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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兒 發表於 2012-4-21 06:14 PM

未離妖精 -【菡萏亂】《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16 12:10 AM 編輯

【書名】:菡萏亂
 
【作者】:未離妖精
 
【內容簡介】:

  白菡萏,京城首富白家的棄女,

  十歲時被藥王帶離白家,隱居西南藥王谷,十七歲前從未離開。

  她溫婉淡漠,笑得牲畜無害,可惜,都是表象……

  她誓要做個看客,欣賞一出家庭倫理劇。

  卻被眾人拉入大幕,強迫演出。

  她笑看明爭暗鬥,寧願被人圈養。

  只是,有仇必報是她的做人守則,

  拉她下水,就要做好被淹死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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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兒 發表於 2012-4-21 06:15 PM

本帖最後由 甯兒 於 2012-4-21 08:47 PM 編輯

(一)家書奔喪

  大景歷珥月二十五年,太平盛世,勉強算吧,或者更準確的是太平盛世之後。

  眨巴下眼睛

  一如朝朝代代,現下的王朝,太平吧?還滿太平的!盛世吧?算是過了。帝王醉了,百姓庸了,多了幾個弄臣,多了一些戰事。一切美得雲裡霧裡,卻是誰也不願去捅破的安逸。

  國境西南,毗鄰南詔,深山邊邊,旮旯山谷裡生生多了一座府邸,上書『藥王谷』

  「嘖嘖,哎——」正午的陽光撒進谷地,是這一日藥王谷最溫暖的光景。我沐在日光裡,一動不想動。谷中百里藥草退了露珠,各色香氣仿若浮籐順著萬丈光芒扶搖之上,輕輕一吸,催人眠夢。微微側了身,尋了個更舒服的位置。慵懶啊!若是能這樣一直一直這樣,我也是願的。

  「哎——」我纖指環起身邊一杯藥汁,仰頭盡數服下,手絹盈盈,掩去嘴角的苦澀。無端端得就想起那個前世,是的,我穿了。在我無聊的去搶孟家婆婆的飯碗的時候,這縷孤魂(相當的孤啊)愣生生被吸進了這具玉體中,一個字『命啊』感歎的那個不算哈

  我的前世哦!幾乎是一無是處的前世,在二十二歲時,被我或許愛的男子,愛過嗎?太久了真的是記不得了。反正是被他製造的車禍害死了,好吧,我不怪你,穿越了也就穿越了,穿越進一具十歲的身體,貌似也沒什麼不好。現下,我大約是十七八了吧,掐指算了算,七八年嘍。我在這藥王谷曬了七八年的太陽嘍,若是前世,我已是三十的婦人了。人當真是容易老的,唇邊牽起一抹笑意,日子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撒著歡的向前奔。

  黑色衣衫的女子滑進我的視線,拂散了眼前的燦陽。我瞇著眼看那張俏麗的容顏輕輕地皺眉唇邊的笑意更甚「飛天姐姐越發的好看嘍,莫不是這次出谷遇見了如意郎君。」

  「若是,姐姐遇見了好的一定要與妹妹說。」

  調侃的笑換來名喚飛天的女子一記白眼:「主子谷主走前叮囑過,讓你按時服藥。飛天出谷幾日,你這吃藥的時辰就亂了,谷主回來,飛天如何交代。」

  我支起身子,望著飛天姐姐的紛亂在風中的髮絲做恍悟狀。

  「是啊是啊,菡萏離了飛天姐姐可是萬萬不行啊,這可怎麼辦呢,不是負了飛天姐姐的如意郎君,嗚呼哀哉罪過罪過。」我順便錘錘胸哀歎下

  飛天冷著臉過來扶我,我纖白的手指拂過飛天的眉心:「姐姐,藥老頭不會怪罪姐姐的,姐姐若是擔心落樓主怪罪,也大可不必。」

  我將頭蹭近飛天細嫩的雪頸,朝那可愛的耳垂吐氣,極曖昧地調笑:「姐姐是菡萏的人。」

  飛天無奈地搖搖頭,不再說話,扶了我往回帶。

  雖說是扶著我,可那個被扶著的我可是一點選擇權利都沒有的,算了,回去睡也沒什麼不好。

  進了正廳,粉衣的丫鬟匆匆跑來送上一封信,上氣順了下氣才道:「主子主子京城的家裡送來的信件,送信的人說是主子家出了事具體的都在這信裡了。」我抬眸看了看飛天飛天接過信看了眼:「主子您的姐姐芍葯末了主子的娘讓主子回京城的家一趟。」

  姐姐,京城的家,我輕歎了口氣,怕是要出遠門了,怕是要奔波一陣子了:「飛天姐姐,麻煩你去打理了,這趟回京怕是要勞煩天下樓了。」

  飛天領了命,瞬時隱了去,我喚來管家交代了谷裡的事情,叫了粉衣的丫頭去我屋裡收拾行裝。

  我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努力去回憶那個京城的家。

  京城白家,應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富商大戶,聞名遐邇的確是白家的女兒,不要看我,不是我。是我嫡親的姐姐白芍葯,在我的記憶裡在白家那渾渾噩噩的一個月裡,那張臉確是比什麼都清晰。

  北方有佳人,傾城又傾國。真是應了那名字『白芍葯』況且在那驚為天人的外表下還有顆聰明的頭腦,我那時想,這樣的女子怕是生下來就是被上天賦予重任的,如果不去禍亂下宮廷那就太可惜了。估摸著是我進藥王谷的第二年,姐姐嫁給了一位王爺。想想也是,皇帝老兒雖然未到花甲,至少也過了不惑,我怎生得將我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姐姐往那佝僂的身子裡推的想,罪過啊罪過!依我那姐姐的性子不是第一也是第二,條件是第一她看不上,想來這位王爺也是響噹噹的人物啊。

  我?你問我哦!那前十年我是不清楚啦,只是聽說,我真的只是聽說啦。白菡萏自小多病,家裡有一個天仙一樣的人兒,病撈子自然不受寵。又因為某位道長寥寥幾語,說我與我那父親的八字相沖,哎,商人多是相信這個的。所以白菡萏自小就被放在白家的別院養著,多虧了我那還算有心的娘親,才讓白菡萏活了十年。我這一不小心的闖入對白家來說應該也不是什麼喜事吧,不然也不會讓我師傅帶我來了離京十萬八千里都不止的藥王谷。回去,應該也沒什麼不好的,過不了幾個月,應該也就回來了。

  當我靠在前往京城的馬車裡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算著回程的時日時,卻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去就去了大半輩子。

  三月江南,飛絮漫天,拉車的兩匹白馬不住的哼哧。我仰躺在車內,完全是一副散了架的屍骨樣,琥珀色的瞳聚焦在車窗外翻飛的軟銀色紗簾,江南一水緋藍的天穹,配上這如煙似幻的軟銀色,好看內。

  「吁————。」一聲長嘯,馬車微微向前頓了下,穩穩停住。也拽回了我癡傻的神,飛天掀起車簾,移了進來:「主子,該吃藥了。」

  我懶懶起身,依著飛天的身子嬌嗔:「姐姐,我想下車走走。」

  「好,先吃藥。」

  「先下車。」我眨眨眼睛,右手莞爾撩起車簾,和煦的日光照進,微微瞇起眼,長長地吐了口濁氣,逕自下了車。

  某山一涼亭,我悠悠望去,溫柔的山巒起伏,層層翠翠,線條優雅安逸,飛絮揚揚灑灑,旋旋飛飛。

  「主子,吃藥了。」小小的琉璃杯遞到我眼前

  我接過琉璃杯,抬起對著陽光。黑褐色的藥汁在琉璃杯中起起伏伏,明明滅滅,我仰頭,盡數滑進我的身體。站著就不想再有動作。

  飛天自是瞭解我的那把懶骨頭,吩咐了護車的兩位勇士原地歇息便站在我身後一言不發。想想自覺好笑,落塵寰啊落塵寰,我不過是出趟遠門,帶著飛天和藥王谷的某丫鬟也就夠了,你何必調來兩名死士護駕。連我都為兩位死士叫屈啊,這樣的任務莫不是讓他們放大假。

  三月的風暖煦卻也冷冽,鑽進我的袖口吹鼓起素灰色的外袍,為了方便,我和飛天都做了男裝打扮。只是飛天男裝扮相英姿颯爽,一身黑衣,長髮隨意的束起,雖少了份剛勁,但那千年不化的冰顏透著酷勁,加上少許精細的易容,逼真的喉結和鬢角,怕是一路北上迷倒了一群又一群的紅顏胭脂。看看我自己,不倫不類,不男不女,雖精緻但蒼白的容顏,長髮隨意地束在銀質嵌月長石發扣中安放在左肩,對我來說稍稍長了些的外袍未束腰帶就這麼掛在肩上,倒也是隨了我的性子,自然我也稍稍易了容,至少像個男人。

  由遠及近的馬蹄聲,灰黃的煙塵揚起和著飛絮扑打過來。

  「吁——————。」一陣混亂,攪亂了這空間的氣流。



(二)只是遇見

  「這位公子,打擾了,我家主人途徑此地想下車歇息,不知可否共用一亭。」

  共用一亭,好彆扭的說辭。我細細的惦著這四個字,在漫長的一段等待後,我微微點了下頭。

  「我家主子允了,請。」飛天的聲音平平而述。想來那家的主人早已下車等在一邊,就等我點頭,一不小心被我給怠慢了。

  輕淺的腳步聲在我身後一尺處停下,優雅的男音帶著少許的疲憊;「多謝公子。」

  我慢慢轉身,迎上一對漂亮的眼眸,嘴角牽起笑容。頷首作揖;「公子何需多禮,在下一時被山間風景所迷,剛剛實在是怠慢了。」

  「公子多慮了。」

  抬頭再次對上那對眼瞳,陽光下的某人,一身深藍色銀絲暗繡蛟紋外袍,腰束羊脂白玉腰帶,髮束梳得一絲不苟,頭冠上的藍寶石熠熠生輝。

  瓷色的皮膚,漂亮的眼眸柔和了一臉的凜然,性感的菱唇微笑成完美的弧度。

  一尺地,良久的對望。光陰敲著鑼打著鼓從我們兩眼皮子底下緩緩走過,這氣氛著實的曖昧啊。看吧看吧,我們誰也不吃虧,最後某人終於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低了眉:「在下端木澤,敢問公子————」

  「白寒。」我淺笑

  「主子,我們該出發了。」飛天閃身至我二人中間:「您受不的風的。」

  笑意更濃:「告辭。」衣衫唏噓,擦肩而過,聽的身後一聲『告辭』似乎含著某些不捨得情緒。

  心情好啊,飛天扶我進車丟我一記白眼,卡卡,心情更好了。

  「白寒。」端木澤望著馬車離去的方向

  「主子,屬下識的那兩位隨從的衣著乃是天下樓總堂死士。」

  端木澤皺了眉:「天下樓。」又莞爾一笑:「改日見了落塵寰,倒要好好討教下這白寒是何許人也。」

  我們在傍晚時分趕到了落腳的向陽鎮。適逢十五,鎮裡很熱鬧。留宿的玉瓊樓是這鎮裡最好的酒樓兼旅館,落塵寰做的是相當到位啊,一路行來,吃的住的都是當地最好的,待遇相當高。

  「主子。」飛天輕喚了聲抬頭望著玉瓊樓牌匾發呆的我,我垂眸。

  進了玉瓊閣,觥籌交錯,美味佳餚,熱鬧的很。老闆惦著肚子跑的倒挺快:「客官,上房已備好,請隨小的來。」

  飛天將我檔在內測扶著我跟著老闆上了玉瓊閣的二樓,回回轉轉,老闆終於停下。打開精雕的木門,寬敞考究的廂房,將樓下的喧鬧避的乾乾淨淨。並非臨街的房間,推開窗卻能看到鎮裡極好的景致。

  「客官可還滿意。」

  飛天朝老闆點了下頭:「飯菜可還準備了。」

  「備下了,備下了,今日適逢本鎮齊歡節,鎮裡熱鬧的緊,晚上鎮裡還會放煙火花燈,客官若有雅興——。」老闆在飛天一個瞪眼後噤了聲,慌忙彎了腰退出門外:「小的這就去準備飯菜。」

  我依著窗看著繁華的街市,華燈初上攤販已盡數擺好了各色物件,迎著來客熱情的微笑。穿梭於人群的孩童,嬉笑吵鬧,相約而來的情人含蓄的牽手,卻紅了各自的臉頰。

  「主子。」

  「飛天,我想去集市逛逛。」收回目光看向皺著眉的飛天:「放心,我會抓緊你的手,很小心的跟著你。」

  「我們明天很早就要起辰。」

  飛天無奈:「好。」

  用完晚膳樓外的街市正喧嘩沸騰,我遣回了跟來的死士,直道這樣的小場面就不勞師動眾了,飛天默認。

  向陽鎮的齊歡節。人比我想像的的要多得多,飛天一路黑著臉,緊緊的拉著我的手,我抬手刮了下她挺翹的小鼻子:「放心,放心,放一萬個心。」一副湊熱鬧的嘴臉。

  向陽鎮的確民風純樸,但是我們都低估了人民的力量。而趕集,湊熱鬧,最容易發生的錯誤就是走失。我手持一串糖葫蘆回頭,卻不見了飛天,我不是故意的,呵呵,乾笑兩聲。還好,回去的路我是認得的,我在逛那麼一小會就回去,就一小會。

  趕集,湊熱鬧,最容易發生的事件之二,巧遇。難道是我走的太悠閒安逸老天故意製造點小插曲。

  手腕上一緊,很顯然那道力量高估了我的實力,下盤不穩,一個華麗麗的轉身,跌入某懷抱。蹭蹭,胸是硬的,不是飛天。

  我抬眸

  我承認他的眼睛很美,只是那麼近的看讓我不太能適應。原來他的瞳是藍黑色的,深邃如海。真得很好看。

  端木澤剛到向陽鎮便聽說了今晚的齊歡節,遣了下人去客棧打點,自個兒蹦達上街來了。總覺的會遇上某人莫名的興奮。一不小心憋見人群裡那抹悠然,話說你是不小心還是一直瞪大眼珠尋找。箭步上前捉住某人手腕,好輕,端木澤感覺自己沒使多大力,某人相當不經拉地一個旋身撞入他懷裡。端木澤怔愣,望進那對琥珀色的瞳中,很輕很軟的身子,不自覺地收緊了環抱的手臂。

  時間凝固吧!我嘴角牽起笑意,溫暖舒服的懷抱,一不小心跌進去,或許一生一世都不想出來,就這樣被懷抱著,那當然,不好啦。某凝固的美景碎裂,我現在是男人打扮,兩男人當街擁抱,曖昧對視,若是前世我是絕對支持的。可是在這個朝代,人民大眾的思想還是比較保守的,未免身邊有人嘔吐,我及時喚醒某男。

  「端木澤。」

  某男回魂

  「放開我。」

  端木澤眨了下眼,猛地後退幾步,紅了臉頰。

  克制,克制,好容易憋住笑,可愛啊:「端木公子,好興致,也來賞玩。」

  「白公子見笑了。」

  「若端木公子不介意,可否與在下同游。」我微瞇了眼

  「榮幸之至。」端木澤愣了下,微笑應下。

  喧鬧的街市,人聲鼎沸,我們兩人卻少有言語。奇怪啊,手牽的那麼緊的兩人那麼容易就被人群衝散,少言寡語的兩人卻並肩走了好久。

  我細細端看某攤上蓮花燈,手掌大小的蓮花燈,精緻的做工,粉粉嫩嫩的顏色,好看內。

  「你喜歡。」端木澤執起一朵細細端詳。

  「公子,我家的花燈向陽鎮第一啊。趁著齊歡節,公子買一盞去鎮南的洛水求個好姻緣。」攤主熱情的推薦:「很準的哦。」

  好姻緣,很準。那廂端木澤已經付了錢,執起一朵遞給我:「送你。」

  「謝謝。」還以燦爛一笑,我故意的哦,故意笑得燦爛。

  鎮南洛水,一眾的善男信女。我點燃蓮花燈,放入水中,花心燭光搖曳,順著水流匯入花燈叢中,緩緩向東流去。

  「休————————崩。」夜幕中綻放絕美的煙花,身邊人群一片歡騰,嘯叫,綻放,燦爛,凋零,晦暗。不過短短幾秒,

  滿眼的煙火輝煌,我定定地望著天空,廣闊的夜穹中,那為燦爛拚命向高處飛竄的生命,是不是再高一點再高一點就會不一樣,是不是在燦爛一些再燦爛一些就能留存的更久一些。

  「好美。」

  我側頭迎上端木澤的微笑的臉:「為了這美麗葬送了生命值得嗎?」

  端木澤微怔了下仰頭看向天空漫天煙火映在雙瞳中:「至少曾經盛大繁華,值得。」

  「是嗎。」輕揚了笑,我再次仰頭看向天空:「的確很美。」

  洛水流連,端木澤看著身邊人,的確很美,自己身為當朝太子,身邊皆是為富貴權勢熏心之人,就連自己,為了生存,自小便懂得爾虞我詐。身在皇宮沒有一天不在被人算計,也沒有一天不在算計,而白寒只是第一眼,便讓自己安了心。謙謙公子,遺世獨立。

  一路無語,我和端木澤一前一後走著,各懷心思。

  「主子。」抬眸飛天俊美的容顏透著怒氣與緊張,我抬手拂過飛天眉心。淺淺地笑:「飛天。」

  飛天朝我身後的端木澤作了下揖:「有勞端木公子。」回身背起我飛身而去

  微側頭,是端木澤輕皺的眉頭。輕輕道一句抱歉,怕是連飛天都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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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兒 發表於 2012-4-21 06:20 PM

本帖最後由 甯兒 於 2012-4-21 08:48 PM 編輯

(三)三救人一命

  大景歷珥月二十年,我在藥王谷生活的第二年。

  國境西南的藥王谷是沒有冬天的,可是那天卻冷得出齊。我披著薄衫,赤腳站在藥王谷的前廳。院裡兩棵千年銀杏一夜間落盡了翠葉,光禿禿的樹幹縱橫交錯,壓迫的緊。空氣裡瀰漫淡淡的血腥氣,天穹低低壓迫在周圍的山口。像是要把整個山谷密封住,然後一點一點抽離裡面的空氣。我的心裡沒來由的恐懼。

  「小主子。」丫鬟取來白裘襖披在我肩上:「您快進去吧,莫要受了風寒。」看著丫鬟一臉的蒼白,突變的天氣,這般詭異,谷裡的人怕是都慌亂了。

  我握緊了拳頭,裹緊了身上的裘襖,突地向外衝去。

  「小主子。」身後丫鬟的驚叫像是被空氣中的躁動吸了去,尖銳的聲音瞬間沉悶。

  推開府邸的朱紅大門,谷中一片肅殺,百里藥草多是喜暖。昨日還是欣欣向榮,今日卻盡數凋零敗壞。越向谷外跑,血腥味越是濃重,逼得我一陣咳嗽。

  鮮血,肆意開放在墨綠的山坡上,橫陳堆積的屍體,嗜血的兵器四散,寒光刺痛我的眼睛。什麼聲音都沒有,風聲,蟲聲,連我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見。心臟生疼,像被攥在某人掌中,指甲尖滑進柔軟的血肉,瘋狂地再加把力,鼻子一陣酸澀。我跨過一具又一具,每張臉都一樣,一樣痛苦,一樣掙扎,一樣絕望。純白的裘襖血跡斑斕,滿地礫石割破我細嫩的腳掌,

  腳裸突地被握住,我怔愣著看著身下的屍首微顫了身體。某屍抬起浴血的頭顱,我的眼淚不值錢的嘩啦啦的掉,卻連抽泣的聲音都發不出。某屍像是用了最後的力量,抬起長長的手臂勾住我的腰,拖進他懷裡。

  「救,救他。」

  說完,再沒有任何動作,微勾了唇角窩在我脖頸處。像是安心的睡去了。順著他的手指,在他身邊是另一具浴血的身體,我身上最後一絲溫暖被抽離。

  藥老頭帶著家丁衝出來尋我,見我一臉的蒼白,氣的直哆嗦,抱起我便往谷裡沖,我卻愣生生拉了藥老頭的前襟,聲音沙啞:「那兩個人,要救得。」

  之後我昏睡了三天三夜

  醒來的那日,藥王谷恢復如初。陽光明媚,空氣中滿是藥草香,院中的銀杏冒了新芽,像是不曾有那麼一天。

  「丫頭。」

  我看著師傅,燦爛的笑,一次又一次給了我生命的師傅啊,白了頭髮,掉了牙齒,卻依然中氣十足的朝我一頓吼,雖然被吐沫星子噴了滿臉我卻感覺很溫暖,甜甜的喊:「師傅菡萏下次不敢了。」

  藥老頭氣絕,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師傅,人還救活了。」

  「丫頭,為師再重申一遍,為師是藥王,這裡是藥王谷。為師只負責下藥,能不能活,看天。」

  「師傅啊——」我拽著藥老頭的袖子,慢慢搖,滿眼的天真無邪。

  藥老頭喝了口茶,輕輕歎了口氣,拉起我坐在他身邊。

  「丫頭,不是為師不救,只是這其中一人師傅救不了啊。」

  「怎麼說。」

  「他們二人皆身負重傷,失血過多。師傅這三天三夜一直在為這二人療傷,其中一人已無大礙,只要悉心調養——」

  「那另一個那。」我細細端詳師傅的眼睛:「救不活嗎。」師傅眼中一絲猶豫,想說又有些顧慮。

  屋外的喧鬧打斷了我和師傅的思緒

  「藥王,求您,一定,咳————」

  「啊,莫公子。」

  丫鬟扶著被喚作莫公子的男子跌跌撞撞衝進內廳,師傅忙上前扶住「莫公子,你這又是何必,速速回房裡去。」

  莫公子雙目如炬,仿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藥老頭的衣衫:「藥王大人,求您,一定要救我兄弟。「

  「莫公子,並非老夫不救——」

  莫公子撲通跪倒在地:「藥王大人,請一定要救我兄弟,莫子憂願意一輩子為先生做牛做馬,下輩子,下下輩子都為先生做牛做馬。」說完某公子對著堅硬的大理石一頓狂磕。

  乖乖,一句話,連帶著自己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贈送了。一下一下的悶聲,莫公子的額頭不一會就迸裂見血。

  師傅望著我皺眉「莫公子,另兄身患奇毒,老夫學識淺薄,無能為力。」

  磕頭聲停了下來,莫公子一臉絕望。

  「七寶靈芝也救不了嗎。」我輕撫自己的手腕,淡淡地開口。

  一時,一屋子的目光都移向我。師傅走到窗邊,負手而立「莫公子,老夫有三寶,誅仙草,七寶靈芝,人參王。七寶靈芝雖能解了令兄身上的毒但其藥性極寒,解了毒卻不一定能保得了命。」

  送走了暈厥的莫公子,廳內只剩我和師傅。

  「師傅,這人要救得。」的確七寶靈芝能解那人的毒,不管那是什麼毒。偏偏那人身負重傷受不得這極寒的藥,除非,七寶靈芝配人參王服下。

  而人參王早進了我的肚子

  「丫頭當真要救他。」師傅壓著怒氣鬍鬚氣的一抖一抖

  「當真。」我笑著點頭

  「不行。」師傅猛地站起,一掌拍碎了身邊的花架。

  眼淚珠兒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菡萏。」師傅皺眉又無奈,病痛從未逼得我掉一滴眼淚。這幾日,卻似把之前未掉的眼淚,盡數哭了出來。

  師傅從懷裡掏出七寶靈芝扔給我,七色光彩迷了雙眼。

  「去,去救他,放你的血去救他,為師不管了。」師傅冷哼,背過身不再看我。我起身跪下,對著師傅的背影磕了三個響頭。

  我知道師父心疼我,自他在白家見到那個奄奄一息的白菡萏,好不容易從閻王殿裡拉回來,在白家所有人都認為是迴光返照,不報希望的時候,師傅守了我三天三夜,用他手中最好的藥材人參王將我的命續了下來。只是師傅不知道,真正的白菡萏早已過了奈何橋。

  之後師傅收我為徒,帶我回了藥王谷。

  我常想我為什麼要救落塵寰,為著那傷痛一身命在旦夕與當初的自己像極?哪有人生來就沒心沒肺,只是前世今生,等我反應過來時,性子已被磨得乾乾淨淨,見他時掉落的眼淚,也不知是為了他還是為了自己。



(四)七日哺血

  甦醒過來的莫公子聽說他兄弟有救了,拖著病體,跪在我面前一頓狂磕。我坐在某男旁邊,手指沿著他臉部輪廓慢慢地滑.

  「公子,名字?」我大慈大悲的小手穩住某莫的臉,他要再磕下去,臉毀了不,命也要嗚呼了。白費了幾日的勞心勞力。

  莫某怔愣

  「莫子憂。」

  「他,名字?」我斜了眼床上的『屍體』

  「落塵寰。」

  我站起身看著依然跪在地上的莫子憂:「回床上去,若我救活了他,再拜我不遲。」我招了招手,一旁的丫鬟,奴僕,忙過來扶起莫子憂,向外拖。

  我跪坐在落塵寰旁邊手指肆無忌憚的在他臉上丈量攀爬:「妖孽啊。」落塵寰的臉實在好看哦。昏睡的他少了那另人膽寒的怒,凌烈的眉,魅惑的骨,硬挺的鼻子,溫軟的嘴唇,臉頰上幾道傷口結了疤,殷紅。平添了份妖氣。還真沒看過這麼妖孽的男人,癡癡的笑,食指點上他微皺的眉心:「落塵寰,你一定一定要活過來啊。」

  七寶靈芝需分七份,每日和以天山雪水熬煮七個時辰,其中每個時辰加入一味草藥。煮好後,必須在剛剛好的溫度下服用。也就是,七天,我必須連續七天在落塵寰喝下藥湯後,放同等量的血再讓他喝下。

  第一日,莫子憂放心不下,堅持作陪,陪吧,多個人也好,至少能在我暈過去後叫一聲。藥王谷多年的熬藥功夫我還是很放心的,時間剛剛好,丫鬟端了藥湯進來,將藥放在我身邊。托盤上另放置了一隻翡冷翠空碗和一把銀質小刀。

  我托起藥湯,飲入一口,含著。下一秒,我傾下身,唇瓣貼上那抹溫軟。舌尖微挑開他的唇哺入那口辛苦的藥汁。

  「白姑娘——」

  我抬眸,看了眼莫子憂:「服用這藥的溫度有很嚴格的要求,我只能用舌頭感覺溫度,方能餵他喝下。」飲入第二口垂下眼簾哺入第二口

  只是莫子憂看不到,我眼裡邪邪的笑。我故意的哦,藥的溫度手指就能試出,並不需要口對口哺入,只是想想自己都要放七天的血了,不佔點便宜太可惜了,況且身下的人還那樣妖孽。

  辛苦的藥汁染了唇齒,習以為常。最後一口藥汁餵入,我長吐了口氣,放下藥碗,取來翡冷翠碗和刀。手起刀落,皓白的手腕拉扯出一道血痕,血珠凝固跌落碗中,一顆一顆,像極了珊瑚珠。

  「白姑娘。」莫子憂看著我的行動,慘白了臉色。原本坐著的身體立起,繃直了後背,緩緩跪了下來:「姑娘大恩大德,莫子憂謹記一生。」

  血流帶著身體的溫度匯入碗中,以為自己不怕的,可是疼痛的感覺逼出了一身冷汗,待到血量夠了。我迅速抽過一條白紗紮緊手腕、顧不得腕上的痛。抬起落塵寰的頭。將血緩緩灌入他嘴中。突來的血腥逼得落塵寰有些抗拒,我穩住他的頭,輕哄:「乖,喝下去,喝下去身體就好了,一滴都不要浪費。」眼淚泛出眼眶,砸在落塵寰臉上。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處理好手腕上的傷口,我躺在落塵寰身邊。氣息微弱,唇角艱難地牽起。四天了,還有三天,三天。

  莫子憂走到床邊,蹲下身看我「白姑娘。」

  四天來,每我餵藥,莫子憂必寸步不離左右。我望進他眼中,滿滿的擔憂,未傷的右手抬起拂過他緊皺的眉心:「莫——我想睡了。」沉了眼,真得一絲力氣都沒有了。

  第五日,左手腕已經不能再動刀了,只能割右手腕了。

  第六日,連我自己都感覺皮膚白得有些透明,乾涸的血管萎縮著,血流不出來。我看著落塵寰的臉,低了身子,趴在他身上。唇湊到他耳邊囈語:「妖孽,這些都要記著,你欠我。」

  抬起手腕,冰冷的雙唇含住血口,強大的吸力迫使體內的鮮血乖乖聽話,一點一點,流入嘴中。盈滿一口便餵入落塵寰嘴中,鮮血溢出嘴角,滑進脖頸,好暖。

  窩進落塵寰懷中,好累,好想睡。妖孽,你就讓我靠一會啊,明天,明天你就好了。所以現在讓我睡一會。

  我醒來已是第二日正午,睜眼就看一臉疲憊的師父,怕是看護了我一整夜。我掙扎著起身驚醒了。

  「丫頭。」滿眼心疼,從懷中掏出一枚小瓷瓶,倒出一粒藥丸抵到我唇邊:」丫頭,快吃下去。」

  「,最後一天了,菡萏餵他喝了血就吃藥。」我的聲音低啞的嚇人:「我不想前功盡棄。」

  最後一日,陪在我身邊。最後一碗藥,我卻用了比前幾日更長的時間。看著我餵藥,嘴角狂抽,實在好笑。一刀劃過手腕,駭人的手腕又多了道血口。疼痛麻痺了全身的筋脈,口裡的鮮血好甜,落塵寰的唇好溫暖。

  眼睛朦朧了,罪孽深重。

  藥王谷外的山坡開出一片曼珠沙華,脆弱的花頭在風中搖搖晃晃。那七日後,我昏睡了半月,落塵寰醒後不久便被藥老頭驅逐出谷,藥老頭定是恨落塵寰入骨,用了他的七寶靈芝,害了他的寶貝徒弟,還佔了他寶貝徒弟的便宜。聽丫鬟,落塵寰走前在藥老頭面前立下重誓,誓要一輩子保護我。藥老頭打翻了桌案,是不需要他以身相許,的確是不需要他以身相許。

  兩年後,莫子憂帶了飛天來找我。飛天那時還不叫飛天,冷冰冰的少女臉部肌肉嚴重僵化,莫子憂『這女子天生骨骼精奇,年紀輕輕就有極高的武學修為,尤其輕功使得出神入化。我問她為何來我這,她答『落塵寰對她有再造之恩為其赴湯蹈火是應該的』莫子憂『落塵寰幫她報了滅門之仇』我給了她新名,飛天。

  又一年,江湖中升起一支強大的力量,天下樓。短短一年,稱霸江湖。江湖人道

  『天下樓嗜血妖孽羅剎稱霸江湖』

  藥老頭見我身體日益好轉,決定開始雲遊四海的計劃。撇下藥王谷逍遙去了,真是會享受啊!

  之後的兩年,藥老頭鮮少書信,藥王谷越發的寂寥。莫子憂偶爾來看看我,和我外面的事情,而落塵寰一年一年越發的貴人事忙,終是沒有再面。

  越往北走,發感覺冷。空氣也很乾燥,畢竟還是三月。我換了個姿勢,繼續躺著。

  「主子。」飛天掀起車簾,小股冷風吹了進來。我赤著的腳往衣袍裡縮了縮,微睜了眼看著飛天。

  「主子,莫堂主來接主子了。」

  我懶懶起身,撩開車窗上的紗簾,懶懶的喊:「莫。」

  車外騎在馬上的莫子憂傾下身,對著車窗裡的我笑的異常燦爛。我後背的雞皮疙瘩搖旗吶喊沒好事,沒好事,沒好事。

  「菡萏,塵寰在長安城外府邸迎你。」莫子憂對著我的口氣根本像個大哥哥對著小妹妹的口氣,幾年磨蹭磨蹭,怕是我是他救命恩人的事都要忘了。我柔柔太陽穴,感覺心裡有些憋屈。

  「不。」脫口而出的話驚了周圍的人:「和他不熟。」放下車簾,我悠悠然再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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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兒 發表於 2012-4-21 06:21 PM

本帖最後由 甯兒 於 2012-4-21 08:48 PM 編輯

(五)故人妖孽

  車是人家天下樓的,馬是人家天下樓的,人也是人家天下樓的。豈是我說不想見,就可以不見的。莫子憂怕是只當我小女孩脾氣,哎,我一累積過了近三十載的老婦人和你一二十三的小青年玩什麼小女孩脾氣。常年居於藥王谷,本就鮮少和外人相處,最怕遇見這種說熟不熟說陌生又對不起自己的人。我於落塵寰雖有救命之恩,卻是一句話未曾說過,記憶裡也只有他沉睡的容顏。五年,生疏的很,而且貌似我還輕薄過人家。頭微微地疼痛,這見面連想說的話都沒有,尷尬啊。

  「主子,到了。」飛天撩開車簾,鉤掛與車角的明月鉤。

  我好大不樂意的移出車廂,冷空氣襲來,我緊了緊身上的袍子。看著眼前的建築,朱紅鑲金大門,高聳的外牆,門前一對銅質鎏金虎凶神惡煞。

  高高的匾額逼了我抬高了頭

  「落府。」

  門口一排玄衣的家僕單膝跪地,迎著莫子憂行禮:「稟莫堂主,樓主有急事回城裡了,吩咐小的們在此迎接。」

  「出了什麼事嗎。」莫子憂利落地下馬,將韁繩交予迎上前來的小廝。

  「樓主吩咐,要莫堂主照顧好貴客,樓主晚上便會回府。」

  挺好挺好,正合我意。我坐在車沿上,晃蕩著蔥白的雙腳和小半截細緻的小腿:「莫——。」我盈滿笑意朝莫子憂招招手。

  莫子憂看著我晃悠的腳,皺了眉。我低低的笑,一段日子不見,莫子憂的眉眼似乎更俊朗了些。莫子憂很聽話地走到我身邊,在前前後後二三十號觀眾的注目禮中,我兩條胳膊很自然地纏上莫子憂的脖子,頭重重靠進他懷裡。真好,又暖和又避風。我大大方方的承接飛天的一對白眼,低下頭狠狠地笑。

  「菡萏。」莫子憂不知所措地立著

  「累了,想睡了。」我閉了眼又往莫子憂懷裡鑽了鑽

  莫子憂無奈,打橫抱起我走進落府。

  遣走了莫子憂和飛天,一路勞累總不能還叫飛天伺候我。既然落塵寰配給我兩個丫鬟,不用就可惜了。兩個丫鬟倒是靈巧的很,見我勞累也不多言,我說想沐浴,便領了我到後室。

  重重緋紗遮掩的後室中,白底灰雲紋大理石鋪就的浴室。四根白色石柱圍著一方水池,池上位一隻雕刻精美的寒蟾向池中吐入涓涓細流,踩在大理石上暖暖的,莫不是這時代已有了地熱。丫鬟退下我的衣衫,在池中灑下花瓣便退了出去。我裹了薄紗沒進水中,水汽繚亂,無數的溫柔綿軟包裹住身子,深吸一口池中馥郁的花香,身體的勞累也減輕了。沉入水中,三千髮絲浮動搖曳,身體裡每一個細胞都滿足的歡呼。我浮出水面深深吸入一口氣,再次沉入水中,若三千弱水也這般溫暖,沉入了也沒什麼不好。

  泡了半個時辰自覺不能再泡下去,倒是想睡的很。喚了丫鬟進來換了套乾淨的素色睡袍,簡單用了些晚膳便上床睡下了。我向來早眠,自是等不得某人回來了,眼皮垂下,沉沉睡去。

  半夜轉醒,也不知是幾更天。屋子裡暗的很,腦子像糊了漿糊,我向來一覺到天亮,今夜怎的轉醒了,難道和這床犯沖。聽的窗外淅淅瀝瀝,下雨了嗎?赤著腳下了床,腳底的涼意使我稍微清醒了些,但還是渾渾噩噩,難道是餓了。

  身子沒有一絲想動的意思

  「飛天。」我輕喚,聲音沙啞仿若囈語。

  突地腰間一緊,被環入溫暖的手臂裡。身體像找到了依托,死乞白賴的靠進,我的臉靠在某具胸膛上蹭蹭,硬的,應該不是飛天吧:「莫嗎?」

  環住我的手臂緊了緊,只覺得自己被抱起,一個旋轉,被溫柔的放入床榻。夢嗎?床內視線昏暗,我看著頭頂上方的臉,仔細辨認。勾魂攝魄的墨黑眸子,陌生的,記憶裡沒有這樣一雙眼睛。

  「誰。」

  溫暖的身體壓下。淡淡的草香、溫柔暗啞的聲音在耳邊輕輕吐氣:「菡萏,菡萏。」

  耳畔的酥麻難受又喜歡。想逃開又依依不捨、黑影壓的更低。我皺了眉頭。努力想睜大眼睛,難道是鬼壓床?小手支起,想要推開這層壓迫,卻被握進某厚實的大掌中,帶入他懷裡。溫軟的唇附上我的,溫柔的描畫,感覺好熟悉。

  像是終於嘗夠了我唇上的芳香,他的舌尖潛入,靈活地竄入我的唇齒。身體被環抱得更緊,溫柔變成索取,舌頭被糾纏。身體裡的空氣被一點點抽離,我腦中一團亂麻,本已抽到的線頭,卻在某人的吻中迷失。呼吸急促,我抗議地扭著頭,終於被放開。測過身大口喘氣,頭腦也清醒了大半。

  「還不認得我是誰嗎。」聲音伴著笑意在我耳邊吹拂

  我緩緩回頭,正視那張臉。妖孽的臉,配上那雙眼睛。禍害啊!真想指著他鼻子大罵『禍水』

  「落,樓主。」

  又一個吻壓了下來,我側頭避開。落塵寰的氣息盡數扑打在脖頸上,耳珠被含住,一道電流閃過四肢百骸,落塵寰含著笑意呢喃:「叫莫子憂那麼親切,卻喚我落樓主。」溫軟的唇一路向下順著我頸間的動脈吻到鎖骨。

  「落塵寰。」我使勁抵開落塵寰的身子,吞吐著空氣:「我,我們沒,沒那麼熟。」

  黑色的眼眸沉了沉,唇邊笑意不減:「我們不熟嗎,菡萏,我們可是早有肌膚之親,我的身體裡還流著你的血。」控訴,活生生的控訴啊。我望著落塵寰的眼,思量半天,實在找不出反駁他的理由。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那七日的林林種種卻早已模糊,可是的確是發生過的,這般妖孽的臉刻在心臟某處,此時突突地跳動著。

  抬起手,指尖順著他的額慢慢地滑至他的頰。

  「落,不需要你以身相許,真得不需要。」我牽起嘴角,滿臉的塵埃落定。落塵寰不再言語,側了身趟在我旁邊,擁我入懷,將頭顱深深埋入我頸窩,一如我倆初見。

  合了眼眸,半夢半醒間聽見落塵寰在耳邊囈語。

  「菡萏,菡萏。」



(六)白家芍葯

  我左手握住右手,輕輕對自己說:「白菡萏,到家了。」飛天扶我下了車,面對對面的家門無言以對。這是白菡萏的家,我未經你允許用了你的身體在現世苟延殘喘,白菡萏你可有怪過我,還是這富麗堂皇的門楣也關不住你想要逃離的決心,奠祭的白布和燈籠還未撤去,立在白府大門外,滿目的蒼涼。

  「菡萏。」一身素衣的白夫人由丫鬟扶持著站在廊下,見了我,眼睛灼灼放著光四十不到的婦人,身子單薄的緊,姣好的容顏爬滿了憔悴。

  「娘。」我看著白夫人,輕輕地喊。白菡萏的娘親,在這七八年了唯一記掛著白菡萏的人,一聲『娘』牽扯出多少眼淚,瘦削的肩膀不住的顫抖,叫人心疼。我上前,環抱住白夫人,竟也生生掉下幾滴淚來。

  「娘,菡萏回來了,娘。」

  「菡萏啊,我苦命的女兒啊,我的菡萏。」

  見這情境,周圍一時哭作一團。

  好容易安撫了白夫人,一群人入了花廳。

  「娘,爹那。」

  白夫人臉色暗了暗,輕輕歎了口氣:「你爹去你姐夫府上了。」

  「娘,我想祭拜姐姐。」雖然姐姐去世已一個半月多,但家中未設靈堂也未立牌位,奇怪的緊,我看著白夫人的臉色更暗了。眼角又溢出來淚來,我掃了眼屋內的下人,皆低頭不語。

  「菡萏,你姐姐是畏罪而死,家中是不許設靈堂立牌位的。」

  「畏罪而死。」我細細琢磨這四個字。

  白夫人安撫地撫著我的手背:「這些你爹都會處理,況且王爺也答應不遷怒白家,只是可憐了我的芍葯。」

  「娘,菡萏不該惹您傷心,但是,菡萏想知道,姐姐是犯了什麼錯,怎麼過世的。」

  白夫人皺了眉,隨後點點頭。遣退身邊的下人,我向飛天使了個眼色,飛天瞭然,退了下去。

  晚膳後,我和飛天回了落府。白夫人也知道白老爺定不會留我住下,在我表明已有落腳之處後,安心讓我走了,只是囑咐我明日再來。

  「飛天姐姐,查到了嗎。」我躺在浴池中,看著打坐在一邊的飛天。想從白夫人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顯然是不太可能,所以才向飛天使了眼色,讓她去打探下。

  飛天從身後抽出一卷卷軸,緩緩打開。隔著薄薄得煙霧,我細細打量畫上的女子。應是宮廷畫師的手筆,畫中女子一身紅衣,裙衫飄飛,矗立於白色芍葯叢中,飄飄欲仙。細觀之,白芍葯與白菡萏雖是同父同母的姐妹,模子也有五分相似。但白芍葯眉目中的神彩和那婀娜的身段是天生的魅惑。

  「北方有佳人,傾城而傾國。」微揚了唇角,這樣的女子,怕是我這般薄情寡意也會愛上吧。只是,可惜了。

  白家大小姐白芍葯,傳說自幼便有仙人點化,十二歲時其美貌與才情便轟動京城。白芍葯是白家的驕傲,待到成年,上白家求親的商賈巨富,皇親國戚絡繹不絕。最後,白芍葯挑了當今聖上的弟淵王,成為了淵王的側妃。兩年後,淵王妃因流產抑鬱而死。白大小姐深的皇上寵愛,收為義女,御賜芍葯郡主,也順理成章 的成為淵王妃。半年前,淵王領命前往邊境退敵,回來後便得知淵王妃懷孕,孩子自然不是淵王的,淵王震怒,命人逼淵王妃服下打胎藥,孩子流產後,淵王妃大病不起,後在兩個月前自縊。

  聽完飛天的述說,直覺得頭皮發麻:「飛天姐姐,淵王是個什麼人?」

  「稟告主子,淵王爺姓端木,單名淵。現年二十有八,雖為當今聖上弟,但深受先帝寵愛,因先帝駕崩時淵王爺年紀尚小,才未傳位於淵王爺。當今聖上也很器重淵王,淵王自幼熟讀兵書,驍勇善戰,北方兵權大多由淵王掌握。」

  依著白芍葯的驕傲,也是這般的男子才配的上她。只是,作為側妃多少駁了她的面子,想來,前淵王妃的死和她脫不了干係,千般算計來一個淵王妃,怎又糊塗了心性,紅杏出牆為哪般。白芍葯怕是真的愛那個人吧,因愛著那人所以不願放棄肚子裡的孩子,所以背叛了淵王,背叛了地位,至少也是個性情剛烈的女子。

  「那個人是誰?」沉默良久,我抬眸看向飛天。飛天愣了下,眼中劃過一絲猶豫,我玩味地笑著,什麼人這般厲害,竟讓一向對主子知無不言的飛天猶豫了,心裡一個名字突地冒了出來『落塵寰』

  「飛天姐姐,你回去休息吧。」

  飛天皺了下眉,起身退了出去。我閉了眼睛努力想著在白家的那一個月,雖然身體混沌,腦子卻很清楚。那是真的覺得白菡萏委屈,同母同父,一個是仙女下凡,一個卻是災星。只因為一句話,白芍葯自小就是萬千寵愛集一身,白菡萏卻被養在別院,或許沒了白夫人的照顧也就自生自滅了吧。應著這樣的環境,聰明如白芍葯自然知道,若不踩在別人頭上就會被踩在人下。進了王府,身不由己也是自然,那股驕傲怎會容許失敗,白芍葯,是怪你太貪心,還是怪你太癡情,既然已身居高位,為何又讓自己重重摔下來,那麼痛。想起落塵寰的臉,突兀地笑出聲,被那樣的臉迷惑也是自然,只是對妖孽交出了真心,自然是收不回來的。

  我抬起手腕,腕上幾道傷疤縱橫,顏色卻早已淡了,疼痛也早已忘記了。白芍葯,我的姐姐啊,我還是羨慕你,愛的這般轟轟烈烈。身子沒入水中,溫暖的水包裹了五感,我的上輩子也曾轟轟烈烈吧,爾虞我詐我也曾有過吧,讓人恨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吧。如今,安逸的日子過得太久了嗎?累了?倦了?還是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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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兒 發表於 2012-4-21 06:26 PM

本帖最後由 甯兒 於 2012-4-21 08:50 PM 編輯

(七)因果報應

  落府比我想的大的多,我住的苑外,便是落府的花園。三月末,落英繽紛,冷香瀰漫,綿綿軟軟的花瓣隨風四散,脫離了花枝,留戀盤旋,最後零落於土地,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該還的都還了去。諾大的池塘已被花瓣覆蓋,偶有錦鯉浮上水面攪亂粉白。

  我裹了裹衣衫,沿著池塘散步。傍晚時分,府裡人都忙於晚膳,園子裡倒也清靜,也不知道走了多遠,頭頂忽地暗了。花園後一片竹林,脫了冬日的蕭索,青翠醉人。手指扶上竹竿,溫潤宜人,想著天色還不太晚,便進了林子。林子避風,只聽的頭頂竹葉隨風的窸窣聲,倒也愜意。

  突來的一陣風,吹亂了額前的髮。我抬頭,看著從天而降的人,黑衣飄飛,髮絲輕揚,驚為天人。華麗麗的登場啊!妖孽果然是妖孽,淡淡一笑便能勾魂攝魄。

  「落,塵寰。」我亦揚了笑對之

  「菡萏。」落塵寰在我身前站定,纖塵不揚:「怎麼穿那麼少就出來了。」

  落塵寰脫下外袍披在我肩上,溫熱的手指觸及我冰涼的脖頸,漂亮的眉心皺起,順勢將我攬進懷裡:「明知道自己身子弱,還總是不知冷暖。」我靠在落塵寰懷裡,溫暖的懷抱,總是惹人貪戀。輕歎口氣,我推開落塵寰,順著我長髮的手指突兀地僵在半空。

  「我該回去了。」我看著落塵寰眼中的怒,幽深的瞳越加得深不見底。我緩緩轉過身,那樣的臉,還是不能多看的。

  「白菡萏,為何不怪我。」突兀地一句

  「怪你,什麼。」頓住腳步,我左手糾結右手。

  「你姐姐的死,為何不怪我。」

  我該怪你嗎?怪你什麼:「你的意思,白芍葯是因你而死,她流產的孩子是你的。」我想再確定,出口的話卻分明是肯定的語氣。

  「是。」落塵寰的聲音輕微卻堅定

  「噢。」我定定地站著,突然就感覺不到方向。心被揪住,狠狠地扭曲,我該怪你什麼?

  「落塵寰,我不怪你,姐姐的死有太多原因,不能怪你。」我回過身陳述事實,看進落塵寰妖孽的黑瞳,昭然若示的疼痛。這樣的男子是禍水,是妖孽,白芍葯愛上他,又有什麼不可能!為他放棄榮華富貴,又有什麼不可以!我不是白芍葯的妹妹,沒有身份怪他。白芍葯的死確實有太多原因,沒有理由怪他。

  我抬起手,手指觸及落塵寰皺起的眉心,輕柔化開。

  「我不怪你,不是你的錯。」

  落塵寰拉下我的手,暗了眼眸,擦肩而過的瞬間,他離開掠起的風擦過我的脖頸,疼。

  ————————

  莫子憂把玩著手中的琉璃酒杯,看著桌對面已喝的半醉的落塵寰。飛花漫天,卻也會留戀這半臥的美人。莫子憂仰頭飲下杯中美酒,暖了心肺,腦中浮現的是那張稚氣卻決絕的臉。莫子憂不懂,從一開始就弄不懂白菡萏,那觸目驚心的七日,是他莫子憂這一生都無法磨滅的記憶,那樣的勇氣和自殺似的行為是他都為之敬畏的。她是痛的,每日放血,都逼的淚流滿面。只是十二歲的女孩,何來這般勇氣。

  「莫。」落塵寰抬眸,看著深思中的莫子憂:「在想什麼。」

  莫子憂牽起嘴角:「在想菡萏。」莫子憂只感覺自己的衣領被瞬間糾起,眼前的落塵寰滿身戾氣,充血的雙眼異常的妖邪,看得人全身冰冷。

  「不許你想她。」

  莫子憂一掌煽開糾結著自己衣領的那雙手,好笑地看著落塵寰。天下樓主,嗜血惡魔,此時也會為情所困。

  「落,菡萏並未怪你。」

  「我寧願她怪我。」落塵寰握住酒壺,仰頭,盡數吞下那些辛辣。

  莫子憂輕輕歎氣,藥王谷那半月被救醒的落塵寰日日陪伴昏睡的白菡萏,他第一次看到落塵寰的恐懼,即使被江湖三大門派追殺都不曾出現的恐懼,只因床上昏睡不醒感覺隨時會消失的容顏。莫子憂苦笑,自己又何嘗不害怕。那一日一日越加的蒼白,他的心也會痛,藥王將他二人逐出藥王谷那日,落塵寰曲折了他高貴的雙膝,一句誓言將自己終身陪了進去。白菡萏是落塵寰的劫數,又何嘗不是自己的劫數。

  「落,你這又是何必。」

  琉璃酒壺砸落,嘩地撕裂夜的沉寂,滿地琉璃碎片,晶瑩璀璨。落塵寰定定看著滿園飛花,良久的沉默後,眼眸恢復了清明:「莫,我落塵寰說過,要保護菡萏一輩子,所以就算菡萏不願意,我也會抓住她的手死也不放開。」

  落塵寰還是落塵寰,莫子憂背過身不去看那眼裡的堅決:「白大小姐的事,要如何解決,菡萏且不,淵王定不會放過你。」

  森寒的笑意浮上落塵寰的嘴角:「淵王,睿智如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來找天下樓的麻煩。」

  「話,你怎麼會讓白芍葯懷孕。」莫子憂感覺背後射來兩道冷光,他可不怕:「就算白芍葯與菡萏有幾分相似,可氣質身段完全不同,況且你向來自制,怎麼會有這種意外。」莫不是真的喜歡上了她。

  「莫,這些不是你該擔心的。」

  「我不擔心,我好奇。」莫子憂轉過身,一臉的狡黠。落塵寰閉眼不答,更加地好奇:「不會你們真的——。」落塵寰手掌一扇,桌上的琉璃壺朝著莫子憂的面門飛去,莫子憂食指輕轉勾住壺耳,順力帶過一圈,穩穩接住。落塵寰斜了眼莫子憂,冷哼一聲。

  「男女之事,莫兄何必多問。」

  莫子憂記得,初遇白芍葯是在淵王府。當時的震驚不是為了那絕美的妖嬈,而是為那與某人相似的容顏。只是細觀之,身形氣質完全不同,那臉上的驕傲嫵媚與菡萏的溫婉淡漠天差地別。但凡女子遇到了落塵寰沒有不為之傾倒的,白芍葯也不例外,只是莫子憂沒想到,白芍葯當真把落塵寰勾引上了床,只是這勾引代價太大,恐怕當初淵王指使白芍葯勾引落塵寰的時候,也沒想到白芍葯會動了情。當真是一物降一物,到底是誰勾引了誰。



(八)私會淵王

  莫子憂斂了眉看著落塵寰:「落,白家的事莫要再追究了。」識的白芍葯之後,他派人去查了白家,才知道菡萏的身世,也為那淡漠的性子找到了個理由。天生災星,自幼體弱,白家遺棄的女兒,她還經歷過什麼。

  溫暖的午後,我陪著娘親在白府花園散步。白府花園種植最多的便是芍葯,此時已結了花骨朵,青青嫩嫩吐露芳華,有些已微張了花頭,待到四月末時滿園芍葯齊放,定是美極。

  白夫人彎下身子,輕撫著一株芍葯的花頭:「我還記得,芍葯出生前夜,園中的芍葯也是如此。只一夜,待到芍葯出生那天,全京城的芍葯花都開了。老爺說這是祥瑞——」白夫人看著我失了言語,手指輕柔地撫上我的臉,眼裡泛著淚光,都是自己的女兒啊。

  「娘。」我柔柔地笑,執起絲絹掩去白夫人眼角的淚,

  「夫人,二小姐。」紫衣的丫鬟匆匆走來,對著我和白夫人行了個禮。

  「鴛兒,什麼事。」

  鴛兒看了我一眼,低道:「老爺回來了,吩咐二小姐準備一下,隨老爺去淵王府祭拜大小姐。」

  白夫人握緊我的手:「菡萏,見了淵王莫要多言。祭拜完你姐姐,早些回來。」看白夫人的表情對淵王似是怕的很。我輕點了下頭,帶著飛天隨鴛兒離開。

  對於白老爺我實在是沒有多少映像,直覺是個奸猾狡詐的人物。鴛兒直接把我們帶到了大門口,大門外的馬車好整以暇地等待著,門廊上站著三個人。一位是白府的管家,向另兩位男子微供著身子,站在中間年紀略長的男子應該就是白老爺,倒是與我想像的不同。白老爺一身褐色緞袍,花白的頭髮梳得相當嚴謹,倒也是個器宇軒昂的老頭。想來也是,他畢竟是白芍葯的爹,基因不好,怎麼能生出那樣的女兒。

  白老爺見了我,怔了下,隨後雙眉糾結。

  我仰頭燦爛地笑,甜甜地喊:「爹。」

  白老爺生疏地輕喚:「菡,菡萏。」隨後低頭清了清嗓子,指著自己身邊的青年男子道:「見過你哥哥,繹兒,這是你妹妹,菡萏。」

  「哥哥。」哥哥,更沒什麼映像。哎,反正笑就對了。對面的青年男子一臉的疑惑,怕是聽都沒聽說過自己有個叫菡萏的妹妹。

  尷尬的緊,白老爺又清了下嗓子:「走吧。」說完自行向外走去,他這一走。倒是留我和某男大眼瞪小眼。

  實在堅持不了對瞪,我莞爾一笑拉了飛天往外走,某男隨後跟了上來。白老爺和白少爺騎馬,我坐車,也省了不少客套,若同車前往,必定一路無話。

  「飛天姐姐,我哥是什麼人。」總覺得這樣問很是奇怪啊,問別人自己哥哥是誰。

  「白少爺名玄繹,為白家韓氏夫人所出,因韓氏夫人難產而死,遂交給主子的母親撫養,主子的母親與韓氏夫人是表姊妹。白少爺十二歲時便隨淵王出征,現為淵王麾下右將軍,無妻室。」

  我看著飛天,直覺飛天像查戶口的,知道得還真詳細啊。

  「天下樓對白家也滿有興趣的嗎。」我托著腮,看著飛天萬年冰山般的臉。

  「樓主是為了更好的保護主子。」

  「恩恩。」我點頭,無所謂,我向來不會去鑽牛角尖。

  淵王府,養芍苑,我跪在姐姐的排位前磕頭燒香,紫檀木的排位,描金的大字。輕輕地歎息,可惜了這樣的女子。燃了從藥王谷帶來的莫邪香,安神的香氣瀰漫開來,清清幽幽,安神安魂。

  拜祭完姐姐,廳外只剩下白老爺。

  「爹爹。」我低頭微福了身子

  白老爺擺了下手,看了眼對面的位置:「坐吧。」

  良久的沉默啊,我細細看著手中的瓷器,上好的白瓷。

  白玄繹的進入擾亂了一屋子的安靜,白老爺慌忙迎了上去:「怎麼說?」

  白玄繹看著白老爺:「爹,王爺不在府內。」

  白老爺坐回位置上重重歎了口氣:「繹兒,你送菡萏先回去吧,爹晚點回去。」

  我隨著白玄繹出了養芍苑,走得卻不是來時的路,飛天警覺地握住我的手,我接受到飛天眼中的訊息,看著走在前面的白玄繹。淵王的右將軍,感覺對白家的感情也不是很深。

  「菡萏妹妹可記得我。」白玄繹放慢腳步,與我並肩。

  我搖搖頭

  白玄繹微抿起唇角,輕輕搖頭:「我也不曾記得自己有個妹妹叫菡萏。」

  「菡萏十二歲便隨藥王去了藥王谷,白家也鮮少有人記得這個二小姐。」我淡淡地笑,陽光正好,暖暖地照在身上。

  「菡萏妹妹不奇怪嗎。」白玄繹停下腳步,側了身子面對著我:「我要帶你去哪,妹妹不奇怪嗎。」

  陽光的角度正好照進眼睛裡,也在白玄繹的側臉渲染上一道金邊。我應該好奇嗎?難道你要把我賣了?微瞇起眼睛,陽光晃白了視線:「走吧。」

  沒了言語,白玄繹在前,我和飛天在後,繼續在王府花園兜兜轉轉,最後停在一處樓閣前。樓閣一半建在陸地上一半建在水中,名『臨湖水榭』飛簷上吊著玉鈴鐺,叮叮噹噹煞是好聽。進了樓閣,撲面而來的濃烈香氣逼得我連連咳嗽,飛天皺眉尋了個通風的位置讓我坐下,還好這樓閣前便是片湖泊,湖風席席將身邊濃郁的香氣吹散。白玄繹看我一眼,撩起紗簾,進了內室,我端起丫鬟送來的茶水,和著清心丸盡數嚥下,終於好受了些。

  不一會白玄繹回來,立在我面前:「淵王有請。」

  看來淵王是在王府裡的,只是不想見白老爺。可是為何要見我?我站起身,向內室走,白玄繹突地擋住我身邊的飛天,飛天斂了眉,反手握住腰間軟劍。我看著白玄繹,按住飛天的手輕道:「無妨。」

  白玄繹領我進了內室,只有向上向下的兩道樓梯。白玄繹示意我走向下的那道,我走下樓梯白玄繹卻沒有跟來,眼前是一道石頭長廊,應是建在水下,牆壁上都塗了厚厚的類似瀝青的東西。長廊裡沒有火把,每隔幾米的鳳首台上放著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約莫走了十來米轉了個彎,眼前豁然開朗。一處地下宮室,黑色玄石鋪就的地面,八根雙龍盤旋漢白玉柱,柱頂龍頭伸出,各含一顆夜明珠。軟軟的光芒,甚是曖昧,金絲軟紗安靜的垂下,看不清裡面,只是其間傳來的昭示了裡面的人正在做的事,濃重的香氣一波又一波地泛過來。我嚥了口鼻,還好服用了清心丸,真是廉價的香味。

  撩開紗幔,向裡面走,某女亢奮地叫聲刺激著我的耳膜。

  「啊,嗯,王爺,啊——」

  「不要,啊啊——」

  撩開最後一層紗幔,地宮最裡面的高台上,一方白玉床,四周圍著紅色的紗幔,滿地凌亂碎裂的衣物一直延伸到床上……帳內的繼續著,完全沒有要停下的意思,我直感覺自己嘴角抽搐,某王在我心裡還算可的形象被瞬間拍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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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兒 發表於 2012-4-21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甯兒 於 2012-4-21 08:51 PM 編輯

(九)誰欺騙誰

  可惜了外面大好的光景,我撿了個方便觀瞻的位置坐下。桌上的琉璃壺中盛著濃如鮮血的液體,我湊近輕嗅,菩提血。難得難得啊,逕自斟了一杯,柔滑的液體滑入,王室享用的果然是好酒。瓊漿玉露莫過於此,鮮紅的汁液浸染唇齒,滿過舌尖,味蕾滿足的大聲歡呼。

  紅帳內的動作終於停息,壺中美酒也被我消磨大半,帳內劇烈的喘息減緩,最後終歸於平靜。紅帳被撩起,端木淵披散著長髮站在玉階之上。我恨恨地抬頭,這個角度對脖子是種壓迫,玉階之上的端木淵裸露著上身,肩上隨意地披著一件銀絲軟袍,之後恢復得還滿快,麥色的皮膚倒是好看的很。

  我開始懷疑,懷疑白芍葯為什麼會愛上落塵寰。眼前的男子自有與生俱來的霸氣,容顏也是俊朗不凡,那雙深紫的瞳那麼美,那麼美。

  妖媚的身子只裹了薄如蟬翼的紅紗,纖長柔嫩的臂膀纏上端木淵的脖頸膛,蔥白的手指在麥色的皮膚上溫柔挑逗,端木淵測了頭看身邊的如花美眷,薄唇漾起一抹輕蔑地笑。

  雖然某王頸部的線條實在好看,但我只感覺脖子開始泛酸。哎,沒事幹嘛站那麼高。隨後,妖媚的身子從玉階上滾下,連帶放鬆我的脖子。美人支起半個身子,未喊一個『疼』字,臉上卻已梨花帶雨,哭也哭得惹人憐愛。我在心裡暗呼『高手』

  清冷的聲音自玉階之上傳來,如雪如冰:「拉下去。」

  待我反應過來,美人已被兩男子拉了下去。我瞭解了,這男人不溫柔,但落塵寰貌似也溫柔不到哪裡去啊。白芍葯,你當真是遇人不淑。

  「白菡萏,見了本王還不下跪。」清冷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跪,誰讓你是王爺那,只要別叫我抬頭就行。

  「你當真是白芍葯的親妹妹?」

  這個問題有點聳,我肯定道:「當真。」

  「起來吧。」高貴的王爺將他的聖體移下了玉階,我站起身,近看那雙瞳更是好看,幽深的紫色,那麼容易醉進去。

  「看夠了。」端木淵眉目間一絲不悅

  我低下頭,這個時候還是低眉順眼裝傻充愣的好。端木淵在我之前坐的位置上坐下,看了眼被我消磨了半壺的美酒,遂抬眼思量地看著我。看吧看吧,反正我也不會掉一塊肉。

  「可知道你爹為何帶你來?」

  我愣了下:「回王爺,爹爹帶我來祭拜姐姐。」

  端木淵漾起輕蔑地笑容,倒了杯酒,仰頭飲下。

  我在心底歎息,真不懂欣賞。

  「聽說,你住在城外落府,你認識天下樓主?」

  「家師與天下樓莫堂主是至交,因家師囑咐照顧,莫堂主才收留菡萏在落府住下。至於落樓主,菡萏是見過幾面的。」我說的都是實話哦。只是省略了細節,端木淵既然用問的,那肯定是不知其中原委的。看來,淵王拿天下樓也是沒有辦的。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袖口上的銀絲盤繡雲紋,迂迴流轉的線條很是流暢。

  「你可會武。」

  我搖頭,我有沒有武。你一看不就知道了,何需多問。

  「你可想為你姐姐報仇。」

  我繼續搖頭,白芍葯是自殺,就算牽扯起來要報仇也不是我的事。

  「你可知道你姐姐是怎麼死的。」

  微微抬了眼,看著眼前的男子沒有感情的陳述。既然知道我不會武就不會有報仇的念頭,既然我已明示無仇需報,又何必扯了白芍葯的死因來問,我知道或不知道,與你淵王都沒有任何干係。

  「如果本王說是天下樓主害死芍葯,你可信。」

  「信。」白芍葯的死,落塵寰確實有份

  滿滿一杯瓊漿停在唇邊,挑起的眉峰,深紫色的瞳滿是探究。

  我收了眼神,繼續研究袖口上的雲紋。

  「你認為,本王與天下樓主可有一比?」

  我細細地品著這個問題,微牽了嘴角,滿滿的嘲弄。我自己知道,端木淵也看的到。恐怕我答有或沒有都會引來怒火燒身,這不是問題,這只是端木淵想要發火的導火索,那又何必浪費我口水。

  下一秒,白玉石桌被震碎。來的快收的快,碎石在我身前直直落下,未傷我半分。我抬起頭看著端木淵悠自品著杯中美酒,一臉自然,對自己妻子的背叛又何必發洩到我身上。

  「王爺姐夫,菡萏認為沒的比,天下樓主除了權勢,各方面都比王爺姐夫強。」貌似只有這句我是有扯淡的成分,你倆半斤八兩,都不是好鳥。

  滿室的殺意聚結在我的頸喉,看著眼前滿是殺意的紫眸,我在想,白芍葯,這怒氣到底是為了你的背叛還是為了我那句調侃。

  端木淵的手緊了緊,從她進來,他就注意到了她的無謂。無論他在帳內如何激烈,玉階下的女子依然好整以暇,他不滿意她對桌上的酒比對自己更有興趣,他不滿意那與白芍葯相似的容顏,他不滿意她看他的眼神。不過是十七歲又常年居於藥王谷,望見他半裸的身體卻連半點羞澀都沒有,他最不滿意的是她的走神。現下,他的手扼住她細嫩的脖頸,只要他手腕一用力,她的下場便和那石桌一般。本就蒼白的小臉沒什麼恐懼,她在走神,直白白地在他面前走神。

  「白菡萏。」

  「嗯。」我明顯感覺呼吸不暢,這次當真是說錯話了。

  端木淵很高興看到手中的女子終於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自己臉上,卻驚覺那琥珀色的眸子越來越暗淡。突地放開手掌,眼前的女子宛若失了依托的綾羅,跌落下去,心臟也沒來由地一沉。

  我大口呼吸,身體裡每個缺氧的細胞都張大嘴大口地汲取。我慶幸自己留下了一條命,伏在冰冷的玄石上,心臟突突地跳。

  端木淵看著跌落在地的白菡萏,真如白家傳言這白菡萏身子弱的很。轉身,卻瞥見那纖白的手腕上縱橫的傷口,細長的疤痕應是舊傷,顏色已淡了很多,但是其數量之多,依然刺目。只一瞬,心臟跳亂了節拍。

  「你走吧。」聲音清冷依舊。

  我抬頭看著端木淵立於玉階之上的背影

  「謝王爺。」是非之地還是離開得越快越好

  端木淵撩開紅帳,坐在白玉床上,眼見一抹白漸漸影去,指尖還留有她頸間的餘溫。沒有了白芍葯,白家再送來一個白菡萏,嘴角浮上一抹嘲笑,這樣的女子還入不了他端木淵的眼。

  「主子。」飛天見我回來,衝到我面前扶住我。也將我頸間的淤痕看得清楚,一雙明眸突地升起狠厲。

  白玄繹看了眼我又看了眼飛天,冷道:「淵王府內,還請姑娘自重。」

  我向飛天使了個眼色,飛天自是明白,只是那雙眸子著實嚇人。

  我移到白玄繹身邊,輕輕地喚:「哥哥。」

  白玄繹側頭,左臉迎上我的手掌『啪』響亮的一聲,震的我手掌生疼。勾起唇角,看著完全被打懵了的白玄繹。我白菡萏向來性子極好,飛天跟我多年都未見我動過手。(雖然這些年也沒什麼能動手的)白玄繹的視線緩緩移到我臉上,完全沒料到我那凌空扇過去的一巴掌。

  「哥哥,菡萏回去了,哥哥不用送了。」我笑得燦爛,這巴掌對你白玄繹算輕的,我拉起飛天抬腿就走。



(十)芍葯花開

  馬車內,飛天跪坐在我身側,手裡拿了藥,輕輕地抹在我頸間的淤痕上。我回味著端木淵掐著我脖頸直到放開的所有面部表情,這男人是相當的驕傲,在他至今的生命裡,白芍葯或許是他數一數二的寵愛,王妃的背叛無疑將他的尊嚴與驕傲踩在腳底。但他並未殺白芍葯,今日也未殺我,這樣看來端木淵對白芍葯還是有情的,白芍葯又為何會棄了這樣的夫君愛上落塵寰,當真,是命數。

  為免白夫人擔心,我和飛天直接回了落府。我坐在鏡前看著脖頸上的淤青,只能怪自己多話了,端木淵當真了,但到最後對著這張臉下不了手嗎?我晃晃頭,想不通就不想一向是我的習慣,反正總有一天會通的。

  飛天從淵王府回來就一直沒說話,垂在身側的手握得死緊,骨節都臼白了,眼中的殺意未減淡半分。看得我難過,我拉飛天坐在我身側,化開那雙手的僵硬,飛天的神情才稍微緩和了些。

  「飛天姐姐,菡萏沒事。」我揚起笑容:「是菡萏一時說錯了話,惹怒了淵王。只是些皮外傷,一點都不疼。」

  飛天垂了眼眸,一臉的自責,自飛天被送到藥王谷,便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這些年來,未讓我受到一絲傷害,這樣的情況是飛天萬萬不允許的。我害怕飛天去天下樓領罰,所以下了命令,不許飛天離開我半步。我並非無心之人,飛天對我的好我都記著,並非是為了還落塵寰的恩情,飛天是真心對我好的人。所以我會心疼飛天,我會害怕飛天因為我受到傷害。

  一黑一青兩道身影衝進我所住的無塵居,消息傳得真快。我輕撫脖頸上的淤痕,這兩人的怒氣是一定要壓住的,淵王與落塵寰本已結怨,加上這一役,其中的萬一是不能發生的。

  飛天見落塵寰和莫子憂進來,立刻跪在地上。我輕歎了口氣,轉身看著來人,現在我只希望脖頸上的痕跡沒那麼明顯。

  落塵寰和莫子憂的視線皆聚焦在我的脖頸。飛天的聲音,莫子憂衝到我身邊的身形,都像成了另一個時空的慢動作。

  我只看到,看到落塵寰漸漸深沉的眼眸,黝黑的瞳一點一點染上寒冰的顏色,仿若地獄永遠的黑暗,叫囂著翻滾而出,帶著吞噬一切的恐怖。

  「塵寰。」

  在落塵寰轉身要走的一刻,我衝過去抓住落塵寰的手,沒有溫度的冰冷瞬間抽離呼吸。落塵寰轉頭看我,迎上那雙眸子,心臟都會凍結成冰。忘記如何說話,忘記如何動作。此時的落塵寰就像撒旦一般,生生地就能將靈魂抽離。

  我最痛苦的記憶淹沒思維,我想要忘記的記憶,一直深藏的痛苦全部翻湧出來。眼淚泛出眼眶的瞬間,落塵寰的眼神突地轉回,心臟猛的撞擊了下胸腔,還好,又回到原位。

  「菡萏。」落塵寰低低地喚我

  我低頭看著自己哆嗦的雙手,眼睛放了閘,眼淚止也止不住。身子被落塵寰緊緊環住,依然溫暖的懷抱,依然平穩的心跳,還好還好一切都沒有變。

  安靜的房間只剩下我小小的抽泣聲,我自己都被自己嚇到,窩在落塵寰懷裡莫名地哭了出來。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只是很疼,疼到需要用哭的。

  莫子憂扶起跪在地上的飛天,帶著飛天退出了房間。

  「飛天,回去休息吧。」

  「莫堂主,飛天——」飛天在莫子憂的眼神裡噤了聲。

  「回去吧。」

  莫子憂獨自坐在無塵苑的前廳,剛才發生的一切清晰卻又模糊。落塵寰的那種眼神他是見過的,那眼神背後的慘劇他也是親歷的,五年前藥王谷外一戰,落塵寰在重傷之下眼神也是這般凌烈嗜血,追殺他二人的三大門派弟子皆死於落塵寰狂暴的劍下。那是一輩子都無忘記的恐怖,偶爾午夜夢迴都會驚出一身冷汗。

  他低估了落塵寰對白菡萏的情誼,守護了五年的女子。他和落塵寰都知道,端木淵是起了殺心的,或許他再用力些,菡萏就回不來了。莫子憂不敢想,如果白菡萏今天沒回來,他和落塵寰會如何。

  「白菡萏。」莫子憂看著自己的手,一直藏在袖子裡,顫抖的手。

  全身的無力感讓莫子憂更憋悶,天下樓這次是無對端木淵出手了。菡萏不希望發生的事,他莫子憂也不希望發生,況且一旦暴露了菡萏。天下樓的弱點便昭示天下,到時第一個受到傷害的,還是菡萏。

  莫邪香氣縈縈繞繞。

  落塵寰抱著我坐在床榻裡,溫暖的手輕拍著我的背。我側著頭聽著落塵寰平穩的心跳聲,眼淚終於止住,身體也不再顫抖,只要這平穩的心跳在,我的世界就安穩了。

  ——————————

  之後的幾日,未發生任何事,飛天也未受罰。我怕白夫人擔心脖頸上的淤青,派人去白府送了信近幾日便不去看望白夫人了。落塵寰和莫子憂每天一有空便來看我,有時一人,有時兩人。多是一起坐在陽光溫暖的花園看書,下棋,喝茶,偶爾調侃幾句。落塵寰和莫子憂在一起也會切磋武藝,自是點到為止,映像裡落塵寰贏得比較多。我也才知道,我住的無塵苑本是落塵寰的住處,我這一來倒是委屈了落樓主。

  頸上的傷好了不多時,白夫人捎了信來,白府的芍葯開了,讓我回家看看。日子又回到了剛來長安時的程序。

  白府的芍葯園聞名京城,只是今年少了那位傾國傾城的美人兒,連芍葯都開得沒了什麼生氣。滿園的芍葯花,以純白居多,其間點綴奼紫嫣紅。更有芍葯中的名品,碩大的花頭簇擁著,壓彎了花枝。

  「今年的芍葯開得不如往年。」白夫人站在園中的觀花亭中,看著滿園盛放的芍葯,卻是滿目傷痛。

  驀然回首,伊人不在。

  「娘。」我輕輕握了握白夫人的手:「姐姐是芍葯仙子下凡,現在了結塵緣回去天上,園中沒了仙氣,芍葯花自然不如往年。但是天上的芍葯一定開得很美。娘應該為姐姐感到開心啊,羽化登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福分啊。」哎,我當真是在忽悠人啊。白雲之上還是白雲,地球之外是太陽系,有地府卻不見的有天宮,只是現下這話,倒能解了白夫人的鬱結。

  聽了這話,白夫人當真展了顏,舒心了不少。

  「菡萏說的是,我的芍葯現在一定很好。」

  但願吧,我頷首看著亭外跌宕起伏的芍葯花,華麗妖嬈的花朵,美得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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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兒 發表於 2012-4-21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甯兒 於 2012-4-21 08:52 PM 編輯

(十一)調戲報復

  陽光冶艷,白府滿園的芍葯放肆地侵蝕綠葉,沁人心脾的香味仿若千絲萬縷無形的絲線,將身體每一個細胞纏繞。只是,再美的春色,依然爬不過高高的圍牆。庭院深深深幾許,滿園芍葯唯有孤芳自賞。

  觀花亭,我坐在飛簷之上,晃蕩一雙玉足,白色紗袍瀉下,與亭下緋色輕紗和在風中纏綿徘徊。四月向陽風,灌進衣衫,微涼了皮膚,溫柔遣倦。飛天立在另一飛簷上,雙手交握於胸前,正閉目養神,翻飛的黑色衣裾,如雲似霧的黑髮中一抹亮紅色髮帶炫目得燦爛,這景致倒比園中芍葯更妖嬈了幾分。

  幸而白夫人被白老爺喚了去,才有了我這閒暇的半日。(話說好像哪天都很閒)

  四月的陽光正好,溫柔得仿若上好的絲緞。我抬起皓腕,在半空中輕輕翻轉,纏繞出一輪輪光圈。明滅的光影迷茫了眼眸,我不自覺地笑出聲來,食指輕旋想要纏住那耀眼的光絲,光絲在指尖駐留片刻閃耀一道奪目,隨後滑過指縫悄悄流逝。留不住的,終歸是留不住。

  端木淵站在芍葯園外,尋了笑聲望去。錯落的花朵之上,向陽之風帶著他的眼一寸一寸向上攀升,園中心的至高點上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明媚了眼眸。端木淵瞇起眼定定看著飛簷上落座的白衣女子,陽光照亮那本就白皙的皮膚,透亮了輪廓,衣袖落下,高舉環繞的手腕靈動了天空。

  琥珀瞳仁內聚焦了整個花園的美好,輕淺的笑聲,緩緩流入心底,慢慢溫暖了全身。端木淵勾起了唇角,自己都不未察覺此時臉上的笑容是多麼溫柔安逸。飛簷上的女子仿若一直在那裡,手腕翻轉唇齒莞爾便凝固了時光。端木淵仰著頭,感覺她就應該在那裡,仿若看了很多年一般熟悉又喜歡。

  端木淵驚覺於喜歡二字,唇邊的笑意更甚,順手折下身邊一支開得正好的緋色芍葯,腳尖輕踏,向那簷上之人飛去。

  飛天突地睜開眼,看著花園中突變的氣流,若不是此人施展輕,自行暴露,根本沒感覺到此人的氣息。來人的武之高另飛天警覺地抽出腰間軟劍,飛身迎出。

  端木淵看著直擊面門的寒光,傾斜了身子,一個翻轉避開寒光,足下輕踏一簇花叢,又如燕般飛起,踏花無痕。飛天刺空,凌空一翻落於花上,一樣的輕盈。一個劍花翻轉又刺向來人,端木淵抿唇含笑,右手護起手中芍葯,左手食指中指滑向劍身,手指翻轉間,飛天的劍啪地斷成兩半。端木淵運氣壓下了飛天的身形,自己借力揚起,一個旋身,已立於簷上。錦袍飛揚,神彩熠熠。

  唇邊的笑容收不住,我索性對著端木淵仰起我那張燦爛的笑顏。發自內心的笑意躍然臉上,溫暖如春。我抬手伸向端木淵,眼前的男子多日前曾幾乎要了我的性命,我卻依然想笑。亭上的琉璃瓦將陽光反射入那雙幽深的紫瞳,驚心動魄,眼底的溫柔恍惚了我的眸。端木淵的手自錦袍下抬起,握住我伸向他的手,同樣沒有溫度的掌心,正好的力度自相握的手中傳來,我順著力道站起,雲裳翻飛。握住我手的手緊了緊,並未放開。端木淵抬起握著花的手,眼神移到我頭頂,緋色芍葯被溫柔地插入我發間。我抬頭看著眼前的端木淵,紫瞳中印著我的笑顏,心底輕輕歎息,端木淵此時你眼中的人是白芍葯還是白菡萏。

  飛花落葉,流雲霓裳。仿若是隔了千年的對望,觸動了心弦,我的手悄然從溫柔的掌中滑出。悠悠若素攀上端木淵的眉眼,莞爾拂過鬢角,點在微涼的薄唇之上。踮起腳尖,我滿含笑意的臉與端木淵更近了幾分,紫眸中的驚訝與期待盡收眼中。半合了眼眸,我水色的唇瓣迎向端木淵的唇,輕輕的抽氣聲,沁涼了唇間的空氣。就在唇瓣即將交匯的一刻,我微側了臉,唇瓣落在端木淵的耳邊,輕啟,曖昧的氣息微紅了耳根。

  「姐夫。」

  美好的光景在溫軟的語調中被割裂,瞥見紫瞳中突升的怔愣,滿心的歡喜。我踮起的腳尖旋轉,手指沒有一絲眷戀的撤離。身體失了重心,向亭下跌去,飛天早有準備,在半空中接住我,摟住我腰身的手向後一翻,我便已在飛天背上。

  「走。」我附在飛天耳邊笑道,

  飛天落下的身體在尋到力點後揚起,背著我踏花歸去。我伏在飛天背上回頭,端木淵依然立在飛簷之上,紛飛的髮絲迷亂了視線,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我抬手摘下發間的緋色芍葯,鬆了手指,花顏嬌弱,翩然遺落。

  這,算不算調戲。端木淵望著伊人離去的方向,笑意更甚於怒氣。自己的確被她小小的耍了一下,執起她手的瞬間,莫名地感覺熟悉。她的手撫上他的臉,這是他的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敢做的,卻莫名容了她。她唇瓣迎上時,他是期待的,稍縱即逝的美好。喜歡她身上的香味,由她頸間流出的香氣,安神怡魂,不待他聞夠,卻已隨伊人而去。

  飛天看著對面笑得肩膀直哆嗦的自家主子,無奈的搖搖頭。跟了白菡萏三四年,每每遇事便驚她一身冷汗。若不是她一直警惕的觀望,哪能正好接住她,萬一她一個走神,此時的白菡萏至少也要缺胳膊斷腿。飛天知道白菡萏並不是什麼善人,雖然性子溫良,卻是有仇必報,而且報復得詭異,報復的時間和方式一向不確定。想到端木淵,飛天皺了眉頭,此人武高深莫測,輕而易舉地震斷她的軟劍。要知道,那軟劍是神兵山莊歷時兩年用冰海玄鐵千錘百煉而成,這端木淵或許是天下樓最大的敵人。

  ————————————

  玩出火了,我微彎著眼。背後是浴池池壁,滿池紅花遮蓋了我裸露的身體,浸濕的長髮掩蓋了水面上的雙肩。對面的池沿臥著妖孽,落塵寰單肘撐地,托起他禍國殃民的臉。散落的長髮,滑入池中,雲墨一般。另一手慵懶地撩撥一池春水,帶著薄怒的笑臉,讓人看得脊背發涼,狹長的眼狐媚地瞇起,卻始終鎖著我。

  四月暖風絢爛了一室風華,眼前景致煞是醉人。我欣賞著對面養眼的男子,越發地想笑。今天是什麼日子,自下午便一直笑到現在,對端木淵的報復過火了嗎?天下樓的暗鬼應該是把全部過程都報告了落塵寰。

  他們一向盡職,或許連我手指在端木淵臉上拂過的位置都精準得報告了,落塵寰耳中聽到的應該是我眾目睽睽之下調戲了大景王朝第一王爺端木淵。也算是事實吧!只是,非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嗎?這眼神是不是應該叫挑逗。

  雖然我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也好不到哪裡去,因池水暈紅的皮膚,浮在水面的黑絲交纏妖艷的紅花,裸呈在空氣中的脖頸與鎖骨,以及那一臉笑意。看在對面的男人眼裡,也是種勾引,雖是彼此彼此,但我承認落塵寰在這方面要高明的多。



(十二)浴室調情

  落塵寰一想到暗鬼回報的情況就感覺胃部在強烈的反酸,在莫子憂噴了自己一臉茶水後,更覺得要和白菡萏好好算算帳。暗鬼描述得相當繪聲繪色,莫子憂直叫天下樓埋沒了大好的人才,暗鬼當是對自己的誇獎,最後好死不死的加了句『兩人站在一起甚是般配』

  般配?

  般配個鬼!

  他們般配了把他落塵寰往哪裡放。把天下樓諸事丟給莫子憂,落塵寰獨自回了落府。無塵苑內室浴池,落塵寰臥在池沿,第一次覺得對面的女子在引人犯罪。

  「落塵寰,出去。」我承認我堅持不下去了,泡在溫熱的池水中雖然愜意。但是長時間泡下去的結果就是頭暈,加之鎖骨下的身體一直沒在水中,我明顯感覺缺氧。

  落塵寰終於非常乖巧的改變了挑逗的臥姿,慢動作回放似地坐起,魅惑的骨頭慵懶地伸展了下,定格。我微瞪了眼看著再無動作的落塵寰,某妖孽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一雙眼睛笑得得意。我此時的想只有一個,一巴掌扇飛那張欠扁的臉,雖然不是什麼未經人事的小女孩(穿越前),但是總不能讓我赤身的去那相隔十步之遙的屏風後穿衣吧,已經不止十步了看起來相當地遙遠。

  「菡萏,洗夠了嗎。」自進門半句話未說的落塵寰終於開了金口。

  我別開眼,不搭理,挖好的陷阱我看得到,才不往裡跳。

  清淺的笑聲自水上飄過來,刺激著我得耳膜。

  我在心中默默祈禱,我唯一的希望啊,請一定來救我,深吸了口氣我呼喚:「飛天。」

  黑色的身影華麗麗地登場,黑緞長袍從天而降,安穩地落在我肩上。緋色紗幔在落塵寰和我之間橫飛,遮擋了雙方的視線,我迅速背過身站起抖落長袍,手臂滑入衣袖,合了前襟。

  「滾。」不耐的聲音驚了一池春水,黑色身影迅速消失。緋色紗幔失了主心骨一般,柔軟了身體,婀娜飄落。

  我順著台階走出浴池,緩和了眩暈,我半側了身看對面已經站起的落塵寰。緋色落盡,妖邪的身影一瞬已移至我面前,我緊了緊手中的長袍,不自覺地後退幾步。

  黑眸中升起的驚了我的眼,我才意識到現在的情況沒比剛才好多少。落塵寰的身體一步步壓過來,直到將我鎖在他與牆壁之間。曖昧的氣息撲在臉上,混亂了呼吸,身後的牆壁告訴我再無退路。

  微怒了容顏看著落塵寰妖孽的臉漸漸放大,光線穿過羽睫,在細緻的顴骨上投下迷人的陰影,性感的唇輕啟,勾人魂魄。想要逃離,我,想要逃離。

  溫柔的手掌握住我的下頜,大拇指腹細細摩挲我微顫的唇瓣。

  「落——」

  塵寰二字被迫吞入喉中,落塵寰迅速壓下唇瓣,靈舌順勢竄入我檀口中,完全的掠奪。

  感覺自己快瘋了,他以為對白菡萏他可以克制,他以為可以等到他們成婚那一天,但眼前的誘惑在擊潰他所有的自制力。黑緞裹挾的身體,濕漉的髮貼在嬌媚的肌膚上,發尖凝著晶瑩的水珠,溫柔的鎖骨,嬌艷欲滴的嘴唇。她的一切都在刺激他的神經,灼燒他的身體,不自覺地吞嚥,喉頭乾涸。是她先勾引他的,怪不得他。

  落塵寰一手扣住纖腰,將那柔軟的身子更貼近自己。握住她下巴的手轉到她臉側,高高托起嬌顏,方便他更加深入的探索。

  糾纏的唇舌,落塵寰不放過一處蜜津,貪婪地裹挾。還想要更多,手掌順著曲線挑逗撫摸,隔著薄薄得衣料摩挲肋骨,攀上柔軟的雪峰。

  驚覺到落塵寰附在胸上的手,酥麻的電流竄遍全身,空出的手揮落不安分的大掌,抵在落塵寰肩上,微拉開兩人的距離。唇舌留戀地移開,落塵寰一臉不滿地看著我,黑眸中滿是渾濁不定。

  「我,我可以解釋。」大腦缺氧,我糊里糊塗地說出一句類似認罪的話,說完才發覺自己根本沒有需要解釋的事情。

  短促的呼吸伴著暗啞的聲音肆虐耳周的敏感:「我不想聽。」溫軟的唇一寸寸吮吻,咕噥的喉結,渴的很。落塵寰一手箍緊懷裡的嬌軀,讓兩人貼得更近,一手探入黑色衣袍內。肆意揉捏。

  「恩啊。」唇落鎖骨,紅梅朵朵,我恨啊,我乾淨純白的肩頸被啃得乾淨。

  懷中人兒不經意溢出唇齒的囈語,轟的燃起滿身慾火。落塵寰越加放肆了唇舌手指,額發早已濕透。再次含住水色唇瓣,強行索取,他不想要她的替身,他想要的是她。

  莫子憂撩起紗幔,待看見內室的迤邐春色,迅速背過身去。腦中一片混沌,深鎖了眉頭,清咳幾聲。

  渾濁的黑瞳閃過一道寒光,瞬地亮了,落塵寰抬起頭怒吼:「什麼事?」

  紗幔後的聲音冷然:「落,太子殿下來了。」

  莫子憂的聲音此時就像天籟,我一動不動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落塵寰微挑了眉,一雙狹長的眼斜著莫子憂的方向,眼底精光閃爍,終是停止了動作。環著我的手臂緊了緊,不捨地放開,落塵寰抬眸將滿眼的柔情投給我,淡道:「等我。」隨後轉身離開。

  待到被落塵寰揚起的紗幔完全恢復平靜,我才長長吁出一口氣。憋死我了,等你?等你來幹嘛?鬼才要等你。少有的氣急敗壞,我滑坐在地上,太陽穴一突一突跳的疼痛。

  「主子。」飛天蹲下身將寬大的紗袍圍在我身上。

  我狠狠地揉著太陽穴,心裡憋屈的很,明明是我被欺負了還沒處發洩,落塵寰這仇我肯定記著。

  「飛天姐姐。」我裹緊身上的衣袍,看著飛天:「今晚你就在我這睡,警告外面的半隻蒼蠅都不要放進來。」

  「主子,落樓主——」

  「他要敢進來,我就死給他看。」狠話撂下了。

  飛天扶起我移步至寢室,我看著珵亮的大銅鏡裡自己慘不忍睹的肩頸,越發地憤恨。落塵寰,端木淵一個個都和我脖子有仇嗎,舊傷剛好新傷加劇,羅塵寰你當真是把我照顧得很好。

  飛天很是鬱悶,雖然知道樓主對自己主子有情,但這樣的硬來實在有點那什麼。畢竟都是女人啊!自己精心呵護的主子,在藥王谷半點磕碰都不曾受過。來了京城一個月,接連二三的受傷。飛天從袖中拿出藥膏輕輕塗在白菡萏紅腫的皮膚上

  「主子不如盡早與樓主完婚。」

  飛天一句建議聽得我肌肉抽搐,眼前浮現某種可能性的畫面。

  天下樓,落府,白家,張燈結綵,紅綢漫天。落塵寰騎著裝飾著大紅綢花的高頭大馬將我迎娶回家,妖媚容顏滿是得逞的笑意。畫面一轉幾年後,我挺著大肚子托兒帶女地維持家業,他落塵寰天天留戀花叢禍亂京城。狹長眉眼一勾,傾倒無數野花。畫面再一轉,無數江湖豪傑齊聚落府,指著我鼻子呵斥,為何不管好自己的夫君,將他們的女人還回去。然後我那鶴發蒼顏的師傅拄著枴杖大罵,為何不聽師傅的話,嫁給這種妖孽。

  我搖搖頭:「還是算了。」

  對於婚姻,我沒有底數可以應付,而且這種事沒得學,沒有底氣的事,我不做。

  至於落塵寰,既然當初說了不需要他落塵寰以身相許,又何升這般曖昧,不過救命之恩,並不值得記掛如此之久。落塵寰雖然為了救你我差點丟了命,但並不需要你補償什麼。糾結思緒,終是理清,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自己何嘗不是被那張妖孽的臉勾了魂,還是錯在自己身上,速速收了魂,遠離禍水。

  莫怪我,只是前世勞心殤情斷愛,太累。

  自那日後,飛天日日與我同寢,寸步不離左右,包括沐浴解手。著實難為了飛天,上有落塵寰殺人眼光,下有我威逼利誘。但是飛天畢竟是女子又和我處的比較久,自然比較偏袒我,我每天準時到白府報到,能拖多久是多久,頂著飛天一天比一天黑的臉,能躲就躲,該避則避。還好天下樓最近比較繁忙,落塵寰和莫子憂幾乎很晚才回落府,免了不少見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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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兒 發表於 2012-4-21 06:31 PM

本帖最後由 甯兒 於 2012-4-21 08:55 PM 編輯

(十三)端木澤

  馬車平穩的前進,車內肅殺冷清。我,莫子憂,落塵寰三人同乘一輛馬車向丞相府行進。

  大早上,落塵寰便派人傳話『今日勿要出門,午飯後前往丞相府』

  我差了來人回話『能不能不去』

  那人回來帶了斬釘截鐵的兩個字『不行』

  怎麼把我也牽扯進去了,我揮了揮手遣退了那人,看著飛天托著一套月白錦緞男裝進來。

  「為何要扮男裝。」我皺著眉頭,老大不願意。

  飛天揚起冰顏:「樓主吩咐。」

  我點點頭,好一句『樓主吩咐』,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

  午飯後,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針尖牛毫,潤物無聲。屋簷尖晶亮的水珠漸漸變大,猝然落下,我端著藥碗有一口沒一口的咽,碗內濃稠的黑色是可以改變聲音的藥。飛天站在我身後,將我一頭黑髮規整,繞進銀質嵌月長石發扣中。如緞長髮安靜地躺在左肩,衣衫窸窣,飛天將最後一件外袍為我穿好。

  上了車才發現落塵寰和莫子憂都在,我掃過兩人,莫名其妙的肅殺。我在落塵寰右邊坐下,與莫子憂面對面。沒有人挑起話頭,三人各有各的心思。我心情也不算太好,胸上的束帶緊的很,氣壓又恨低,我動都不想多動一下。偏過頭,將視線移到窗外,眼不見為淨。長安的雨天依然繁華,各色紙傘影藏著傘下的人人匆匆而過,相會的馬車緩緩擦沿而過,偶爾瞥見車裡的容顏,一閃而逝。我不太喜歡這樣的雨天,要死不死的,下雨也下不利索。

  前世的記憶裡,也有一天下著這樣的雨,只是那天的雨似乎格外的冷。我的未婚夫在雨中痛苦咆哮,懷裡抱著的女子一身白衣已被鮮血染紅,緊閉的眼,蒼白的唇,香魂不在。我卻在笑,滿心歡喜。或許那是我前世犯得最大的錯誤,一場勾心鬥角,明爭暗鬥,不過是為了那個男人。你奪了他的心,我奪了他的身,當真相昭示,葬送的是三個人的生命。誰贏了誰,不得而知。

  馬車穩穩停下,眼前已是丞相府,恢弘莊嚴,好不氣派,不過比起淵王府還差了點。飛天扶我下車,觸及我冰涼的掌心驚了心神。

  「主子。」飛天輕喚,諾大的雨傘,擋去了所有視線。

  我緩了緩心神,笑著搖搖頭。我知道飛天見不得我這樣,像是靈魂飛離,空留了具軀殼,滿眼蒼涼,寒了心似地。

  「白寒公子。」似曾相識的聲音。抬眸,某人伸向我的手被飛天擋回。此時的飛天很敏感,豎起一身尖刺,容不得人碰我半分。

  「飛天,不得無禮,太子殿下,請恕臣管教不嚴,驚擾了殿下。」落塵寰微躬著身子,對著我面前的男子抱拳行禮,飛天自知越矩,跪下身子。

  太子殿下?我看著男子的臉,哦,想起來了,向陽鎮齊歡節端木澤。

  端木澤忙扶起飛天,笑道:「落兄何出此言,是我失了禮數。」

  端木澤與落塵寰,我微瞇了眼。端木澤一句話稱兄道弟,以『我』自言,關係恐怕不是一般的好。端木澤的目光轉向我,笑道:「白寒公子不記得在下了。」

  我低頭行禮:「白寒參見太子殿下。」

  端木澤笑臉僵了下,暗了眼神。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進入丞相府,我故意放慢腳步落在最後,飛天為我撐著傘,把情況簡單說明了下。

  當朝太子端木澤,其母妃李氏惜憐深的當朝皇帝景帝寵愛,也是大景唯一的皇妃。丞相李思德是她的親哥哥,也是太子的舅舅,我們現下所在的丞相府便是李思德的府邸。

  我心中唯一的思量是,天下樓和當朝太子為何走得這般近。雖然太子結交江湖人士也屬正常,但如此光明正大,不怕招人話柄,還是故意的——

  一團火紅的生物撞入我懷中,驚亂了我的思緒。低頭,火紅的生物像極了八爪魚,貼的嚴絲合縫,小腦袋直往我懷裡鑽。

  「小鬼,看你往哪跑。」

  凌空一聲叱吒,銀色九節鞭蜿蜒著身子向我襲來,準確來說是向我懷裡的物體襲來,但是我不認為有什麼分別。

  飛天飛身迎出,身子一閃,雙手一翻,便將九節鞭制住。九節鞭的主人未料到有人從中作梗,棄了手中九節鞭,抽出腰間軟劍,向我懷中刺來。未近我三步內已被飛天擋了去,我打量著與飛天纏鬥的女子,十五六歲的樣子,柳眉杏眼,嬌俏的鼻子很是好看,水紅的小嘴倔強的抿著,小臉兒緋紅,嫩得都能掐出水來,一身鵝黃衣裳隨著身姿輕舞飛揚,雖然夫完全不及飛天,但依然不依不饒,飛刀暗器,一樣接著一樣來。

  我不禁感慨一句,年輕真好!(拜託你自己也就十七啊比別人大不了多少)

  衣袖被扯了扯,我低下頭,迎上一雙深紫色眼瞳。腦中忽地晃過某人的眼,和端木淵相似的眼瞳。衣袖繼續被扯,我拎起某物體的後衣襟,將其從我身上剝離。

  「你是誰?」

  稚嫩的小臉可愛的很,見我不語,來牽我的手。冰涼的手碰觸溫暖,可愛的小臉怔了下,隨後將我雙手執起,托於掌心,湊近唇邊輕輕哈氣。

  心神猛地震住,指尖的溫暖延綿不絕。

  我蹲下身子細看眼前的小男孩,約莫十歲的樣子,一身大紅錦袍繡金色九天雲霄紋,頭髮緊緊束在腦後,金色的髮帶灼灼生輝。男孩小臉圓圓,生的很是可愛,眉眼之間盡顯尊貴。

  溫暖的小手合住我的手溫柔摩擦,小嘴賣力的哈氣,甚是認真。

  心底流出暖意,一道溫暖的光束穿透陰鬱的雲層,掙扎著照在我身上,用他所有的熱量溫暖我。從心底牽出笑意,萬里冰破只一瞬之間,微彎了眼角。時光交錯間,千里白蓮絕然怒放。

  小鬼睜大雙眼,呆立,張著小嘴,傻了神情。

  「住手。」一聲呵斥,由遠及近。

  眼前的小鬼驚了下,拉著我就跑,小小的手攥的死緊。

  「六皇子——」身後的聲音遠遠傳來,滿是焦急。飛奔過一個轉角,再聽不見。

  微涼的雨絲傾斜而下,落在肌膚上,綿軟的化開。

  「泓兒,站住。」端木澤翩然落下,擋住前路。

  小鬼迅速收住腳步,小小的臉氣的鼓鼓的,轉身想繼續逃,退路卻已被落塵寰,莫子憂一干人等封住。

  「泓兒,不得胡鬧。」端木澤斂了眉目,聲音裡含著薄怒。眼神一掃,兩個侍衛從人群中衝出扳住小小的身子往外拖。

  「放開。」小鬼眼神一凶,對攻上自己的四隻手甚是厭惡。飛起一腳踹開其中一個侍衛,手肘猛地後擊,撞上另一個侍衛的鼻子,侍衛捂著流血的鼻子嗷嗷叫著跌倒在地。

  「放肆。」端木澤一個跨步上前,一掌按住小鬼,另一隻手扯著那只握著我手的胳膊就要往回帶。小鬼掙扎了下,回頭,張開小嘴,尖尖的小牙狠狠地咬上端木澤的手背。

  端木澤吃痛地鬆了手,氣過了頭,一巴掌扇在圓圓的小臉上。

  一巴掌格外的清脆響亮,小鬼仰著頭,瞪圓了眼怒視著端木澤。眼裡早已水霧瀰漫,卻愣生生不讓眼淚掉下半滴,端木澤亦愣住,一時氣急沒想到自己會出手。

  一汪深紫湖泊,雨水滲入,眼見就要漫出水來。我抬起手,遮住小鬼的雙眼,剛一碰觸溫軟的肌膚,手心指尖一片水痕,心底微微抽了下。小鬼鬆開我的手,轉身躲進我懷裡,雙手環住我腰身,小小的肩膀輕微地顫抖。

  我抬頭向端木澤使了個眼色,端木澤會意,留下飛天,帶著眾人速速離去。



(十四)端木泓

  落塵寰看著雨中的白菡萏,心臟微縮。埋藏在心中多年的映像突地清晰,痛了心扉。藥王谷一役,他被小人暗算中了奇毒,身邊只剩摯友莫子憂。

  三大門派自稱名門正派,卻奸詐歹毒以多欺少。他和莫都有了必死的決心,背靠著背相互扶持,斬殺敵人無數。嗜血之欲逼迫得他失了本性,待他清醒,已是滿眼生靈塗炭。鮮紅的血液漫山遍野。

  他想喊叫,卻發不出聲音,身邊的莫還有氣息,求生的讓他馱著莫子憂爬行,可荒郊野嶺何來生存的機會。血紅的世界中驚現的雪白,是他一生最美的夢,驚恐的大眼為他哭泣,安了心神,將一切交給了她。當初,她也是這樣懷抱著他,髮絲如緞,手指輕緩,生生將他從閻王殿里拉了回來。

  又何止是救命之恩,那七日他並非無知無覺。她唇間的溫度,她血液的味道,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她的疼痛他的眼淚他都感受的到,他恨自己無睜開的眼,恨無擁抱她的自己的手臂,每次她手氣刀落,他的心都一片淒涼,七日仿若七年。

  他重生,拖著重傷未癒的身子日日夜夜守著昏迷不醒的人兒。可是,任他說多少話床上的人都沒有半點反應,誰都不知道,落塵寰大半生的眼淚已為白菡萏流盡。那時,自己也如那倔強的孩子一樣,握著她的手死也不放開,任藥王動嘴動手也寸步不離左右。

  他是做好準備的,如果白菡萏死了,他落塵寰也不會苟活。

  黃泉路上也要牽著她的手。

  ——————————

  端木泓,大景王朝的六皇子。卻是景帝最不喜歡的兒子,其母妃李氏惜柔是景帝唯一承認的皇后,十年前因難產而死。當時母子只能保其一,李皇后堅決保下了兒子,卻斷送了自己的性命。景帝悲痛欲絕,後位至今空懸,從此景帝對六子泓漠不關心,眼不見為淨。

  身在皇家,幾多仇恨。姐妹同侍一夫,李家真是捨得。

  華麗的廂房內,我背靠著巨大的牡丹影壁坐在地上。端木泓枕著我的大腿躺著,仰面看著我。被打的左臉高高的腫起,眼睛紅得像兔子。握著浸過藥水的絲絹,我小心的敷在著端木泓腫起的臉上。孩子皮膚還很嫩,被打過又被淚水醃過,定是疼痛的很,端木泓卻像看懂了我的擔心,給了我一個笑臉。

  「你叫什麼?」稚嫩的聲音還有些哽咽。

  「白寒,白雪的白,寒冷的寒。」

  「這名字不好。」小嘴抗議的嘟起,少年老成的可愛。

  我含笑不語

  「那我叫你寒哥哥,你叫我泓兒可好。」

  我點頭,其實應該叫姐姐啊。

  可愛的笑容再次揚起,扯痛了臉蛋,卻依然笑的燦爛。

  飛天帶了鵝黃衣衫的少女進來,端木泓見了來人,小臉拉的老長。口氣不善道:「你來做什麼?」

  鵝黃衣衫的少女擰了柳眉,微紅了臉蛋,一雙小手絞個不停:「我——」

  「我什麼我,出去。」小小的人兒脾氣倒不小。

  少女杏眼圓瞪,嗔怒:「端木泓,這是我家。」

  「你家?別忘了先有國才有家,大景都是我家的,何止你小小的丞相府。」小鬼頭,口氣不小。

  「你——」少女氣絕,眸子蒙上層水霧,眼看就要哭出來。

  我將端木泓扶起,正視道:「泓兒,你做了什麼?」

  端木泓看看女孩又看看我,努著嘴不說話。

  鵝黃衣衫的少女『哇』一聲哭了出來,端木泓皺著小臉看著她,見那淚珠兒一串一串往下掉,急道:「好啦,不就是一個荷包嗎。我賠你一個更好的就是啦。」

  少女聞言,哭得更傷心:「你,你賠得起嗎!那是,我,我親手給塵寰哥哥做的,嗚嗚,現在沒了,我,我要怎麼辦。」

  端木泓不勝其煩地摀住耳朵吼:「那你再做一個就是啦。」

  換來的是少女更大聲的哭嚎,我接收飛天丟給我的白眼。這哭嚎的確驚天地泣鬼神,我對端木泓眨眨眼,臉上直白地寫著『這是你錯了』。端木泓咬咬下嘴唇,一臉不情願地走到少女身邊,拉拉少女的衣裳。

  少女低下頭,抽泣著看向面前的男孩。

  「對,對不起。」端木泓明顯紅了臉:「我也挨了一巴掌,就算扯平了。」

  少女破涕為笑,來的快去的快。

  「還疼嗎?」溫柔的小手抬起端木泓的臉,稚氣卻不失美麗的臉湊近端詳。

  端木泓猛地跳開,還知道害羞。我輕笑出聲,當真是人小鬼大。

  端木泓撅了小嘴有些不滿地看看我。

  「端木泓,給你。」少女遞過來一隻白瓷小瓶:「這是上好的止痛散,你要是痛,就敷一點。」

  「誰疼啦,我不需要。」端木泓氣急敗壞的嚷嚷,牽動了臉頰,疼的齜牙咧嘴。

  「還說不疼。」少女見了端木泓的醜樣笑得開懷:「拿去。」

  說著將瓷瓶扔給端木泓,端木泓接住,沒好氣的瞪了少女一眼。

  「李明珠,還不快去繡你的荷包。」小小的眉兒一挑,下逐客令。

  鵝黃衣衫的女子名喚李明珠,是李思德丞相唯一的女兒。李思德不似一般人家看重男兒,膝下三個兒子都不如這一個女兒精貴。

  「喂,李明珠,你可以走了。」端木泓一臉不屑

  「喂,你看什麼?」不屑轉為生氣

  「喂。」端木泓推開走近我的李明珠:「不許你碰他。」

  李明珠瞪圓了眼看向端木泓,憋見我看著她微笑,突地紅了雙頰,含羞帶怯地低下頭,絞手指。

  什麼情況,微笑變成抽搐。

  「李明珠,你臉紅什麼。還不去找你的塵寰哥哥。」端木泓一語指中要害,李明珠嗔怒了端木泓一眼,水眸偷偷瞄我一眼,臉紅得更厲害,一跺腳跑了出去。

  飛天大大的白眼扔了過來,我認了。

  「她跑那麼快做什?」端木泓後知後覺。

  搖頭淺笑,無奈的很。我拉下端木泓地身子,細細看著還微腫的左臉。

  「泓兒,還疼嗎?」

  端木泓笑著搖搖頭躺回我腿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看著我,我接過飛天遞過來的絲絹,繼續敷在端木泓腫起的臉上。

  「寒哥哥。」小臉嚴肅的很:「泓兒應該和太子哥哥認錯嗎?」

  「泓兒覺得呢?」

  「泓兒是有錯,但是太子哥哥打人也不對。」小腦袋瓜倒是分析得頭頭是道。

  「泓兒要打回去嗎?」

  端木泓眨巴著眼睛,沒有接話。

  半響,小臉憤憤地揚起:「泓兒這就去和太子哥哥道歉。」說著起身就要走

  我拉住端木泓的手,輕笑著看那滿眼的大義凌然:「等臉上消了腫再去也不遲,好好休息一下,才有力氣去認錯。」

  端木泓定定看著我,紅了眼眸。突地撲進我懷裡,小手將我外袍前襟抓的死緊,我環住小小的人兒,手指輕撫他柔軟的黑髮。

  銅質鏤空雕穿花雲紋香爐在簷下晃蕩,莫邪香氣溢了滿室。飛天取來一方薄被,小心翼翼的蓋在我和端木泓身上。我低頭看看懷中安穩的睡顏,睫毛彎彎,小嘴微翹,可愛的惹人疼惜。

  飛天在我身側盤腿坐下,看著我懷裡的小人兒,輕皺了下眉:「主子,若累了便讓飛天抱六皇子上床歇息吧。」

  我搖了搖頭,累是有一點,但我不想端木泓一覺醒來看不見我,況且小手兒睡夢中都抓的死緊,並不容易掙開。

  寂靜的下午,再無人打擾。莫邪香點了一茬又一茬,暖暖的驅趕了一室的微涼與潮濕。窗外的雨依然朦朧,遮了滿園的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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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兒 發表於 2012-4-21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甯兒 於 2012-4-21 08:56 PM 編輯

(十五)宴席

  晚膳時分,端木泓已向端木澤認了錯,也領了罰。端木泓微紅的手掌攤在我面前,一臉的『我認錯了,這是證據』。

  畢竟是孩子心性,不記仇,只一會又與端木澤親近了。

  丞相府宴客廳,說是家宴卻也氣派非凡。端木澤自然位於上位正中,上位左右則坐著李丞相與落塵寰,其餘一干人則左右下位順勢而坐。

  絲竹饒繞,丫鬟小廝托著酒水膳食進進出出。

  我拿著筷子戳戳坐在我身邊的莫子憂:「莫,天下樓和太子殿下是什麼關係。」

  莫子憂看著我的臉,唇角勾起滿是狡黠:「秘——密。」

  嘴角抽搐。什麼話啊,筷子尖狠狠地戳在莫子憂肋骨上

  「你們這是在欺君,話說,你們直接說不認識白寒這個人不就好了。」

  莫子憂手一翻,收去我手裡的筷子,湊近我壓低聲音道:「菡萏,怪只怪你自己太招搖,偏偏惹回個太子爺。若說欺君,如果太子知道你是女的,保準會向天下樓要人。」

  「要來做什麼,如果是太子妃我倒是可以考慮下。」

  我好笑的看著莫子憂漸黑的臉,繼續調侃。

  「莫,要不你勉為其難做個媒,待我他日飛上枝頭,定會給你樹個牌坊,上書天下第一媒。」

  莫子憂的臉更黑了:「你當真。」

  我端起白玉酒杯放在唇邊清淺地抿一口,倒是很好入口。不待我回答,李丞相爽朗的笑聲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上位的李明珠一身粉衣光彩照人,小臉明顯妝點過更顯亮麗。此時李明珠雙頰酡紅地坐在李丞相身邊,小手糾結的厲害。

  「不知舅舅遇何事如此高興,不妨說於我大家聽聽。」

  太子端木澤端著酒杯,亦是一臉笑意。

  李丞相酒興正濃,紅光滿面,笑道:「太子侄兒啊,我家明珠急著嫁人嘍。」

  「爹。」一聲嬌嗔,李明珠的臉更紅了,惹來李丞相更加寵溺的笑聲。

  「不知明珠妹妹看上了那家公子。」

  太子端木澤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自己右手邊的落塵寰,那張妖孽的臉掛著黑線,瞇起細長的媚眼看著對面笑得震撼的李丞相。

  「看吧,亂點鴛鴦譜的來了。」莫子憂正襟危坐等著看好戲。

  「莫,收斂點,當心人家把你點了去。」我很好心的提醒,你莫子憂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

  「太子侄兒有所不知,老夫也在為難啊。之前明珠愛慕落塵寰落樓主,落樓主為人中龍鳳,老夫一向敬仰。然,今日小女又對白寒公子一見傾心,老夫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啊,哈哈哈哈——」

  什麼叫做語驚四座,李丞相完全陶醉在自己的『如何是好』中,周圍一群人無不嘴角抽搐,滿臉黑線。

  一杯酒僵在唇邊,我想我是該笑還是該哭啊,敢情你家女兒是看上誰就要嫁誰啊。

  莫子憂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湊到我耳邊,笑道:「菡萏,點到你了。」

  「你的意思是建議我收了。」

  我斜了眼莫子憂,酒杯抬起,一泓佳釀滑入喉中。

  太子端木澤清了清嗓子,掃走些許尷尬,笑臉轉向我,丟過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白公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數道目光向我投來,有期待的,有詢問的,有看戲的,最近的那道甚是礙眼。我低下頭做思量狀,右手一寸一寸接近某莫得腰側,到了,狠狠地扭掐下去。莫子憂笑僵的嘴收不回來,又疼的肌肉抽搐,一雙眼帶點怨恨地看著我,表情詭異的很。我穩住一臉為難的表情,正準備哀怨地表明自己已有心上人,無福消受,端木泓洪亮的聲音適時插了進來。

  「李明珠,你去找落塵寰,不要打我寒哥哥的主意。」

  端木泓正經的表情引來滿堂哄笑,也替我解了圍。

  「魅力不小,勾引不少,連十歲的小皇子都不放過。」莫子憂附在我耳邊調侃,桌案下我蠢蠢欲動的手被制住。

  「說明我眼光長遠。」

  「喂,莫子憂。」端木泓躋身到我和莫子憂中間,一把推開莫子憂:「你離我寒哥哥遠點。」

  小小年紀,倒挺霸道。

  莫子憂一個重心不穩,身子歪了下去,我眼急手快地扯住他衣袖將他拽回。莫子憂坐正,看看我又看看端木泓,不住地搖頭。

  「泓兒,不得無禮。」太子端木澤假怒了顏色,瞪了端木泓一眼,隨後笑著向莫子憂舉杯。

  端木泓對著端木澤做了個鬼臉,回頭看我已轉回一臉淘氣討喜的笑容,小小的身子往我懷裡蹭,名目張膽地吃我豆腐。

  我看著可愛的小臉,不自覺地笑開。揚起手,青白的骨節懲罰性地扣在端木泓光潔的額頭。不過一點細微的動作,兩抹笑顏,便聚焦了所有的目光,輕輕地悶響,卻震得燭火也為之一竄,越加溫暖。無限溫柔只曇花一現,莫名地凝固光陰,想要伸手抓住,待到張開手卻不知該抓住什麼,徒留了傷感與不捨。

  「哈哈哈哈,明珠的眼光果然不錯,白寒公子溫文爾雅,一定會是個好夫君,哈哈哈哈。」

  李丞相雙目放光,點頭稱讚。

  「李丞相過獎了。」我低頭道謝,腹誹一把,李丞相你當真是老眼昏花了,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會是個好夫君。

  「太子殿下,老夫斗膽,還請太子殿下為小女保媒,促成這大好姻緣。」

  李丞相,你這是愛女心切還是怕女兒嫁不出去啊!

  「這。」端木澤微微笑道:「白寒公子是天下樓的人,這媒還是請落樓主來做的好。」

  一時間,眾人都轉向久無言語的落塵寰。

  慵懶的黑眸悠悠掃過眾人,落塵寰笑得邪氣,性感的唇沾了酒水更顯紅潤,在跳躍的火光裡灼灼生輝。不鹹不淡的語氣,輕訴:「如此佳偶天成,我落塵寰何來理由推辭。恭喜丞相,得如此賢婿,夫復何求。」

  這,算什麼。落塵寰別人鬧騰也就罷了,你也來參一腳嗎。我輕啟朱唇,微涼的液體滑入喉中,含笑了唇角。抬眼看了看李明珠,一身粉衣蜷首而坐,眼波流轉純潔良善。只一眼,便能認定嗎?就那麼相信嗎?

  端木泓見我看李明珠,板起一張可愛小臉,衝到上位指著李明珠就吼:「喂,你不要亂來,寒哥哥根本沒說要娶你。」

  「泓兒,不得無禮。」

  「泓兒,你不懂,若你明珠姐姐嫁給白寒公子,白寒公子就能天天陪你玩兒了。」

  李丞相掐著端木泓可愛的小臉誘哄

  騙鬼啊!

  「你騙鬼啊!」端木泓揮開李丞相的手,一臉的鄙夷。



(十六)當真要玩

  頭頂一片吵雜,幼稚的男高音,清澈的男中音,渾厚的男低音此起彼伏,偶爾混雜女孩的嬌嗔,妖孽的調侃。

  我一杯接著一杯喝得好不暢快,指尖順著杯沿輕滑,上好的白玉,杯沿溫潤沁人心脾,杯中佳釀不溫不火,酒精度應該不算太高,這種酒是喝不醉人的,至少我喝不醉。

  「白寒公子,你說。」

  「寒哥哥,你說。」

  高低中音齊聚,中氣十足地把我這當事人拽回事件當中,舉著酒杯在一邊悠然自得的我一時成為眾矢之的。看著眾人的眼神,如狼似虎不達目的絕不罷休,我放下手中酒杯,輕輕歎口氣。

  當真要玩嗎?

  飛天看著白菡萏的眼神,後背的汗毛一根根豎起,據她對自己主子的瞭解,這個眼神意味著報復的開始,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

  我慢慢地抬起胳膊,慢慢地支起手撐在面前的案几上,慢慢地站起身子,慢慢地整理下不太皺的衣襟,慢慢地終於抬起頭,看向站在上位的眾人。皺起的眉頭,無辜的眼神,一臉的為難。

  「李大人,令愛小小年紀便已聰慧過人,生的七竅玲瓏心,其姿容超凡脫俗,驚為天人,可貴的是生於大富大貴人家,卻依然心境澄澈,善良溫婉,可見李大人教女有方。」一套恭維說得行雲流水,卻又一點不像恭維,聽在人耳裡,倒像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大實話。李大人聽的滿心歡喜,就差沒衝過來擁抱我,大喊『這孩子太實誠了』。

  「只不過——」我得一聲歎息,讓眾人瞬間變了臉色。有轉喜為憂的,也有轉憂為喜的,都靜靜等著我的下文。

  憂傷的視線從最左邊的李明珠開始,一個不漏的滑過去,從上位移至身邊,最終定格在莫子憂的臉上。此時莫子憂坐在我身邊,正非常配合地抬著頭看我,本是看戲的表情在我始終沒有移走的視線裡收了笑意。

  我眼中哀傷氾濫,定定看著莫子憂憋屈的臉,手腕輕揚,手指勾起莫子憂的下顎,一道絕美的弧度驚得眾人倒抽涼氣。

  『你想我死嗎』莫子憂用眼神說。

  我回以的是『我怎麼捨得你死』的眼神。

  在眾人已把我和莫子憂視為斷袖的驚愕中。我的手繼續不安分地摩挲莫子憂痛苦的眉眼。悠悠道:「只不過,白寒心中已有至愛。」

  一句話冷了整個宴會廳。

  「在白寒心中始終只容得下一人,此生此世,只有對他的愛,天下無雙。」我指下的眼瞬地怔愣,凝著我眼眸。

  看吧,姐說的是大實話。

  一段表白,柔軟了滿廳燭火,想起曾經也對著某人癡心一片,至死不渝,如今卻已經記不清故人的臉。

  「白寒心中,只有莫,子,憂!的妹妹,莫,愁。」

  那人,的確已經從我的生命中消失。

  『卡』某種聲音卡在眾人的喉頭。

  我的手和眼迅速撤離莫子憂,視線定在某閃爍的燭火上,照出我眼中的瑩瑩淚光:「只可惜紅顏薄命,嬌顏不再!其心已隨故人而去,莫要害了明珠小姐。李大人,還望成全。」

  別開的眼眸藏了濃濃的笑意,

  我快意地承接飛天的白眼。

  那廂在李明珠一聲抽泣裡炸了鍋。

  「此等重情重義的男子實乃世間少見。」太子端木澤稱讚道。

  「爹,女兒不能毀了白公子的大義啊。」李明珠為情所感,如此愛戀震驚了她小小的心。

  「哎,只怪小女福薄,未能與白公子早些遇見。白公子,老夫明白了。此等情誼,老夫佩服。」

  「多謝李大人成全。」我對李丞相行了謝禮。隨即舉起酒杯與李大人對飲。大幕落下,戲唱完了,收工。

  席間恢復如初,我坐下,面目恢復如初的淡定。瞥了眼身邊的莫子憂,莫子憂目視前方,正襟危坐,懶得理我。

  「怎麼,生氣了。」無奈的笑意浮上唇梢,我像個孩子般扯了扯莫子憂袖角。

  莫子憂輕歎了口氣:「菡萏,莫要再開這般玩笑。」

  「噢。」

  端木泓眨巴著水瞳,站在我面前,暖暖的小手撫上我臉頰。我將端木泓拉至身側坐下,淡道:「泓兒,哥哥沒事。」

  「寒哥哥,你的手怎麼那麼冷。泓兒錯了,你不要難過。」端木泓拾起我左手置於自己溫暖的臉頰上。

  「泓兒莫要擔心,真得沒事。」桌案下的右手被握住,源源不斷的暖意通過手心流進身體。

  莫子憂低著頭無視落塵寰幾欲殺人的眼光,掌心的薄涼放不開,看向身邊清淺的笑顏,莫子憂很安心。

  五年,每年他都會去藥王谷,然後住上半月。每年也只有那半月沒有繁忙,沒有殺戮,他會天天與白菡萏在一起。說落塵寰,說天下樓,說他在外遇見的一切。她總是聽的多,安靜地看著自己笑,偶爾調侃幾句,累了就靠著自己睡一會。莫子憂有時會很怕,她薄涼的體溫,總讓他錯覺她會消失。

  宴席散去,天色已晚,毛毛細雨依然不眠不休。

  馬蹄扣在石板路上,清晰地節奏在雨夜空蕩蕩的大街迴響,馬車內安靜的詭異。我斜倚著車稜,折騰了一天,早已倦了,現在我只希望早點回到我溫暖的床鋪。想到床鋪眼前的事物越來越模糊,怎麼還沒到呢。

  落塵寰看著身側不住點頭的人兒,微皺的眉頭定是在抱怨馬車的顛簸。

  伸出手將柔白的身子環入懷中,大掌扶住失了支撐的腦袋,安放於胸膛,懷中的人兒蹭了蹭,眉頭舒展開,安靜地入睡。落塵寰看著懷中安逸的睡顏,笑意爬上眉梢,胃中的酸意淡去不少。這一天他的心中五味陳雜,酸意最甚,對於靠近她的所有雄性生物都保持著警惕。端木澤他忍,端木泓他也忍,連李明珠他都忍了,偏偏她非要當著他面和莫子憂玩曖昧,徹徹底底氣得他啞口無言。

  「落。」

  落塵寰看向莫子憂,莫子憂收去慣有的溫柔無害,斂了眉目一臉的嚴肅,低沉的聲音信誓旦旦。

  「如果有一天,你保護不了菡萏。我會從你懷裡將菡萏搶過來。」

  性感的唇抿緊,妖孽的眼瞳藏著憤怒。深深地看進莫子憂眼中,亦是堅決隱忍:「莫,你放心,這一天定不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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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兒 發表於 2012-4-21 07:00 PM

本帖最後由 甯兒 於 2012-4-21 08:56 PM 編輯

(十七) 淵王選妃

  我從未想過飛天有一天會不在我身邊,而現在我不得不面對這個情況。

  飛天不過是隨白夫人的丫鬟去取一樣據很重要的物件,便一去不復返,我看著眼神遊離的白夫人,心中約莫猜到了幾分。白玄繹的出現證實了我的猜測,未置片言,我便在白玄繹一個請的手勢中隨他離開。

  淵王府的馬車,深紫鎏金華蓋,深紫櫻穗,整整四輛在白府大門口一字排開。同時四名裝束身段髮簪與我相似的女子已在門口等候,我看著眼前陣仗,斜了眼白玄繹,何必那。

  白玄繹手掌一揮,頗有大將風範。一時間車馬人皆動了起來,塵土場面恢弘,我瞪著眼睛看著剛剛還在眼前的車馬人瞬間消失,這個應該是叫做軍事化管理嗎。

  一輛普通的馬車行至眼前,白玄繹很不憐香惜玉的把我拉上車。

  馬車行進中,我笑得一臉諂媚貼近白玄繹,撒嬌道:「哥,我的人那。」

  「你的丫人會周全地回到天下樓,不過菡萏妹妹的安全,為兄就不能保證了。」

  白玄繹嗤笑著打量我,眼裡有種叫不屑的東西。

  飛天是安全的,那就好。我微笑著坐正,只要飛天安全就好。半響,見我再無言語的白玄繹自己貼了上來。

  「菡萏妹妹依然不想知道去哪裡嗎?」

  我看著窗外,馬車已經出了長安城,向東疾馳。『是啊,要去哪裡呢』我在心中默念。青山疊翠,萬物蔥蘢都似過眼雲煙,小小的春花飛入馬車,一個打旋落在掌心。如果這車一直向東一直向東,或許就可以看大海,已經很多年不曾看過海了。

  「哥,你帶我去看海吧。」

  柔柔的一句驚了白玄繹也驚了我自己

  白玄繹怔愣下,只當我是癡人夢,嗤笑道:「菡萏妹妹不知道嗎,爹爹已經將菡萏妹妹贈予淵王。為兄該恭喜妹妹啊。」

  白玄繹話畢看著我的臉,期待地看著。

  我自覺好笑的很,白玄繹你想看什麼表情提前知會聲不就好了,偏想拿這事來刺激我。嫁娶贈予白老爺有什麼資格操縱我,他心甘情願的送,我難道就心甘情願的去嗎。從白老爺帶我去淵王府祭奠白芍葯時我就看出來了,沒有了白芍葯,就再送去一個白菡萏,有總比沒有好。白家攀這門親是攀定了,何必呢,人心不足蛇吞象。白家家底殷實揮霍幾輩子都用不完,白老爺還這般攀權附貴不怕閃了腰。

  「菡萏妹妹。」

  我不動生色,白玄繹好心提醒:「為兄剛才的,妹妹可有聽見?」

  「噢,聽見了。淵王殿下答應收了我?」

  白玄繹只是看著我未答話

  我拈起手中的花瓣,迎著明滅的陽光細細欣賞花瓣上排列美好的細胞。莫不是上一次玩得過了,淵王大人心裡不爽乾脆答應白老爺收了我,然後把我帶回王府慢慢折磨,想著白老爺和淵王一拍即合的樣子,好笑的緊。倒是苦了我那娘親,在白老爺的淫威之下屈服,愣是成了送女兒入虎口的幫兇。心裡咯登一下,有什麼東西又斷了,斷了就斷了,無所謂了。

  「哥哥沒聽爹爹,菡萏是不祥之人嗎。」迷信是強大的

  「哼。」隨著一聲冷哼,憤恨染上白玄繹的眼,使原本清秀的容顏突升了戾氣。滿心的怨恨昭然:「白家,從來就不缺不祥之人。」

  「噢。」我煞有介事的點頭,原來這是白家傳統。

  「妹妹不恨嗎?」白玄繹努力維持臉部的表情,只是眼裡的憤恨幽怨太明顯,看看那握緊的拳頭,骨節白得厲害。

  我看著白玄繹,突然覺得也許這樣的表情才是正常的。眼前的男人不過才十九歲,還留著最珍貴的赤子之心,所以會恨會怨會難過,像被人搶走糖果的孩子,生命裡缺失了甜,於是偏激地讓自己嘗盡苦頭。可是你有理由我沒有理由啊,我不過是縷流浪於此的孤魂,白家與我無怨無仇,唯一的一絲牽絆也在剛剛斷了。

  我搖搖頭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依著,更方便看見窗外的景致。人老了,越發的懶散了。

  約莫過了兩個時辰,眼前的路窄了很多已經不適合行馬車了。我和白玄繹下了車,一邊已有僕人牽著駿馬等候。

  「會騎馬嗎?」

  白玄繹牽起其中一匹的韁繩,手指沒進黑亮的鬃毛中溫柔撫順。我聞言搖頭,我騎過馬但是並不會騎。

  白玄繹翻身上馬,身形利索,動作流暢,恍惚了眼前的陽光。未等我反應,腰間一緊,已身在馬上。

  駿馬奔馳,雷厲風行,我緊緊握住手中韁繩,僵直了脊背。凌烈的風割的我眼睛生疼,胯下的動物著鬃毛,筋骨跳躍。我不是很喜歡與龐大的活物接觸,那種強大的生命特徵會壓的我透不過氣,身後的白玄繹倒似乎很享受這種風馳電掣。幾聲催促,胯下的動物撒了歡得狂奔,這馬是有多久沒被遛過了,那麼開心。

  幾經輾轉,柔柔的冷香衝入喉間,這香味是芍葯。

  鋪天蓋地的芍葯花香,髮絲迷亂翻飛反覆,我看不清眼前的景致。心中突地升起一個聲音『不要去』我不要去那裡,不想去那裡,不能去那裡。

  不自覺鬆了手裡的韁繩,顛馳的馬身一個飛躍,我感覺身子順著那道力量被拋起。

  「你不要命啦。」驚雷在耳邊炸響

  我一個激靈抓緊橫在腰間的手,駿馬依然奔跑,只是速度慢了很多。視線清晰,前面一處開闊的山口,似是閃耀誘人的光輝引著路人投入懷抱,芍葯花香越加濃烈,糜爛地放肆。

  轉過山口,陽光無遮無擋地跌進眼瞳,痛地刺骨。

  春陽妖冶,澤披滿山漫谷。芍葯花開,奼紫嫣紅,慕白傲雪,已是開到最盛,妖氣橫天。

  「怎麼,看傻了。」白玄繹抱我下馬,鄙夷的笑意僵在嘴角。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難看,移步谷中。我小心翼翼不讓衣裙碰觸一花一葉,整個花谷春光燦爛,死氣沉沉。大朵大朵的芍葯花鋪陳自己所有瓣衣,暴露自己一顆赤誠的心,笑得妖媚卻決絕。涼風過境,花萼輕顫終是脫離了花枝,狠狠地跌進泥土裡,花瓣花心皆被踐踏失去了所有的繁華美麗。峨眉輕擰,我不喜歡這種味道,糜爛將死的花香。

  巍巍高台,依山勢而起。端木淵一身雪緞錦,臥於紫檀木雕雙龍戲珠長椅上,劍眉入鬢,紫眸輕含,長髮鬆垮地束著,謫仙般地姿態,氣息悠長安穩,不過抬眸淺笑就熏紅了周圍侍女的臉。仙骨錚錚,連春陽也要火上澆油,為他全身鍍上一道金邊。

  我也是肉體凡胎,對於這般美麗的事物怎麼可能不癡不傻。只是,我沒有心情,以這滿谷的要死不活為背景,任何的美麗都是庸俗。

  我低了頭,下跪,半句話都不想。

  良久,我就那麼跪著,沒人讓我起來,我也不想起來,身邊的人開始移動,衣衫窸窣,一一從我身邊滑開。

  「起來。」不耐得聲音

  我更不耐得起身,抬頭,只剩下我,白玄繹和高位端坐的端木淵。

  「菡萏,來幫本王選妃。」

  我不接話,看向一邊的白玄繹。

  白玄繹看我一眼,將我迎到亭中。指著右邊案幾上堆砌的卷軸道

  「這是已經入府的夫人侍妾的畫像。」

  手指轉向左邊案幾,上面有更大一堆卷軸:「這是待選入王府的秀女畫像,這些畫像中都有註明其女名諱生辰八字,身份地位。」

  吃力不討好的活,我在心裡暗罵。王妃就那麼一個,雀屏中選的那位也不會多感謝我,沒中選的大部分恨不得殺了我。只要他端木淵放出話去,此次選妃人選是我這個前王妃的親妹妹所定,我能被幾萬隻鴨子吵死,端木淵你還真不把我當外人。

  我隨手端起端木淵桌案上的茶盞,手指挑起桌案上的香爐蓋子,青流洩入,滅了爐中正燃燒的香脂,俗氣的香調。點燃莫邪香,青藍色煙霧然然徐徐,我深深吸入一口,平了心境。

  莫邪,是我花了五年調製出的香料。憑了前世些許調香的記憶,一點一點慢慢調試,才調配出莫邪。香氣淺淡溫暖卻擁有某種緩慢地力量,慢慢瀰散的因子不容質疑地霸佔一方天地,隔絕空間。

  我凝神靜氣,將全部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卷軸上。本著眼前有就用眼前的初衷,我先從右邊的卷軸開始。

  實話畫像實在是個欺騙人的東西,我看著畫像中的女子,膚若凝脂,面若桃花,秋波流轉,可了勁若人疼。看向右上角的柳書『蘇盈盈,萬花樓花魁,年芳十八,長袖善舞』這樣的可人兒美則美矣,沒什麼能力,算了吧。我手臂一振,雲袖流轉,畫軸脫手而出,半空中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畫軸委婉沉重地跌入花谷。

  侍郎之女,位低權輕,罷了,纖手一揚,畫卷哀戚。

  男人啊!應該是逃不過權財色的吧。曾經以為古時皇帝坐擁佳麗三千應是誇大,現在看看,應該是不止這個數字吧。帝王多薄情,這恐怕怪不得他,天天美人堆裡晃蕩,即使他潔身自好也有眾女了衣服勾引他臨幸,誰都不是吃素的。

  淵王府中的侍妾一個接一個『香消玉殞』,我肯定其中大部分端木淵都沒寵幸過,等他按順序臨幸不是要等大半年,白白虛度了年華。我抱起一堆畫卷站在高台邊邊,手伸出去打開,懷中的畫卷盡數跌落,似水流年,來去得就是這般快。

  何必養這樣多的閒人,莫不是有了錢有了權,就來比女人。我默哀地拉扯出一個笑容,男人的劣根性嗎?諾大的一堆有幾個你愛過呢?

  我在最後剩下的五幅畫像中權衡,手指很是挑剔地劃過美人臉,最後進入下一輪候選的不過兩人。

  我摸出袖中另一塊莫邪,點燃放入香爐中,瞥了眼慵懶地臥在長椅上的端木淵。氣定神閒,很是享受的樣子。這男人渾身散發著冰冷得氣場,逼的無人敢靠進,他將自己牢牢鎖在一個空間,不允許任何人褻瀆他的聖境。可惜了,那眼中的高遠寂寥,依然逃不開**。

  衣袖翩然,我轉身走近左邊的案幾。繼續吧,多看看美人也沒什麼不好。

  如此這般多的人想要把自己家的女兒妹妹送來嗎,連十一二歲的幼女都不放過?至少也應該為端木淵的身體著想啊,這樣下去,精盡人亡,牡丹花下死的幾率很高的。

  我挑眉扔出手中畫卷

  我在搜尋王妃之餘很好心地留下一批如花美眷,反正王府裡已經有那麼多閒人了,也不怕多養一批,多點新鮮血液有益健康。



第十八章 『花塚』

  深紫色的眼眸隨著白色的身影而動,端木淵深深吸入一口氣,鼻翼微微牽動,是她身上的香味。馨之馥郁,甜婉幽柔,香之冷華,張弛凌烈。青藍的煙霧緩緩流淌,生生將滿亭芍葯花香逼了出去,安靜,是端木淵唯一的感覺。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在這香氣中擁著香甜入睡,心也隨之波瀾不驚,久違的安穩。

  她不想說話,眼中的煩悶一覽無餘。縱容,是端木淵想給她的,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縱容她。端木淵遣退了白玄繹,心裡是想獨自欣賞她的認真,心裡卻又莫名有絲不豫,說不清言不明。

  她很白,卻不似一般女子白裡透紅,明艷照人。她的白像上好的雪緞,有著些微透明的感覺,安靜的小臉,眼角嘴角細微的動作暴露著她的想法,看得端木淵滿心笑意,白家的確藏了寶貝。

  深紫的瞳暗了下,視線纏繞在她的皓腕,想問出口的話最終嚥了下去。端木淵突然覺得只要這樣就好,最安全的距離,對白菡萏是,對他亦是。

  暖風習習的下午,靜默環香的高台亭中,凝固的何止是時光。

  案幾之上,兩幅畫卷悠然鋪陳,夕陽斜暉為著畫上美人臉更添嫵媚動人,我跪在端木淵座下低眉順眼。

  「淵王殿下,民女已將適合的女子挑出,請淵王殿下定奪。」

  頭頂慵懶淡漠的聲音響起:「你定吧。」

  敢情他老婆是誰他都無所謂,我朝他的腳丟了對白眼。

  「民女認為,這兩位美人皆德才兼備。相比之下,鎮南大將軍之女淵王殿下的蘭妃娘娘資質最佳乃王妃不二人選,另與淵王殿下和親的樓蘭國公主傾城,還請殿下收為側妃。民女另在未入王府的秀女中挑選了一十二人,以便淵王殿下——」曾經掐住我脖頸的手現在握在我脆弱的下巴上,逼著我抬起頭與它的主人對視。一張冷峻的容顏應是常冷笑左邊要比右邊好看,深紫的眼眸閃著探尋的冷光,懷疑我什麼?我抬手狠狠打掉端木淵的手,乾淨的指甲沒有防備,滑過我下顎,留下一道小小的血痕。

  「嘶。」吃痛得輕哼,下巴上的撕扯,像針尖刺入。我抬手想要撫摸傷口,卻被制住雙手。

  「不想留疤就別動。」端木淵將我拽起,一掌箍住我雙手,一掌抬起我下巴細細察看。

  「玄繹,拿金創藥來。」端木淵看著我對著亭外的人吩咐

  「是。」

  尾音還未消失白玄繹已站在亭下將金創藥雙手奉上

  「下去吧。」端木淵伸手接過,目不斜視。

  「是。」涼風過境,來無影去無蹤。

  我乖乖地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將藥膏輕抹在我下巴的傷口上。上好的金創藥,半刻之後已看不出傷口。

  「還疼嗎?」低沉的帶著寵溺的聲音。

  厭惡,我突地扯回自己被握住的雙手,勒骨的疼痛紅腫了手腕。端木淵愣住,雙手僵在空氣裡,深紫眼瞳瞬地冰冷。

  「姐夫。」我悻悻地提醒面前的男人:「我不是白芍葯。」

  莫邪香不知何時已經燃盡,幽暗的花谷像巨大的黑洞,積鬱的芍葯花香衝破束縛似千萬隻手衝進亭中攀附在我身上,叫囂著,一起下地獄去,一起下地獄去。

  雙腿無力地跪下,我將頭顱深深埋下。

  「喜歡跪就跪到明天早上吧。」清冷的聲音漸漸淡去,銀白的背影消失在台階之下。

  無盡的寒冷啊,漫進衣裳,穿透皮膚,直達心臟。

  風鼓進耳朵裡,所以我什麼都聽不見了,最後一束陽光掉下去,所以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跪坐在地上,感覺不到溫度,感覺不到身體。我不是不喜歡芍葯花,只是那從花根腐爛散發出的味道,是我體內蠱毒的引子,太多太糜爛挑起壓制多年的蠱歡天喜地。藥王說『此蠱毒名為『花塚』何花為蠱便何花香為毒,毒發之時通體冰冷,心臟猶如萬針穿插,最終心痛而死』當初白家人都以為白菡萏是得了心悸病,才臥床不起,卻不知白菡萏是被下了蠱。真正的白菡萏死得冤枉,藥王師傅曾經也請人幫我驅蠱,只是蠱不似毒,非下蠱之人方解得乾淨。誰又知道是誰給白菡萏下的蠱,罷了,既然沒的解就莫要再想。

  八年前在藥王谷我因盛放將敗的芍葯引毒發作,我這虛弱的宿體將整個藥王谷折騰了一天一夜。初夏時節,藥王師傅在我廂房裡備了八個火盆。如今,那一夜疼痛早已忘記,之後也再未發作。如今身上的蠱毒應該已經沒有八年前那麼厲害了吧,莫邪已經用完,今夜最多不過再受一遍疼痛,不過是通體冰涼,萬針穿心,當初忍得住,今日亦忍得住。

  ————————————————

  春日媚陽,白家花園。滿園牡丹正是輝煌時候,將敗未敗。

  一身粉衣的少女置身芍葯花叢中,竟讓周圍開得正歡得花朵自慚形穢,芊芊玉指拈上一朵,花朵輕顫了花枝,猝然跌落瞬間枯萎於泥土。

  「姐姐,姐姐。」極好聽的女童音,身著白衣的女孩嬉笑著投進粉衣少女懷中。

  少女掩去滿目寂寥,看著自己的妹妹,滿滿地寵愛。

  「姐姐今天也一樣漂亮那,最喜歡姐姐了。」女孩咧著嘴,幸福異常。

  「菡萏,幫姐姐戴花好嗎?」

  「好。」女孩轉身折下一朵大紅色芍葯,踮起腳尖,小心地墜進如墨髮絲,女孩欣賞著自己的作品,拍著手笑道:「姐姐真美!」

  少女將女孩抱進懷中,淡道:「菡萏會永遠愛姐姐嗎?」

  「菡萏永遠愛姐姐。」

  小小的誓言,脆弱得無法相信。如果愛,就用生命去記憶。

  少女執起敗落的芍葯花瓣和著一顆黑色的橢圓形物體餵入女孩口中,女孩驚了下,乖巧地吞下。

  「記住,永遠愛姐姐,菡萏,你要永遠愛我。」

  「菡萏永遠愛姐姐。」

  女孩天真無邪的笑容在下一刻凝固,小小的身體倒進芍葯花叢中。有種比寒冷更可怕的感覺漫延全身,剔透了指尖,僵硬了四肢,瞳孔瞬地縮小。疼痛如身墜萬古冰窖,冰針凌烈,穿心而過。

  一如那冰冷的雨夜,車裡的溫度低的可怕,她好冷冷得失去思考的能力。他的側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陰冷之極,車速快得嚇人,前方是懸崖。她沒有恐懼這一刻似乎早在意料之中,她只是冷,想去牽他握在方向盤上的手,可最終都未伸手。

  「去死,一起死。」他看著她,恨她,用生命去恨她。

  她看著他,承接他所有的恨。車身墜入冰冷的大海,他在她身邊掙扎,她轉過臉不再看他。一動不動地坐著,雙手抱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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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兒 發表於 2012-4-21 07:04 PM

本帖最後由 甯兒 於 2012-4-21 08:56 PM 編輯

(十九)金蠶王蟲

  我以為我忘記了,我以為前世那場車禍是個意外。可是以為從來都不成立,最後看***他眼裡的恨,我做錯了什麼,要你用生命來恨我。

  心,疼。

  「白菡萏,起來。」端木淵寒著臉再次重複,深紫的眼眸染上一層寒霜。跪在地上的人兒依然深深地埋著頭一動不動,和他傍晚離開時一摸一樣。

  「白菡萏,你在和本王鬧脾氣嗎?」

  端木淵身側的手握拳。骨骼卡卡作響。不要把他的縱容當成可以和他叫板的武器,惹怒他,他一樣會一掌拍死她。(話你是有多縱容人家啊)

  跪著的人兒依然跪著,吭都不吭一聲。

  「白菡萏。」

  端木淵一聲怒吼,在山谷中來回震盪。融於黑沉沉的夜色中,恐怖駭人。端木淵氣極,長臂一伸將跪在地上的人兒撈起,手指碰觸,徹骨寒冷,驚了心神。端木淵望進那雙琥珀色眼瞳清明安靜不在,瞳仁黑暗地擴張,滿眼的死寂。端木淵全身不住地打著冷戰,有一股念頭趨勢他將懷中的人推開,推得遠遠的。

  端木淵放鬆了手臂,一抹素白失了依托緩緩倒下,紫瞳突地收緊,端木淵伸出雙手將那抹素白抱入懷中。滿懷得沁骨寒氣,因著寒氣刺激得眉頭深皺端,木淵將手臂收的更緊。

  「來人。」端木淵怒吼,卻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白玄繹飛身至亭中,雙腳落定,不禁一個寒戰。白玄繹低下身手指探上毫無血色的柔荑,刺骨之痛襲來,逼得白玄繹瞬地撤回手指。

  「白玄繹。」

  白玄繹被一聲怒吼驚回了神,手指再次搭上白菡萏的手腕,隨後又探向鼻息。

  「回淵王殿下,白姑娘脈象微弱,氣息時有時無,還是先讓屬下為白姑娘輸入真氣,護住心脈。」

  端木淵聽罷,將懷中的人兒扶起側靠於自己胸前,下巴輕輕抵上白菡萏的額。

  「本王為她護住心脈,你立刻讓人準備火盆和棉被。」

  「是。」

  白玄繹看了眼白菡萏,迅速退了下去。

  端木淵執起蒼白的柔荑,微藍的血管在蒼白的皮膚下凝固般駭人,指尖的粉色只剩淺淺一道皓腕上的疤痕卻越加的明顯,大掌裹住一雙冰冷探入白錦袍衣衫放近心房。

  春日暖夜,冉冉火光照亮高台,將素白的衣衫映成緋色。

  背心源源不斷地傳入暖流,艱難地想要靠進。雖然只是一點點的暖,但是能感覺到,細微得穿過冰層,匯入經脈。

  身體中的蠱蟲似嗅到了食物,蠢蠢欲動,向著溫暖張開獠牙。怎麼可能讓你得逞,若生在我體內,就要乖乖聽話。

  懷中的人兒猛地動了下,真氣一時混亂。端木淵眼神一凌,收了手,原本死寂的瞳中露出一抹深紫,是自己的瞳。

  「白菡萏,白菡萏,活過來。」是嘶吼是命令。

  灰白的唇緩緩張開,微弱的聲音徘徊在喉間,彷彿是聚集了所有的力量:「蠱,蠱毒。住手,會,會反噬。」

  端木淵聽得真切,側臉貼上她的冰顏。想聽她更多,卻再也聽不見聲音。銅盆中火光顫慄著,高台亭中氣停風息。

  「白玄繹,本王命你速回王府取來金蠶王蟲。」

  ————————

  芍葯谷上方的天空紅得明艷照人,緋色流雲朵朵,溫柔綿軟,一陣一陣旋風裹起腥紅的火舌帶入空中,火星零落,仿若流星。

  滿眼渾濁黑暗最終化為清泓,蜿蜒而下。

  我依偎在端木淵的懷裡,看高台之下烈火繚亂地撲食,滿谷芍葯在火光中妖魅邪肆。火苗竄上高枝,花朵搖晃著紛紛墜入火海,清輝了面龐,花香焦灼。

  「這裡是你姐姐最喜歡的地方。每年這個時候,她都會來這裡,待到最後一朵芍葯花敗落才回去。」

  「本王以為終於有一女子配站在本王身邊,可以為本王分憂。可惜,是本王一手將她毀了。」

  「她告訴本王她愛上了天下樓主落塵寰,並且懷上了落塵寰的孩子。可笑,不過半年,口口聲聲愛著本王的女人卻懷上了別人的孩子。」

  「本王沒想到,驕傲如白芍葯會為了落塵寰自縊。」

  疏離淡漠的聲音,述著一切關於白芍葯,聽起來很不真實。但是我知道它來自於環抱著我的男人,我的手掌依然貼著他的肌膚,掌心有一顆心在安穩強大地跳動。

  有一種感情叫嫉妒,我嫉妒白芍葯,嫉妒地想笑。天寵她給她美貌和智慧,白家寵她自小便被眾人供奉於掌心,大景最有權勢的王爺端木淵,叱吒武林的天下樓主落塵寰都被她擁有。即使死了,也被牢牢記住,連我都會一輩子記得她。

  我慢慢撤出自己的雙手,即使那裡有我貪戀的溫度我也必須離開。

  端木淵看著滿山谷的火光,抬手按住胸前想要撤離的柔荑,希望她留下,待在他身邊。

  「王爺。」白玄繹閃進亭中,跪在座下,手中握著一隻金葫蘆。

  端木淵看了眼金葫蘆,淡道:「喂飽了嗎。」

  「回稟王爺,屬下已將王蟲餵飽。」

  端木淵放開我雙手,手掌撫上我左手手腕,在曾經的疤痕上來回摩挲:「會有點疼,要忍住。」語氣輕柔地像在哄小孩子

  白玄繹打開葫蘆嘴,朝著我手掌心倒出一隻一指長的金蠶,金蠶通體金紅,妖邪詭異,蠕動著陰寒的身軀躺在我掌心。像是聞到了獵物的氣味,金蠶猛地鑽進皮膚裡,湧入我體內。

  心臟某個角落被剝離了,某種感情被從身體裡剝離了。金紅色的物體從我的掌心鑽出,滿足的喟歎,像剛剛飽食了大餐,圓滾滾得身子緩緩蠕動,金色透明的外皮下,血色顫動,流光溢彩。它帶走了我身體裡的蠱,也帶走了白菡萏的白芍葯的某樣東西,茫然若失。

  ————————————

  莫子憂將手中的信遞給神色凝重的落塵寰

  落塵寰接過上好的徽州宣紙,掃過一眼,掌風一扯。下一刻,信紙化作千片萬片零落一地。

  等,是現在最好的方法。

  「落,唯今之計,切勿妄動。端木淵既已言明三日之後會送回菡萏,定不會食言。」莫子憂眉頭深鎖,雖然很清楚端木淵是言出必行之人,但他也曾要至菡萏於死地。

  「莫子憂,我很清楚現在的情況。」

  莫子憂深吸一口氣,歎道:「端木淵並不清楚你與菡萏的關係,這件事你還是不要插手——」

  『卡嚓』落塵寰座椅上的把手被生生掰斷,木刺嶙峋。

  「落塵寰,你我都知道現在的形式,把菡萏扯進來對誰都沒有好處。」

  莫子憂看著落塵寰閉上眼眸,緩和道:「我會讓莫堂的暗鬼擴大尋找的範圍,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落塵寰無力地靠進椅子中,五年,他將仇敵趕盡殺絕,也將自己欠下的債務一一還清。他建立天下樓統領江湖,他與太子結盟。五年,他未能去藥王谷看她一眼,他害怕歹人因他而傷害她,除身邊親信無人得知天下樓主心中至愛紅顏。他擁有了很多,他站得越來越高,卻感覺離藥王谷的白菡萏越來越遠。

  「樓主。」

  落塵寰抬頭看著跪在堂中的黑衣女子:「飛天,起來吧,有菡萏的消息了嗎?」

  「稟樓主,還沒有。」飛天言語中滿是自責:「樓主,請懲罰飛天。」

  落塵寰沉默了會,搖了搖頭淡道:「懲罰你,菡萏會心疼,罷了,起來吧。」

  「樓主,飛天知道主子疼飛天,主子被淵王帶走都是飛天的失職。請樓主下令讓飛天潛入淵王府救主子。」

  「暫時,什麼也不要作。」

  「樓主——」

  「滾。」落塵寰語氣輕冷閉上眼不想再多說一句話

  「樓主,飛天無論如何都要去救主子,飛天不會坐以待斃。」黑衫利落而去,飛天第一次違背了天下樓的命令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那麼不經意種下了緣,對於天下樓飛天會致死效忠,對於主子,飛天會願意付出一切,落塵寰幫她報了仇,救了她的命,但是她幫她重新做回人。



(二十)婚約

  「做本王的女人如何?」

  「噗——」我直接將口中的茶朝對面的端木淵噴去,端木淵劍眉一挑,錦袖揚起,將煙霧狀的水珠盡數掃去。我執起腰間的絲帕裝模作樣地拭著嘴角的水漬,隱去氾濫到唇邊的笑意。

  「什麼意思?」端木淵隔著八仙桌冷冷地睨著我

  「王爺姐夫不喜歡菡萏昨日幫你選得王妃侍妾嗎?」我拈起一塊桃脯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又甜又酸。

  「你的意思是要做本王的王妃,哼,白菡萏,你的要求未免高了點。」端木淵牽起唇角,冷笑,深紫的瞳中帶著些微嘲弄。果然是喜歡動左邊的唇角,難怪左邊臉比較好看。

  「蘭妃娘娘是鎮南大將軍的女兒,大景政權有一半在王爺姐夫你手裡,另有三分之一在鎮南大將軍手裡。既然鎮南大將軍有意拉攏王爺姐夫,王爺姐夫又何需推辭,立蘭妃娘娘為正王妃無疑更能鞏固王爺姐夫的地位。」

  「你的意思是鎮南大將軍的權勢會威脅到本王嗎。」端木淵眼中多了絲不屑

  「樓蘭國雖為小國,但其位置為西域經商要道。樓蘭商人足跡遍天下,為樓蘭國積攢了很多千金難易得寶貝。傾城公主此次與王爺姐夫和親定會帶上極豐厚的嫁妝。」

  「你的意思是本王缺銀子,泱泱大景怎會窺視小國財富。」端木淵眼中更多了抹鄙夷

  「那二十五位挑選出的侍妾姿色都屬上層,其中更有一笑傾城,國色天香之容貌。」

  「你的意思是本王府中缺美人嗎?」端木淵不悅了顏色

  王府的桃脯果然比較好吃,我又往嘴裡丟入一塊,捲起舌尖細細品味。

  不合拍啊!我和端木淵的理解能力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費了那麼多口水簡直是對牛彈琴,哎,明明是為了他好,偏偏對我生出這麼多指責。

  「白菡萏,說話。」端木淵長臂一伸,越過整整一張八仙桌,鉗制住我肩胛。

  『咯登』我的肩骨很配合地呻嚀了下

  「什麼?」我看著我可憐的肩骨默哀

  「本王會封你為側妃。」

  是恩賜嗎?為什麼得好像在妥協,像我逼著他娶我做王妃,迫於無奈他只能給我個側妃的頭銜。我細細地研究著端木淵眼中的神色,深紫色的瞳還真的是很美那,仿若蝴蝶翼鱗,每一片都能反射炫目光輝。

  「白菡萏。」

  端木淵直接把我的神志吼回來,我的,可憐的,耳膜。

  「嗯,哦,我有婚約了。」這個的的確確是胡謅,我是不是看起來很老,為什麼最近那麼多人要幫我找對象。

  端木淵鬆開我,眸色沉靜,看不出情緒。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端木淵端起面前的羊脂白玉鎏金茶盞,茶蓋微啟,水汽潺潺模糊了俊顏。

  「菡萏即使了,王爺姐夫也不會認識的。」難道你會好心地幫我備嫁妝

  「未曾聽聞你有婚約。」

  「菡萏離家八年,甚少和家中聯繫。這婚約是呈師命而為之。」

  端木淵托著茶盞,茶蓋與茶杯激烈地摩擦著『嘎嘎』作響。

  「誰?」端木淵雙目牢牢鎖住我的臉

  「洛陽城金家二公子。」我得正氣凌然

  「當真?」微瞇的美目滿是懷疑

  疑似幸福的笑容燦爛了面龐,手指滑進裡衣掏出一塊半圓形白玉,帶著體溫的白玉泛著瑩瑩紫光,溫潤剔透。雖是小小一塊卻將周圍一切光輝都比了下去,我將小小的白玉放在掌心細細摩挲,努力地表現出睹物思人的花癡臉。

  「王爺姐夫若不信,可以即刻派人前往洛陽金家查問二公子,是否與藥王谷白菡萏有約。」他絕對會咬牙切齒地有的

  端木淵目光森然地盯著那散發著迷人光芒的白玉

  「北漠藍玉,真是貴重的定情信物。」

  我忙不迭地點頭,是信物,但是不是用來定情的。

  左手翻轉,掌心朝上,停滯於我手邊。優雅的男人的手,掌心附著薄繭只一道掌紋切斷手掌。

  「給我。」誘哄地笑容和語氣:「我給你更好的。」

  無視那笑容和語氣中壓抑的冷寒,我將手中玉石丟入頸中,玉石帶著微薄的涼意滑進衣衫,落至胸前,只一瞬又溫暖如春。

  瞥了眼端木淵僵持在空氣中不依不饒的手,我輕歎了口氣,拉下他的手,放在桌上。食指中指自他手腕處撫至指尖,將寬大乾淨的手掌展平,淺白的指甲尖嵌進深深得痕跡中,順著紋理緩緩滑動。

  「做什麼?」端木淵語氣不善,卻沒有將手收回。

  「研究下。」我頭也不抬地專注於端木淵的手掌,身子懶懶地依著八仙桌。我的手端木淵的手,溫度似乎總是一樣的,掌心涼薄,指尖似乎比掌心還要冷一些。

  『男人的手,怎麼生得這麼好看呢』掌心橫亙的斷紋帶出灰色的陰影,在這手心卻似恰好。他使得應該是左手劍,劍柄很長,虎口處的繭最厚重。他應該常常握拳,而且握得很緊,斷紋三分之一有半月形的小小痕跡,是小指指甲嵌入皮肉留下的疤痕。修剪齊整的指甲微長於指尖,邊緣打磨地光滑圓潤。五根手指比例均勻指骨修長,每一個指節都似經過嚴整地打磨,既不突兀又很有力感。指上的紋路極淺,顯得手指越發的乾淨。大拇指上戴著玄色的玉扳指。

  眼眸半闔,睫毛長長掩蓋所有的情緒,我的手指輕滑過玄玉邊緣,心裡泛出笑意。之前並未注意這玄色玉扳指,現在看來,倒是認識了,西域美玉玄武,與我脖頸上掛著的北漠藍玉齊名的至寶。

  北漠藍玉,比羊脂白玉更通透潔白,通體無暇散發悠悠紫光。生於至北極寒深海,那是一個滿目潔白的世界,有的只有寒風冷雪。傳此玉長年沉睡於深海冰窟,因一次神諭,冰崩地裂海水倒灌後方現世小小的一快。傳此北漠藍玉有延年益壽永葆青春的能力,雖然被古人神話了許多,但我推算不過是臨北冰洋某處的一次地震罷了。

  玄武生於極西一座黑山中,傳此山直通地獄,常有閻府邪焰噴出。方圓百里寸草不生,且傳言黑山附近會下黑雪,因尋找玄武之徒皆有去無回,才使得玄武相當稀少。西域有傳言玄武之中鎖著閻府魔獸,得玄武者得天下。傳啊就是傳,黑山不過是座活火山,不過這玄武實質為玉,玄色沉默如斯,卻又似有生命般在堅硬的外殼下興風作浪。倒真是百煉成精了,如果我沒記錯這對玄武玉扳指應是一對,樓蘭國的鎮國之寶。

  看來,樓蘭國此次與大景和親是下了血本了,一個傾城公主是不夠的。原來,端木淵你心裡早已有了王妃的人選,那又何必折騰我呢,拿著白芍葯和我『如泣如訴』的了一夜,想要證明你的至情至性嗎。轉眼,已經接受了人家的信物,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山水同色,湖光瀲灩,水紋反射在那一身素白的羅衣紗袍上,輕輕搖曳,如夢似幻。端木淵愜意地瞇起眉目,任憑蔥白的指尖在自己的手掌放肆,柔弱指腹細細摩擦皮膚,帶出酥麻的觸感,癢到了心尖。像是被柔軟的羽毛逗弄,他不太喜歡被人碰觸,過熱的體溫另他反感。可是白菡萏的碰觸他倒是很喜歡,享受地喟歎一聲,端木淵細細地感受那手掌中的奇妙觸感。漫延出手心,順著骨節滑向指尖,順著指甲的輪廓描畫,隨後消失。

  端木淵不滿地皺眉,看向對面抬著臉笑得深淺不明的白菡萏,水紋泛進琥珀色的眸子,波瀾不驚,深深地沉了進去。

  「為什麼不繼續?」端木淵的左手橫在桌上,沒有要收回的意思,眉眼微挑命令對面的人繼續。

  「看完了啊,王爺姐夫的手真漂亮。」我很誠心地讚美

  「還有那。」端木淵嘴角翹了翹,一臉不置可否。

  「還有啊,很乾淨。」

  端木淵一臉嗤之以鼻,冷哼一聲,收回了手:「你這只斬殺了千百條人命的手乾淨。」

  和這種人話真累,我順了順額前的碎發,別於耳後,順勢別過臉看向船舷外的粼粼波光。

  昨夜折騰到凌晨才得以安眠,睡到一半又被人稀里糊塗地拎起來穿戴,然後又稀里糊塗地被抱上馬車,接著稀里糊塗地被帶上了船。

  等我清醒過來,舉目眺望,遠山近水,早已身在湖中心。連條後路都沒留給我,銀白水色晃得眼暈,我懶懶打個哈欠,困頓。

  「你似乎沒睡好?」輕冷的聲音從身側飄過來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我現在是外傷加內傷,外加用腦過度。

  「嗯。」眼皮不住地往下耷拉

  「陪我說話很無趣?」

  其實端木淵的聲音滿好聽的,深沉醇厚,催人入夢。

  「嗯。」的確很無聊,我們不在一個頻道上

  「做本王的側妃委屈你了?」

  「嗯。」那會是麻煩的開始,我討厭麻煩。

  「你確定你要履行那個婚約?」

  「嗯。」那個約定肯定是要履行的啊

  「好吧,本王不強人所難,你下去休息吧。」

  多謝王爺姐夫大赦

  待白色的身影消失,端木淵曲起手指在桌上輕扣了三下。一道青光,鬼魅般的身形閃進閣中,白玄繹單膝跪在端木淵身邊。

  「稟告王爺,天下樓莫堂暗鬼皆在搜尋白姑娘的下落。白姑娘的女侍隻身潛入王府,已被屬下拿下,關押在王府地牢。」

  端木淵眼眸微垂,淡道:「只是這樣,下去吧。」

  白玄繹應下起身向外退去

  「等一下——」

  「王爺有何吩咐。」白玄繹頓住向外退的身形,遂又跪下。

  端木淵嘴角動了動,最終取消了去查洛陽城金家的想法,區區一個白菡萏,還不至於他做到如此地步:「天下樓若有其他動作立刻回報給本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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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兒 發表於 2012-4-21 07:07 PM

本帖最後由 甯兒 於 2012-4-21 08:57 PM 編輯

(二十一)淵王中毒

  餓啊!我執拗地翻了個身,肚子鳴叫的時候我睡過去了,胃部泛酸的時候我也堅持著睡過去了,一般來餓過頭應該就沒什麼感覺了啊。無可奈何的睜開眼,飢腸轆轆的感覺真得是周郎的剋星啊!我緩慢地坐起,看了眼昏暗的窗稜,不知道是幾更天了,晚膳時間肯定是過了。不住地打了幾個哈欠,指尖撫上眼角,輕輕一彈,一顆包含睡意的晶瑩淚珠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消失於黑暗中。我整整衣衫,裹上衣袍,披著一頭散發,深吸一口氣,終於決定,找食兒去。

  為什麼不在房裡放點水果什麼的呢?我尋思著輕手輕腳地走出廂房。

  船上的侍從人間蒸發了,丫鬟全數投湖了,僕役直接化成水了,我素手撩起緋紗帳,依著柱子,做倚門賣笑狀。

  堂堂船閣,以水為鋪,以天為被,大紅燈籠高高掛。幾抹緋紗如何遮掩的住滿室春色,何況情不自禁的兩位當局者正共赴巫山雲雨。湖風微涼,一桌好酒好菜被盡數糟蹋,滿地狼藉。八仙桌上,裸露的美人表情痛苦而愉悅,一頭青絲揉踏紛亂,兩條柔弱似無骨的藕臂緊緊交纏在身上人的脖頸上,粉嫩光滑的皮膚在紅光下越發的撩人,柔軟的背脊高高弓起,優雅如貓,細長的腿曲起,依附在男人的腰側。隨著男人的聳動,嬌羞難耐的歡叫從靈魂深處飄蕩而出,綿綿軟軟酥麻的緊。

  頎長的身形影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銀白錦袍凌亂地掛在腰間,裸露的軀膛精壯緊實,肌肉線條柔美。情慾中的端木淵高昂著美麗的頭顱,墨發四散,隨著身體的動作起伏,晶瑩的汗珠順著高高抬起的下巴,到突起的顫慄的喉結,滑進鎖骨間的凹陷,這個弧度真得好美。越加快速的動作惹得他身下的美人嬌喘不斷,一聲低低的嗚鳴,一切動作凝固。

  在我眼中,此時的端木淵極像一種美麗的野獸,身體的每一處都在散發著魅力,在夜空星河之下釋放著自己最原始的性慾,美麗,也致命。

  男人,抑或女人,其實都可以為了慾望交合,無情亦無愛,只是純粹地服從身體的本性,去享受那短暫的靈魂飛昇的快感。我很清楚即使合歡的人非心中所愛,卻依然可以享受的那份荒唐,我追求過,享受過,慾望退去之時,更深的孤獨寂寞洶湧而來,痛苦窒息。我曾經,用自己的身體去守護自己卑微的愛情,最後發現這種行為愚蠢的要命,也的確要了我的命。

  「你到底還要看多久?」沙啞蠱惑的低沉男音混著略微急促的呼吸自影中飄了過來。

  莞爾一笑,紗幔滑落,遮住了眼前的一切。我突然想起我是出來找吃的,此路不通,另尋它路吧。轉身欲走,又覺得有些事情還是提醒一下的好。我止住腳步,清了清嗓子

  「呃,你們最好在半個時辰之內把毒逼出來。」

  這麼高級的毒香做什麼要放在在廉價的媚香裡呢?真是浪費啊!

  一壺葡萄佳釀,一盤花生米,我雙手交叉中指勾住食指默默祈禱。神啊!謝謝你賜給我食物,雖然我搜索了半條船隻找到這些,但是還是謝謝你。門外燈火輝煌,人影交錯,八成之前消失的,投湖的,化成水的都瞬間出現了。王爺果然不一樣,小手指勾一下,要什麼有什麼。我們這種草民哦,都得自己找食吃,嗚呼哀哉。

  優雅地往嘴裡丟入一把花生米,我使勁的咀嚼,提起酒壺灌入一口美酒,混合著吞了下去,也鬧不清什麼滋味,正我的胃愉悅了,那我也愉悅了,睡意也慢慢襲來了。

  放棄了花生米,我抱著酒壺窩進我柔軟的床榻,酒壺細長的脖頸稍稍傾斜,殷紅的液體飛流直下,玲瓏仿若血色琉璃。上等貨啊,雖然透過了氣。不過我也不是那麼挑的人,只幾口就將壺中美酒喝了個底朝天。吃飽喝足繼續會周郎,我滾進被褥對門外的嘈雜充耳不聞,我要睡覺,雷打不動。

  ————————————

  一句話那樣不經意地飄過來,芙蓉帳中的曖昧瞬間凍結。玫瑰色的空氣化成冰渣子嗖嗖地往地上砸,剛剛還沉醉於情慾不能自拔的美人,渾濁的眸色瞬間清明,殺意瀰漫。指尖翻轉手掌凌烈地揮向端木淵線條優美的脖頸,指尖三根細如牛毫的銀針散發著詭異的綠光。

  玉掌僵在半空,銀針寒光四溢的針尖離那頸間突出的動脈只差毫釐,美人狠絕的容顏已轉為驚恐。

  『啪嚓』精美的八仙桌化為幾瓣四散分離,裸露的嬌軀重重砸進滿地狼藉中。鮮紅的血液從失去顏色的唇瓣中溢出,在蒼白的皮膚上妖異駭人,美麗勾魂的桃花眼定定望向陰影中的人,羽翼般華美的睫毛輕輕顫動,下巴恨厲一抬,帶走了眼眸中最後的神彩。赤紅的一塊小肉順著傾斜的嘴角滑出,一抹香魂斷送,紅顏薄命。

  端木淵攏起錦袍,掃平腰間的褶皺,冷冷地喚道:「來人啊。」

  紅色燈籠撤去,船閣被火把照得通明,一眾侍衛以白玄繹為首跪在甲板上等候差遣。

  冷酷的俊顏早已退去之色,緊抿的薄唇,幽暗的眼眸另人不寒而慄。火把『辟啪』響徹樓閣,跪在甲板上的侍衛皆面色鐵青,多等一刻都是對心理莫大的煎熬。

  「處理乾淨。」

  端木淵掃了眼地上的屍體,神情漠然,銀袍落落,拂袖而去。相關之人,或死或傷,終究脫不了干係。

  黑色的毒血凝在乾淨的指尖,一滴接一滴落進白玉杯中,將光滑瑩潤的杯壁侵蝕地傷痕纍纍。端木淵盤腿坐在榻上,閉著眼睛面無表情,額頭上沁出細小的汗珠,濕了額發。

  一滴紅色的血珠落進白玉杯,激起一層黑色的漣漪,在還未綻開時便已被黑血埋沒。端木淵眉心一動,雙手揚起自面門處翻轉,緩緩壓制體內真氣,手掌在丹田處會和調和內息。

  眼眸微睜,一邊激靈的丫鬟已送上溫熱的毛巾。端木淵伸手接過拭去額上的汗珠,將雙手擦了乾淨,隨手將毛巾放置於一邊案几上。丫鬟持著托盤將毛巾和盛著黑血的白玉杯撤了下去。另一個丫鬟隨即跟上將剛泡好的香茗輕巧地放在案几上,低著頭迅速退了出去。

  還是防不勝防啊!端木淵看向右手中指間殷紅的一點,嘴角浮出一絲苦笑。想要殺他的人太多,自他出娘胎起,明槍暗劍,毒藥暗器就從來沒有斷過。很小的時候父王便教會他什麼叫做趕盡殺絕,如果給敵人留了後路無疑是將自己推向了死亡,他很聰明學什麼都很快,快到自己還未明白什麼是生命,便已經將敵人斬殺在劍下。

  『乾淨嗎』端木淵端詳著自己的手,腦中浮現的是某女倚門賣笑的臉,心裡無端升起一團怒火,卻又不知火從何來。

  「王爺。」低低的男音自門外傳來。

  端木淵抬眸掃向門上的黑色剪影,淡道:「進來。」

  白玄繹聞聲推開木門,進入廂房反手將門合上,移至端木淵身邊單膝跪地:「啟稟王爺,毒藥已經查明,是西域毒香九色曼陀羅。」

  端木淵的眉頭皺了下,心中默默重複『九色曼陀羅』『西域毒香』,相傳五色曼陀羅香氣獨特,中毒者內力越高毒性越大,中毒一個時辰之後氣血倒流,經脈盡斷而死。五色曼陀羅的材料稀有,製作工藝及其繁瑣且早已失傳,如此貴重的毒香可不是什麼人都有的。

  「想殺本王的人是腦子太笨,還是恨本王恨到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端木淵牽起嘴角,笑得邪肆。

  白玄繹怔愣地看著那抹笑,如芒刺在背。

  「玄繹,本王依稀記得,西涼國皇宮似乎有這九色曼陀羅。」

  「斬草不除根。」

  「屬下遵命。」白玄繹領命退了出去。

  淺白的指節輕扣著桌案,每一下都震動了案上的燭火。端木淵突地起身,隨身帶起的勁風幾乎將燭火撲滅,長腿抬起,大步向門外邁去,有些事他必須去問清楚。



(二十二)白芍葯的男人

  薄霧繚繞,水汽瀰漫,其實清晨的寒涼空氣真得很好,退去了一夜的遣倦,特別有利於清醒頭腦。只是這裡不同於藥王谷,藥王谷孕育百草,空氣乾淨醇厚,而這裡多了些污濁,多了些血腥。有事情想不通的時候我就會放在這個時候慢慢梳理,不過多數時間我只是喜歡站著,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只是站著,等待時間從我身邊大把大把地流逝。

  船尾正好朝著東邊,半個日頭嵌在山巒中,淡淡的橘紅色,沒有耀眼的光芒,溫柔地像個嬰孩。天空很乾淨,藍得澄澈,即使現在這個時辰依然能看見幾顆星辰,高遠而寂寥。

  紅日冉冉,發光發亮是他的本色,該燃燒的終要燃燒。萬丈光芒灑落人間,撥開薄霧,直直射入眼眸。不遠處,幾具殘屍浮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突兀刺目。

  微側了頭,我望著那幾具殘屍,心裡多少有點不舒服。如果假設成立,這幾具殘屍應該就是昨夜下毒謀害端木淵的人,我未殺爾等,爾等卻因我而死,我只是個過路得啊,千萬不要算在我頭上啊。挑了挑眼眉,我低下頭,執起一束頭髮湊到眼前,迎著還不太耀眼的陽光,細細審視指尖的髮梢,滿心幽怨地找分叉。

  端木淵,你到底想在我身後站多久?想好怎麼處置我了嗎?是紅燒呢?還是清蒸呢?

  「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終於話了嗎,我勾起唇角,指甲尖瞄準一點,將一處分叉的髮梢掐斷。

  「恩——,沒多久,日出的時候。」

  沉默——

  「如何發現我的?」

  「香味,你身上殘留的五色曼陀羅的香味。」

  泛著寒光的冷器架在我的脖頸上,只要身後的人輕輕動一下,白刃便會劃破頸脈。我放下手中的頭髮,劍刃的鋒利我不想領教,只能乖乖站著,任人宰割。輕輕歎了口氣,什麼叫好心沒好報,現在就是了,只能怪自己一時顧念解蠱之恩,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

  「你到底是誰?」

  這算什麼問題,這個我怎麼回答,難道告訴你我穿越了,那些專業術語你也不會懂啊。

  「王爺姐夫可以問得更清楚一些嗎?」

  「你如何識得九色曼陀羅?」語氣越加森冷

  「那個啊,我用過啊。菡萏的藥王對毒藥也很有研究,五色曼陀羅的香味很獨特,聞過一次是不會忘記的。」那種清冷如絲,似有若無得香調,雖然淺淡,但相當持久,一旦沾了身三四天之內是無法消去的。

  自我凸顯出對香味絕高的天賦後,藥王便將收藏了大半輩子的各種香料供我研究,其中就有這九色曼陀羅。對於各種奇香,我都很敏感,即使只有一點,都能捕捉到,這是個很嚴重的職業病。

  「真的只是這樣?」若非如此,本王定要取你性命。

  不然要怎樣?我沉默聽出他話語中的狠絕,側開頭,手指勾下衣襟,雪白的脖頸至鎖骨暴露在劍刃之下。砍吧砍吧,我怕死了,怕死了再穿回去。

  冰涼的劍刃貼在瓷白的肌膚上,陽光躍上劍尖折射出耀眼的光華,恍惚了深紫的眼眸。

  「嘶。」肩上冰刃滑進皮膚的疼痛,靠,兔崽子,還真下得了手。

  『匡當』一聲,劍身與甲板親密地接觸,我被劍身反射的寒光刺得睜不開眼。

  腰間一緊,感覺被拖進了某人懷裡,我本能地掙扎,卻被箍得更緊。在我怔愣之際,某樣濕滑的生物覆上了我肩上的傷口。

  卡!面部肌肉抽筋了,頭皮麻掉了,四肢僵硬了,血脈倒流了,大腦直接壞死了。

  真得是,瘋了!

  劍刃細微的顫抖,瓷白的肌膚上一條細小的紅痕,卻疼了心尖。深紫的眼眸閃過驚慌,端木淵手腕一甩,將傷了伊人的佩劍棄落,長臂一伸將身前的人兒帶入懷中。香氣盈懷,他貪婪地吸入肺中,輕微的掙扎刺激得傷口擴張,紅得醉人。端木淵鬼使神差地低下頭,雙唇覆住紅痕,濕潤的舌探出,溫柔舔吻。溫潤如玉的肌膚帶給唇舌極致的享受,從衣衫深處溢出的芬芳牽引著鼻翼向裡探索。

  意識到懷裡人兒的僵直,唇畔漾出桃花,順著脖頸的線條一點一點地吻上去。小巧的耳垂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迷人的透明光澤,瑩潤欲滴。端木淵閉上眼睛,輕輕含住透白的細緻耳垂,薄涼的鼻尖順著耳廓細細摩挲,伴著懷中的顫抖,緋紅顏色在唇下瀰漫開來,銀牙扣住耳珠,和著放肆的舌輕碾細磨。端木淵沉迷地挑逗著懷中的人兒,心裡燃起熊熊烈火。

  「王,王爺姐夫。」我上牙打擊下牙,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當沒聽見

  「放,放開,放開我。」酥麻感遍佈全身,白菡萏的身體敏感的要命。

  端木淵懲罰性地咬了下口中的柔軟,氣息吹進已被挑逗得通紅的耳廓。

  「你好香。」

  我條件反射地側開頭,狗尾巴草在耳朵裡刷的感覺,又癢又麻,我上唇咬住下唇,阻止身體發出任何聲音。

  「做本王的女人。」繼續勾引

  這,算什麼,端木淵你當我是什麼人。

  「白芍葯的男人我不要。」大腦重啟

  「你說什麼?」端木淵停止了動作

  明明聽得很清楚,何必再問。

  「白,芍,藥,的,男,人,我,不,要。」字字鏗鏘卻也雲淡風清

  我抬手輕而易舉地掰開端木淵纏在細腰上的手臂,撤出端木淵的懷抱,整理好衣衫,一切恢復如初。

  落落轉身,將一臉似笑非笑逼進那深紫的眼眸,端木淵看著我神色難測,只是微握的拳頭,緊繃得頸部線條將某些藏在內心的情愫昭示。

  既然已經砍了一刀,那再砍一刀應該也沒什麼要緊的吧。

  「王爺姐夫要立何人為王妃,不是菡萏能左右的。只是,若王爺姐夫對芍葯姐姐有情,就莫要為難菡萏。菡萏沒興趣做別人的替身。」有些話不需要咬牙切齒,雲淡風輕效果更好。看著端木淵眼中閃過的寒光,心裡莫名其妙的顫了下,我綻開笑顏,平復所有的心情。

  「菡萏已經與良人有約,還望王爺姐夫成全。」

  端木淵保持沉默,不再看我。

  「菡萏告退。」我微福了下,算是行了退禮,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本王之前書信莫堂主,借你三日。不過,看來現在就應該送你回去。」

  頓住欲離開的身形,我頷首,淡道:「多謝王爺。」

  不過兩句話,便可以讓人厭惡。端木淵清冷的語調中藏著怒氣,一如他將手放在我脖頸上的那次,一如他剛剛舉著劍架在我頸脈上,那麼容易就可以置我於死地,既然傷了我,便要付出代價,莫要怪我。

  端木淵是冷酷但並非無情,我並不很清楚這個男人的過往,只是覺得他的心被藏匿,被他自己鎖在連他自己都幾乎遺忘的角落。他的傷口那麼多,不許任何人觸碰。

  如若讓自己永遠沉浸在那份疼痛中,傷口永遠不會結痂。只是,在我看來,就算癒合了,結痂了,傷過的地方還是會有痕跡。哀默大於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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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兒 發表於 2012-4-21 07:08 PM

本帖最後由 甯兒 於 2012-4-21 08:57 PM 編輯

(二十三)交涉

  大船換成小船,浩浩蕩蕩的一條船隊駛入一條水道。水道之上橫架起一道城牆,深紫鑲金的王旗在城牆之上迎風飄揚,一道鐵門緩緩開啟,城上守軍大呼『淵王千歲』。船隻穿過鐵門,我才發現我們所在的這片湖泊分內外兩片,外大內小,外湖浩淼佔據長安城外東北一角。內湖纖巧直通淵王府,更準確地這內湖就是淵王府的私湖。

  在臨湖水榭上了岸,端木淵丟下一句『好好休息,午後派人送我回天下樓』。便帶著白玄繹匆匆離開,我人生地不熟地被兩個紫衣丫鬟領著去休息,其實我真得很想早點回去,多在這裡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險,不准端木淵什麼時候一個不高興,他小手一動,我的小命就嗚呼了。

  臨著湖的一所小小別苑,雅致精巧,應該也是用來藏嬌納妾的。我在兩個丫鬟的監視下用過午膳,在兩個丫鬟的監視下上了茅廁,在兩個丫鬟死氣沉沉得注目禮中優雅地躺在搖椅上曬太陽。

  安逸的笑容蕩漾開來,搖椅是籐制的,手感細膩柔滑,扶手處的弧度優美,下端垂著紫色櫻穗,絲綢薄褥軟和的很。我懶懶地半瞇著眼,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地,搖椅輕輕地搖,籐制底座壓在地上發出細微的『吱嘎』聲。視線裡一棵古樸的銀杏,枝葉繁茂,透過睫毛的縫隙,朦朧間一會是樹頂的青蔥一會是樹桿的蒼鬱。

  陽光瞬地暗了下,我懶懶抬起眼皮,搖椅正好向後仰著。憋了眼擋去陽光的生物,我驚呼:「哇,好大一隻黑鳥。」

  搖椅輕輕地搖,站在我身邊的兩個丫鬟眼睛一閉親吻大地。搭在扶手上的手被溫暖的大掌包裹,視線被定格在妖孽的容顏上。

  公子如狐,妖而不媚,輕佻的眉眼不知勾了多少香魂,氣質妖嬈卻又旁人勿近,黑衣紅襟,魅骨若隱若現。落塵寰的樣貌真得是禍國殃民,危害武林。

  髮絲自他肩上滑落在臉頰上,癢癢的。

  「吆。」我縮回手拂去臉上的他的髮絲,笑得沒心沒肺。

  突兀的力道,我怔愣著撞進那具帶著輕淺草香的軀膛。一雙手臂將我緊緊縮入懷中,勒疼了骨骼,落塵寰將所有的擔憂和心疼灌注在手臂上,想要將我推進他身體的力道。我的臉附在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抬起手臂穿過他腋下,輕放在他背上。骨骼很疼,但是我只想窩進他懷裡,那麼安全那麼溫暖。

  經過一世愛恨糾葛,我依然不懂落塵寰的這份愛為何如此深重,不過救命之恩,當時的我不過十二歲的女孩兒,無姿無容藥罐子一個,卻如何讓落塵寰惦記了五年。該報的恩該還的情早已盡了,即使落塵寰不記得這份恩情,我也不過偶爾想起詛咒幾句罷了。我們五年前素未謀面,五年間我也只是藉著莫子憂和飛天知曉一些落塵寰的事情,五年後再見,明明互不瞭解,明明很陌生啊,卻又為什麼那麼在乎我。我不懂,這份愛從何而來,可以讓身為天下樓主的他因為我而觸動靈魂深處的瘋狂,可以讓深謀遠慮的他因為我闖入淵王府。

  落塵寰你可有想過,或許眼前的白菡萏和你心裡的白菡萏並不是一個人。你從未瞭解我,你從不知道我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我乾淨的狹小的心容不下你的愛,我害怕,害怕有一天你將我看得徹底。

  「落。」

  我掙扎了下,落塵寰像是突然發現手臂收的太緊,勒疼了我,忙鬆開臂膀。將我扶進躺椅,轉而一臉擔憂地看著我的臉,黝黑的瞳閃著自責,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我慢慢調整好呼吸,對著落塵寰笑,將我所能聚集的溫暖盡數綻放在嘴角。他的疼惜,他的溫暖,他的感情,我或許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去還。

  四目相對,良久的凝望。落塵寰癡癡地望著那張笑顏,那是他期盼已久的,遠比他想像的美。心中塵埃轟然落定,他希冀時光就在這一刻停止,就讓他獨享她的絕美,他很霸道的。這樣的美麗只能是他一個人的,腦中勾勒出迤邐的畫面,避開塵世,隱居山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亦笑,笑得癡傻。

  我歎氣,用這樣一張臉對著我笑得如此純良,十足的勾引啊!手指勾上他弧度精美的下巴,指腹撫摸,男人的下巴怎麼這麼光潔呢,男女通吃的尤物,不自覺地笑出了聲,抑制不住的笑意。

  「怎麼?」落塵寰眨了眨魅惑的眼,疑惑的樣子純美的要命。

  我在想落塵寰若變裝成女人,不知道是何等的風華絕代,這般性感魅惑又純美溫柔,絕對的車見車載,花見花開,人見人醉。男人呀都好這一口,整個武林定會因為他掀起軒然大波,不過,若要和莫子憂在一起,倒也算是才子佳人。

  好容易止住了笑,我擺了擺手,道:「莫那?」

  落塵寰面色僵了下,酸溜溜地道:「在前殿和端木淵交涉。」

  交涉?峨眉輕鎖,心裡莫名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落,你先回去。」

  落塵寰不語,只是握著我的手更緊了些。

  「王爺姐夫已經答應下午送我回天下樓。」

  「我不信他。」

  無言以對,我看著落塵寰優雅含笑的眼角,心中五味陳雜。天下樓和端木淵之間到底是有怎樣的過節?

  『因為白芍葯嗎』我不想問,很多事情遠比我想像的複雜,我知道只要我去問去追究,終會得到答案。可是我不想去清楚,越瞭解越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不如什麼都不要清楚。

  「菡萏。」

  「落,我們現在不走嗎?」

  「現在就走,我帶你回家。」落塵寰微笑,特意加重了『家』字的音,溫暖的笑將那午後的媚陽也比了下去。

  堅強有力的臂膀將我環進懷中,我的視線裡只剩下落塵寰精美絕倫的側臉。勁風揚起,衣衫飛舞,劃出一道道或黑或白的弧線,我被落塵寰很好地保護著。一刻得恍神,我似乎覺得嫁給落塵寰也不錯。

  淵王府邸,如何來去自如,四面八方襲來的冷凝氣流像是織就了一張無形大網,將落塵寰與我自空中壓下,憑他的武功完全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闖過,卻是為了顧全我。落地瞬間,遒勁的手掌按住我的頭抵進他胸膛,埋沒了我所有的視線。

  溫言軟語吹拂過耳際

  「菡萏乖,不要抬頭。」

  我依言將臉深深埋入,雙手不自覺地抓緊落塵寰的衣衫。

  寒劍出鞘之聲,震盪了空氣,纏綿悠遠低低哀鳴,落塵寰渾身散發著肅殺之氣。

  刀劍撞擊之聲,白刃割裂血肉之聲,痛苦嘶吼之聲。即使以一敵多,他依然游刃有餘,且不讓半點危險靠近懷中。

  劍氣破石,震耳欲聾,血腥氣味鑽入鼻中帶入的還有九色曼陀羅清冷決絕的尾調。落塵寰的身子猛地繃緊,我能清晰地聽見他的心跳漏了一拍,無形的威嚴氣壓肅靜了周圍的雜亂,兩道凌烈森冷的目光鎖住我的背心。

  「放開她。」森冷的聲音,在喉間微顫。

  我聽得真切,是我的王爺姐夫,端木淵。



24 離人又在天涯

  她騙了他

  她說她與天下樓主落塵寰只是見過,他信她。

  她說她已與金家二少爺定下婚約,他也信了。

  而現在,在他的面前,落塵寰的手佔有性地摟著她細軟的腰身,落塵寰的頜抵著她白皙的額,落塵寰的呼吸裡都瀰漫了她身上特有的那抹芬芳。而她,竟乖巧的依偎在落塵寰懷中,無視他端木淵的存在。

  「白菡萏。」

  一黑一白互擁的身影刺疼了他的眼,指甲狠狠剜入厚實的掌心,一片腥熱,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喉間輕微的顫抖。

  「給本王說清楚。」

  她終於轉過頭來,看他,琥珀色的眼瞳中波瀾不驚,那般淡然地看著他。

  端木淵突然覺得沒了底氣,氣悶地站在原地。他沒有資格,白菡萏不是他的妃嬪侍妾,不是他的臣子奴僕,她的生活悉數與他無關。

  似是無法忍受她與自己的對望,那妖孽的男子霸道地轉過她的臉,將她全部的美好收進自己懷裡,緊緊地卻又十分小心地摟住。魅惑的眼凌烈的瞪向自己,阻斷所有的窺視。

  『白芍葯的男人我不要』腦中迴盪著她的話語,原來不是不要,只是不要他罷了。眸底閃過一絲自嘲,冰冷的笑意揚起,對於女人,他自認一向拿得起放得下。

  廣袖利落,一柄重劍在握,沉重的劍身凌空一掃,驚起冰渣無數。一場劍鋒相對,迫在眉睫。

  落塵寰放開了她,那把另天下人膽寒的流雲劍直直地指向自己,他的眼角餘光卻不自覺地將他身後的那抹白收進眼底。

  ——————————

  太多的情緒糾結在心口,壓的心臟難以跳動。

  破裂的黑色衣衫掩不住那些鞭痕,掩不住施暴後的痕跡,曾經如綢如緞梳得非常利落的黑髮散亂著,擋住了容顏,青紫的淤痕殷紅的血跡遍佈雪頸。曾經總是守護在我身邊,直直地站著,現在那樣狼狽地被人踩在腳下,受盡欺辱,我的飛天。

  梗咽在喉,我的視線上移,黑色千層底靴,褐色的衣袍,鑲著劣質方玉的腰帶。殷紅的鞭子別在腰際,刺眼的很。對襟外袍至脖頸處已經扣不上,半敞著,暴露出堆著皺褶的脖子,白嫩嫩地晃著眼,我不想再往上看,太髒。

  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廣場上對戰的二人,沒有人注意那慢慢移動的一抹白。悄無聲息,仿若鬼魅的一抹白。腳尖緩慢地點下,每一步都空靈輕淺,每一步都越發得接近地獄的寒冷。

  兩把曠世寶劍激烈地碰撞,似要將對方碎屍萬段,對視的眼眸一雙黝黑一雙深紫,皆是殺氣四溢,倔強狠烈。兩人錯身而過,尖銳的聲音散佈,如石子落入平靜的池塘,震盪開來,波及心肺。

  銀緞霍地裂開一道口子,月白色的裡衣完好。

  妖孽的臉頰邊,一縷墨發被生生削斷,無需多言,兩人默契地繼續。

  空著的右手探入裡衣深處,食指中指夾著一方大拇指蓋大小的白色紙包,兩根手指慢慢碾碎紙包。只一瞬,手指依然白皙修長,未沾上任何紙屑。

  「敝裘塵土壓征鞍,鞭倦裊蘆花。弓劍蕭蕭,一竟入煙霞。」

  一道道無形的劍氣,將玄色大理石掀飛擊碎。一道掌風襲過,白玉堆砌的影壁轟然倒塌。落塵寰凌空而起,變幻莫測的劍法帶動柔軟的劍身,如同千萬條吐著毒信的銀蛇襲想端木淵週身要害。銀緞翻飛間,端木淵猛地沉下身子,雙手托起沉重的劍身,擋去繚亂的劍花。手腕狠狠一轉,劍鋒直指落塵寰左胸,差之毫釐地擦過。

  沒有人注意到,一股詭異的香氣隨著呼吸鑽入鼻中,微弱地難以發現,從那手指尖縈繞而出,似是帶刺的籐蔓將周圍的一切收進自己的包圍圈。

  為著對戰的二人,眾人驚歎,不時倒抽一口涼氣。沒有人注意,自身後滑過的白。粉白薄涼的唇一張一合,輕吐著仿若異世傳來的曲調。

  「動羈懷,西風禾黍,秋水蒹葭。千點萬點,老樹寒鴉。」

  看得呆立的侍衛沒有發現束髮的髮簪自發間優雅地劃出,落入白皙柔軟冰冷的手掌中。手指一收,髮簪沒入袖中,詭異的笑容綻放在蒼白的容顏之上,隱在發下的琥珀眼瞳幽暗深邃,定定地睜著,眨也不眨。

  「三行兩行,寫高寒——呀呀雁落平沙。曲岸西邊,近水渦,魚網綸竿釣艖。」

  凌烈的碰撞,落塵寰的手臂被劍刃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端木淵的腰身擦過柔軟劍刃,鮮紅在華美的銀緞上暈染開來。

  出血了,人群中一股小小的驚呼。

  「斷橋東下,搒溪沙,疏籬茅舍人家。」

  看得驚心動魄的小獄卒猛然發現一抹冷白擋住了視線,欲要伸手推開,卻因著一張甜美的笑顏,唇角莞爾,似要勾人魂魄的妖媚。

  「是誰讓你們拷問那女子?」

  淡淡地話語飄過耳朵,嘴巴不受控制地張開。

  「白將軍。」

  「是誰侵佔了那姑娘的身子?」

  獄卒中邪般抬起手,指向前面的男子:「牢頭。」

  「只有你們牢頭嗎?」

  獄卒點頭,下一刻驚恐地發現自己再發不出任何聲音,一雙睜大的鼠眼看著白衣的女子鬼魅一般移向站在自己前面牢頭。

  「見滿山滿谷,紅葉黃花。」

  耳邊響起溫雅的曲調,牢頭詫異地想要轉頭。只是一隻芊芊玉手自他鼻下輕輕一揚,一股香氣衝入肺中,像被人點了穴一般,再不能動一下。冰涼的某物在自己的喉結處來回摩挲,牢頭綠豆大的眼中滿滿地恐懼,視線下移,隱隱看見一道鋒利的寒光。

  緊握髮簪的手臂輕輕揚起,牢頭看不見背後的人,卻能感覺到自後脖頸深入骨髓的恐怖冷絕。他的身後站著索命的死神,

  琥珀瞳中銀光閃過,廣袖翩然飛舞,髮簪自空中劃過一道淺淺的弧線,恨厲地刺入了白嫩的脖頸。鮮紅的血液噴射而出,污濁了白皙的手,污濁了無暇的顏。

  灼熱的鮮紅溢出指縫,那麼骯髒的溫暖。我的手也變得鮮紅可怖,我握著髮簪,手腕用力,將髮簪一點點扭曲進頸脈中。這東西的血好多好髒,周圍的驚叫聲好難聽。禽獸不如的東西,手腕狠狠地使力,髮簪貫穿了喉嚨。

  我看著眼前的肥肉披著鮮紅慢慢倒了下去,他骯髒的腳也終於離開了飛天的身子,他倒在我腳下,像一堆腐肉般噁心。

  驚恐的叫聲吸引了眾人,視線移向聲源地,鮮艷的紅自那敦實的男子頸部流出。一隻浴血的手正將某利器一點一點折磨入血肉,那男子的面部表情甚是詭異恐怖,青紫的面色目眥盡裂,

  幾個獄卒連滾帶爬地四散逃離,嚎叫聲淒厲。

  男子的身體倒下,露出身後面無表情,白衣浴血的女子。駭人的血腥震驚了眾人的大腦,待反應過來,佇立一旁的侍衛紛紛拔出腰間佩刀,將女子團團圍住,卻無一人敢靠近半步。

  武鬥的兩人被嚎叫聲驚擾,感覺到情況的異常,互相讓過,將一場纏鬥壓下。望向事發地,只一眼,驚了眸,疼了心。

  安靜了,周圍的人連大氣都不敢抽一下。我抬眸掃過周圍舉著刀劍圍住我的男人們,輕蔑一笑,幫他們繃緊的神經再擰一把,我不會武功並不代表我不會殺人啊!

  輕輕的抽泣聲自腳下傳來,我跨過那堆腐肉,慢慢蹲下身子。我的飛天在哭,裹著破爛的黑衣,蜷縮在地上,瘦弱的肩膀微微地顫動著,每一顫都疼了我的心。我抱著膝,無措的蹲著,我的飛天在哭,我卻不能去抱她,我左手浸著骯髒的血液,右手帶著毒香,我的飛天在哭,我卻不能抱她。

  「菡萏。」一雙黑色錦緞軟靴沒入眼簾,莫子憂的聲音,低沉溫柔卻在輕輕顫抖,素白的手向我伸來,那麼乾淨的手。

  「莫,不要碰我,髒。」

  手指僵在我額前,我慢慢站起身退開。

  「莫,送飛天回去。」

  我,還沒有結束。

  面前的人自動讓開一條道,我笑,那麼怕嗎?看來都是些做過虧心事的人,我朝著一個方向慢慢前行,帶著毒香的右手慢慢握起,將那些放肆的香盡數抓了回來。我在白玄繹面前停下,對著他的臉,笑得親善。白玄繹雙手負立,眼神鎖著我的臉,防備著我的每一個動作。額上的青經隱隱跳突著,何必,我不過是殺了一個人。

  「哥。」我甜甜的喚

  腥紅的左手慢慢揚起,白玄繹眼疾手快地制住我快要落下的手,冷笑道:「妹妹認為我會讓你打第二次——嗯——」

  同樣的招數我又怎麼會用第二次,堅硬的膝蓋骨毫不留情地擊中白玄繹的分身。

  低沉的悶哼,白玄繹痛的冷汗直流,護住自己的下體緩緩蹲下。

  「你——」

  我緩緩彎下身,湊近白玄繹耳邊笑道:「白家若無後,莫要怪我。」

  對白玄繹怨恨的目光投去默哀的一瞥,這個教訓告訴你,女人比小人要厲害的多。

  艷陽曖昧,流雲幻散而去,不留一絲痕跡,之前的冷凝肅殺蕩然無存,依舊四月好光景。別樣的溫暖,灑在肩頭,我緩緩仰頭,將那澄澈的蒼穹收入眼中。雙手鬆了又緊握,無奈地扯出一抹笑,暖風習習卻也扯亂了耳後的髮。光線終是刺疼了眼眸,我低下頭,踏過染血的白色石階,踩過破碎的玄色大理石,跨過斷裂的白玉影壁,將落塵寰的臉,端木淵的臉,都遺落在身後,感覺某些東西也被我的雙手扼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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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兒 發表於 2012-4-21 07:11 PM

本帖最後由 甯兒 於 2012-4-21 08:57 PM 編輯

25 流雲蒼淵

  一支柔滑若水,變幻似雲。一支堅不可摧,萬古寒冰。

  卻是誰也不會低估了誰的力量,兩把曠世的寶劍似乎也嗅到了血腥,在空氣中戰慄著身體,將那久久壓抑的殺氣氾濫而出,低低的囂叫著,怒視著對方。

  只是一瞬之間,四月驕陽失了顏色,萬丈光芒都似被冰冷凝固,化作冰稜砸碎於玄色大理石上。一時滿地冰渣,尖銳刺骨。風雲急急變換,遮了天,斃了日,只留一片灰慼慼的顏色於這方人間。

  玄色廣場之上只剩那兩道身影,無形的氣場在二人身後幻化做巨大的獸,赤紅了雙眼,嘶吼狂吠。平地裡旋起一道肅冷的風,不待眾人反應過來,相隔數十米的兩人已於半空中抗橫,劍氣破空,攪亂了氣壓。

  天地間,似乎只剩下流雲蒼淵的撞擊聲,流雲的靈動變幻,蒼淵的凌烈磅礡。一柔一剛,旗鼓相當。

  對手,難得的對手,兩人對視的眼中只剩下對方,各自的實力都讓對方吃了一驚,身上好戰的因子一哄而起,一招一式皆冷絕無情。

  流雲繚亂絞破了端木淵銀白的衣袍,

  蒼淵劍氣如虹削斷了落塵寰一縷墨發,

  幾十個回合下來,兩人的劍勢未減半分,反而越演越烈,將身體中的力量慢慢地爆發,劍劍都尋著空隙,擊著要害。

  端木淵低吼一聲,蒼淵凌空掃過,一道強勢的劍氣掀飛玄色大理石,塊塊方石飛起,撞向對面的落塵寰,卻被一陣繚亂的劍花擊的粉碎。

  落塵寰縱身一躍,流雲開道,右手凝氣,一掌劈向端木淵。

  端木淵腳下一晃,險險避過,身後巨大的漢白玉影壁轟然倒塌,一道巨大的傷痕蜿蜒其上。

  落塵寰身勢不減,流雲破空,直擊端木淵面門。端木淵後退兩步,腳尖輕踏,飛身而起,手中蒼淵一個翻轉,迎著流雲刺去。

  血染衣衫,預料之中。流雲軟刃,傷了端木淵的腰,蒼淵凌厲,砍了落塵寰的左臂。兩人的嘴角都放肆的揚起,棋逢對手,快哉!

  ——————————

  沒有人知道那女子是何時站在那牢頭身後的,沒有人知道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是如何殺了那武功還算不錯的牢頭的。他為什麼不反抗,他身邊的獄卒為何不提醒,直等到那潔白的手將並不十分尖銳的髮簪刺入牢頭的咽喉,才可怖的慘叫出聲。

  血光飛濺,將那小小的一處亭台染得通紅,靠得越近越感覺到心中恐懼的顫抖。一張張慘白的臉不名所以的抽搐著,這周圍的人哪一個沒有殺過人,哪一個沒見過血腥的場面,卻為這一幕,全身涼了大半截。

  白衣染血的女子噙著一抹詭異的笑,浴血的左手腥紅逼人,還在滴著血,森寒的氣息自她身上漫延出來,她,像極了勾魂的白無常。

  圍著那女子的侍衛心裡無端地發毛,冷汗直流。他們人多勢眾,她孤身一人,他們手中都握有兵器,她兩手空無一物。面面相聚,沒有人敢身先士卒,身體戰慄著告訴他們,只要上前一步,便會身首異處。這是一種極奇怪的感覺,像是已有千萬支尖刺抵著自己的背心,回頭一看,什麼也沒有。

  她冷然地藐視,幾個膽子小的不禁腿肚打顫,跌倒在地。別樣的寂靜讓每個人的急促的心跳聲震盪著耳膜,唯獨那站在最中間的女子,沒有心跳。

  她在廊下緩步前行,那染血的白色裙裾在灰白的大理石地上拖延出一道長長的血痕。每個人都不自覺地向後靠,貼上牆壁,跌落欄杆。那雙眼不該出現在一個女子身上,琥珀色的清澈眼眸無波無瀾,卻彷彿萬古寒冰,沒有一絲陽光照得進去。

  揚手,抬腿,彎腰。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極致的優雅,唇邊始終勾著笑,看在圍觀的人眼裡卻是夢魘,會糾纏終生的夢魘。

  艷陽高照,暖風和煦,沒有人動一下,包括站在廣場上的兩人。所有的目光都隨著那嬌小的身軀緩緩移動,直至消失在交錯的光影中,也不知是誰先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僵死的人群終於有了動作,劫後餘生一般。不住地大口喘著氣,身體又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啊——啊————」淒厲的的嘶吼聲將那剛剛鬆懈的神經又再次繃緊,瞳孔瑟縮著望向聲源處。

  之前嘶吼著從亭台連滾帶爬逃離兩個小獄卒,此時正瘋狂地摧殘著自己的一雙手臂。那兩雙手臂被啃咬著,撞擊著,只一會就鮮血潺潺,面目全非。所有人遠遠地觀望著,耳朵裡震盪著那慘絕的喊叫,一聲比一聲淒厲,撞擊著心房。終於有人看不下去,持刀而上,將那二人的手臂砍斷。似是終於解脫的吼叫,兩具殘破的身子昏死於血泊中,殘肢遺落在一邊。

  這又是什麼?為什麼這二人會如此自殘?在所有人不曾注意的時間裡,那女子到底做了什麼?

  落塵寰和端木淵對望一眼,各懷心思地走近案發地。亭台上牢頭的身體已經開始潰爛,殘存的肌肉組織連著骨骼,腐肉一攤,面目全非,噁心的味道攪得人胃裡翻江倒海。

  莫子憂神色複雜地站著,飛天已經命人送回落府。事情他大概也猜到了幾分,只是太多的意料之外。

  「多數是因為飛天的緣故。」

  莫子憂看看落塵寰,又看看端木淵,繼續道:「飛天身上有鞭傷,以及——」莫子憂頓了頓,看著端木淵,歎道:「飛天的身子怕是被糟蹋了。」

  端木淵聽完莫子憂的話,紫眸輕輕顫了下,森冷地掃過地上的屍體,薄唇抿緊。

  「落樓主,這件事,本王會給天下樓一個交代。」

  落塵寰深深地看了眼端木淵

  「告辭。」

  完,落塵寰轉身離開,天下樓的人亦跟隨在他身後。

  端木淵望著那抹漸行漸遠的黑色身影,眉頭深皺。落塵寰的軟肋,是白菡萏?

  「白菡萏。」心裡泛出苦味,不是才十七歲嗎?心智為何已被磨礪得這般淡了,人情世故蜚短流長她看得清楚,是少年老成,還是早已看破。

  他似乎總是見她獨自站著,無辜的笑顏,滿肩的蕭瑟。彷彿站了很久,一直獨自一人,千古不變的寂寞。她為自己築起一處塔樓,她站在塔頂高高在上,那般高遠。端木淵心尖兒一疼,終於知道為何喜歡看她,為何想要縱容她,她與他很像,他們原是同一類人。

  緣起,緣滅。往往便在一瞬之間,或許一個不經意的眨眼,便是命運的中轉。



26 一技之長

  鬼宿:白色粉末狀,香調分兩層。第一層,味極輕,盈喉微甜,擴散力極強,不易覺察,可瞬間麻痺全身筋骨,刺激大腦皮層。第二層,濃郁的冷香,直沁心肺,凝聚在一指間,擴散力弱,毒性極強,少則潰爛四肢,如萬蟲啃噬,多則瞬間爆發大腦突觸,讓受體的神經高度敏感,一絲絲碰觸都仿若凌遲刮骨。

  這味毒香,是我在一十四歲時研製出來的。

  天賦是有的,加上多年的努力。前世我用了多年時間成為特級研香師,憑著天生靈敏的嗅覺聞遍百花百草,任何香水香膏香薰,我只需聞便能知曉其中含有哪些物質。人的五感中最脆弱的便是嗅覺,呼吸是生命,不僅僅是鼻子,每個毛細孔都會呼吸,無論面前的空氣如何,身體都會自動吞吐,即使知道身邊的空氣是結束自己生命的匕首,也避免不了。

  在藥王谷的年月裡,我唯一的工作便是在的密室裡研香。這個世界有太多我從未見過的珍花異草,更是將收集多年的各種香料供我研究,我很喜歡那些稀奇古怪的香料,鑽研進去就不願出來,有那麼一天我把藥王谷所有的香料成分都分解了出來,我就開始自己研製更奇怪的香料。

  耐心是做所有事的前提,也是我最不缺的東西。『有一技之長已足夠』,我很耐心,每天除了吃飯睡覺曬太陽,就是研製我的香。密室裡一排排的白瓷小瓶裡裝得都是我的寶貝,從一些香料中分解出的成分極珍貴,有些幾乎已經絕世。其實在密室中,我總是很忙,忙到可以忘記許多許多事。

  『他總有一天要離我而去,而我必須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我開始研製毒香,已不是第一次。簡單的東西,我從來不做,我喜歡那些可以控制精神的東西,安魂怡魂也好,噬心抿良也罷。不過,毒香我一向做得不多,一點點的量,夠用就好。

  我一十二歲時研製出的婁宿,實驗品是南詔教的教主。用他做實驗品,只因為他是為我驅蠱的蠱師的死敵。據說,他在見過蠱師三日後自殺身亡,沒有任何跡象顯示他中了毒。幫我驅蠱的的蠱師繼那人之後成為了南詔教教主,兩年後他成了鬼宿的第一個實驗品,只怪他的貪得無厭,我極討厭貪婪得無可救藥的人。

  我一十五歲的時候研製出了柳宿,至於效果我沒做過實驗不得而知。那時飛天已經在我身邊,飛天不喜歡我殺人,飛天那些毒香帶些防身便好,莫要拿來殺人,如若我想誰死,飛天會代我殺,飛天那些骯髒的東西全都不適合我。

  離開藥王谷前,我研製多年的莫邪終於出世。莫邪一出,百香盡散,莫邪是所有氣味的剋星。莫邪唯一的精純原料被我放進一隻香囊中,送給了,叮囑他必須隨身攜帶。我有感覺,再相見或許要歷經多年,或許一輩子再也見不到。

  ——————————

  四盞紫金松雲紋鏤空香爐立在浴池四角,銀白色的香煙流瀉而出,混合著水汽,在漢白玉石地面上飄散瀰漫。軟軟一層,像鋪了極輕軟的棉花,緋色紗幔紋絲不動地垂著,溫柔地環抱一池的溫暖。

  我將手中絹絲檸得半乾,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飛天的身子。飛天背對著我坐著,只以白紗遮體。玉背裸呈,飛天很瘦,脊柱上的骨節微微突起,曾經潔白如玉如瓷般高潔的脊背上,腥紅的鞭痕交錯,有些地方別鞭子的倒鉤生生拉扯開,皮開肉綻。青紫的瘀恨遍佈,溫熱的絹絲觸及傷口邊緣,壓抑的悶哼聲聽在耳裡卻格外得清楚。我越加小心謹慎,鼻子酸得厲害。

  為飛天擦拭乾淨身子,上好藥膏,我輕扶著飛天慢慢躺下,將她的頭枕在我跪坐在大腿上。一攏青絲傾瀉入池水中,我五指輕劃,將少許髒污拂去,將那些繁亂糾結慢慢梳理通順。飛天配合地枕著我,眼眸始終閉著,眼角一片冰涼,怎麼也擦不幹。

  我伸出食指輕輕勾去那些淚珠,手指還未來得及離開,又一顆滑進指間。我無聲地歎了口氣,一遍一遍將那容顏上得水痕拭去。

  飛天服了藥,很快便睡去了。我讓丫鬟知會落塵寰和莫子憂,這幾日飛天就宿在無塵苑了。備了兩盒解藥,讓丫鬟差人一盒送去落塵寰那裡,一盒送去淵王府。鬼宿得潛伏時間很長,我並不想無辜得人受牽連,冤有頭債有主,該殺的都殺了,該教訓的也都教訓了。

  我坐在床沿,看著飛天的睡顏。飛天生得很美,柳葉眉,懸膽鼻,唇紅齒白,那單鳳眼其實很嫵媚的。只是兒時的血海深仇,多年的磨礪,將一個姑娘折磨地滿身凌厲。我記得第一次見飛天,報完仇得飛天不哭不笑像一隻破碎的木偶,眼眸中沒有一絲神采,活下去只是為了報恩。那天,我抱著飛天,抱了很久。

  我用了一年的時間將飛天拉出那個惡夢,我知道至少飛天已經是飛天了,忘不掉得就記著吧。飛天睡得很沉,但身上的筋骨依然繃著,秀美的眉心輕輕皺著,手指揪著身下的床單骨節青白。該怪的應該是我,若不是因為我,飛天也不會夜闖淵王府,即使我殺了所有傷害了飛天的人,有些東西終究是回不來了。飛天那麼喜歡乾淨,飛天不喜歡我殺人。

  將執拗的手指掰開,撫平皺起得眉心,我起身緩步走至案幾邊,在香爐中又加了些莫邪香。我靜靜看著不斷升騰得煙霧,看得出神。

  我從來不是良善之人,這靈魂本就不是純白無暇的。我仰起臉深深吸入那馥郁的香,跪坐於地,輕輕地頌唱那一曲梵音。

  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

  南無阿唎耶。

  婆盧羯帝爍缽囉耶。

  菩提薩埵婆耶。

  摩訶薩埵婆耶。

  摩訶迦盧尼迦耶。

  唵。

  薩皤囉罰曳。

  數怛那怛寫。

  南無悉吉利埵伊蒙阿唎耶。

  婆盧吉帝室佛囉楞馱婆。。

  南無那囉謹墀。

  醯唎摩訶皤哆沙咩。

  ~薩婆阿他豆輸朋。

  阿逝孕。

  ------

  ——————————《大悲咒》

  芍葯花敗,我終日守在飛天身邊,半步不出無塵苑。白府了書信進不了落府的門,有些機會只有一次,我很小心眼。白夫人雖是白菡萏的親生母親,但是她並沒有盡到母親該盡的義務,於我於年幼時的菡萏都沒有。屈服於夫君的淫威,不是借口啊,明知前方是火坑,看著自己的女兒被人往裡推,不是去拉一把而是順著那力道再推一把,這樣的親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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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兒 發表於 2012-4-21 07:12 PM

本帖最後由 甯兒 於 2012-4-21 08:58 PM 編輯

27 大悲咒

  這幾日總是在下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得下。窗上的軟紗翻捲著衝出窗去,遇著雨簾又慢慢地漾了回來,帶著風鈴兒旋轉。莫邪香氣充盈整個廳室,屋外雨落婆娑,屋內鈴聲婉轉,以及經久不息地『沙沙』聲。

  專心致志地去做一件事情,就會容易忘記很多事情,仿若吸毒一般,會上癮。在有限的時間裡給予最大限度的享受,我很喜歡,專心致志地研究香料,專心致志地書寫《大悲咒》。纖長優美的筆身握在手中,自然而然地平了心,靜了氣,墨色凝在筆尖,飽滿豐腴,觸及月白得宣紙一層層暈開。我得字並不算好看,只是這《大悲咒》練得多了,倒也寫的秀美安逸。

  無塵苑安靜得似沒有人居住於此,整日裡只有兩個落府最溫柔靜好的丫鬟偶爾進出,侍奉著裡面的人。落府的管家下人只知主子有令,未經允許不得靠近無塵苑半步,只是下人們多少有些奇怪,兩位主子這幾日為何總站在落塵苑外,望著苑中某處,卻不進去。無塵苑裡兩個丫頭嘴緊得很,苑中的情況半分也不透露。

  手臂帶過,在紙張右下角落下最後一筆,我左手挽袖將手中得毛筆擱下,一邊的丫鬟已將案幾上剛完成的文書輕輕托起,放置於案幾邊的空地,隨後一張乾淨無暇的宣紙被平整地鋪在桌上。伺候我得兩個丫鬟很是聰敏,做事麻利,不多半句費話。一個叫弱柳,一個叫扶風,似乎都會些功夫。

  我捏了捏手腕,執起筆繼續,案幾四周已被黑白二色嚴嚴實實地覆蓋,墨跡未乾的文書交疊著,鋪散了一地。弱柳總是記得擺放得順序,一邊磨墨一邊掐算著時間,待到時間差不多了,便將墨跡乾了的文書輕輕捲起,放在案幾邊的卷堆中。

  「白姑娘,落樓主和莫樓主來了。」幾日來,不知是多少回通報了。扶風看著卷堆中的女子,絲發垂落,容顏素白,藕臂輕滑間,墨色鋪陳。那麼專心,專心到總是聽見不她的通報,無論是落府還是天下樓,苑外的兩位主子是何等的尊貴,卻被這白姑娘無聲地拒之門外。

  靜待許久,如意料中沒有任何回應。

  弱柳磨墨的手停滯住,望了眼身邊的女子,光線溫柔地落在那姣好的容顏上。不上絕美,這樣的容顏頂多也只能算是中上,這長安城裡美若天仙的女子太多,天下樓中就有比這女子美的,只是卻莫名的被她吸引,微勾唇角卻無笑意,一雙琥珀瞳藏在長長的睫毛下。看一眼,便心無波瀾,不知是不是她總在默寫佛經的關係,整個無塵苑似乎真得了無塵埃。弱柳朝一邊靜立得扶風搖了搖頭,兩人的眼光自空中交匯,各自無聲地歎了口氣。

  「弱柳,這是第幾卷了?」

  聲音輕淺,仿若游絲,卻拉回了兩個丫頭的注意。

  「白姑娘,這是第九百九十九捲了。」弱柳放下手中墨硯,拭去指尖的些許墨跡,小心翼翼地托起案几上的文書,放置於地。

  「噢?」我憋了眼身邊堆積起的紙山,每一張都被細緻地捲起成一小條,堆積得足有半人高了,原來已經那麼多了。

  「扶風,落樓主和莫堂主還在外面嗎?」

  扶風看著轉向自己得眼眸,愣了下,她是知道的吧。

  「白姑娘,兩位主子還在外面站著。」垂首應答

  抬眸,剛剛的一切卻似夢境,眼前的女子正襟危坐於案幾前,素手提筆。扶風芒然,之前的對話難道是自己一時得恍惚。

  「雨似乎要下大了,請落樓主和莫堂主進來吧。」

  扶風眨了眨眼,看向弱柳,見弱柳點頭,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不知為何,釋然一笑,忙匆匆退下,似乎覺得連日的雨終要轉晴。

  無塵苑外,落塵寰與莫子憂聽過丫鬟來報,卻依然立在原地。細雨綿綿,兩人的肩頭都是一片深色濕濡,這第一步如何踏出,心中糾結萬般,卻如何也理不清。她是他們誓死保護的人,她是他們心中的纖塵不染,然而初白染血,保護她的人卻是她自己。

  「落,走吧。」

  莫子憂拍拍落塵寰的肩,撩起衣袍,先行一步。那一步沉重得另身體顫了下,莫子憂苦笑。她抬頭,沾染了鮮紅血色的容顏,他的心在那一刻撕裂開。她雙手抱著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眼神寂寞無辜,似在譴責他,她『莫,不要碰我,髒』。自此後,便是他夢中最悲哀的痛,為何會停了手,為何沒將她抱在懷中,為何讓她陷入了這場桎梏。

  落塵寰抬頭,頭頂灰白,厚重的雲層伏趴著,一動不動,細如牛毫的雨絲落入眼中,模糊了眼眸。隨著莫子憂,他踏入自己的無塵苑,苑中一切都未曾改變,卻變得有些陌生了。這幾日他每夜與莫子憂對飲,人醉了,心依然清醒。紅色與白色在夢中糾纏,他總是在追逐著什麼,卻被眼前的紅色與白色紛亂了眼,伸直的手,卻總也觸不到他最想要的。

  涼風入室,夾雜了些許泥土的清新氣息。平地裡一陣波瀾,滿地白卷慵懶地浮動了下身姿,紙張摩擦帶出『窸窣』聲聲,一雙素手輕點,將浮動的微波壓下。案幾前的女子卻未受這小小波動的影響,筆鋒流轉,淺笑依舊,依然專心於書寫。

  扶風退下沏茶,弱柳蓮步輕移,挑落房屋中間三層軟紗,將內寢與這廂隔開。白姑娘特別交代,床上的飛天姑娘還在睡著,是千萬不能打擾的。

  滿地白紙黑字,亮堂了整個房間。一層一層將中間的女子環繞,似乎要將她與所有的紅塵隔絕,時光也在這一瞬間靜止,周圍的一切快速地退散,眼眸中只剩下那微垂的側臉。

  廣寒之月遺落的最美的一束清輝,菡萏之花沉睡的最柔的一枚蕊芯。落塵寰和莫子憂安靜地站在黑白之外,將那容顏上每一個細小的顫動皆收於眼中。

  筆鋒起,一千篇。我看向身側白宣之外得兩人,笑彎了眼角,我很感謝落塵寰和莫子憂,給了我完成這一千篇《大悲咒》的時間,給了我將一切情感平復的時間,我將血衣燒成灰燼,我將心中的傷口縫合,然後,我回到原點,依然可以對他們笑。

  「落,莫。」

  「菡萏。」落塵寰聲音暗啞,妖孽的俊顏也難掩那抹憔悴。

  莫子憂不語,蹲下身撈起一張細細端看。

  「弱柳,取火盆來。」

  「是。」

  我雙手支著案幾,想要起身,卻不想瞬間的無力感將身子拖回。

  落塵寰足尖一點,躍過那層黑白,下一刻已立於我身邊。巨大的陰影籠罩著我,我抬頭撞進一雙柔情似水的墨色眼瞳。

  他慢慢坐下,一雙手臂環住我的肩,小心地將我摟進他懷裡,壓在小腿上的重量消失。落塵寰左手摟著我,右手撫上我的小腿,隔著衣物按摩,溫暖的感覺自他掌心漫延開來。

  莫子憂看著手中佛經,頭也不抬。

  「白姑娘,火盆準備好了。」弱柳看了眼我,輕笑。

  我回給她一個感謝的笑容,目光移向火盆,橘紅色的火苗攛掇著,吞噬著賴以生存的氧氣。我突然想起那天夜裡,端木淵抱著我坐於高台長椅上,滿谷芍葯付之一炬,火光沖天,我滿耳聽***的都是白芍葯。

  手指移向身邊的卷堆,執起一小卷,手腕一揚,白色沒於紅色中,一片焦黑。

  弱柳扶風輕蹙著峨眉,垂手立於一邊。

  莫子憂站起,手中的紙張迎向火苗,白字黑字瞬間不在。

  「菡萏。」落塵寰握住我的手腕:「為何要燒了?」

  我不語,只是笑。反手握住落塵寰的手,將一卷放進他手中,手臂一抬,他手中的一卷便落入紅火之中。

  千篇《大悲咒》,十殿閻君也要笑得歡暢。那場火焰除了將千篇《大悲咒》燒成灰燼外,還將什麼燒燬了。我,莫子憂,落塵寰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將手中的《大悲咒》送入火焰。只是我在不久的將來突然發現,這千篇《大悲咒》的確起了作用,它打開了地獄的孽鏡,對著我們三人中的一人照了許久。



28 十歲生日

  「弱柳,記得午膳前一定要讓飛天把藥喝了,未時後再給飛天的傷口換藥,已經結痂的傷口一定要用凝脂白露——」

  「白姑娘放心,這些弱柳都記著那,您這已經了三遍了。」弱柳為我處理好喉結,一臉溫柔的笑意,溫軟的手指劃過頸項,將我中衣的領口又向上提了提。

  促狹地笑笑,我的確是有些過分的擔心了。弱柳和扶風做事嚴謹一絲不苟,雖然連日來餵藥換藥都是我親力親為,但是弱柳和扶風是信的過的。飛天的傷已好了大半,昨夜聽聞我今日要隨落塵寰他們去丞相府,什麼也要隨我一起去。我也是什麼都不允許的,為了減少意外的發生,我昨夜在飛天的藥裡加了一點點安眠散,她現在的身體即使能下床,我也不會讓她下。

  弱柳站在我身後為我梳發,似是看出我心思般,笑道:「弱柳一定會照顧好飛天姑娘的,絕對不會讓飛天姑娘下地半步。」

  「嗯。」我點頭

  玉梳停頓,清淺地青草香氣自身後飄來,我回眸,迎上妖孽的臉,弱柳不知何時已經退下。

  「落。」他無論何時都美得人神共憤,即使垂眸為我梳發,也無法掩蓋他身上另無數英雄折腰的氣質。

  落塵寰手持玉梳,慢慢地梳理著我的三千青絲,梳了很久才將長髮束進發扣。落塵寰轉至我面前,手指拂過我臉頰,自然地將我我額前的碎發別入耳後。

  「落,其實沒有必要瞞著太子殿下菡萏是女子的事。」

  落塵寰淺笑搖了搖頭

  「為何?」

  落塵寰單腿跪下,與我平視,鬱悶的姿勢。

  「菡萏,如果可以,我希望只有我一人能看見你。」

  答非所問,我看了眼鏡中的自己,指尖點上落塵寰眉心。

  「霸道。」

  手指未來得及離開,已被溫暖包裹,我還未反應過來,腦後一股力量將我的臉推向落塵寰。眼睫顫動,唇瓣相貼,一瞬之後,落塵寰放開我,極輕的一個吻,風過無痕,雪落無聲一般。我有些愣神,而眼前的落塵寰笑得像個偷吃到糖果的孩童,我懵了。

  「你今天很奇怪。」

  落塵寰妖媚一笑,刺激我的神經,一粒黑色的藥丸躺在他掌心,遞至我面前。

  「把藥吃了,是變聲的藥。」

  我拈起,送入嘴中嚥下。

  「好乖。」

  「走吧,該出發了。」落塵寰牽著我的手,他的手總是很溫暖。

  似乎讓他一直牽著,也不錯。

  ————————————

  李丞相,太子端木澤,落塵寰,莫子憂,他們有他們的事,男人的事。今日,不知道他們要談到什麼時候。

  我和端木泓,李明珠呆在後花園花閣裡。丞相府的後花園設計得細緻精巧,倒是沒看出來李思德有這等品味。一處錦鯉花池,黃山石假山半抱,假山後一幢二層花閣便是我們呆著的地方,而花閣另一邊百花鬧園,開得熱鬧非凡,園中四方精緻,以人工建築為屏,倒也是相得益彰。

  李明珠自上次那次晚宴後似乎很瀟灑地結束了對我的感情,雖然在看著我是依舊酡紅了雙頰。不過女人重生的力量是強大的,李明珠的心思再次回到落塵寰身上,現在,李明珠非常專心地擺弄著手裡那個繡著一對據端木泓像鴨子的鴛鴦的荷包,我很違心地『李姑娘心靈手巧,荷包非常漂亮』其實無論繡成什麼樣子,一個女孩的純潔的愛情都是美好的,落塵寰的確艷福不淺。

  「寒哥哥。」一張放大的俊美可愛的臉蛋,大半月不見,端木泓似乎長高了些,頑皮起來齜牙咧嘴的樣子倒是一點沒變。

  端木澤,泓兒喜歡我喜歡得緊,想了我大半月,天天纏著他出宮找我。

  端木泓蹭進我懷裡,小鼻子皺皺,抬臉給了我一個大大的微笑。

  「寒哥哥身上好香,比太子哥哥身上的龍涎香還好聞。」

  我寵愛地揉亂端木泓額前的劉海,這小子小嘴倒是甜的很。

  端木淵依進我懷裡,非常自覺地找了個舒服地姿勢靠著。

  「寒哥哥在讀什麼書?」

  「只是隨手看看,泓兒喜歡讀什麼書?」

  「恩——。」小腦袋晃啊晃,恩了半天。

  「泓兒不喜歡看書嗎?」

  深紫的眼珠轉了兩圈,閃閃爍爍。

  「泓兒只是不喜歡國子監的老夫子們教的書,什麼《四書》《五經》都無聊的很。」

  「那些也的確是無聊了些。」

  「寒哥哥也這麼覺得吧,其實泓兒不去上課老師也不會過問的,可是太子哥哥每日都硬逼著泓兒去。」水紅色的小嘴不滿地撅起,眼珠骨碌一轉,笑道:「不如寒哥哥幫泓兒勸勸太子哥哥,不要讓泓兒去國子監了。」

  我抬手掐了下那可愛的臉蛋

  「泓兒,書是死物,重要的是在於看的人。分清楚什麼書只需讀過,什麼書需要瞭解,什麼書需要用心鑽研。而最重要的,是將書中的知識為自己所用。」對一個十歲的孩子講這些,是不是深奧了點呢。

  端木泓認真的點點頭,漂亮的眼睛眨啊眨。

  「端木泓。」李明珠清脆脆的聲音插了進來。

  端木泓小臉皺了下,不滿地轉過頭去,對著李明珠,有些不耐煩道:「幹嘛?」

  李明珠倒也不惱,走近我們,從身後拿出一方錦盒,獻寶似地遞到端木泓面前。

  「李明珠,我告訴你,蛇蟲鼠蟻我端木泓都不怕。你不要妄想在盒子裡放些東西就能嚇到我。」

  端木泓看著盒子,似乎斷定那裡面一定沒什麼好東西。

  李明珠朝端木泓丟來一雙大大的白眼,自行打開盒子。一把短小精緻的匕首遞到端木泓眼皮底下,黑鞘鎏金,匕首把上鑲嵌著一顆紅色寶石,把柄略細,倒極適合少年和女子使用。

  「這是我大哥從神兵山莊帶回來的紅月,送你了。」杏眼裡閃過一絲不捨,這把匕首李明珠應該也極喜歡吧。

  端木淵看著匕首,紫眸閃閃發光,卻沒有立刻接過。不自覺地吐了口口水,白眼一翻道:「李明珠,你沒事送我那麼好的東西作什,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我笑,到底誰是黃鼠狼,誰是雞。

  李明珠氣得一跺腳,聲音瞬間上了一個八度:「誰沒安好心了,這是生日禮物。下月初二不是你十歲生日嘛,我要去皇陵給姑母守孝十天,今年不能陪你過生日了。」李明珠聲音越越小,道最後又把匕首往端木泓面前遞了遞,見端木泓沒反應,杏眼一瞪,叫道:「你要是不要。」

  不知道是被李明珠的,還是被那突然拔高的聲音嚇的。端木泓乖乖地接過李明珠手中的匕首,抱進懷裡。半響,抬頭給了李明珠一個笑臉。

  「謝謝。」

  李明珠愣了下,甜甜一笑:「不用。」

  故人已去,卻因著愛的名義折磨這無辜的孩子,李皇后十年大喪,舉國憑弔,卻也是端木泓十歲的生日。

  我借口去透透氣帶走了端木泓,我知道那抹笑顏已經是這孩子的極限,他極力讓自己忘記的日子,忘記那也是自己的生日。花徑深處,我將端木泓環進懷裡,手掌輕輕拍著他的背脊,端木泓很懂事,很乖,小臉埋進我懷裡,不哭不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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