騰的時候嗎?他圓了圓場面,辭別了皇帝之後翻身上馬。

  皇帝看著杜敬璋歎了口氣,又看了眼身後的皇子們,再歎了口氣。實在不是他想歎氣,最近對比太強烈,他不得不歎氣:「小九,過來。」

  杜敬瑲依言上前來,垂首問道:「父皇。」

  「老大,你也過來。」

  大皇子不明所以,心裡暗想自己最近沒做什麼惹禍的事,自從被杜敬璋削了後,他就一直老老實實地不爭不搶不使壞:「父皇。」

  於是皇帝接著歎了口氣,掃了自己眾多皇子一眼,心裡有些不痛快:「算了算了,今兒都陪朕上天然居吃飯去,朕也正好問問小的功課,問問大的起居。」

  皇帝心說,兒子不來就老子,老子想享天倫,就只好上趕著去就兒子們了。

  眾皇子各自瑟瑟然,心裡大抵都在想:「杜敬璋前腳剛一走,正預備好了過過舒坦日子,難道他們這位父皇又看誰不順眼了,準備收拾誰?上天保佑,但願不要從自己開始收拾就行了。」

  帶著一干皇子到了天然居,高掌櫃一看,差點一口血噴在櫃檯上,不是沒接待過皇子,也不是沒接待過皇上,是沒接待得這麼齊整過,這得拿什麼規格啊

  只見皇帝熟門熟路地說:「出新菜譜了?」

  「回爺,前些時間剛接到東家的菜譜,這幾天才上新,爺和諸位公子可是要試試新菜譜?」高掌櫃捂著胸口,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心就從胸口跳出來了。

  「嗯,加上醬蘿蔔……」皇帝還真是好上這口了,宮裡那廚子一天到晚換著花樣兒做,至今也才做一回醬蘿蔔,所以皇帝是真饞這口啊。皇帝說完了自己喜歡的菜,還一一點了皇子們喜歡吃的菜。

  這一來就鬧得皇子們更加惴惴不安了,各自看了一眼,都是詢問的眼神,都以為是誰惹著皇帝了。

  點完了菜坐下,皇帝說:「糊塗了?」

  眾皇子們點頭,大皇子左右一看,橫豎自己是大哥,頂風上唄:「父皇,請容兒臣問一句,今日與兒臣及兄弟們設宴在天然居,所謂何事?」

  「朕說沒事,你們這些腦子能不胡揣測嗎?」皇帝可瞭解自己這些個兒子,擺了今天這陣仗說沒事,剛幾歲的小公主見了都不信。

  這時高掌櫃在外邊喊著上茶果點心來了,皇帝就沒說話,眾皇子看向高掌櫃心生感激啊,要不然就得答這句話了,答能太違心,答不能又有些不妥。

  可是高掌櫃為難啊,上完茶點趕緊消失,皇帝又說道:「朕與你們一樣,幼時長在深宮,少年時與眾兄弟暗裡角力,卻也還能融洽相交,只是至冠禮便生間隙。朕那時想,若朕將來有了兒子,必教導他們兄友弟恭,爭來爭去如何有意思。」

  眾皇子一個個聽得滿腦門汗,皇帝今天這一手讓他們都坐立不安了。

  「最近朕想明白一件事,不是你們要爭,是朕的態度過於不明顯,朕總希望選一個最能幹,最有謀略的。所以朕冷眼看著你們爭,暗地裡比對著誰更合適。朕給你們擺句明白話,朕天命將盡,詔書也立好了,等老四打完這場戰回來就布詔。自然,不是老四,老四這輩子估計就著落在那姚海棠身上了,看樣子是給個神仙都不幹。你們也別再爭來奪去了,朕只想著,既知天命將盡了,就趁著這些年享享天倫之趣,朕要的是兒女,不是皇子公主,要是皇子公主趁早滾蛋,別跟朕眼前轉悠。」皇帝言罷就擺出一副什麼都說完了,你們趕緊表態的模樣。

  皇帝這麼說除了字面上的意思,還有很多東西,至於這些個皇子們怎麼揣測,那就是他們自己的理解問題了。皇帝笑著一一掃著眼前的皇子們,忽然發現自己這些個血脈,一個個都心眼多,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應承什麼的。

  天然居裡這一頓皇家家庭宴會,大部分人吃得自然是沒什麼滋味,最有滋味的是皇帝。

  而出行的隊伍做的行軍飯,杜敬璋慣來挑嘴,這時候卻是與士兵一塊用飯,雖然飯糙菜糙,可杜敬璋咽得很從容,就像是吃姚海棠做的菜一樣,只除了少了幾分滿足與愉悅之感。

  「公子,您何必呢?」幾個大將不得已了,也只好跟著一塊兒吃行軍飯了。本來大將們有小灶,杜敬璋就更不用說了,皇帝格外關照了一句,早準備好了合適的廚子侍候他的飲食。可杜敬璋偏要蹲著,他們也沒辦法,勸也勸不動。

  「確實是不好吃,可是領兵打仗如果連同甘共苦都做不到,怎麼能同生共死、同進同退?」杜敬璋每吃一口都想起姚海棠做的菜來,真的差太遠了。

  士兵們看著也不由得側目,京城裡誰不知道四公子嘴挑得令人髮指,可這位居然能跟大傢伙兒一塊吃行軍飯,還絲毫不嫌棄。甚至是一口一口細細嚼了,沒有浪費一點飯菜。按姚海棠的話說,杜敬璋具有很深的人格魅力,在他身上的具體體現有很多,眼前這就算一種。

  好在吃著吃著也就習慣了,行軍飯簡單,飯用大鍋煮了,偶爾底下糊了有焦香氣,要是有心的灑了點草根之類,還會帶著些許甘香。伙頭兵做飯還是挺上心的,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現在四公子跟著一塊兒吃了,得用點心,誰也不知道四公子下一頓吃哪個營哪一隊的飯菜。

  到了四方堂附近時,大將們心領神會,在離浮梁山約五公里的地方紮營,提前安帳歇宿。杜敬璋則騎了馬去找姚海棠,趁夜去還得趁拔營前歸,時間並不寬裕。

  姚海棠事先也接到了信兒,知道杜敬璋今天晚飯前會來,早早就準備好了飯菜等著他。等一見著了人,姚海棠不由得心疼:「又瘦又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當礦工去了,你怎麼就不好好照顧自己呢。」

  「在京裡忙,出京這幾日也沒好好安頓,瘦點也是應該的,上戰場瘦點黑點好找地方隱蔽嘛。」杜敬璋笑著輕輕把姚海棠抱進了懷裡,旁邊蔣先生和蕭素各自咳嗽了一聲。

  蔣先生和蕭素回山後就沒再接出山的任務,一心一意看著姚海棠修煉,看著她不去京城。

  聽著咳嗽聲,兩人倒也不尷尬,分開了後杜敬璋朝蔣先生施了一禮:「蔣先生。」

  「吃飯。」蔣先生兩個字一招呼,就算是跟杜敬璋見過了,其實蔣先生和姚海棠有個共通點兒,那就是都不怎麼把身份看在眼裡。不過蔣先生是有這概念的,姚海棠從前是半點這念頭都沒有。

  今天杜敬璋是拿著徒弟夫婿的身份來的,施了禮,蔣先生只點頭應聲回了,這就代表這做師父的拿杜敬璋當自己晚輩看待了。

  杜敬璋自然也是心領神會,和姚海棠蕭素一道進廳堂用飯,用罷了後蕭素洗碗去了,蔣先生咳嗽都不咳嗽一聲地回後院去了。杜敬璋看著姚海棠,姚海棠就回望著,此時夕陽漫天,山霧微收,整個留雲樓在一片金橙色的薄霧裡,如流金溢光一般燦爛而和暖。

  然後姚海棠就想歪了,真的不能怪她要想歪啊,天光太好,然後她就想起一本小說裡寫過,什麼男主去從軍,從軍前跟女主那什麼什麼的……

  她覺得這樣出格的事杜敬璋幹不出來,這人規矩著哩。



  170.不純潔

  出格的人做出格的事叫理所應當,規矩的人做出格的事那才能叫出格。當此夜雲霧微收,山林之間一片靜謚之氣,姚海棠和杜敬璋並肩行走在林間,月色透過如薄紗一般的霧投照下一片空濛的清輝,淡而氤氳,不論行走到哪兒,都似是籠罩在他們倆的頭頂一般。

  兩人亦不似現代大街上的情侶一般摟摟抱抱,只是十指相扣便甜蜜以極。姚海棠不時眨著眼睛溜溜地看著杜敬璋,那眼裡有閃閃亮亮的水波盈盈流轉。

  看了幾眼後,杜敬璋微低頭看著她的眼睛問道:「你今天怎麼有有些躲躲閃閃的,惹事了?」

  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姚海棠嗔罵道:「胡說,難道我在你心裡就是個惹事精,除了惹事沒別的事。」

  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下巴上微微冒出來的胡茬兒,杜敬璋說:「那就不是惹了事,你這一晚上就沒拿眼好好瞧過我,不一會兒瞥一眼,不一會兒溜一眼,就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兒似的。」

  她……她才沒做虧心事,只是想了一些比較香艷的東西,可是她能跟杜敬璋說嘛。這才真是胡扯了,雖然她是一shu女,心理年齡比杜敬璋還大,可不管靈魂還是身體上,她都是一個正兒八經的黃花大閨女好不好。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你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面。按規矩不得勝不班師,可你這回是先打西邊再打北邊,都是硬骨頭,要不然不能這麼多年還在那兒。杜敬璋,我要是想你了怎麼辦,你要是想我了你怎麼辦啊?」姚海棠說完覺得自己這話題轉移得實在不好,一說就惆悵得很。

  只見杜敬璋嘴角有了笑意,似乎整個氤氳的清輝裡都有充滿了他的笑一般:「那就給我寫書信,雖然從這到邊關,快馬來回得一個月,但總能收到是不是。太平院的消息傳遞得快一些,你可以從太平院送信。」

  越說越捨不得了,姚海棠現在才明白歷史上那些個思婦詩是什麼樣的境界了,她現在就覺得等杜敬璋走了她會不適應,這天底下還有誰跟他似的,什麼都一定要安排得妥當了才安心:「那我們用太平院送信,算不算以權謀私啊。」

  ……

  這腦子,杜敬璋伸手撥弄開了她額頭的劉海,以大拇指輕輕地按在了眉心上,另外四指便輕輕地落在了耳側的臉頰上:「太平院在邊關會設點報軍情,你這只是捎帶的,你現在這腦子裡裝的東西可是越來越繞了。」

  姚海棠被他掌心地溫度烘得暖融融的,遂更往他掌心蹭了蹭臉兒,跟貓兒在蹭著毛線團兒一樣:「我是怕壞了你的名聲嘛,師父告訴我的,說我現在身份不一樣,要想更多,要考慮更多,要拿捏得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都應該明白。唉,其實哪裡有不一樣啊!」

  「你別放在心上就行了,這些都沒什麼,你自己過舒坦了就成。身份二字束縛了我經年,難道現在又用來束縛你不成。」杜敬璋說完又拉著她往林深處慢慢穿行,林間的鳥聲風聲迎面而來,帶著幾分草木的香氣自兩人週身飄蕩徘徊。

  此情此景自是美好以極,兩人的心間多是甜蜜而溫柔的東西,雖有淡淡離愁,卻連這離愁都是甜蜜美好的。

  就在將要到子時的時候,兩人眼看著就要分別,杜敬璋必需趁夜趕回軍營去。

  這時杜敬璋忽然緊緊地抱住了她,姚海棠渾身一顫,忽覺得從頭到頂都是滾燙的,這個懷抱實在太過炙熱:「敬璋……」

  嬌滴滴的兩個字半含半吐地喊出來時,如水一般漫過杜敬璋的耳朵,杜敬璋輕輕地在她頭頂點了點頭:「嗯,海棠。」

  這一夜,杜敬璋做過最出格的事,就是現在,緊緊地抱著她,在她的額頭烙下溫熱濕潤的唇,那親吻如蝴蝶一般熨帖著她的肌膚。只是一個晚安式的吻,她卻不由得瑟瑟抖了抖,他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近這麼親密過。

  這大概就算是杜敬璋的出格了,他可以抱一抱,但從來不會有更多,今夜居然有了親吻,這已經算是個很大的突破了,至少姚海棠是這麼認為的。

  不純潔了整個晚上的人這時腦子裡儘是些諸如「撲倒」「強推」之類不怎麼純潔的詞彙兒,但是她知道,杜敬璋其人,發乎情止乎禮,在沒有三媒六證之前,他不會越線——剛才已經算逾越了一小點兒

  一觸既止,杜敬璋沒有再深入下去,只聲音微沙啞地說:「海棠,好好在這裡待著,既然不適合入京就不要去,京中的事交給安豐和青苗處理,有什麼事他們倆都能處理好,明白嗎?」

  「我知道,師父也不會讓我去的,你要小心,要平平安安完完整整的回來,我……我等你。」姚海棠其實有千言萬語要說,可到了嘴邊只有這麼一句話。

  杜敬璋何嘗不是這樣,卻是千言萬語都湧到了嘴邊上時,只化作了很樸實的言語:「海棠,保重。」

  「你才要好好保重呢。」姚海棠忽覺心尖微微一顫,有些酸脹感如同潮水一樣漸漸瀰漫開來,讓她差點兒就想抱著杜敬璋痛哭流涕了。

  就在她眼圈兒微紅的時候,杜敬璋的手指抹過她的眉眼,幽幽地歎了一聲說道:「海棠,不要掉淚,永遠不要,我似乎答應過你,永遠不讓你哭。」

  她壓根不記得有這回事,而且她雖然眼圈兒紅了,但肯定不會哭出來的,只是離愁別緒,總得容她表達一下。這可是她前世今生頭一回送人上戰場,而且是有生死的戰場,眼圈兒紅還算好的……

  她在心裡各種碎碎念著,這樣才比較能排解情緒,這樣才能不哭出聲來讓杜敬璋別去了,事成定局,她說不去只是徒惹傷感:「這世上能把我惹哭的只有你,只要你不惹我,我怎麼會哭。」

  「嗯,我不惹海棠。」杜敬璋瞇著笑眼看著她,面上自然也是不捨。

  可再不捨也是要離分的,此一去不知哪一年才能相見,東朝的規矩太多,當兵時除卻回京述職是不能探望也不能探親的。只有打贏了,把敵人打跑了,才能載譽而歸。

  雖然姚海棠覺得不人性,但是東朝的規矩就是這樣,而且士兵們都已經習慣了。十幾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對戰場的嚮往似乎多過對家庭的嚮往,他們從十歲左右開始就在軍營歷練,說句比較殘酷的話——戰爭就是他們的職業。

  這一夜送杜敬璋的時候,姚海棠是笑著的,雖然不捨,但到底沒流露出過多的傷感來。但是杜敬璋一走遠,她就忍不住了,在最濃情蜜意的時候,杜敬璋就這麼打馬走了,而且這一去還得好幾年,姚海棠沒能忍住落了幾滴淚。

  好在她不是那感情過於豐富,淚腺過於發達的,只掉了幾滴拿袖子一抹就回屋睡覺去了。只是今晚和風朗月,天氣涼爽,她卻徹夜不能安眠。

  杜敬璋走後的幾個月,她一直睡得不踏實,直到太平院傳來了戰報,一切安好,又送來了杜敬璋的信,她才著了覺:「這操心勁的,我都沒想過自己還能為一件事這麼掛心放不下的。」

  「現在可以安心修煉了,別老擔心,你說幾十萬大軍連個皇子都保護不了,他們還不得羞愧死啊。四公子也就是去坐鎮中軍的,你覺得敵人能衝開層層包圍,然而躲過太平院的黑衣人去刺傷四公子嗎?不可能嘛,那就別擔心了。你看看你自己,這兩個多月就沒好好修煉,師父可對你有意見了。」蕭素把姚海棠手裡的信兒抽走了,這信都看三遍了,真不知道看了有什麼意思,看三十遍也看不出個大活人來啊!

  被蕭素趕著去修煉,姚海棠說到修煉也是一把辛酸淚:「為什麼這多半年都沒有一點突破,好像還停留在原地,一點兒什麼進益都沒有。」

  「停滯期誰都會出現,你出現得算比較早的了,一般在啟靈師中期比較難突破,不過出現得早有出現得早的好處,至少將來你至後期沒有阻滯。不過我看你的能耐全在……上面,所以呢啟靈師的天賦就相對弱一點。」蕭素說完就不答她話了,盯著她催她趕緊盤坐,這時都可以運行八十一周天了,居然還踏不進中期的門檻,蕭素都覺得臉紅,這雖然是蔣先生的徒弟,可大部分時候教得是她。

  這上蕭素不由得懷疑,難道自己沒有做師父的天分?

  「對了,昨天有人從京城回來,說是去了你的那個南山天然居,回來狠狠誇讚了一番,說那兒真是世外仙境,修身養性的天然之所。美食美客美器美景,再沒有比天然居更好的地方了。我說海棠,真有這麼好嗎,看來改天我得去看看了。」蕭素可從來不關心自個兒師妹做了些什麼,只是聽人誇出花兒來了,才生了好奇心。

  「自己去,我要修煉我沒空。」姚海棠說完眼睛睜開來,一拍掌說:「是啊,南山天然居離京城可遠著,要是有事必需去京城那邊,可以直接去天然居,這樣不就沒事了。」

  「那我們什麼時候一塊兒去……」

  話還沒說完,蔣先生就站了出來,看著倆徒弟說:「從明天開始,閉關。」

  姚海棠和蕭素齊齊哀號道:「師父……」

  蔣先生一副沒商量的態度又飄回院兒裡去了,理也不理姚海棠和蕭素的哀號。

  閉關啊,可長可短的,萬一蔣先生發起瘋了閉長關,她們倆青春美少女一出來就得變「女青年」,這可不好玩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1 09:33 PM

  171.女青年

  事實證明青春美少女很有可能下回再出現在眾人視線裡就成了「女青年」,蔣先生發了書去主堂那別說要閉長關,短則一年,長則三年都有可能。閉關不是說不吃不喝不洗澡,飯照吃、覺照睡、澡照洗,就是被關在閉關的山洞裡而已。甚至就連姚海棠要寫書信,那還能照寫照發照收,一點阻礙沒有,不過是大半時間都要用來修煉罷了。

  山洞裡采光還不錯,空氣也好,還有山有水有風景,每人一間茅屋待著,飯菜有人送來,洗澡有溫泉,反正就是不讓出去。按蔣先生的話說,除了不能到處跑,一切照舊。

  可蕭素的說法是:「師父喜歡暗乎首相對封閉的環境,所以最喜歡閉關了,最長的一次閉了五年關,而且每一次閉關出來都會讓人驚訝,因為每一次出來都上一個台階。不過師父已經啟靈師後期了,也不能成仙成神,他想幹什麼。」

  「我覺得師父是為了讓我不去京城,這才閉長關的。」姚海棠是這麼認為的。

  不管怎麼樣吧,這關是閉定了,外邊兒還有人守著不讓她們倆出去,蔣先生是肯定不會出去的,她們倆這師父一盤坐能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姚海棠覺得自己有理由懷疑,如果那些仙俠類小說裡說的「辟榖」是真的存在,那蔣先生可以閉關到地老天荒去。

  山洞無日月,除了隔段時間能收到杜敬璋的信,再回一封之外,姚海棠到最後壓根不會算日子了,山洞裡四季恆溫,壓根就沒有季節觀念,花四時開,葉四時綠。時間也就慢慢地消逝著,杜敬璋的信裡,戰事一直很平穩,他不激進,而敵方人相對少得多,在武力值不均等的情況下,杜敬璋在按盡量少死人的方案推進戰局。

  當然,杜敬璋所謂的盡量少死人,也不過是少死東朝的士兵,對於西邊的夷人,杜敬璋從來沒有手軟過。他記得姚海棠說過的話——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而杜敬璋能接到的信,上邊兒除了絮叨就是絮叨,姚海棠是個閒不住關不住的人,所以經常溜號,只是精神上的……

  杜敬璋看了來信總是一笑,心裡卻也明白蔣先生的苦心,大概這長關得閉到他回去為止。再看到姚海棠信裡吐露的那鬱悶勁兒,杜敬璋又總是心生不忍,這姑娘似乎從來就沒有停下過腳步,這一下被關了,心裡可得煩躁得不行吧。

  不過這關,也真沒閉到杜敬璋回來,不是姚海棠或蕭素待不住了,對姚海棠來說,習慣了也就自在了,只除了不能自己做飯做菜,和在留雲樓也沒太大區別,反正在山上她很少出留雲樓的範圍。

  至於蕭素,她可是個極勤奮的人,比姚海棠勤奮多了,不過天賦這東西也很有作用,蕭素天賦好又肯努力,比起姚海棠來當然是一日千里,不可同日而語。

  最後是蔣先生非出關不可,也因此姚海棠瞭解到了蔣先生的風流史……呃,應該說羅曼史,實在是既浪又漫啊!

  「你們倆在山裡待著,我自行下山去,素素,你看著她不要讓她離山。我答應了四公子看緊她,可眼下我得出去,你是師姐,好好管著她。」蔣先生以從來沒有過的說話速度和字數把事情交待好了,隨手收拾了幾樣東西人就風一樣地飄遠了。

  看得姚海棠是瞠目結舌,指著蔣先生的背影說:「素素,師父這是去做什麼,而且今天居然還話這麼多,好稀奇啊!」

  蕭素白了她一眼:「稀奇什麼,沒聽人說是張朝雲,那是師父的心上人,心上人出事了,師父能不急嘛。」

  「張朝雲,這名字好熟悉啊,我好像在哪裡聽過似的。」姚海棠思來想去也記不起來,按說她記性不錯啊,怎麼連人都記不起了。

  「南塘居士。」蕭素吐出四個字來。

  這下姚海棠知道是誰了,這南塘居士嘛,嘖嘖嘖……可是皇帝都仰慕著的女人啊,關鍵是這女人居然還是個丈夫死了的。就是傳說中的洞房死——還沒洞房就死了,南塘居士張朝雲就這樣成了寡婦,這樣的人據說是命盤不好,剋夫克子克親,沒人敢娶。

  可就是這樣一個沒人敢娶的女人,擄獲了皇帝的心、蔣先生的心……還有言相爺。

  天神啊,三個男人爭一個女人,蔣先生看起來算是最沒戲的一個,不過她知道蔣先生也是一實力派,這戲……可看啊

  「一個人生無比彪悍的女人啊!」姚海棠感慨了,窮她這小兩輩子也不能成為這樣的女人,她羨慕這樣風華傾世的女人。當然,不代表她希望成為這樣的女人,好是好,傾世是傾世,就是不免心裡苦了些。

  「你不想關心關心咱們在山洞裡待了多久嗎?」蕭素忽然涼氣嗖嗖地說了這麼句話。

  姚海棠是典型的不知日月混日子,除了收信寫信,她壓根就當是換個地方宅著而已,她對於做奼女也是很有心得的:「不知道,一年左右吧。」

  蕭素一臉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模樣,像看白癡一樣看著姚海棠說道:「快三年了。」

  「三……三年,不可能吧?」姚海棠傻眼了,其實是她自己沒注意到,自己打座的時間越來越長了,所以時間就不自覺地溜走了。

  點了點頭,蕭素說:「我也覺得不可能,但是今天發下來的東西上貼的年號是靖和三十三年三月初七。」

  ……

  伸長脖子看了眼蕭素手裡的貼條兒,四方堂的東西,要是送來的,一定貼了明細條子,上邊兒會落年款和發東西的管事姓名。一看,上邊兒寫的果然是靖和三十三年,姚海棠一看就雙手捂著臉說:「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貌美如花的美少女真的變成女青年了。」

  事實是,她十九了,當然在現代這正是最青春年少的好時光,可在東朝,正常點兒孩子都得幾歲了。女人最大的敵人永遠是時間,這一閉關一出關就平白無故長了三歲,姚海棠恨不能驚聲尖叫才好。

  「我去看看爹娘,你在留雲樓裡自己待會兒,我過會兒就回來。」蕭素說著就往外走,留下姚海棠在原地依舊感慨著歲月不饒人。

  感慨完了日子還得照過,好在是十九不是九十,要不然作孽了。歸置好了東西洗手做飯,等蕭素回來一起吃過了飯,然後洗澡睡覺,這一覺得居然還睡得分外美。

  第二天起來,蕭素跟姚海棠說:「我得陪爹娘出去一趟,我跟他們說了你不能下山,所以你別想著往外跑,知道嗎?」

  一聽這個姚海棠不樂意了,嘟嚷道:「你都能出去,為什麼還要把我關山裡,而且我也不會去京城的,我最惜命怕死了。我要下山,關了三年了啊素素,多可憐啊,我不去京城就去南山那邊看看行不行?」

  「行,等我回來再說。」蕭素一伸手就打段了姚海棠,蔣先生交待下來的事,蕭素向來執行得很徹底。

  ……沒天理,沒人情,沒道理

  本來姚海棠還想等蕭素走了自己下山,可是不但山裡的侍衛攔著她,連帶著三年沒見的陳榮都蹦出來攔著她不讓她下山:「姑娘,眼看著公子就要班師了,至多半年的事,您就再忍幾個月,不就沒事了。」

  「有事,有事得很,你是不知道我都快悶死了。就算不去京城,你也讓我下山去集鎮上晃晃行不行。把我悶死了,不照樣跟杜敬璋沒法兒交待呀!」姚海棠現在學會拿杜敬璋來說事了。

  長歎一聲,陳榮說:「那姑娘就到集鎮上看看吧,省得真把你悶壞了沒法跟四公子交待。」

  歡喜地收拾收拾,和陳榮一塊下山,雖然不想帶太平院的人,可是姚海棠知道不帶他們,他們就會攔著自己不讓出去。

  在下山的路上,陳榮忽然湊近了姚海棠說:「姚姑娘,其實杜和就是四公子是不是?」

  「咦,你怎麼忽然靈光了,想了三年終於想明白了。」姚海棠也不遮掩,反正杜敬璋說過,太平院的人是可以放心的,而且陳榮是他的老下屬。

  「我不太敢確定,也是偶爾聽院長說過幾句,然後才聯想起來的,原來真的是公子。」陳榮忽然像是被揭開了一個大秘密一樣,雖然這個秘密不怎麼驚悚,可是一想起當年自己也曾在杜和面前稱兄道弟過,陳榮就覺得肉疼。

  「可是他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你也別擔心,你跟他稱兄道弟,勾肩搭背,還私底下罵過他的事他通通不記得了。」姚海棠笑瞇瞇地說道。

  ……

  陳榮沒來由的一抖,現在不是肉疼了,是後脖頸一陣陣泛寒氣兒:「不會想……想起來吧。」

  見陳榮寒成這樣,姚海棠就笑意更濃了,也更想念杜敬璋了。被關著的時候天天修煉,不太覺得。一出來了,天地寬了眼前開闊了,可心裡卻是空落落的。

  杜四瘋子啊,據說現在在北邊,不知道好不好……



  172.論出身

  集市上這時正是熱鬧的時候,好不容易開春暖了,集市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來往的商販也繁忙得很。雖然是個很小的集鎮,但是對於被關了三年的姚海棠來說,那也是熱鬧非凡,人間天堂了。

  她一走進人群,陳榮和太平院的人就四散開了,他們不慣常跟在身邊,據陳榮說貼得越近越容易看不到一些東西,所以堅持要散開。姚海棠本來還想拉著陳榮一塊兒逛逛呢,雖然說這條街逛一個來回都用不了一個小時。

  隨意地看了看,她也並不是想買什麼東西,就是想來湊個熱鬧。這時街邊有賣野菜攤餅的,聞著香極了,姚海棠剛想掏銀子來買幾個就發現自個兒沒帶……

  「老闆,先包著,我讓人送錢來。」

  賣攤餅的老闆上上下下打量了姚海棠一眼,那表情就像是在說:「看你也不像是連攤餅錢都沒有的,怎麼還想賴賬啊。」

  好在沒隔多會兒陳榮就送了一袋散碎的銀錢和銅板來,還叮囑姚海棠說:「姑娘,以後出門記得帶,要是下回我也沒帶,看你上哪兒湊去。」

  買了攤餅往前走,一邊吃著一邊倍歡喜地逛著,忽然就有人攔在了她面前,倒不是什麼土匪惡霸,也不是來調戲良家婦女的——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婦人。那婦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然後問道:「敢問可是姚姑娘?」

  「啊,我是姚海棠。」她這才剛出來呢,居然就有人來找她,這也太巧了

  「四方堂裡也作興扯謊了,明明姚姑娘在外邊兒,還說姑娘閉關去了,緊著趕我們回京城呢。」這語氣像是在告狀。

  聽著有點兒不對勁,姚海棠就說:「是啊,我今兒才出關的,你早一會兒來我都還在山洞裡呢,只是不知道你是哪位?」

  那中年婦人微微施一了禮,引著姚海棠到了一處僻靜的茶館裡坐下來,這才說道:「回姚姑娘,我是宮裡來的,是內宮教養處的鄭嬤嬤。因四公子將近回京,按皇上的意思,您和四公子的婚禮儀程也該開始了。這頭一道就是說禮,因姑娘自草莽中來,這禮數是該好好學學的。」

  這句話姚海棠不怎麼愛聽,什麼叫做她應該好好學學禮數,要真讓她拿捏起來,她的禮儀規矩全是杜敬璋教的,那可是正統得不能再正統的皇家禮儀。

  「嬤嬤,我雖父母早亡,卻是司珍坊的出身,司珍坊裡的禮儀自也不會差到哪兒去,這句自草莽中來卻是多有不妥當了。」要是這婦人換個說詞,姚海棠也就由得她去了,她反正無所謂。

  可是有人上趕著來打她的臉,那她可不看,憑什麼輕看她,她的身份可一點兒也不低,真要擺出來,一件件一樁樁,配杜敬璋絕對得說綽綽有餘。憑什麼拿身份來說事兒,就算要說吧,那也輪不著一個婆子來說。

  從皇帝到杜敬璋,到言相爺和宗府都沒拿身份來說事,一個婆子居然說身份,姚海棠的小宇宙就這麼爆發了。

  那婆子自小教導的全是世家大族裡的名門淑女,又或是公主、郡主一流的皇室女,所以姚海棠的身份在她眼裡只能算得上草莽:「失言了,還請姑娘見諒。」

  婆子雖然說了見諒的話,可神色間卻自有一絲不屑之色。

  「說到規矩禮儀,當年公子教我的第一句便是主從有別,主坐從立,主立從躬。」姚海棠最恨這些斗來爭去的東西,所以她打算直接一掌拍死,不讓這些苗頭再冒出來煩她,人生大好,糾纏在這些上邊兒有個屁意思。

  那婆子一聽連忙站了起來,訕訕地笑了笑,臉色卻不甚好:「姑娘既然是四公子教的規矩,那就當知道坐當如何、行當如何、立當如何,眼下姑娘這坐卻是不端不正不莊不肅。」

  懶得再接下去說規矩,姚海棠直接說道:「嬤嬤,我便直接跟你說了,禮儀規矩真要拿起來,我也不弱於人。只是啟靈師一道,講究性天自然,趁意而為,若一味拘束,便失了靈性。四儀八方台如今還無法修復,禮儀規矩之物怎如天下安危重要,我如果束於禮儀規矩,就算有能力修復,只怕到時候也沒這靈悟了。」

  她就是胡謅而已,什麼靈悟,什麼性天自然,她就純粹是厭煩了眼前這出。

  不待婆子說話,姚海棠又說道:「我之儀表與天下之安危,嬤嬤以為孰輕孰重?」

  她這一番話說下來,那婆子還能說什麼,當然是嚅嚅地答:「自是天下安危更重,但姑娘的禮儀規矩該拿時也不能少,要學還是得學著,到需要拿禮儀規矩的場合才能不悚是不是。」

  得,合著這就是個油鹽不進的,姚海棠懶得理,直接沖外邊兒招了招手:「陳榮。」

  「屬下在。」

  「交給你了,告訴她我沒工夫,如果因此壞了我和四公子的事兒,或者壞了四儀八方台的修復,我幹四公子也不幹。」姚海棠今天好不容易出來了,結果碰上這麼位,那還能有好臉色。

  她憋了三年了,三年了啊,蝸牛都能憋成急驚風了。

  其實有了她這句,哪裡還用陳榮說什麼,陳榮不過是說了點兒圓場的話,施壓的事姚海棠已經幹足了。這婆子大概在公主郡主們那兒都沒受過這閒氣,頗有些憤憤然。

  等姚海棠回頭一看這位憤憤然上了,她就說:「嬤嬤也莫氣,我向來不會說話,有句話說得好,生氣是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嬤嬤何必拿我的錯來懲罰自個兒,為我可不值當。」

  她說這話時帶著幾分無賴之氣,雙手一攤眉眼直溜,幾個隨行的宮女都笑了,連帶著那婆子臉上都隱隱有了笑意。姚海棠這也是想起了另外一句話,這世上最殺人不見血的就是流言,尤其是出自宮中諸婦人嘴中的流言。

  她不能讓流言傷了自己,更不能牽連到杜敬璋,三年前蕭素就說過,她現在代表的不僅僅是她自己,還有杜敬璋,甚至還有朝廷的臉面。

  這時陳榮招手喚來人把婆子和宮女們安頓好,然後才沖姚海棠豎起了大拇指:「姑娘原來也有招兒,先抑後揚,局擺得乾脆。」

  沒誇擺得好,只誇乾脆,只能說明她的手段還很粗糙,不過陳榮會再替她好好圓圓的。

  「累死人了,最不喜歡和人耍這樣的心機了,刀來劍來都沒這麼操心的。」姚海棠趴在桌上說道。

  「有公子在身邊,沒人會在姑娘眼前擺這樣的臉面。」

  喲,原來是專門擺給她看的,姚海棠這下就更厭煩了:「以後沒有這樣的事了吧,我是說什麼大婚的儀程,不會再有類似的程序了吧。」

  陳榮琢磨了會兒搖頭說道:「沒有了,接下來的事兒姑娘就聽著看著等著就行了。」

  一個婚禮光程序就得一年半載,姚海棠算是見識到古代的婚俗了,以前在現代沒少心生嚮往,現在只剩下各種想死了關鍵是杜敬璋都不在京裡,他們甚至都沒商量過成婚的事,居然一個外人就蹦了出來,讓姚海棠頓時間覺得像是吃了一顆過期的糖果,有點兒噁心。

  這一趟逛集市,當然是逛得半點兒趣味也沒有地早早回了留雲樓,陳榮一送到了就轉身走了,他還得去處理一下那鄭婆子的事情。

  幾天後蕭素回來,立馬就知道了她出去過的事:「不是說讓你別出去嘛?」

  「有太平院的人跟著,沒事兒的。」姚海棠心說早知道還不如不出去呢,不過她可不跟蕭素這麼說,蕭素非得罵她活該不可。

  「都出去了怎麼還滿臉的不高興。」蕭素有些奇怪,姚海棠這會兒不應該是興奮地抱著一堆東西和她一塊兒清點戰利品嗎,怎麼像是一點兒喜氣勁兒都沒有的,反而比剛出關還低落。

  「前幾天在山下碰到了來說禮的教養處嬤嬤,素素,這就說到婚事了,可我忽然有點兒不確定了。」三年沒見,依舊濃情蜜意,字裡行間多是佈滿了想念。但是一提到成婚,姚海棠卻忽然覺得少了點什麼,就像是炒菜不放鹽,做檸檬紅茶沒放檸檬一樣,少了很重要的一味兒。

  但是蕭素覺得她是在抽風,瞪了她一眼說:「你不確定個什麼,三年來寫的信哪一封不是能把人甜得發暈,你不要要求過多,四公子對你叫沒挑了。」

  她也知道杜敬璋對她好,而且不會再有更好的了:「知道了。」

  有些事,還是得自己想明白,跟別人說是很難得到答案的,姚海棠決定保留問題留著自己慢慢思索。

  「對了,你不是說要去廬山那邊的天然居一趟嗎,你準備準備,過幾天我陪你一塊兒去,正好我順便去京城辦點兒事。」蕭素說道。

  一聽能去天然居,姚海棠才高興起來,終於有個好消息了。

  廬山天然居她也就見過雛形,真正落成是什麼樣她自己且還沒仔細看過呢,不知道那百畝菜園子長成什麼樣了,小型淡水湖裡的魚好不好,那瀑布鑿了沒有,書院開了沒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1 09:36 PM

  173.人間四月

  四月的京城草木始繁盛,京中的人們這時多是三三兩兩相約走在近郊,近郊風景如畫,四處春和景融。年輕男女們或遠或近地結伴而行,既是賞春,也是賞融入了綿綿春意中的才子佳人。

  賞過了景,甚少有人回城裡去用飯,大都是在城外上了馬車,坐那「廬山專列」去那個掛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廬山」詩句的天然居用飯。

  這些人自然不是家裡沒有馬車,而是習慣地坐上了廬山專列,或許是已經習慣了廬山專列上那擅長於侃大山的農夫,或許是被廬山專列上特貢的苿莉花茶吸引了。

  有人鑽進了一輛馬車,抬眼一看車上已經坐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相熟的:「喲,言公子。」

  「曲候爺。」言行雲正端著茶盞,淺淺地抿了一口苿莉花茶,要是有姑娘家在場,這情景大概比喝那盞苿莉花茶還要香還要淳美。可惜掛藍色簾子的只載男客,要不然真要引起一陣兒大動靜了。

  曲候爺上了馬車,這時才看清楚坐在言行雲旁邊的是誰,這沒看清楚還好,一看清楚曲候爺就在心裡喊了聲「晦氣」:「喬院長。」

  這兩年喬致安已經溫和得多了,手段也越來越柔,可辦起事來那雷厲風行的勁頭一點也不少,而且下手是更加的利索乾淨徹底了。

  「曲候爺。」喬致安點頭致意,算是回了禮。

  跟言行雲一塊兒坐,那得叫如沐春風,跟喬致安一塊坐,就只能叫如臥冰雪了。一時是春風一時是冰雪,曲候爺滿腦袋冷汗,平時巴不得這馬車慢一點再慢一點,好享香茶、賞美景、侃大山。

  可今天,曲候爺抹著汗,希望這趟車眨眼就到。

  好在言行雲不會一直讓氣氛這麼尷尬,他淺笑著說道:「聞說曲候爺四月娶兒媳婦,到時候少不得要去討杯喜酒喝,行雲在這先恭喜令公子喜迎淑女、早生貴子。」

  這話說得正好讓曲候爺壓力一減,面上遂有了喜色:「那就謝過言公子了,且不說小女,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討一杯言公子的喜酒喝。」

  對此言行雲絲毫不覺得不好回答,只答了一句:「公子未及大婚,行雲怎麼敢專美於前。」

  他和杜敬璋一塊兒長大,還比杜敬璋小半歲,所以這話完全可以說得理所當然。有杜敬璋做擋箭牌,只要一抬出名兒來,就沒人會再問下去。但是言行雲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杜敬璋已經有姚海棠了,他可是連個姚梨花、姚杏花都沒有。

  「四公子約是班師就得大婚了吧,言公子也該上上緊了,京裡名門淑女、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應有盡有,只是不知道哪家姑娘有幸能嫁言公子為妻啊?」曲候爺是誠心覺得言行雲是個好女婿人選的,雖然他的女兒耐不住先嫁了,但是曲候爺和天下多半父親一個想法,言行雲這樣從裡到外都乾淨,而且身世出眾品貌端正的人,值得托付啊不動聲色地看了喬致安一眼,言行雲終於覺得自己還不如不接話,化解個什麼尷尬啊,早知道不如就跟著喬大石頭一塊兒沉默,讓曲候爺抹汗抹到脫水。

  收到言行雲的眼神,喬致安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說道:「似乎是徐翰林家的小姑娘吧。」

  於是曲候爺又意識到了喬致安的存在,應了一聲後就沒再吱聲了。由此可見,喬致安是天下第一的話題殺手,他認第二沒人能認第一,在這方面杜敬璋也不如他。

  一路慢行也總算是在午飯前到了天然居,下了馬車就能看到簡單的原木門上掛著天然居三個大字,兩邊的柱上雕刻著那句詩,再往裡走還能看到「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的句子。

  言行雲和喬致安頭前走,邀了曲候爺一起,曲候爺連連推辭,說是已經有人相約了,不打擾。待到言行雲和喬致安走遠了,曲候爺才抹了把汗,扶著刻了字兒的柱子喘長氣兒:「我的娘啊,剛才竟然跟喬致安一塊兒坐了一路。」

  「曲候爺,這是怎麼了?」來的是京中一小撥官員,都是文官,這時候武官忙得連軸轉,杜敬璋在北邊打仗,武官們不敢跑這來樂呵。到時候被哪個文官參一本,跳什麼河裡都洗不清。

  曲候爺搖頭歎氣,只說了一句話就讓幾個文官心情同情:「我剛才和喬院長坐了一輛馬車。」

  這都是幾個較年輕的文官,說話間就邀請曲候爺一塊兒用飯,這下曲候爺答應了。正要走時,忽然遠處駛來一輛掛著如草迷煙氣、月照竹篁一般顏色的簾子,是淺淺的一抹梅子青,卻是層層疊疊而出,遠遠行來便如水面泛起了清波一般。

  「喲,還有人自己駕馬車來呢,我記得幾位公子過來也是坐天然居的車馬吧。」有個年輕的文官看著良久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因為是這也算是杜敬璋的產業,所以不論文官還是各路王候,都相對來說更守規矩,這樣一來反倒顯得天然居與眾不同,似乎是帶了幾分超凡意味,於是大部分人都願意守規矩了。

  不多會兒,那掛著梅子青車簾的馬車駛近了,駕車的車伕一聲喊,馬車就齊齊整整的停下了,這架勢倒是挺能嚇唬人的。眾文官並著曲候爺紛紛往後退了一步,大傢伙兒都在想,馬車上能下來個什麼樣的人。

  會是儒雅漂亮的公子,還是傾國傾城的佳人,主要是這馬車太過能引人遐想,它太美了,美得像是帶著綿綿春雨,從春天的深處駛來的。文官嘛,骨子裡都帶著幾分詩意,通常願意把所有的場景都詩化。

  「姑娘,到了。」駕車人微微躬身在馬車邊這麼說了一句。

  遂有一隻手探了出來,層層簾幕如水一般披瀉在那只素淨的手腕上,像是探過了月光串成的簾子一般,讓人有種頓時間芳香滿目的感覺。隨著掀開的簾子,從裡邊鑽出來一個眉目如畫,白衣勝雪的姑娘,眼微微一抬,便如眼前開了千萬朵花兒一般,令人有種近乎窒息的驚艷感。

  「這麼快就到了,我還以為還有一段路呢,小師妹啊,趕緊下來吧。」

  眾人再一眨眼,馬車又就多了一個眼如月牙兒一般滿臉是笑的姑娘,在驚艷過後自顯得尋常,但跳下來時一身天青色衣裳,雖也不顯華貴,卻恰有春意盎然之氣:「唉呀,果然是我想像裡的樣子,素素你看。」

  卻原來正是蕭素和姚海棠,先下車的自然是蕭素,她順著姚海棠的手看去,看到的就是那刻了詩詞的柱子:「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廬山。不是說是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嗎?」

  清脆的聲音落下後,文官們自動讓了讓,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柱子,那上邊就寫了這句。

  「這些有什麼好看的,我讓你看那邊的菜園子,豆莢可以吃了,眉菜也可以吃了,還有水蘿蔔、小葉菜和蘆芽子。」姚海棠還是對菜園子比較滿意,房子啊、風景啊、詩文啊都不是她最鍾愛的,那滿滿一園子新鮮水靈的蔬菜才是她非來不可的原因。

  蕭素極目尋找,文官們又讓了讓,漂亮的人總是比較佔便宜的。看到菜園子以後,蕭素嘖嘖了幾聲,說:「倒是真比留雲樓的看起來好,這裡打理得更好,論種菜你可不如農家。」

  沒好氣地看了蕭素一眼,姚海棠說:「你洗碗還洗得不如天然居的夥計呢。」

  文官們相視一眼,曲候爺也和他們一樣直眼了,敢情這倆個一個是做菜的一個是洗碗的,什麼時候小戶人家的姑娘生得這麼好了。一個漂亮惹眼,一個有靈氣顯親和,都算是得天獨厚的。

  「姑娘還是早些進去吧,外邊兒風大,一路奔波莫著了風寒。」車伕一出來,就不像小戶人家了。

  這時天然居裡的掌櫃走了出來為文官們和曲候爺解惑,先是給幾位都行了禮,然後才迎著姚海棠上前去:「賀文見過東家。」

  叫賀文的到四方堂見過她幾回,姚海棠見了就瞇了瞇眼笑道:「有勞賀掌櫃出來相迎,這是我師姐蕭素。」

  「賀文見過蕭姑娘。」賀文說話間就要引著兩人進去。

  但是姚海棠還沒介紹完呢,她趁著指了指不遠處正假裝車伕的某人說:「那是太平院陳榮,一路護送我和師姐來這兒,待會兒多給他備幾樣他愛吃的。」

  一聽是太平院,文官們和曲候爺下意識地往後一退,連賀文也是苦笑著上前致意:「賀文見過陳大人,先前喬院長已進去了,陳大人倒與喬院長不過前後腳。」

  「噢,院長也來了,那你們安置馬車,我去見見院長。人我給你送到這兒了,你們能周顧好吧?」陳榮似乎頗有些不放心。

  賀文一點頭說:「自然無礙,陳大人只管去。」

  說罷,陳榮就進去了,視文官們和曲候爺如無物,姚海棠和蕭素進門上台階時則看了兩眼,姚海棠還記得曲候爺,這位從前就是天然居的長客。

  而曲候爺這時在心裡嘀咕:「按說我是長輩,用不用上去給她請安?」



  174.不太對

  迎門一站,姚海棠一打眼就往曲候爺那邊兒去,笑著躬身施禮問候,從禮儀規矩上絕對是恰當的,而且態度拿捏得極好,姚海棠確實像她所說的那樣,不是不懂這些,是平日裡沒覺得自己需要端著。

  朝著曲候爺盈盈一施禮,姚海棠抿嘴淺淺淡淡而笑,眉眼間便愈發顯得靈氣了起來,一側的文官們遂多看了幾眼,然後曲候爺先回過神來咳嗽了一聲:「姚東家有幾年不見了,這回回來了,可得開新菜譜啊!」

  做這天然居的老食客,曲候爺琢磨來去覺得這個切入點比較好,既不顯得過分親暱,又不會顯得生疏。現在還沒正式到三媒六證的程序上,所以還不能稱皇妃。曲候爺思來想去,繼續叫著姚東家,這稱呼總也能拿得出手。

  「自然的,新菜譜帶著呢,過兩天等廚子會做了,就請諸位來嘗。」這兩年姚海棠的聲音也有些變了,原先是嬌滴滴的小姑娘聲音,如今十九了當然就沒有那天然嬌憨的噪音了,這時候開口卻是如緩緩流淌地溪水翻著小浪花一般清涼,張口說來卻還是有些嬌軟醇和。

  聽著這噪音,文官們又不由得抬眼去看,看了幾眼後又垂下頭來,再聽得姚海棠說請他們來嘗,一個個心裡有些瑟瑟然。讓未來的四皇妃請他們嘗味兒,怎麼想著都有些惶恐,他們還只是些新晉的小文官兒,不過五品罷了。

  「……」文官們想說點什麼,可是一個個不知道怎麼稱呼,按說程序正在辦,可沒辦下來前還不能稱皇妃。姚東家?姚姑娘?姚大師?

  有機靈點的想來想去,終於找到個合適的稱謂了:「姚院長。」

  這一聲喊在場的全懵了,這天下除了一個喬院長,什麼時候又蹦出個院長來了。那機靈點的文官被眾人「咦」的一聲後,齊齊用涼涼地眼神兒看著,那文官趕緊說道:「御賜天工學院,您不正是天工學院的院長麼。」

  啊……然後姚海棠就想起來了,自己還頂著個學院呢,也不知道發展成什麼樣兒了,看來這個也得去看。選址似乎也在京郊,反正不是京城就得。

  「你不說我倒是忘了,院長不是安置了小言麼,怎麼還叫我院長。」姚海棠不免要想起喬致安來,所以她不太願意被稱為院長,一叫她就容易想起太平院來。當然,現在太平院在她眼裡是很可愛的,可那也不能叫她院長啊。

  「小言……」一下子沒人能反應過來,只有杜敬璋和姚海棠才這麼叫言行雲。

  姚海棠見狀說道:「就是言公子啊!」

  然後她就聽到了官方回答:「言公子是院正,您是院長。」

  換湯不換藥,這倆名稱有什麼不一樣的,姚海棠心說言行雲這人可真彆扭,非在名頭上玩花樣:「噢,那也別稱院長,和候爺一樣稱一聲姚東家就是了,叫院長容易想起喬院長來。」

  眾人一寒,趕緊改了,然後姚海棠就邀請他們一塊兒進去用飯,眾人諾諾地應了。

  等與文官們分開了,賀文才跟姚海棠說起廬山這邊的事來:「東家您看,這邊園子裡的菜再長長就能吃了,那邊的剛吃完,等翻了地就種上蕃瓜、辣椒、白蘭豆、夏葵子。」

  一看著整整齊齊的青菜畦,姚海棠就覺得自己分外富有,這麼多蔬菜,想怎麼吃怎麼吃,不用錢還新鮮仔細看過了菜地後,姚海棠忽然問道:「瀑布有沒有鑿,書院有沒有開?」

  她覺得自己有義務讓廬山名副其實,至於廬山別墅,她也蓋了,這一棟棟石木結構的農家小院,沒一個是重樣的,而且棟棟都蓋得極漂亮。乾淨整齊的大窗戶,每棟都種了會爬牆的植被,只是還沒長開,等將來長開了就好看了。

  不過也就她有這義務,別人沒有,而且大家都對她執著的要弄個瀑布,還在瀑布不遠處蓋個書院表示非常不理解,更不理解的是把御賜天工學院放在那兒還不行,非要叫白鹿洞「都辦好了,東家是否要去看看。」賀文指了指一側,示意這邊可以直通瀑布。

  搖頭說不用了,姚海棠現在想先去見見言行雲和喬致安,她估摸著陳榮應該說得差不多了:「我得去看看小言和喬院長,有些話和他們說,瀑布和書院就隔些時候再說吧。對了,我讓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糊塗弈註:老把陳司陳榮弄混,陳司是「死」了的,陳榮和陳司是兄弟,陳榮一直在雲涇河,我錯了,大家原諒我)

  賀文答準備好了,姚海棠就由著賀文領了上言行雲和喬致安待的地方去,蕭素早就被安置著坐好了,蕭素昨天晚上沒睡踏實,現在還打著呵欠呢。

  進屋院裡一看,喬致安和言行雲都坐在那兒,兩人一見她進來居然紛紛起了身,鬧得姚海棠沒好氣地瞪了他們倆人一眼說道:「別跟我說客套話,一路上可沒少跟他們客套,你們再客套我還活不活了。」

  「本來也沒準備跟你客套,從前就是這樣的,你是姑娘家,進來了我們總不能就這麼坐著吧。」言行雲到底拿著朋友的身份,坦蕩得多了。

  至於喬致安,眼睛略略一掃,便落在姚海棠的眉眼前,喬致安頓覺三年不見眼前的姑娘愈發清靈了,跟清晨映著陽光遂成七采的露珠一樣光華流轉:「海棠姑娘。」

  這兩人都沒變,一個是原樣另一個還是原樣,姚海棠笑瞇瞇地坐下來,也沒了一路上來的那份拘束勁:「唉呀,可算是輕鬆了,對了,這是我師姐蕭素,她昨天沒睡好,也不知道有沒有跟你們介紹她自己。」

  「我說過了……」蕭素小聲抗議。

  「這回回來是來應禮儀的吧,看來這一段時間你都會待在這兒,公子年內應該會回,看來有望明年初喝著你們的喜酒啊真沒想到,我原以為公子、致安和我都一樣,一輩子得孤家寡人,還就屬公子姿態最高,沒想到公子倒先開了頭兒。」言行雲搖頭感慨不已。

  不這麼說還好,一這麼說姚海棠就會忍不住想歪,她會覺得這三個人那什麼,然後她其實是第四者天雷滾滾啊,姚海棠暗啐了自己一口,說道:「還早著呢,這八字半撇兒都還沒有,杜敬璋人都沒見著,這時候就討喜酒,我還不知道喜酒在哪兒呢。」

  聞言,言行雲直笑:「一閉關就是三年,你倒是悠閒得很,倒是把我給累著了,留下一大攤子事兒。行,正好你回來了,學院的事我回頭跟你細細說。」

  這時姚海棠已經不得空搭理言行雲了,因為她在喬致安同來的隨從腕上看到了很眼熟的東西。她仔細看了幾眼後,指著問道:「這是我的袖弩吧?」

  「是,普通弩和攻城弩都用在戰場上了,這個小物件用來防身最合適。也不知道公子有沒有和姑娘說,投石機效用很廣。」喬致安沒有按杜敬璋說的那樣去壓搾姚海棠腦子裡的東西,因為他不像杜敬璋,對這天下有一種負罪感,希望多留一些東西讓天下更安穩。

  可姚海棠明白啊,給太平院的人哪是能用來防身啊,太平院的人慣做的就是讓別人防他們,這肯定是用來做一些暗夜下的暗殺之類的事,尤其是近距離,出其不意一擊就中:「沒呢,戰場上的事他都不跟我說,天天就講邊關的風物人情,還有他們到哪兒了,偶爾也講一些軍中的趣事。」

  她明白,這是杜敬璋不讓她擔心,戰爭哪有杜敬璋寫來的信上呈現出來的那麼輕鬆簡單,不大意地說,她也是見過大型戰爭場面的人——國際新聞裡「嘖,海棠十九了吧!」言行雲忽然這麼來一句。

  怒瞪了他一眼,姚海棠惱道:「別跟我說年齡。」

  「瞧瞧,致安,不管大小,不管是姑娘還是小媳婦兒都說不得年齡,一說就得翻臉。」言行雲嘖嘖著說道。

  說到翻臉,姚海棠想起正事來了:「聽說賀清華還沒有抓到,到底是怎麼回事,依太平院的情報網,不能現在還沒找著吧。」

  如果一個月兩個月找不著那屬正常,如果憑太平院都三年沒找著人,那這肯定是個雷,而且還是地雷,姚海棠玩掃雷連初級都過不了,她最怕這個。

  「知道人在哪裡,不好動手。」喬致安倒是答得很直接。

  「不好動手,為什麼不好動手?」姚海棠覺得自己現在直覺越來越準,越來越靈驗,比如她現在就知道明天自己會吃什麼菜……

  她這問題也好回答,喬致安道:「在慧思公主那兒,公子公主及三品以上官員的府邸,我們不能隨意進出,必需要皇上發文才成。」

  「那個人千萬別讓他再蹦出來,我感覺不太對勁,老覺得那個人躲著準備隨時過來咬我一口,我怕疼。」姚海棠想起賀清華就肉疼,總覺得這是條已經瘋到了一定程度的狗,狗咬了人人咬不了狗,還得打疫苗,這個時代可沒疫苗。

  沒疫苗可打還被瘋狗咬,那可是會出人命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1 09:39 PM

  175.喪家犬

  記得很久以前,太后壽辰姚海棠進宮那時,太后說過一句「是你靈驗」。啟靈師按話說就是有溝通天地的能耐,所以有他們說的話多半會對得到證,而且通常是越無意說出來的越靈驗。

  目前姚海棠還不知道這個,因為很多事情都是約定俗成的,誰能相信姚海棠這麼一個正兒八經的業內人士不懂得這些三歲小孩兒都知道的東西呢。

  三歲小孩兒人還是聽著一句恐嚇的話長大的——「你不聽話啟靈師說了,不聽話會被野貓子叼走,啟靈師說的可靈驗得很」。

  如賀清華這樣的人通常是禍害遺千年,這樣的人是正宗的小人,非常記恨記仇。如果不是姚海棠揭破了真相,如果不是姚海棠把太平院的人招了來,他不至於像喪家犬一樣淪落成現在這樣,所以他記恨姚海棠,恨到入骨三分。

  本來慧思公主也就不是那盼人好的,這位心氣不平,堅定地認為全天下都負了她,她要奪回一切,這兩人到了一塊兒當然謀不了好事。

  自然,姚海棠現在不曉得有這些事兒,當然如果是陰謀暗殺,姚海棠自然會覺得很多人加一塊兒都不如太平院,但是有些時候,讓人從生到死有很多兵不血刃而有正大光明的手段。

  有道是,陰謀何懼,只怕陽謀。

  「賀清華,你應該知道這件事有多重要,本宮也沒時間再等下去了。」慧思公主在安羨的府邸裡遠望著京城,她知道那道傳位的詔書已經立下,不是她那位四哥。這倒叫她有些沒著落,本來她一直都是以杜敬璋為假想敵的,但忽然有一天這假想敵全身而退,她面前是一個全新的敵人,甚至她還不知道是誰。

  京城這三年來很太平,太平得父子和樂、父女和融,宮裡宮外皆呈現一派天倫之。或許是皇帝的話觸動了公子公主們,又或許是每個人心裡都自有自己的小想法。

  但是這些都與慧思公主無關,她要的不是平靜或者叛亂,她要的只是那高高在上,永遠不必再向任何人任何事屈服的高位。

  這時的賀清華早已經沒有了在四方堂那份儒雅溫淨,說起某些事時臉上總是佈滿了猙獰之色:「公主放心,屬下已經佈置妥當了,管教公主看一場天大的好戲。」

  「事成之後,四方堂是你的,你那素素師妹當然也是你的。」說完慧思公主捂著嘴笑,笑得極妖冶,妖冶得就像是懸崖邊上映照著一縷殘月的紅花,致命的妖嬈。

  「公主且高坐看戲,屬下暫且告退。」說罷賀清華就走出去了。

  而慧思公主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遠望著京城的方向,想像著那座世間最華麗的宮殿,許久後喃喃自語道:「若我至高時,必讓天下俯首,你們欠我的到清算的時候了,我的賬本兒早就準備好了。」

  同一時間在南山,姚海棠面對的也是早就準備好了的賬本兒,一堆一堆地擺在她面前,然後她就頭大了。不知道從哪兒趕回來的安豐又給她當了回指路明燈,拔拉了一番後,拎出幾本說:「也就這幾本重要一些,旁的都是流水帳,每月要呈戶部查賬,每半年會有總結。姑娘把總結看了就完了,要是都細看,憑著姑娘的計算,只怕很難看完。」

  隨便翻了翻,姚海棠就說:「我看完了。」

  只見青苗瞪了她一眼:「看完了,知道進項多少出項多少,總收益多少,賬面銀多少,存銀多少,存銀裡官銀多少,平銀多少嗎?」

  ……

  「嗯,反正知道用不完就對了。」姚海棠支著下巴答道。

  拿她沒辦法,青苗只好把各項都一一報了,然後說道:「姑娘要是取銀錢用,只管拿了印章去銀號裡取就行了,不管是官銀號還是民銀號,四大銀號全有咱們的存銀。」

  聽著可真霸氣,姚海棠說著捂了捂自己口袋裡的小印,那還是鑄劍的時候用作落款用的,全是簡體字,估計很難仿:「呃,我知道了,沒別的事了吧,那我先那啥……」

  她預備溜了,一讓她看賬本兒她就想跑路。

  「別想著走,這三年該簽章的姑娘都得補上,你看那邊就是要簽章的。怎麼也是要落章款,無論如何得看幾眼,落了章款那就是要負責任的。」青苗慣常能抓著姚海棠的軟處,就算準了她怕麻煩,這世上比起看幾眼,負責任要麻煩得多了。

  「知道了。」姚海棠心說早知道就不來廬山,省得還得被催著看賬本按印章。

  按印章按累了她就出門溜溜,她選的這間小院兒在山腰處,一眼彎去下邊兒全是碧綠的菜畦,再遠一點的地方是河流,身後有潺潺的流水聲,再往深處走就能看到瀑布和白鹿洞書院。

  眼下這廬山什麼都齊備了,就剩下幾眼泉水她沒去看過,說起泉水姚海棠又想起來了,她還有事兒沒幹呢:「青苗,我要的東西他們怎麼還不給我送過來。」

  青苗答道:「姑娘要那麼多杯杯盞盞,還非要是輕而薄的,又要浮水不沉不晃的荷葉杯托,這是想要做什麼。」

  先前就說過,姚海棠覺得自己對廬山有義務,得讓廬山名副其實,廬山可是大大的文化名山,她總得把這個補齊了。而且廬山天然居雖然算挺不錯了,可她看得出來,全是些達官貴人,這些人賣的是杜敬璋的面子。

  「做一件文化盛事,我邀了齊晏,他現在是翰林院的副院使了,在文人圈兒裡應該有幾分名頭吧。」姚海棠請齊晏另帶幾位既好茶又好詩文畫作,或者工琴擅韻的。

  對此,青苗覺得姚海棠簡直是在捨近求遠:「姑娘,你放著言公子在一邊,卻讓齊大人來帶這個頭,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她還真沒想到這個,主要是她跟言行雲在一起的時候,言行雲除了吃就是喝,壓根沒體現出他是富天下才名於一身的言公子:「我忘了……」

  幾日後,京中各「文化」名人齊聚在溪泉邊,很多人紛紛揣測,這是天然居要出新菜譜了,而且是非常新鮮奇特的菜譜。也因此很多沒有受邀請的食客也來了,天然居也不拒,一併請到了溪泉邊上。

  等眾人到泉邊時,發現了茶爐、琴桌、棋盤、書案、香爐……青衣小婢穿梭其間,一個個生得眉清目秀,甚至還能出口成章。沒錯這回姚海棠抄襲了「曲水流觴」,青衣小婢沏好了茶後,放在荷葉小杯托上,然後輕輕推到水面上,由流水帶動緩緩地飄移開來。

  眾人面面相覷時,霧氣深處忽然響起了琴聲,遠處的小亭裡則有一著天青色衣裳的女子在作畫,時不時地抬眼看過來,似乎畫的正是眼前的場景。

  「齊大人,這是怎麼個說法?」有人知道齊晏和姚海棠曾經是相熟的,所以這麼問了一句。

  齊晏早已經被姚海棠告知了這是怎麼回事,於是就替代姚海棠解釋起來,眾人便一併側耳聽著:「……是此名為曲水流觴。」

  「好意境。」說罷文化名人們便各自灑脫開了,因為姚海棠待得夠遠,而且沒多會兒姚海棠就閃沒影了,這樣的場景,眾多文人們在一起,有好茶好景好意境,文人們早就詩興大發、畫興大發、琴興大發了,文人在一起嘛,玩的就是這麼點兒,姚海棠之所以要請這些人,就是為文人們願意把這樣的場景詩化,她相信曲水流觴只要一直辦下去,廬山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成為文化名山。

  ……到時候她這天然居可就老掙錢了,雖然她不缺錢,可是她很喜歡掙最後也不知道是誰,居然提議要把她請出來賦詩一首,姚海棠想也不想就要跑,最後也不知道是被誰逮了個正著,然後她就被很多雙眼睛行注目禮了。

  搜腸刮肚想了好一會兒,姚海棠愣沒能想到合適眼前情境的詩,直到青苗蹭了蹭,端了盞茶給她,她在想起一句來,然後一舉杯盞高聲說道:「茶逢知己飲,詩向會人吟,飲。」

  然後她把茶喝了,繼續溜她這句話意味著在座的都是知己,在列的都是會人,因為茶她飲了,詩她吟了。

  「好,好一個知己,好一個會人,就為這四個字咱們今天也得好好喝一杯……」說話的那人說完還小聲接了一句:「雖然是茶。」

  有人歎道:「要是五糧液就好了。」

  然後姚海棠就念叨起五糧液來了,她還沒記起這茬兒來呢,沒想到那幾個釀酒的老師傅真的把五糧液弄出來了。

  自此以後,曲水流觴就成了廬山的保留節目,每年四月中旬逢天晴時舉辦,還真成了一場文化盛事,自然而然的廬山也就成了文化名山,姚海棠也算盡到了她對廬山的義務。

  至於姚海棠說的這十個字,自然也就成了曲水流觚聚廬山這場盛事上說得最頻繁的一句話。雖然這十個字不夠讓人驚艷,但非常適宜這場合。

  這且是後話了,現在就只說她的處境,她自己當然以為不錯,過幾天就去看天工學院,看完了再應幾個禮儀程序她就能回四方堂繼續逍遙了。

  她當然不會預料到前路有什麼在等著她……



  176.答題王

  很久以前,姚海棠聽說過一句話,中國是茶酒並行而成的儒家文化,茶自不消說了。至於酒嘛,幾個老師傅研究出來的五糧液讓姚海棠深深折服了,不管這是不是中國,反正也是個酒文化大行其道的地方。

  和現代有洋酒的衝擊不一樣,這是個純粹的糧酒、果酒都以東朝為美的時代。當然,在這之前,蕃人到了東朝那是絕對不會讚美東朝的美酒滴。

  謝絕了賀掌櫃的相送,姚海棠和蕭素依舊由陳榮送往天工學院,天工學院在京郊一處深林裡,校園還隱隱在林木深出,卻也是花疏草木深一派欣欣然之意。移步過了橋過了林子,看到天工學院那精巧細緻卻又顯得穩重渾厚的院兒門。

  「好手藝。」姚海棠從上往下觀察了一番後,覺得自己果然是愛跟手藝人在一起,當人都把心思用在這些細微的地方時,就沒有心去思計謀心眼了。

  一同跟來的蕭素和陳榮並不懂太多,蕭素就問了一句:「哪裡好了,我怎麼沒看出來,看著和別處的門也沒什麼不一樣,頂多就是雕得好看點兒。」

  「這大門全是木頭的邊余角料做出來的,每一塊兒余料都卡得嚴絲合縫,看來像全是玉梢木的余料,聽著聲音是一水兒的玉聲,通透不發悶。用完整的木料做這麼扇大門,那只能叫工匠,可用余料做這麼個大門出來,足可稱一聲大師了。」這就是低碳生活啊,瞧瞧人家,都知道用邊角料來湊個大門兒,還做得漂亮結實,至少是按二百年上下的使用期限去建設的。

  聽她這麼說,蕭素和陳榮都多看了兩眼,陳榮搖頭說:「我反正沒看出來,蕭姑娘看出來了嗎?」

  跟著搖頭,蕭素也沒看出來:「海棠,你怎麼看出來的。」

  「仔細看微小的紋路,大的紋路都接得很好,獨獨小紋路有些斷裂開。天然的木紋此消彼長,不會有突兀的斷裂,玉梢木可不應該是這樣的。」姚海棠笑瞇瞇地又拍了拍,聽著如玉一般的聲音響起,她心裡一片歡喜。

  看到這大門她就知道這裡邊兒絕對少不了能工巧匠,當然,再能工巧匠,她有看遍古董仿遍古董的經歷,也不至於驚艷。但是她喜歡這份態度,手藝人對手藝的態度永遠是不懈地追求更好。

  咂巴著嘴看著姚海棠,蕭素得出一個結論來了:「海棠,在你面前做假可真不容易。」

  嘿嘿一笑,姚海棠說:「這世上最能輕易分辨出成假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看真的人,一種是造假的人。」

  人人都以為她是前者,但是她是後者呀這時門裡走出來個鬍子頭髮亂糟糟的老頭兒,看著姚海棠那叫一個滿臉讚許:「對頭,這句話說得帶勁。」

  一看這勁兒,這風範,姚海棠就覺得人是一老手藝人,就問道:「這大門是出自老先生之手?」

  那老頭兒說:「不是,我是教木工的。小姑娘是來報名的,報名怎麼還拉家帶口的,還是你們一塊都來報名?」

  也是姚海棠事先沒有通知,所以天工學院這邊還不知道她要來,她其實也正想嘗嘗微服私訪是個什麼味道,沒想到一來就被當成報名的了。

  「那個他們都是和我一塊兒的,來參觀參觀。」姚海棠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她現在沉浸在將來微服私訪的興奮勁兒裡。

  等進了天工學院一看,姚海棠就覺得這也好玩兒,那也有勁兒,等她站到一個答疑牆下,她就愈發走不動了。這簡直就像是現代的論壇一樣,每一個問題就是一個紙頭子,下面各人拿紙頭子寫答案後貼上去,答問題的既有學生也有先生。

  從「牆體如何隔聲防滲」到「大梁的水平架構」,甚至還有「大型跨越式橋樑的受力及穩固」,姚海棠看完後覺得,這不久以後就會出現諸如「關於百層高樓與地基的一些疑問」,又或者「非畜力車的動力問題」,人類總是在疑問中大膽進步的。

  雖然很多都是些像天馬行空的一樣的設想,但在姚海棠眼裡,她們設想都早已經成為現實:「有紙筆嗎?」

  有很多都是她能解答的,其實這上邊兒的很多在現代可能只是常識性的問題,比如牆體的防滲隔音,蓋過自建房的都應該有心得體會。至於房梁的架構,這屬於古董相關的問題,至於橋樑及其他很多東西,或許當時只是看過科教宣傳片兒,但是她能提供的是比問題還要更加天馬行空的答案。

  有學生從旁邊經過,見怪不怪地指了一邊的牆上說:「櫃子裡有。」

  「牆體中空,分內外兩層可有效隔音,防滲則可以用石礁子粉,厚蓋一層保持表面濕潤至乾透既可不生裂縫。」這是牆體隔音防滲的答案,姚海棠寫完往那問題下頭一按。

  轉身提了個意見:「我看以後有建設性的答案可以標紅嘛,在紙頭上按個大大的紅笑臉兒就行了。」

  此構思,抄襲天涯至於房梁的架構,參考故宮建築群,既美觀又承重,這個是直接畫圖。到橋樑時,姚海棠非常乾脆地給了現代拉高架索式的橋樑,當然光鋼絲拉索這一條就夠姚海棠費神考慮的,這材料在這時代很難以實現。

  但大型橋樑在這時代本來就是一個難以實現的,對天馬行空的問題,完全可以給不著邊際的答案,更何況她的答案是已經被廣泛使用過的。在醫藥上,這得叫做經過了多年臨床試驗的。

  接下來的很多問題,有關於製器的,有燒瓷的,有木工活,甚至還有炸油條、做包子的……天工學院居然還有烹飪這門學科,姚海棠也是現在才知道。

  最後是一個製器的問題,問如何提高銀的硬度與光澤度,姚海棠想也不想寫了兩個字:「合金。」

  純度太高的銀才會軟,做細簪子最容易變形,所以做細一些的銀簪不能用九九銀,現代很多細細的銀鏈子銀鐲子,都是用九二五銀,九九銀太軟,戴不了幾天就得變形得不能看了。相對來說,粗一些的銀鐲、銀簪用純銀的可行度就要高得多。

  而蕭素和陳榮則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把所有的問題都答了一個遍,這時候兩人才意識到姚海棠這腦子裡裝了多少東西,這簡直是一個移動的答案庫。當然,如果他們是現代人,應該把姚海棠稱之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度娘」。

  「海棠,你就算不吃不喝,也沒時間往腦子裡裝這麼多東西吧?」蕭素覺得姚海棠簡直就是……她想不出簡直就是什麼來,反正很能耐。

  「姚姑娘很適合去太平院啊,這記事的本事擱誰誰也得寫個服字給你。」陳榮不是沒見過記憶力好的,只是沒見過像姚海棠一樣記憶力好還記得雜的。

  這時姚海棠才自己回頭一看,喲,居然全答上了,她還以為自己可能會有答不出來的,後來她取了巧,答不出來的畫出來,她不知道原理但是肯定見過。她畫工好,甭管工筆寫意大山水,那都是仿古董仿出來的。

  「你們不說我還沒察覺,居然全答上了,運氣運氣。」要是有人問飛機火箭、汽車火車怎麼造她準得歇菜。可橋樑建築類的東西,生活裡見得太多了。

  就在姚海棠拍拍手掌看著問題牆無比滿足的時候,忽然有幾個學生從問題牆邊上走過,然後有人看了一眼:「咦,我的問題又貼了新紙頭了,走,看看去。」

  這就是那個問銀的硬度和光澤怎麼解決的學生,這是衣飾班兒的學生,走近前一看答案:「合金,加金子,可金子也軟啊!」

  「就是,寫這紙頭的人可真笨。」

  當著面就被人說笨了,姚海棠瞥了那幾個學生一眼,說道:「誰說合金就是加金子,這裡的金是指所有金屬……」

  等會兒,這時代有金屬的概念沒,好像沒有……囧了,她又犯了個認知差錯,雖然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金屬的概念,但這兩個字古代應該沒有出現。

  「金屬?」

  好在姚海棠是強悍的,她眨巴眼就答:「所有金石為屬,性狀色可異。」

  通常靠胡謅,於是她又謅出個答案來了。

  「噢,原來是這樣,倒也說得通。」然後那個學生就跟姚海棠討論哪些金屬可以使銀質變硬,而且更加有光澤。

  等討論完了再一看,好傢伙,問題牆邊已經站了好多人,雖然不是圍觀她和那學生討論問題的,卻也沒區別——人大多是來圍觀她的答案的最後有細心的人發現了一個現象,人說道:「從這些紙頭的字跡來看,答案都出自一個人之手。」

  眾人「哄」地一聲,誰也沒想到有人還能跨著門類的來答題,關鍵是還挺靠譜,就算有些太過不可思議,但不得不承認,如果有些關鍵問題解決了,答案都是可以成立的。

  然後眾人開始議論紛紛,議論的內容就是——這些問題都是誰解的。

  一邊的姚海棠站在那兒,對局面成了這樣有點怔愣,她這是一不小心就成了答題王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1 09:41 PM

  177.藏亂象

  雖然對眼前的場景有些反應不過來,但是姚海棠可沒想過要溜走,對於她來說,她是不愛人前顯貴,但是可喜歡在這群同行們面前顯得有幾分身手。因為她覺得自己就是一手藝人,在手藝人裡頭拔尖兒不像顯貴那樣危險,手藝人的追求唯有更高的技藝。

  比較要緊的是,她現在是天工學院的院長,總得有拿得出手的東西吧。她知道,別人看她大多會重視她的另一個身份——未來的四皇妃。

  不管是天然居還是南山窯,首先總是拿她當東家看待,然後才是未來的四皇妃,她比較喜歡這樣。而天工學院,從一開始眾人就把她定義成了四皇妃,所以她覺得這時候正是扭轉這個定義的時候。

  於是她熱烈地參與每一個問題的討論,但卻不說自己就是答題的人,對於每一個問題,她基本上都可以以歷史的立場,站在現代的角度上去分析問題,得出答案。每一個在學生們眼裡不可能的答案,一經過她活靈活現的講解,似乎都有些可行了。

  「你是哪個班兒的,我怎麼聽你說著好像都見過這些東西似的,真的可以造出不用人力的紡織車嗎?怎麼解決,架構怎麼做?」

  她……可不是看過麼,水力紡織車,只要解決動力傳動問題就可以了,不就是把人力改成水力嘛,有什麼可驚奇的:「改水力,既然可以用水車帶動石舀樁米,那為什麼不可以用水帶動紡車?」

  「那倒也是。」

  接著又有人問道:「那不能打井的地方,那個接水入戶是怎麼回事,挖渠嗎?」

  「挖渠誰都能挖好不好,我們說的是集體解決方案。我記得已經有器坊可以鑄出空心的銅管鐵管來,用銅管鐵管接水入戶,也不必一個人家一個嘛,在適宜的地方接一個能管一小片,造成水池子就成了。當然,這個有局限性,高的地方接不了,只能從高往低接,而且要求水源穩定。」這時代加不了壓,還有生銹的問題也得解決,但是她只管提供方法,這些她暫時解決不了,只能靠偉大聰明的古代能人們了。

  然後就有人問了路面積水那個問題下面她的答案:「下水道是什麼?」

  這個問題呢,比較難以說明白,姚海棠一伸手拿了紙筆來:「看著,這就是下水道,以地下暗渠相通,每一個暗渠都有出口,出口用井蓋蓋死。積水可以下去,但不會掉其它雜物下去。」

  「原來就是加蓋的堰溝嘛。」

  討論得正熱烈的時候,言行雲走過,他倒是沒看著姚海棠,姚海棠已經被人群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了。言行雲看到了陳榮和蕭素在一邊傻愣愣地看著,再一看那人群圍的架熱,就大概知道裡邊是誰了:「蕭姑娘、陳榮,這……他們的可是海棠?」

  兩人呆愣地點頭,言行雲就往那頭站了站,一聽原來是在討論問題,一看姚海棠都已經生了汗,言行雲就咳嗽了一聲。言行雲在學生們眼裡那可是威信大大的,學生們一聽再回頭一看是言行雲,立馬轉身齊齊行禮:「院正大人。」

  學生們一叫院正大人,姚海棠就知道是言行雲來了,連忙撥開了人群站到前頭來。言行雲看著她眉梢眼底盡笑意不由得搖頭,他覺得自己開始替他那位公子操心了,有這麼個能鬧的皇妃,夠公子受的了:「你來也不先說一聲,我好去接你。」

  「你要是接我,我可找不著今天這趣味了。」姚海棠笑瞇瞇地說道。

  這時,言行雲才看著諸學生們說道:「你們不是一直想見院長嗎,喏,院長來了。」

  大大方方地揮了揮手,姚海棠轉身站到言行雲旁邊,沖學生們說道:「你們好。」

  學生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後齊齊退了兩步,天工學院以少年郎為主,一聽剛才那被他們熱情包圍,還有可能勾過肩搭過背的——居然是個姑娘學生們居然現在才意識到姚海棠居然是個姑娘,而且還是四公子家的姑娘,有學員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感覺有些生疼了:「學生見過院長。」

  「不必多禮,能和你們在一起說說話兒,可真好。很多年我都沒像現在這樣討論過問題了,你們真的很好,以後我會常來的,大家有什麼問題多交流。」姚海棠彎著眉眼,表明她心情確實非常不錯,她也確實很喜歡這裡,這樣純粹的「學術」討論讓她覺得很放鬆。

  此時有一抹春光,燦燦然地落在姚海棠的眉眼間,眨動眼睛的時候,眉毛與睫毛上就像是沾染了一圈兒光的顆粒。言行雲不經意地打眼一看,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們那位公子的眼光總是在很不經意的地方展露出來,比如此刻他才發現姚海棠其實很美:「院長說你們的問題問得不錯,她以後會常來,你們以後可得憋足了勁好好問問題,問得好答得好院長才愛來。」

  學生們趕緊答了是,然後各自偷偷地抬眼看著姚海棠,這都是些平民家的孩子,甚至有很多是窮苦老百姓家的孩子,長這麼大別說皇子王爺,就連縣郡的官兒都沒怎麼見過,所以不免生出幾分好奇來了。再加之姚海棠剛才的表現,又讓他們感覺到幾分親切,也真是到了這時候,大家也才像言行雲那樣,發現姚海棠其實挺好看的。

  姚海棠別的沒有,就是愛笑,不管什麼時候臉上都掛滿了笑意,有些人就長著這麼張臉,笑和不笑區別很大。

  「既然你們給我出了這麼多問題,我也給你們出個問題吧聽好了,我的問題是你們在這裡學到了什麼,你們覺得有用嗎?我的問題問完了,這個答案不用告訴我,等將來滿師了告訴自己就行。」天工學院是不收學費、住宿費用的,每個人僅收取非常少的報名費用。這也是為了避免有人專門來混吃混喝,報名費收過後經過考核就可以入天工學院,沒經過考核報名費不退。

  然後言行雲就領著姚海棠往裡走了,而學生們則一陣靜默後一陣歡呼,甚至有人說:「原來姚院長年紀這麼小,和我們也差不多嘛!」

  「可是姚院長知道的比我們多得多了,這下我信了。」

  「信什麼?」

  「咱們學院裡好多本課書都落了姚院長的款,本來我可不信,以為只是托個名,現在我相信真的是姚院長寫的了。」

  其實姚海棠只參與過創作,後期的整理和完善都是由天工院裡專門的授課先生來做的,姚海棠那會兒壓根幫不上忙,因為很多事情都是要進行交流的。

  「這下你在院裡可有名頭了。」言行雲一邊走一邊笑道。

  回頭看了一眼,姚海棠也滿臉是笑:「既然讓我做了院長,我就不能徒有虛名啊,總得手底下有點兒真章,要不然他們以為我是靠裙帶關係上位的,那多沒意思。我只是覺得,我這樣會讓他們更有奔頭,手藝人其實也有大用處,他們完全不必因為從事這行而感到卑微渺小。」

  「卑微渺小?」

  「士農工商,唉呀……這麼一算我還是最底層的,我可是天然居的東家耶。」姚海棠忽然有了新發現。

  對此言行雲都懶得驚訝了:「你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有多不妥當。」

  「有什麼不妥當的?」姚海棠問道。

  這時已經到了先生們處理日常事務的院落,言行雲隨手指了左側示意姚海棠一塊兒進去,嘴裡說道:「按說士農工商你排末座,卻有個於士族之上的未來夫婿,你不覺得不妥嗎?」

  原來是身份問題姚海棠對於這個倒是底氣足,因為杜敬璋早給她鋪墊好了,在他還在雲涇河那會兒就開始鋪墊了,甚至那會兒他還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好不妥的,論身份,我也是啟靈師啊,有官籍官冊,及弁禮也是造了冊的,各種條件都具備了,我又不缺什麼。」

  ……

  於是言行雲不說話了,就讓她這麼認為吧,省得到時候杜敬璋回來怪他多嘴:「對對對,你什麼也不缺,就是缺點兒心眼。」

  「你才缺心眼呢。」姚海棠說罷坐下了,端起涼白開喝了口,然後又說道:「我看這裡可真不錯,要不是還得回四方堂我只想就這麼待在這裡算了。」

  「等公子回來了你就不會這麼說了,到時候巴不得就跟在公子身邊轉悠一步都不願意分離。」言行雲這般說道。

  說起杜敬璋,姚海棠卻忽然歎了口氣:「小言,我真的要嫁給杜敬璋啊……」

  這話問得讓言行雲汗毛直豎,驚道:「你不嫁公子嫁誰,我倒想知道這天下誰這麼大膽,居然還敢娶你。」

  「啊呸,合著我就這麼沒人要。」

  「不是,公子太能唬人。」

  「那倒是……唉,我最近心裡不是很踏實,少了點什麼,又多了點什麼,感覺不對勁。」姚海棠也難得找著個訴苦對象了,蕭素和陳榮都快被她念叨得起繭子了。

  她真的非常不安穩,可是又什麼亂象的前兆都沒有,陳榮和蕭素都認為她簡直是草木皆兵,他們倆都聽到麻木了。

  有時候麻木就是亂象的前兆,只是姚海棠沒麻木,麻木了她身邊的人……



  178.情兩難時

  一至五月,便聞北邊的戰事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杜敬璋每個月來一封的書信也就此斷了,就是連太平院那邊的信兒也都鮮少再送來,只是偶爾能聽到軍中的戰報,這大概是邊關和京城唯一傳遞消息的途徑了。

  五月的京城,夏意初見,綠蔭幽涼之下,常能聽著孩童背誦四季歌。

  「一年有四季,春夏與秋冬,春天百花開滿山,夏天綠蔭蔽日長,秋天瓜果甜又香,冬天雪蓋天地寒。」

  「這些詞兒寫得真好……話說我要的五糧液怎麼還不送得來,我想嘗嘗了,但是為什麼廬山沒有呢?」姚海棠聽著十分感慨,她小時候可不是背這些又押韻又有意思的詞兒長大的,怪不得人能寫工整漂亮的詩詞,她就能說個白話文呢。

  一旁侍立著的是賀掌櫃,聽著姚海棠不時發兩句牢騷,不由得笑道:「光是供京城都不足,更何況要送往各地,東家的酒爐就那麼一個,別處也沒有啊!」

  ……

  原來是沒有蒸餾設備,她還說為什麼產量這麼少呢,光靠那個不日不夜也不夠酒鬼們喝的。姚海棠想了想,跟賀文說道:「回頭跟青苗說,讓她把那幾個釀酒的老師傅找來,我跟他們細說說怎麼不用那酒爐也把酒做出來。」

  只見賀文一愣,問道:「東家,不用那酒爐也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跟你說了也沒用,這事兒還是得跟老師傅們說才好。對了,新菜譜要上之前弄個品鑒會吧,讓大傢伙兒都來嘗嘗味兒,以後新菜譜推介都可以這麼做。另外,苿莉花茶除了做三窨一提的,還可以五窨一提,甚至八窨一提,香氣會更加醇厚溫和一些。既然廬山一慣來是茶,那就把茶這文章好好做做。」姚海棠交待道。

  賀文便點頭應聲:「是,東家,夏裡開苿莉花的時候,一定選鮮開的花和上好的新茶來制苿莉花茶。不過東家,按這理兒是不是也能做旁的花茶,比如梅蘭一類。」

  這個姚海棠還真不知道,她一琢磨答道:「那我可不知道,不過你可以試試,也不盡然是一定要我提了再做,我常年不在這邊,也不能事事顧得周到,你上心些就是了。」

  「是。」

  忽地門外有一陣風吹來,捲著幾朵初夏盛開的木梨花落了進來,隨著木梨花一塊兒進來的卻是喬致安。賀文一見喬致安,行了禮就趕緊走了,姚海棠左右看看,也沒別人了,看來就是來找自己的:「喬院長。」

  「海棠姑娘。」喬致安依舊是那樣的規矩有禮,依舊是那樣略微有些暗啞的聲音,看向姚海棠的目光依舊隱含著一絲溫和之意,只是喬致安要隱藏的東西,誰又能輕易看得出來。

  「正好做了花果茶,喬院長喝一盞?」姚海棠不知道喬致安愛不愛喝,所以才問了一句,反正這東西杜敬璋是不肯喝的。

  而喬致安只是接過茶盞抿了,眉頭有些緊,姚海棠看著直樂,說:「不愛喝就別喝,我是由著自己喜好放的,他們沏茶去了,喬院長還是喝苿莉花茶好了。」

  對她的話喬致安不發一言,只是放下茶盞後默默然地看著姚海棠,直把姚海棠看得膽顫心驚了他也沒收回視線:「海棠姑娘,回去吧。」

  疑惑地「嗯」了一聲,姚海棠感覺這話來得沒頭沒腦:「怎麼了,喬院長怎麼突然勸我回去,回四方堂嗎?」

  然而喬致安卻搖頭了,再說出話來時讓姚海棠更加驚訝與意外:「回雲涇河。」

  「出什麼事了嗎?」姚海棠開始感覺到不安,她知道喬致安是典型的無事不來,當喬致安這麼說的時候,她就開始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而且肯定是不好的事,她一想就想到杜敬璋身上去了:「是不是……是不是杜敬璋出什麼了什麼事?」

  好在喬致安又搖頭了,說道:「邊關戰事雖緊,但公子一切安好。」

  既然杜敬璋沒事,姚海棠心裡就平穩多了:「那為什麼勸我回雲涇河?」

  「不要問為什麼,自此以後隱姓埋名再也不要做任何東西,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的過往。至於公子,一切塵埃落定後,公子是留京裡或是去找你,自由公子自己選擇。」喬致安沒說什麼事,只是堅定地叫姚海棠離開京城。

  但姚海棠蔫能是個不追根究底的人,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總要事出有因,要不然她只怕很難接受:「也許是我這個人太無趣、太不知好歹,但是我不喜歡糊里糊塗地做一件事,這就好比吃了隔夜飯,滋味很不好,而且會拉肚子,既然會讓心裡和身體都不好受,那我可以選擇不吃。」

  這時上茶的小二來了,遞給喬致安一盞苿莉花茶,淡淡淺淺的香氣如陽光一般,在眉眼與呼吸間流轉,青碧的茶湯隨著熱氣泛泛而來。喬致安自茶氣中抬起頭來,隔著淺淺的氤氳之氣看向姚海棠,竟覺眼睛有些酸澀:「有些事,我知道,但是必需看著它發生,不能干涉,不能阻止,更不能言明。讓海棠姑娘離開,我也必需留一個假象在此,因為這件事事必需發生,因為有很多人再等這件事情的結局。一旦拋成水火,我怕保不住海棠姑娘。」

  好晦澀的話,隱隱指著有什麼事兒,而且她怎麼聽著喬致安像是非常關切呢?

  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喬致安又加了一句:「公子把海棠姑娘的安危托付於我,在公子回京之前,我不能讓海棠姑娘有任何閃失。」

  「噢!」姚海棠這時在滿腦子構思朝廷黨爭、政治陰謀之類的東西,沒注意到喬致安這一句話有多麼的畫蛇添足。有句話說得好呀,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心虛。

  如喬致安這樣的人,還會為什麼心虛呢,除了情之外他還會有什麼破綻「首先,這件事和我有關,然後,會有性命之憂,最後,我其實就是個搭頭,算最末端的犧牲品。」反正就是這些唄,姚海棠想不出別的來了,她就知道別人不會沒來由地針對她,因為她實在翻不出什麼大波瀾。

  對於姚海棠的這些話,喬致安略略頓了頓就點了頭:「是,皆在其中。」

  歎了口氣支著下巴靠在桌上,姚海棠道:「唉……你這麼說就代表還有其他的東西,算了算了,不管是什麼我不問就是了。不就是回雲涇河嗎,不就是隱姓埋名嘛,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走就是了。」

  她怕死,非常怕死,所以一聽有性命之憂第一個念頭就是趕緊跑了。

  她的反應讓喬致安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就點頭道:「我去安排,今天就送海棠姑娘離開。雲涇河那邊在你和公子走後進行了一些清洗排查,雲涇河是安全的,你的易容術是公子所教,只除了我與公子,旁人難以發覺,只是以後還是少與人接觸為好。」

  「等等,杜敬璋呢?」自己要跑是早就定好了的,這京城這亂事兒她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要摻和。自從出雲涇河那天開始,她就是奔杜敬璋來的,只要能把杜敬璋拐回去,她才不在乎京城亂成什麼樣呢。

  「公子還有未盡之事,一切辦妥後,就算我不告訴公子,想必公子也能查到你的去處。」這一點喬致安是真心的,詔書已立,他自然不會再攛掇著杜敬璋去做皇帝。從這一點上來說,他既是忠君又是守義,但對他本身來說,卻僅僅只是從心而發罷了。

  而姚海棠一直是個有話聽話的人,她會去想一想為什麼,但為什麼會有為什麼她不會去想:「嗯。」

  她也有聯絡到杜敬璋的方式,不會有太大擔心,這回又不是和杜和分開,一分開人都不認得自己了,這回就是杜敬璋,不是別人,所以他是不會再忘記的。

  只是隱約又覺得離開不是個太好的選擇,如果杜敬璋回來沒有看到她,然後再一問她自己怕死先溜了,這不太好。也許杜敬璋不會多想,但是她自己覺得不妥當。

  「我可以明天再答覆嗎?」姚海棠決定再想想,杜和丟下他非出於自願,她也不願意丟下杜敬璋,讓他一回來面對的是她溜了、局亂了的場面。

  「自然,我先去安排,明天我再來。」喬致安說罷起身,卻在跨過門檻那一剎那間回頭看了一眼,苿莉花茶的香氣縈繞之間,始令人覺廳堂裡坐著的便是一個如苿莉花一般的女子,潔淨芬芳,卻終不可留終不可近……

  姚海棠沒有看到那樣的眼神,她只在糾結著去與留,如果拍拍手就走了她會覺得非常不厚道,而且不厚道到了有幾分無恥的地步。有時候她的價值觀非常奇怪,她就覺得這樣不好,所以她得想想要不要做。

  在不好與性命堪憂之間,她真的非常難以抉擇,其實說白了,就是選擇自己,還是杜敬璋的區別。選擇自己很乾脆地溜就是了,選擇杜敬璋則需要面對很多東西。

  看起來很好做選擇,但有情之一字干擾,這就成了兩難的選擇。

  無情無義,歷來不是什麼好詞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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