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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ieu 發表於 2012-5-24 09:51 PM

子易 -【飛來月鍾情】《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15 11:33 PM 編輯

【書名】:飛來月鍾情

【作者】:子易

【內容簡介】:

  請各位注意了,這是一個穿越言情故事,所以——

  怎麼能少了穿越女主這個角色呢?於是,被迫擱淺在不知名朝代的姞月仰天怪叫:老天爺你沒弄錯吧?這麼珍貴的穿越機會不大方地送給你最青睞的天之驕女們,反而白白浪費在我身上?!

  姞月吼完了就覺得很悲憤。她早就說自己的姓太古老,總有一天要穿回先秦時代。可問題是,什麼叫「大安王朝」?這就是傳說中的架空穿越?

  ……好吧,既來之則安之。

  但這個莫名其妙鑽出來的書生又是怎麼回事?

  書生笑曰:姑娘,小生這廂有禮了。小生實乃進京趕考的學生,路過此處,可巧救下了姑娘,實在是……嘰裡呱啦嘰裡呱啦……

  姞月:嗚嗚嗚,誰來救救我!我遭遇唐僧了!

  ——咳咳,此乃梧桐父母的故事。延續先前正傳的風格,行走在輕鬆的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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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ieu 發表於 2012-5-24 09:51 PM

本帖最後由 annieu 於 2012-5-24 11:01 PM 編輯

  第1章 此等穿越
  
  姞月落地的時候已經沒勁再去詛咒學校臨時搭建的舞台有多麼可惡了。
  
  本來這次演出不該是她上台,偏偏表演社那個專門負責跑龍套的女孩子有事來不了,社長大人興師動眾地找了她半天未果,最後將焦急的視線固定在姞月所在的方向。
  
  所以姞月認命地披了那身黑衣服,有生以來第一次登上舞台跑龍套。
  
  豈料好事多磨。她剛拖著那華麗無比的舞台旁白展板上去的時候,木質的、一踩就咯吱咯吱響的臨時檯子,塌陷。
  
  姞月連「啊」都沒來得及叫一聲,就掉進了黑窟窿。她自知無法挽回挨摔的使命,於是閉眼,全身心地準備投入到抗擊劇痛的戰鬥中去。可她原本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很快來到,反而是覺得自己掉到了無底洞似的,不斷下落再下落。
  
  終於,下落的非自主性動作停止——姞月著陸了。
  
  「這世道……」姞月仰面朝天,無語地躺在地面上。
  
  「……姑娘?」
  
  姞月那叫一個悲憤,自覺丟人地掩面從地上爬了起來,透過指縫她看到,剛才輕輕地喊了一聲「姑娘」的是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清秀女子,她身後背著一大堆與她形象完全不符的樹枝。
  
  「姑娘,你沒事吧?」這名女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姞月,可能是奇怪於她的穿著,不住地上下打量著,復又往上墊了墊那捆樹枝,對姞月的出現似乎還有些害怕的樣子。
  
  姞月不想尖叫更沒力氣尖叫,因為她已經看到了這位女子穿的是一身古式衣裙了。結合一下自己落地前的景象,再抬頭瞅瞅與下落前的星斗滿天完全不同的青白天色。最後,她確定了一個事實:自己終於如同小說中所描寫的那樣,穿越了。
  
  這到底算什麼……
  
  姞月在心底呻吟著,卻只得打起精神來問眼前唯一的活人:「這位……呃,姑娘?好吧,確實是該叫姑娘的……」姞月小聲地嘀咕了一聲,然後就又放大了聲音:「這位姑娘,請問現在是幾點——不,這裡是什麼地方呢?」
  
  女子眨巴眨巴眼睛,依然好奇地緊盯著姞月,不過她還是回答了姞月的話:「這裡是何家村。姑娘,你是誰呀?我怎麼從來沒在村裡見過你?」
  
  何家村是什麼村?在哪個地方的?現在又是什麼朝代?
  
  姞月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問出口,只好拚命回憶著小說中穿越女主角常常拿出來的藉口,胡亂說了自己的來歷:「這個啊,那個,其實我是從別的地方來的……那個,我啊……我本來是想投奔親戚的,誰知半途迷路了,所以就……嘿嘿……」
  
  女子明了地點頭,說道:「我們村附近確是小道很多,姑娘你迷路了也是正常。那既然姑娘是要投奔親戚的,不妨說說親戚在哪裡住,我也好給你指個路。眼看著天就要黑啦,姑娘要是再不快些出了這個樹林子,就找不到落腳的地方了。」
  
  姞月淚水了:我哪有什麼親戚!話說自己剛才為什麼就要隨口說要去投奔親戚呢?啊啊啊!現在可好,什麼都不知道,會不會說錯話?該說什麼,我該說什麼?
  
  她糾結的樣子令女子加重了懷疑:「姑娘,你真的是要投奔親戚才路過這裡的嗎?」
  
  「……不是的,其實我的親戚已經去世……」姞月情急之中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麼內容了,只得把眼一閉,顧不得什麼是漏洞百出,「我,我沒地方去了,又想回家……走到了這裡,我就迷路了……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女子聽了姞月的話,忽然莞爾一笑:「姑娘說實話好了,其實你是從哪個樓裡逃出來的吧?後面有人追你嗎?你是不是怕再被人抓去賣了?」
  
  ……誒?
  
  姞月有些反應不過來了:她的意思是啥?啥樓?難道是……青樓?
  
  看姞月一副古怪表情,女子以為她真是從青樓裡逃出來的,再看她好像不確定的樣子,遂笑著解釋:「姑娘不要怕,我叫小河,就住在前面的何家村。我們這裡常常會有一些從城裡跑出來的女孩子,都是被家裡人賣到那種髒地方的。唉,姑娘不用說謊,我們村的人很好,那些逃掉了的女孩子多半都在我們村藏起來了。」
  
  姞月聽了這半天,也聽出了些門道。這附近真有青樓?算了,不管什麼青樓不青樓了,眼下還是有個著落要緊。如果今天沒個地方住也沒個地方吃東西,不消費腦子去想其它辦法,她姞月就會馬上光榮地反穿越——用餓死的方式。要知道,她什麼都不缺,就是缺「虧待自己」這一條。
  
  於是姞月馬上做出「原來如此」加「恍然大悟」的樣子,同時又低了頭,小聲地說道:「那小河姑娘……你能不能把我帶到你們村子裡先住下?」
  
  小河託了托背後的樹枝,眼睛彎彎:「沒問題!要是姑娘不嫌棄,也可以到我家住著。」
  
  一路上,通過與小河的對話,姞月得知了她的小名是「小河」,大名卻是沒有的。何家村家家戶戶從來不給不去上學的女孩子起大名。不過小河自豪地說她曾經偷偷去學堂跟著聽了很多次。關於這點,姞月從她的遣詞造句中大約也能感覺得出來。
  
  小河告訴姞月,何家村以前有很多漂亮姑娘被拐走了,而這些姑娘的下場只有一個:賣到青樓當窯姐。所以村裡的人對青樓特別憎惡,也願意接收那些逃走後卻無家可歸的女子。
  
  「不過姞姑娘可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呀!要不我們村會被青樓裡養著的打手剷平的!」小河再三讓姞月做出保證。
  
  姞月說:「放心吧,我不會亂說的——要不我自己也會被抓回去的呀!我又不是傻子。對了,你不要叫我姞姑娘了吧,聽著好彆扭。叫我姞月就行。」
  
  小河笑著點頭:「好。」
  
  姞月微笑。可她一別開頭卻就皺起了眉,開始在心裡盤算著反穿越的可能性。那麼多的穿越小說也不是白看的,早就知道了既然能穿越,就能反穿越。只是,這個反穿越的方法要試哪一種呢?
  
  她陷入了思考。
  
  直接死掉——不行,這太痛苦了,而且很不保險,萬一出了岔子,吃虧的還是自己;接受任務——不行,從來到之後就沒見過任何仙啊神啊的,恐怕自己也不是個被神仙眷顧了的料,那麼集齊什麼靈什麼魂的就更不在考慮範圍內了。
  
  任誰都不想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待下去,姞月想走,很想走。
  
  唉,到底該怎麼辦?難道?該不會?想出了一種極大的可能,姞月就先徹底炸毛了:難道、該不會……蒼天真的要讓我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發展過一段情史之後才能允許我回去嗎嗎嗎?!
  
  ——咳咳,姞月姑娘,你不要想這麼多了,還是既來之則安之吧。
  
  見過了小河和藹可親的父母,姞月就正式在她家裡住了下來。
  
  雖然小河家並不很窮,但忽然多出一張嘴來,畢竟還是會拮據了。姞月考慮過這個問題,可她也沒辦法——她不會刺繡不會種地,只能幫著小河做一些最簡單不過的家務。挑挑水洗洗菜什麼的她還算會。
  
  可就連這麼點兒小事姞月都做不長,因為沒過幾天小河的娘就不讓她幹活了。
  
  「看姑娘細皮嫩肉的根本就不是能受這些委屈的人,我們家不缺姑娘的口糧,也樂意和姑娘這種官家出身的小姐套套近乎。姑娘大可不必這麼在意,我們本就習慣了,讓姑娘來做這些粗活,實在是我們的不對。」
  
  小河的娘堅持不讓姞月動手的原因居然是以為她原先是位官家小姐!
  
  姞月不知是哭是笑,自己明明在學校的時候也幹過不少活。看來,當代大學生姞月姑娘在古代人的眼中,卻只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官家小姐」。
  
  落魄,落魄啊!我還能幹什麼?!白吃白喝嗎?
  
  姞月無語問蒼天。
  
  最後還是小河見姞月一副「我實在過意不去」的樣子,於是忍笑把姞月介紹到了村裡的一位刺繡能手那裡,讓「能手」教教姞月如何刺繡,以便讓她有事可做,總好過每日裡的自責羞愧。
  
  從那起,姞月開始了學習刺繡的艱難歷程,天天來往於小河家和「能手」家。時間一久,村裡也漸漸地得知了小河家裡多出了一位什麼都不會的姑娘。
  
  姞月自問不是個高傲的人,所以她一直刻意與村民們處好關係,平時微笑鋪在臉上,出門招呼掛在嘴邊。同小河一家更是相處得融洽,小河的娘幾次三番想要認她做乾女兒,卻礙於怕被人笑話自己高攀「官家千金」而按下了這種念頭。
  
  一段日子過後,何家村大多數的村民都認識了姞月。
  
  何家村對時不時就會多出的美麗女子並不奇怪,因為這裡悄悄地住了很多從那種地方逃出的女子。姞月的容貌並不算傾國傾城,不像是會被人販子盯上的人,再加上她幾乎什麼活計都拿不起來,大家就對她「原來是位大小姐」這種說法信以為真了。
  
  一個家境敗落的千金小姐,明明有能養著自己的地方卻還願意自力更生,這已經很不簡單了,偏偏姞月又如此地平易近人。所以背地裡,很多村民惋惜不已地說道:「咱們村小河家的那位姞月姑娘真是不容易!」
  
  然而姞月的想法是:我在這個地方呆一天,就要有一天的收穫。
  
  一個多月下來,這等田園式的生活有時候甚至讓姞月希望能永遠在這裡不再回去。回去又怎麼樣?父母都不在人世了,還能有誰為她的去留傷心呢……
  
  穿越後在這個未知世界生活了一個月,姞月開始有些茫然了。
  
  這天,小河高興地在午飯過後對父母與姞月說:「城裡白家前些日子不是在找新的丫頭嗎?剛才隔壁家的二妞說我也入選了!二妞還說了,只要我們這些被選上的丫頭們能好好幹,以後就有機會添月銀!只要能保證每天不偷懶,我們就能回家住——哦對啦,還管飯呢!」
  
  「真的?」小河的娘首先露出了喜悅的笑容,「那太好啦!娘聽說了,白家待下人不錯,也一直都是和善人家……小河呀,去了之後一定要勤快!爹娘以後可就全靠你了啊……」
  
  小河的爹也是高興得臉上笑開了花兒,不住地給小河夾菜。
  
  姞月微微皺了皺眉,輕聲說道:「小河,你為什麼要去白家當丫頭?是不是家裡……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小河的娘連忙說道:「沒的事兒沒的事兒!家裡好好的,只是小河這個孩子想多掙些錢罷了。姑娘也是知道的,我們家小河沒有兄弟,這以後要是想出嫁,更沒個像樣的嫁妝。唉,我們小河去給人當個丫頭使喚,好歹能掙出些東西當個嫁妝……」
  
  小河被她老娘說得滿面通紅,嗔道:「娘,你說什麼呢!女兒還不想嫁啦!去白家幫工只是要去賺些月銀,將來為你和爹養老的!」
  
  小河的娘邊扒著飯邊同姞月換了個「咱們啥都清楚」的眼神。
  
  「真的麼?」姞月促狹地笑了,「不想嫁人?小河你真的不想嫁人?那在這裡種地有什麼不好的?有糧有菜的,少了哪頓飯了,為什麼還要去白家掙錢?還說你不想嫁人呢,其實就是為了準備嫁妝才去做活的吧?」
  
  小河瞪圓了眼卻掩不住紅著的臉,她跺跺腳急促地說了句「煩死了」,就匆匆收拾了碗筷飛也似的跑出了堂屋。
  
  姞月和小河的娘彼此看了一眼,哈哈大笑。
  
  小河的爹也笑眯眯地弓著背拿了旱煙袋抽了幾口,出門往前面街口的那棵大樹方向而去——每到飯後,村裡的男人們都會蹲在那裡閒聊。
  
  院子裡傳來小河乒乒乓乓洗碗刷鍋的聲音。
  
  姞月還不肯饒過她地說道:「小河,仔細別把碗摔著了呀!」
  
  說完,她再也忍不住地與小河的娘笑彎了腰。
  
  或許真的不想回去了,這個據說叫「大安朝」的地方,很不錯——姞月在心裡如此想著。
  
  但何家村很快就發生了一件事。就是這件事徹底改變了姞月一廂情願要留在這裡的想法。



  第2章 反穿越!
  
  小河在白家的工作看上去進行的很順利——這是來自姞月的定義。
  
  但是往往苦處只有當事人才能知道。小河在白家並不像其它同時進府的女孩子們一樣,她為人直爽卻不擅溜鬚拍馬,更不清楚在這種只需出力的地方也是需要人情世故的。
  
  最最要命的是,那個一臉色樣的管家似乎對她有意思,總在示意她用一些「特殊方式」去找他幫忙。
  
  小河曾經在無意中聽到一些丫頭們的竊竊私語,說很多剛進府的丫頭憑藉姿色去找過這個管家後,都能到主屋或是其它比較輕鬆的地方幹活,要是不從的,就會被掃地出門。
  
  附近一帶很少有像白家這樣對下人出手闊綽的。在白家做事的人,領到的月錢都很高。小河不想輕易放棄,所以她忍了管家在言語上的頻頻調戲。
  
  所幸小河在同時進府的丫頭中長得也不十分惹眼——當然也可能是哪個漂亮丫頭目前正勾搭著管家——總之,沒過多久,管家就不再色迷迷地對小河動手動腳了。
  
  沒有管家的「扶持」又不會拍馬屁,只懂得埋頭幹活……這些加在一起,使小河在白家總比別人做更多更累的事情。
  
  正午時分,白家後院。
  
  「小河,快來吃飯,不要再幹了!」與小河一起進府的二妞看不過去了,在午間開飯的時候扯住了小河,她實在不明白小河為什麼總有做不完事情,「先吃飯要緊吶!過了這會兒,飯都涼了,誰去給你熱?你就吃涼的東西然後再幹活?」
  
  小河擼擼袖子,又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把臉,對二妞笑了笑:「我先把這些衣服洗乾淨了吧!」
  
  「這怎麼行,你……」二妞大步上前拉著小河就要把她扯走,小河沒防備她來了這一手,腳下帶翻了木盆。
  
  「砰」「譁」兩聲之後,盆裡的水全都躺在了地上冒泡泡,那堆已經洗乾淨的衣服也陪著髒水一起臥在地朝天看。
  
  「我不是故意的……」二妞張了嘴巴,半晌才喃喃地說了這麼一句。
  
  小河有些發呆地瞅著那些只差最後甩干就能拿去晾的衣服,它們現在又變髒了,就在她的眼皮底下變髒。她愣神過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今天沒法吃午飯了……
  
  「哎!小河呢?後門,有人找!」前面傳來叫人的聲音,打破了無聲的院子。
  
  小河勉強拉出一抹笑容,對二妞說:「……沒事,你先去吃吧,我一會兒回來整理就行。」說完,她就三兩步匆匆跑出了院子,邊跑邊捂了嘴巴,生怕自己會哭。
  
  天天做不完的事情讓她本來就有了不少怨言,只是放在心底一直沒說出口。每餐只能吃冷掉的剩飯剩菜並沒有打倒她,前些時候管家的騷擾也沒有壓垮她,但今天的事情卻讓她繃斷了最後一根弦。她知道二妞不是故意的,她也知道二妞是出於一片好心。可是……
  
  姞月兩手提著東西站在後門裡面,無聊地抬頭數起圍牆上的瓦片。
  
  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暖洋洋的,因而小河穿得不多就走了。誰知午前飄來了幾朵烏雲,遮住了太陽,天氣開始變化,陣陣冷風吹得人發寒。不放心小河的姞月帶上了一件衣服,又拿了家裡的斗笠,與正好要去賣柴禾的小狗子一起進了城。
  
  好不容易找到了白家,卻止步於那高大且緊閉的正門。她遛了一圈終於看見後門,在那裡外鬼鬼祟祟地觀望了好久,才托到了一個正要進去的丫頭去喊小河。
  
  這丫頭打量了姞月半天后,讓她跟進了門。
  
  姞月在遵照那個丫頭的指示,老實地站在那裡等。數瓦片數了有一刻鐘,她就遠遠地看見小河橫衝直撞而來。
  
  「聽說我來了是不是很高興?呵呵,不用跑這麼快的……」本來姞月還笑著對小河打趣,可待小河一路奔至她眼前,她才看清了小河臉上的淚水。姞月一把就抓住了亂跑一氣的小河,「你哭了?!誰欺負你了嗎?」
  
  小河一頭栽進姞月懷裡,抓著她的前襟小聲地哭著。姞月見她如此傷心,一時愣了,不知所措地僵立在原地,一手是衣服,一手是斗笠,也忘了該怎麼去安慰人,唯有口吃地不住說道:「這是怎麼?真有人欺負你?」
  
  「……沒有。」小河在姞月毫無章法的話語中稍稍冷靜了,哭聲也停了下來,「……沒人欺負我,就是看見了你高興的。」
  
  姞月要是能信這種話才怪。不過既然小河不說,她也不好勉強。
  
  於是姞月故作輕鬆地說道:「哭過了就更高興了吧?哈哈,我是來給你送衣服和斗笠的,看這天可能會有雨,我怕你下午回家的時候淋到,就帶上了這兩包東西跟著小狗子進城了。那啥,你這裡有沒有地方能坐坐?小狗子說等他賣完了柴禾就一起回村,在這之前,我想我需要歇歇——走得快累死了。」
  
  小河抹把眼淚。哭過之後確實舒服了不少,她見姞月臉上笑容依舊,知道自己在說謊卻也沒點破,不禁有些為自己剛才沒來由的哭泣感到不好意思:「跟我來。我洗衣服的那邊有幾把小凳子,你坐著等等小狗子吧!」
  
  姞月跟在小河身後到了後院。
  
  剛一進院子,走在前面的小河就被一個渾身簇新打扮的女子給揪住了頭髮:「你這個死丫頭,跑哪裡去偷懶了啊?看看你做的好事!」
  
  小河辯解道:「對不起!我不小心才弄翻了盆子,我馬上就洗乾淨……」
  
  「什麼對不起!你說你是不是嫉妒我,才故意把我的衣服都弄髒瞭解氣?」這個女子揪緊小河的頭髮,拉得小河不住仰頭,空下的手則使勁地往她身上擰去。
  
  姞月大怒:就算有錯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打人啊!
  
  她甩開斗笠,一步上前,拽住那女子的後領就往一邊拖。姞月力氣向來不小,而且這個女子一直都不認為姞月敢對她動手,所以瞬間就被拖得踉蹌了好幾下,迫不得已放開了小河。這邊姞月再一鬆手,該女子就栽在了水盆邊。
  
  這還了得!
  
  這個女子尖叫連連:「你是什麼東西?竟然敢打姑奶奶我?!」
  
  姞月惹了事兒也不怕,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就打你了又怎樣?明明是你先動手的。不過是幾件衣服髒了而已,再洗就是了。為了這麼點兒小事,你就要動手打人嗎?你們這裡還有沒有王法了啊?」
  
  小河頭髮亂糟糟地立在一旁,雙手摀住了大張著的嘴,無聲地瞪大了眼睛,也顧不得自己一身狼狽,驚呆了地站在那裡動彈不得。
  
  「你,你……」女子灰頭土臉地爬了起來,忿恨不已地哆嗦著指向姞月,「你知道我是誰嗎?」
  
  姞月好整以暇地笑道:「我倒真不知了。請問您是哪位高人?」
  
  她不傻,當然能看出這個女子不是姑娘千金之流。她穿的衣服雖然嶄新,但也不是什麼很高級的衣料,頭上也只戴了幾支不值錢的小釵子,行為潑辣、語言粗魯——怎麼看怎麼不像白家的閨秀。
  
  看著事情就要鬧大,小河連忙息事寧人地扯了扯姞月,又對女子賠罪道:「三姐姐,別和我家妹妹計較,她人還小……今天都是我的不對,都是我不好!三姐姐,您就大人大量,饒了我們這一回吧!我妹妹她不懂事……」
  
  「哼!」被小河稱為「三姐姐」的女子冷笑,「你妹妹嗎?膽子這麼大,還敢推倒我三姐兒?不要命了?哼,姑奶奶今天就告訴你好了,要是不想在白家呆,趁早說,姑奶奶自有辦法成全你!還有,讓你這個妹妹跪下,給姑奶奶我賠罪!要不然……早晚有你好果子吃!」
  
  什麼?!
  
  姞月憤怒到極點:這個女人到底什麼來頭,居然能讓向來不服輸的小河低頭?明明是她先打人……她還要人家下跪賠禮道歉?那她打了別人又該怎麼說?
  
  小河突然像是喝酒了似的漲紅了臉,她看了看姞月,一閉眼一狠心,「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三姐姐!看在我天天不顧吃飯只為你洗衣服的份上,你就放過我們這一次吧!求你了!」
  
  「小河!」姞月驚叫,急切地拉扯著她,試圖把她從濕乎乎的地上拉起來。
  
  小河一動不動地任由著她拉,卻堅持地跪著。
  
  三姐兒冷哼一聲,又狠狠地看了姞月一眼,方才離開了後院。
  
  「你這是做什麼啊!你讓我、你讓我……你讓我……」姞月實在扯不起來小河了,驚怒之餘,也跟著默默落淚的小河哭了起來,「你讓我以後怎麼有臉見你!」
  
  「對不起,姞月,對不起!讓你遇到了這種事情……都是我不好……」小河癱坐在地上,裙子都被打濕了也不在意了。
  
  「你這都是說的什麼話!明明是我害了你!」姞月蹲下,抱住了小河,哇哇大哭。
  
  兩人哭了好久後,小河抹抹眼淚吸吸氣,說道:「好了……好了,我們不要理她就是了……不要理她……」
  
  姞月覺得很難過、很難過。
  
  「那個女的是什麼來頭?為什麼你非要聽她的啊!」姞月不平地哽嚥了一下,「她讓人下跪就下跪嗎?為什麼她有這個權力?」
  
  小河為難地別開了頭,說道:「你別問了,反正這事就算是過去了。我,我去洗衣服……」
  
  姞月焦急地想拉住她再問,卻被她掙脫開。
  
  小河剛把髒衣服收拾好放進盆裡,二妞就端著飯來到了後院,叫道:「小河,我就知道你還在這裡沒去吃!看看,我把飯給你端來……姞月姑娘?你也來了?呀!你怎麼哭成這樣了?」
  
  二妞慌慌地將飯放在了一邊的小凳子上,掏啊掏的從衣袖裡掏出了一塊已經有些發皺的手絹,連忙又塞了回去:「那個,姞月姑娘,你這是……」
  
  姞月指了指地上的衣服,又指了指自己,自責地說道:「怪我,我害得小河剛才給那個女的跪下了……都怪我,我什麼都不懂……」
  
  「那個女的?」二妞抽氣,忙看向小河,「三姐兒來了?!啊!小河,你怎麼弄成這樣了?難道……難道三姐兒又為難你了?」
  
  「又?」姞月敏感地抓住了這個字眼,「什麼叫『又』?二妞,你實話告訴我,你說的這個三姐兒是不是常常欺負小河?」
  
  埋頭洗衣服的小河抬臉不讚同地喊了一聲:「二妞!」
  
  二妞為難地看看姞月,意思是:你看,她不讓我說,我也沒辦法。
  
  見二妞這樣,姞月心裡有了數。
  
  等二妞一走,她的怒火立即飆上來了:「小河!你在白家就這麼被人欺負,為什麼回家了不說?你怎麼可以為了讓大娘他們不擔心就不說呢?實在不行,不干了就是,不需要為了這幾個錢就來受罪啊!家裡我也能幫著繡些小東西賺錢了,你……你這又是何苦!」
  
  小河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有什麼可說的。出來幹活,總會看人臉色的,我這些苦算不得什麼。其實三姐兒比我慘,她和……算了,我沒事,我能理解三姐兒,她是真的不容易。」
  
  愣愣地看著小河繼續低頭認命地洗著衣服,姞月終於將被她刻意遺忘了很久的事情找了回來——這裡畢竟不是法制社會,更沒人給你講道理說文明!
  
  通過這件在其它人看來可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姞月幡然悔悟:就算沒有權力的傾軋,這裡也不是我該呆的地方。
  
  姞月想起了自己已經過世的父母。
  
  她的父親是名建築工程負責人,卻輕信了一個貪官的話,投資建設了郊區的一處居民區,還為此貸款千萬。沒想到那個貪官攜款逃走,銀行又在付款期限過後凍結了所有流動資金。父母賣掉了一切東西,包括自家一百多平方的房子,也沒能還上銀行貸款的零頭。父母狠心自殺了……卻忘記把自己一起帶走。
  
  該不該回去?姞月陷入思考。就算能回去,那回去又能幹什麼呢?而且回去之後,也只能靠著打工和遠房親戚們或多或少的資助繼續生活。可是,即使如此,也還是想回去……
  
  姞月無法再欺騙自己。古代是好,可就能保持住永遠的田園生活嗎?呵,只是一個夢想而已!夢要醒了,也該醒了……
  
  姞月自打穿越以來,首次強烈地泛起想要回家的念頭。
  
  「說幹就幹」一直是姞月的作風。她與小狗子回到村裡,立即向小河的父母告別,撒謊說自己今天在城裡巧遇了父母的舊識,他們夫妻沒有孩子,希望自己能去做乾女兒。
  
  小河的娘嘆了口氣,說道:「姑娘,我們知道你住在我們家是難為你了。雖然我們家的情況在村裡還算可以,但還是不如姑娘父母的朋友吧?姑娘不要在意我們的想法,這是好事。我們也為姑娘高興呀!」
  
  姞月想解釋,可轉念一想,倒不如不解釋,就讓他們誤會著。她欠了小河一家的情,這個情欠的十分大,自己一輩子都難還盡——可是,他們一家子在自己最落魄無助的時候伸出了手,自己就這麼走了,真是沒良心啊!
  
  姞月頓時被強烈的罪惡感包圍住。
  
  哪知小河的爹發話了:「姑娘,收拾收拾東西就去吧!他們夫妻沒孩子,你去了也讓他們有個伴。方便的話,抽空回來看看我們就行……」
  
  聽了這些話,姞月在一天之內再次落淚。
  
  晚上小河回家,她娘把姞月要走的事情說了。小河立刻就紅了眼眶:「姞月……」
  
  姞月強顏歡笑地編織著謊言:「這又是怎麼了?你看你,我去的地方又不是天涯海角,只要有空……我一定回來看你們……」
  
  第二天,姞月謝絕了小河一家人送她一程的好意,裹緊了來時穿的那身衣服,下了狠心,沒讓自己一步一回頭的出村,而是堅定地抱著一個信念:不能再回來了!
  
  她憑藉記憶找到當初落下的地點,躲在草叢裡換了衣服。她穿越的時候其實什麼都沒帶,只是這麼一身舞台裝,手機之類的全在後台服務人員那裡。所以姞月自認為不會存在因忘了某物而無法回去的情況。
  
  於是姞月就跑到了自己降落的地方,穿著以前穿的那身衣服躺下。
  
  ……不管用?呃,這是肯定的了,如果這麼容易就能回去,那還不滿大街都跑著穿越人士啊!看來還是缺少某些因素。
  
  姞月睜眼,決定爬樹,然後再從樹上摔下去。雖然這個計劃有些冒險……現在管不了許多了!
  
  確定了方針,她馬上就笨手笨腳地去爬樹。
  
  費了好大勁才在樹上坐穩,姞月有些頭暈地看了一眼地面。似乎很高啊……到底跳不跳?最後,她深吸一口氣,大叫一聲,向後一倒……
  
  「……姑娘?」
  
  姞月再次悲憤了:為啥每次我一摔在這個地方的時候,總有喊我「姑娘」的聲音出現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nnieu 發表於 2012-5-24 10:01 PM

本帖最後由 annieu 於 2012-5-24 11:02 PM 編輯

  第3章 計劃失敗
  
  這次喊她「姑娘」的人,聽聲音像是一名年輕男子。
  
  姞月意外地睜開了緊閉著的眼睛,稍稍偏頭後才發現,自己之所以沒有重溫穿越時那種無限下落的感覺,是因為有人在她身後半托半架地扶住了她。
  
  恨恨地在心裡詛咒了一句,姞月幾乎想要抱住近在咫尺的大樹嚎啕大哭一番——可惜她不能。
  
  那個「好心」救了她的男子再度發話了:「姑娘,人生苦短,有什麼事想不開也不要輕易放棄活下去的念頭。小生以為,姑娘要是被男人拋棄了或者是家境敗落了,更應該振作起來面對困難。逃避不是辦法,如果姑娘覺得實在是想不開,不妨……」
  
  姞月忍耐地深呼吸好幾次,終於回頭,憂憤地直視慘淡的人生:「不用勸了!我才不是要……呃!」
  
  一旦她看清了這個囉嗦男子的長相,姞月就在一秒鐘內確定:在沒做思想準備的情況下回頭,真是個錯誤的選擇!
  
  這是一個十分漂亮的瘦高男人,二十歲出頭的樣子。他的容貌本來沒什麼可挑剔的,但也太過漂亮了,讓人頓感他柔弱可欺。看起來,似乎誰都能把他隨時推到啊……
  
  小受!兩個金光閃閃的大字蹦進姞月的腦中。
  
  然而,就是這位看似「柔弱可欺」的小受同志在樹下接住了姞月,制止了她挨摔的可能性。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沒被砸死!
  
  一想到這點,姞月就眯起了眼。
  
  她不是笨蛋,自然知道一個人從樹上落下時產生的衝擊力有多大,可這個男子不僅準確而穩穩地接住了她,還一副沒被撞疼任何地方的樣子。
  
  這人有問題!
  
  在姞月的認知中,漂亮不代表什麼,但漂亮又行為舉止不合常理,這就等於妖孽了。這等荒郊野外的,除了會來一些砍柴打獵的人,怎麼就憑空出現了如此美麗的男人?他是不是山中妖孽?
  
  妖孽現身這種事情要是發生在現代,姞月大約還不會很相信,可她都能穿越了,那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是不可信的?
  
  於是姞月立馬將該男子漂亮的長相拋擲腦後,警惕地打量著他。
  
  身著白色長衫,怎麼看怎麼都還是這裡人的打扮——由此可見,她的反穿越行動並沒有取得成功……當然,這個目前不是重點;背著個不知裝了些什麼東西的小箱子——裡面不會有死人骨頭或是亡者靈魂吧……好可怕!
  
  迅速思考中的姞月越想越害怕,但她完全忘記了另一個問題:此等荒郊野外,穿著這麼一身奇怪衣服的她,其實比眼前的男子更像可疑人物。
  
  而且,這位男子背著的箱子裡,裝的只是筆墨紙硯和幾本快被翻爛了的書而已……
  
  男子在姞月吃人的視線中居然還能淡定自若地繼續說著:「……姑娘無需害怕,小生不是妖怪。小生名叫蘇清,實乃進京趕考的學生,路過此處,驚見姑娘正在跳樹自盡,才一時救人心切,唐突了姑娘。小生沒有惡意,只是想開導開導姑娘……」
  
  什麼「跳樹自盡」!姞月滿頭黑線,她只聽說過「跳樓自殺」。再說……他是怎麼知道自己認為他是個妖怪的?
  
  姞月戒備的目光委實太過明顯。
  
  蘇清微笑著解釋道:「在這種地方出現,確實會引人懷疑,但請姑娘相信小生,小生的確是進京趕考的學生。姑娘若是本地人,就會清楚這是從封北到京城的必經之路,每隔三年,來自封北趕考的學生都會從這裡路過。」
  
  姞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似乎前些日子小河說過關於「又要有人經過咱們這裡去趕考」的話題。她稍稍打消了一些顧慮。
  
  「那個……誰說我要自殺,我、我只是爬樹的時候不小心摔下來了……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姞月不想被人誤會是個輕生的人,卻又不能說出真相,只好隨便扯出一個理由搪塞「救命恩人」。
  
  被她打斷了話頭的蘇清不著痕跡地挑了挑眉,並沒有揭穿她的謊言。他老遠就看到姞月縮手縮腳地爬上了樹,嘟囔了好久,然而自己鬆開了抓著樹幹的手。這不是自殺是什麼?當然……蘇清若有所思地輕輕點了點頭,當然也不排除其它可能。
  
  思及此,蘇清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背著的書箱,對姞月說道:「既然姑娘已經安然無恙,小生也該告辭了。後會有期!」
  
  說完,蘇清就慢慢地走遠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姞月總感覺他的話別有用意。但看他的態度謙恭有禮,也不像壞人。剛剛救了自己,不圖回報地說走就走,怎麼說都不該再懷疑他的目的不純正。
  
  等蘇清走得看不到一絲人影了,姞月才頹廢地靠著樹幹坐在了地上。
  
  不過,姞月的頹廢並沒有維持多久。她很快就從地上爬起來,繼續著剛才的反穿越大業。儘管她被蘇清那番話攪得有些失去剛才跳樹之前的那種信心和膽量,她也還要堅持下去。
  
  可萬一自己真的穿不回去,卻又摔死摔殘在這個地方……姞月一個激靈,不敢再往深處多想。
  
  是不是要換個方式呢?
  
  姞月神經兮兮地在那棵樹邊繞了好幾圈,跟道士做法似的唸唸有詞,還左三圈右三圈地幾乎要把自己弄暈。只可惜——
  
  失敗了一次不代表什麼,兩次也沒什麼關係,三次更是不在話下……可姞月在接下來的半天當中,連續失敗了不知多少次。現在她一抬頭,仍然是能看到那茂密的樹冠隨風婆娑,像是在極力地嘲笑著她的反穿越無能。
  
  「……呼!」姞月累得不行,最後癱倒在了樹下。過去的這半天裡,她試盡了所有能想到的辦法,全都不行,這令她有些絕望,「難道我真的不能離開這裡麼……」
  
  這真是來了就走不了。
  
  姞月閉上了眼睛,自嘲地一笑:到底這裡有什麼光榮的使命在等著我?我什麼時候也成了一個能肩負重任的人了?還是這一切根本只是個玩笑,我一覺醒來就會發現自己還是在學校的舞台上跑著龍套?
  
  姞月抬起胳膊,扯了扯穿著的這身不倫不類的黑衣。嘿,這衣服看起來還挺像古代的殺手呢!會不會下一秒就能跳出來一個穿越之神,讓自己去完成某項「不可能任務」啊?她自娛自樂地想著。
  
  又坐了好一會兒,她才收起所有的天馬行空,嘆著氣爬起身來。不能在這裡待太久,否則很容易被村裡來砍柴的人發現。
  
  右手搭成一個涼棚望望天空。太陽與地面成九十度角——已到正午,怪不得有些餓了。
  
  由於姞月撒謊說自己到了城裡就會被接走,所以小河他們一家沒有為她準備乾糧之類的東西。翻翻包袱,她只帶了一壺水,還有就是身上這件來時穿的舞台裝。告別小河一家時穿的衣服,在她剛才要穿越的時候就已經換下來放在包袱裡了。
  
  姞月不抱任何希望地信手又翻了翻,卻發現包袱裡層夾了個小小的紅布包。打開一看,裡面是幾吊銅錢。不用說,這肯定是小河偷偷從工錢裡拿出來塞進她包袱裡的。
  
  看著這些銅板,姞月的淚一下子就湧了上來,她連忙閉上眼憋回了淚水。
  
  小河……不行,不能回去,回去了又要讓小河一家養著。雖然自己也能掙些小錢了,但一直麻煩著人家怎麼能成!小河很快就會出嫁,要是到時候好心的小河爹娘也開始為自己張羅婚事,這又該怎麼響應?拒絕還是接受?都不好辦。更何況她已經騙了他們,說是有故人來接她,現在回去,豈不是自打嘴巴?難道要再編謊言嗎?
  
  姞月腦子亂亂的。
  
  自從她來到這裡,似乎一切就都變了。
  
  本來她跟鴕鳥似的不想回去,只因這裡有像家人一樣的小河和她的父母,而那邊卻沒有任何關心她的人。可一直鴕鳥著,也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在白家發生的小事觸動了她本就敏感的神經,讓她忽然爆發出了那些被壓抑了很久的思念。她是如此熱切地渴盼著能回到家鄉,以至於連反穿越失敗之後該怎麼辦都不曾考慮——或者說,她是不想去考慮失敗的後果。她再次當了鴕鳥,一廂情願地堅信著自己能夠成功。
  
  難道還有不成功的理由麼?好像也沒有不成功的理由啊……姞月在心裡不安地想著。
  
  就在姞月「難道……好像……可是……」得正深入的時候,一陣不合時宜的響聲由她的肚子裡傳出。姞月尷尬地摸摸肚子,其實,解決民生問題才是關鍵。
  
  再看看天色,姞月決定去城裡買些東西吃。
  
  在樹叢裡小心地換了衣服,姞月仔細想了想,還是將剛整理好的包袱打開,從中拿出一部分錢,分別放在了兩個袖子裡,然後把剩下的那些全都用紅布包好,深深地塞進衣襟裡面小暗袋的最底層。
  
  一切收拾完畢,姞月最後低頭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裝束,確定沒問題之後,抬腳離開了樹林,朝著進城的那條小路邁去。
  
  走了沒多久,城牆就遠遠地出現在地平面上。
  
  姞月進過幾次城,對城裡的街道還算熟悉,所以不消多時,她就找到了一家包子鋪。
  
  坐在包子鋪的桌子邊,姞月有些發愣地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一邊,笑眯眯的夥計為她上來了一碗清湯和一籠包子:「姑娘慢用。」
  
  姞月被夥計的聲音驚得回了神,拿起擺好了的筷子,默默開吃。
  
  邊吃著熱乎乎的包子,姞月邊想著要不要向同為穿越女的其它前輩們學習。
  
  錢是越用越少的東西之一,不去掙錢怎麼能成?可是,怎麼掙錢?說得容易,做起來難。要不行就開個店舖吧!不過……開店需要注意什麼?真要是開了店,又該賣些什麼呢?
  
  姞月嘴裡叼著半塊包子皮,餡裡的油都流到下巴了也沒反應。她在深刻後悔中:為什麼當初報專業的時候沒報營銷一類啊!否則現在也不會束手無策了。
  
  最可惡的是,數來算去,自己好像什麼特殊的本領都沒有。雖然剛學了些基本刺繡,但自己的水平比起這裡的大姑娘小媳婦們,簡直是天上地下。這就是說,她姞月即使攬了瓷器活,也沒那個金剛鑽。
  
  還要有資金……對,資金也是個大難題!僅憑自己手頭這幾個叮噹響的小銅板,能幹出什麼大事業?好羨慕那些剛一穿越就有大把銀子可以驅使的女主角……
  
  唉!
  
  「……姑娘,小心油滴到衣服上。」旁邊,一道輕輕的男聲響起。
  
  一開始,姞月沒注意到這個聲音是在提醒自己的,依然故我地在沉思著,還機械地往自己的嘴巴裡面繼續塞著包子。等她慢半拍地感覺到了嘴邊癢癢的像有什麼東西向下滑的時候,才突然反應過來:不好,這個包子餡竟然是有油的!
  
  「……!」
  
  姞月火速扔開筷子,手忙腳亂地扯過包袱找擦嘴巴的東西,根本就沒功夫去分辨剛才是誰在對她說話。她現在一門心思地在想著千萬不能把這件衣服弄髒——這可是唯一能穿出來見人的一件衣服了!
  
  包袱還沒打開,一方乾淨的巾子就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好白好長的手指……
  
  姞月順著手向上看,卻是一張微笑著的臉:「姑娘,先用這個擦擦吧。那油馬上就快弄髒衣服了——這是干淨的,姑娘請放心。」
  
  頭頂的陽光太過燦爛,刺得姞月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她眯了眯眼,終於看清自己面前俯著身遞上手帕的人是誰——上午在樹林裡「救」自己一命的那個趕考書生。像是這種長相,又是那種性格的人,總會讓姞月過目不忘。
  
  他叫……蘇清吧?
  
  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第4章 陰魂不散
  
  姞月只考慮了一下就接過了蘇清遞過來的巾子——她能感覺得到,嘴邊的油已經快要越過下巴這座山崖,直奔衣領那片海洋了。災情嚴重,不容商量。
  
  胡亂地擦了油滴,姞月朝蘇清點了點頭,毫不理會因蘇清的美貌而製造出來的全場寂靜。蘇清目前在她眼中,恐怕還不如包子重要。姞月現在是這麼想的:再美也不是我的什麼人,我幹嘛要激動?再說了,這個男的看著像是腦袋有問題的,還是不要太過接觸為妙!
  
  姞月的想法其實頗有依據。
  
  大凡漂亮到蘇清這種程度的男人,不是極度珍惜自己的面龐,就是極度厭惡自己的容貌,總之都不正常就是了,往往還都會有些王子病在裡面。哪個能這般平易近人、甚至還願意把隨身帶著的乾淨巾子送給陌生女子擦嘴?更別提女子長得還不國色天香。
  
  想到這裡,姞月突然打了個寒戰:男人帶著手絹出門,本來就很嚇人了好不好!雖然這個蘇清號稱是古代的男人,但他不會真的有問題吧……
  
  姞月捏著手絹,眼角掃了掃,發現已經有不少妙齡女子往這個方向蜂擁而至,八成都是衝著蘇清來的。
  
  或許,自己該速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一併離開這個是非之人。
  
  所以,姞月行動力十足地起身,豪氣衝天地說道:「多謝多謝!但油污難洗,所以我只好給你一些補償,如果你不介意,那就再去買一方巾子吧!」說完,她「啪」地拍下了三枚銅板,又叫來了夥計算賬。
  
  付完錢,姞月從夥計那裡要了一張油紙將吃剩的包子包好,然後夾著包袱拎著包子,輕巧地幾個穿梭,就消失在了人群裡。
  
  蘇清唇邊噙著一絲笑意,低頭看了看被某人無意中落在桌角的那方已沾上油漬的手巾,伸出讓姞月都讚嘆了一句的修長手指,將被扣在桌上的三枚銅錢一一拈起。
  
  「我的東西……看起來只值三枚銅錢?」蘇清回首輕輕一笑,頓時暈倒了大片大片的人。
  
  神奇的事情發生:在這撐不住要倒地的人群裡面竟然還有男人混雜其中。要是讓姞月看到這番景象,大約真會叫他「絕世小受」了。
  
  姞月鑽出了包子鋪邊壘砌的人牆,終於呼吸到了新鮮空氣。她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腦子裡盤算著該做些什麼才能餬口。
  
  想出無數個點子,卻無數次被自己推翻,姞月不禁有些惱火:難道我就是這麼廢柴?反穿越不成也就罷了,咱認命便是,可為毛連穿越女主必備的創業本領也沒有?
  
  ——咳咳,姞月姑娘,哪個人告訴你,你就是欽定的穿越女主了?你這樣想,是不是有些……那個啥啥啥了呢?
  
  走啊走,走啊走,走到最後,姞月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腳步。因為她已經將這小城的主街道從頭蹭到尾了。從街頭走到街尾不是什麼大事,可重點項目在於,她還沒想出一個能解決就業難題的辦法。
  
  姞月嘆:咱不求驚天動地,只求溫飽無虞。難道連這點兒小小的願望都無法實現嗎?看來,就業壓力大,從古至今一直都是待業大軍最頭疼的事情。
  
  打開油紙,姞月啃起了中午剩下的最後一個冷包子。這裡沒有熱水,她也不想去花錢買湯喝。自己那點兒小錢,還是省省花吧,有口飯吃就不錯,不需要挑三揀四。
  
  可是,包子冷掉之後有這麼難吃麼?
  
  姞月一臉嫌惡地瞪著冷冰冰的包子餡。沒有錢的日子不好過,連個飯都吃不安生。如果有一口熱湯……不,只要是熱水也好啊!她摸了摸自己的水壺,裡面的水早就涼透了。
  
  不遠處有一家小酒館,不知道進去坐著不點菜,人家還會不會給一杯熱茶水——熱茶水畢竟也是熱的,總是聊勝於無啊!
  
  該不該去試試運氣?
  
  姞月認真地思考著被人轟出門的可能性。
  
  「……姑娘,小生看你在這裡走了很久了,要不要去前面那家客棧坐坐,也好休息一下?」溫吞而又清朗的聲音從側旁傳來,詢問的語氣中似乎還帶有幾分不確定的邀請意味。
  
  這次,姞月立即就聽出這個發話的人是誰了。
  
  蘇清!怎麼還是他?怎麼又是他?怎麼總是他?
  
  一天之內連遇三次,按三餐分佈時間,早中晚各一次。姞月還沒那麼自戀,當然不會說這是什麼「緣分」。那麼只能解釋為,這個蘇清在跟蹤自己!
  
  「你一直跟在我後面,到底想幹什麼?!」姞月將包袱掖緊,警惕地盯著蘇清的一舉一動,生怕他的下一個動作就是敲暈自己再扛去賣掉。
  
  莫非這看起來純良無害的書生其實是個人販子?
  
  蘇清立於樹蔭下,大半個人都在陰影裡。他衝著姞月靦腆一笑,解釋道:「小生沒有惡意,其實小生只是有些怕姑娘想不開,再去尋了短見,所以才跟在姑娘身後。」
  
  原來是這樣。姞月剛一鬆口氣,忽然又想到了一個不容忽視的大問題:「你跟著我?」
  
  蘇清點頭:「是的。」
  
  姞月不信地再問:「一直跟著?」
  
  蘇清老實地再點頭:「一直跟著——請姑娘諒解,小生實在是沒有更好的辦法……」
  
  「啊!」姞月瞪大了眼睛,顫抖著抬起了手,正正地指向蘇清的鼻子,「你、你……在樹林裡的時候,你也……你、你看到我換衣服了?我,我……」
  
  蘇清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紅了紅臉,低聲道:「姑娘請放心,小生好歹是讀了聖賢書的,並沒有……嗯,總之,姑娘無需緊張。」
  
  鬼才相信這種話!姞月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絕對是不小心「瞄到」了些什麼,不由得又羞又氣。難怪中午在包子鋪吃東西的時候,他能認出大不一樣的自己,而且也表現得很自然,根本就沒過問關於短時間就內換了身衣服的事情。看來……看來他什麼都知道了!
  
  蘇清似乎不懂姞月在那邊兀自臉紅氣喘個什麼,進一步地問道:「小生見姑娘已經在這條街上走了很久了,眼看天色將晚,姑娘為何不回家去呢?還是……姑娘像小生所想的一樣,也是外地人?姑娘不用去客棧?」
  
  姞月心裡翻了個白眼:他倒是會轉移話題!不過這個書生看上去也不像是個猥瑣大叔,頂多是個猥瑣美青年。而且樹林裡的樹木有多茂密,姞月自己也清楚,他想看仔細恐怕都沒那個機會。再者,從這迂腐書生的語氣裡能聽出,他這看了人的比自己被看的還害羞,正在一味地假裝沒事呢!
  
  暫且拋開了被「偷窺」後的尷尬,姞月心情稍稍放鬆,面上悲切地說道:「我已經沒有家了。」
  
  她這話說得沒錯,不管是在現代也好,古代也罷,她確實是都沒有一個安穩的家可回了。因此,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即使是臨時裝出來的,也難逃七分真情實感的流露。
  
  蘇清立即露出了自責的神情,比剛才更為不安地說道:「對不起,小生不知……姑娘不要傷心,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唉,小生嘴拙,不知該怎樣勸人,實在是對不住……」
  
  姞月撲哧一笑,這書生真有意思,剛才明明挺會說的,勸人不要輕生的時候也是大道理一套接著一套,誰知竟在這種安慰人的地方卡殼。於是她心情大好:「沒事,我都不傷心了,你也不要自責啦!我知道你是出於好意才這麼問,所以……」
  
  姞月的話還沒說完,一陣響亮的叫聲就從她的肚子裡傳出。
  
  「……呃……所以,如果你真的對這件事比較介意的話,不妨我們還是去那個客棧坐坐吃些東西?當然,人也總是會有餓的時候嘛……」姞月尷尬地補充了一句,希望能挽回一些顏面。
  
  蘇清一本正經地移開了視線,禮貌地無視了剛才那陣奇怪卻又耳熟的聲音:「能與姑娘同席而坐,小生樂意之至。」
  
  等姞月和蘇清雙雙坐在客棧裡的時候,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流已經消散不少了。蘇清好像很習慣去無視某些事情,比如,來自各方或驚嘆或愛慕或欣羨的種種目光。
  
  姞月也是個能頂住重壓的人,所以她也對這些目光採取了無視態度。
  
  臉是爹媽給的,有什麼好羨慕的啊?說實在的,不同的朝代有不同的美人標準,蘇清這種缺少了男子漢氣概的相貌,也未必就是流傳千古卻依然能被所有人認可的美男子形象。這要是剛好碰到一個崇尚粗獷美的朝代,說不定蘇清出門還會被扔爛菜葉子呢!
  
  蘇清發現姞月又有些心不在焉,當即輕輕喊了她一聲:「姑娘?」
  
  姞月以最自然的姿勢回了頭,對剛剛從蘇清長相中回神的小二說道:「我要一碗清湯麵,多放些蔥花,謝謝。」
  
  可憐的店小二,被蘇清的容貌震撼了一次還不夠,又被姞月的清湯麵震撼了第二次:「姑娘,小店不能單上清湯麵……」
  
  「不能單上?」姞月下意識地摸了摸袖中的那幾個銅板,「那能不能單上包子?」
  
  該資深店小二做了這麼多年的跑堂,大約還從沒見過像姞月這般摳門的人。但掌櫃的警告過了,客官最大……他嚥了嚥口水,小心地回答道:「這個包子,小店沒有……」
  
  「沒有?」姞月懷疑地看著那個將抹布搭在肩上、一臉彆扭笑容的店小二。
  
  「沒有。」店小二堅定地回答。
  
  「真的沒有?」他該不會是覺得這點兒東西不值得做吧?
  
  「真的沒有!」就差沒指天為誓了。
  
  「喔……沒有啊!」姞月也不甚在意,「那我就不點了。」
  
  店小二寬面條淚:客官,感謝您沒有非要讓我們跑腿去給您買包子!客官您真是好人啊!雖然確實是有些摳門了……
  
  蘇清從進了客棧就沒再插嘴,靜靜地看著姞月和店小二的互動。姞月剛一放棄點菜,他就在小桌子對面莞爾道:「上幾盤店裡的特色菜,一葷兩素即可,白飯兩碗,清湯一份。」
  
  小二努力地移開快要掉下去的眼珠子,默記了一遍蘇清的要求,然後應了聲「好咧」就匆忙地跑到後面去報菜了。
  
  姞月看看小二狼狽而去的身影,又摸摸自己袖口裡的錢,無奈地對蘇清說道:「我想我還不能花太多錢……」
  
  蘇清詫異地抬頭,似乎不可理解她在節省什麼,但還是微笑著說:「這飯是小生付錢,姑娘不必苦惱。啊,對了……敢問姑娘芳名?」
  
  芳名?姞月被雷了一小下,心中暗道:你們古代不是不能隨便問女孩子家的名字的嗎?
  
  可是連人家的飯都吃了,問個名字也沒什麼的吧?總也好過一直被他「姑娘」來「姑娘」去的。所以姞月大方地說道:「我叫姞月——一個女字,加吉祥的吉字;月就是月亮的月。」
  
  蘇清默念了「姞月」兩聲,復又笑道:「好名字!嗯,小生的名字,姑娘想必已經知道了吧?蘇清,復甦的蘇,清水的清。」
  
  被蘇清這麼一誇,姞月的眼睛頓時不知該看往哪裡。
  
  坐在一個剛相識不久的美男子身邊,就算她姞月是個美人抗體,也抵擋不住美男用這麼溫柔的聲音輕輕呢喃著自己的名字啊!而且,最恐怖的是,她居然還覺得從他嘴裡吐出的名字……第一次失去了姓的古怪和名的俗氣。
  
  姞月悄悄地拍了拍自己有些發熱的臉,暗自嘀咕著:別花痴,那只是個皮囊好看的人,只是皮囊好看而已!不要被他迷惑住了!不過請你吃一頓飯,千萬別為了一頓飯就喪失人品啊!
  
  心理暗示的確管用,姞月如此這般地來回念叨了幾遍,竟也平靜了下來,淡然面對蘇清了。她試著尋找了個話題:「蘇……公子,是去京城趕考的麼?為何不見你的書僮跟在身邊?」
  
  姞月單純地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因為她一旦放下戒備留心打量過了蘇清,就能看出他身上的衣服並不寒酸,氣質上也像是個大家公子。只是,這等少爺出門在外,怎麼能沒個跟班呢?去京城趕考,少說也要有車馬相送的吧?仔細看看,他背的那個書箱和他這一身的打扮,真是不太協調。虧得自己還以為他是個人販子呢!太沒眼光了!蘇清就該是個出身書香世家的少爺才對。
  
  蘇清微愣,笑著回答:「小生本是帶著一個書僮的,但在半途淋了雨,小生沒怎麼樣,他倒是病了。小生不忍見他撐著病體繼續隨行,所以吩咐他留在客棧休養,病好了再跟上。不過,小生看他病情不輕,現在可能已經回家去了。」
  
  回家?
  
  姞月還想繼續詢問,但此時小二已開始上菜,她只好把疑問暫時吞了回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nnieu 發表於 2012-5-24 10:02 PM

本帖最後由 annieu 於 2012-5-24 11:03 PM 編輯

  第5章 作戰成功
  
  沉默是用餐時刻的最高品質。姞月不知這話是誰說的,但她以為,現在看她和蘇清之間的沉默,就能體現這種品質。
  
  其實在學校裡,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都是有說有笑的,沒人硬要求非得保持安靜。而姞月穿越後來到了這裡,在小河家也沒有什麼飯桌上不能說話的規矩。
  
  現如今,她面對的是蘇清,不知怎的,就忽然產生了一種該默默吃飯的自覺性。
  
  一時間,姞月只能聽到飯菜在自己嘴巴裡的咀嚼聲,其它的一概不聞。
  
  以比蘇清還快出好多的速度掃蕩完畢,姞月強行壓下了翻湧而出的飽嗝。
  
  從剛才吃飯起,她的腦子裡就一直在飛速地思考一個很重要的事情——是關於掙錢養活自己的事情。而現在,她已經做好準備並打算馬上就付諸行動了。
  
  對面的蘇清已經輕巧地放下了碗筷,看樣子是結束進餐了。姞月心中莫名的情緒氾濫著,她將之命名為「仇富心理」:嘖嘖,餐桌禮儀很好,看上去就是有錢人——與有錢人在一起吃飯真的是很束手束腳啊!
  
  不動聲色地抽了抽眉毛,姞月隨後也放下碗筷,試探性地問道:「蘇公子為何要步行進京呢?路途遙遠,多有不便,馬車代步豈不更好?萬一在路上耽誤了時間,那就得不償失了。」
  
  誰知蘇清竟十分認真地回答道:「本來小生的家人都不同意徒步趕考,但小生認為進京趕考是人生中重要的考驗,雖然小生自小沒有受過委屈,可身為男人也不該嬌氣。古人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小生力爭去讀萬卷書,當然也要行萬里路。因此小生決定步行前往京城,這一路也頗有收穫。」
  
  姞月選擇性地忽視掉蘇清前面和後面的廢話,攫取到了她想得到的訊息。她兩手一拍,雙目炯炯地看向蘇清:「既然蘇公子說從小沒受過委屈,那麼蘇公子家裡應該是比較有錢的了?」
  
  蘇清愣了一下,不知道姞月到底想要做什麼,只能不安地回道:「這個……還算是有錢的吧……」
  
  姞月點頭,得出結論:「蘇公子說書僮生病,意思就是現在沒有人能照顧起居。難怪公子自己背著這麼一個書箱!而公子在家又沒受過委屈……蘇公子,你要是覺得方便,不妨讓我來當個小丫頭,幫你背書箱打點衣物之類。」
  
  蘇清難得地沒了反應,瞪目結舌地看著她。大概他以前被家人保護得太好了,還沒見過這種毛遂自薦要當丫頭的女孩子。
  
  姞月在心裡嘿嘿笑了笑,這回可終於輪到她解釋了。
  
  她指了指自己,半真半假地問道:「公子從今早不就總是認定了我要尋短見嗎?我想公子一定很好奇我輕生的原因吧?」
  
  蘇清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不過從他的表情上看,他確實是很想知道其中緣由。
  
  「我父母雙亡,到這附近投靠了一家遠方親戚。誰料他們竟把我賣到青樓!我逃出之後沒了去處,一時想不開才……幸好公子路過,救了我一命。」姞月抿了一口茶,繼續誠懇地說道:「公子請看,我並沒有生存能力,又孤身一人無依無靠的。我想自己應該做些什麼才能餬口,可我又實在沒法輕易相信任何人,畢竟我被親戚出賣過……公子,我實話告訴你吧,本來我對你也很防備的,但現在又覺得你是個好人。所以我想,能不能先跟著公子?這樣一來,我也好有個靠山……」
  
  見蘇清許久都沒動靜,姞月有些不確定了。他能不能接受這個建議呢?這個解釋聽起來是完全沒問題的,可他會不會從中覺察出疑點……
  
  「不會麻煩公子很久的,進京之後我就自行離開去尋出路。」姞月添加了一個更有說服力的理由,「我實在不能在這附近了,要是被親戚或是樓裡的打手們抓到……」
  
  姞月會做出這個決定,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的。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她的錢根本不足以支撐半個月。她不能再待在這裡了,因為留在這裡隨時都有可能碰到小河,到時候她的謊言就會被揭穿。
  
  去別的地方,她偏偏又人生地不熟,加上她穿越出身,對這個「大安朝」的一切事情都不甚瞭解,這樣不管做什麼,都很容易鬧出是非。因此,還不如先跟緊一個人,然後慢慢深入,循序漸進地掌握此地風土民情——只有這樣才能在這個地方立足。因她的反穿越計劃沒有成功,所以主動學習才是應付「文化衝擊」的最好辦法。
  
  那麼……眼前的蘇清正是最好的人選。如果他是個窮書生,自己也不會挑上他了,然而他並不是。好在老天爺也沒有完全拋棄她,將一個貌似十分有錢的少爺送到了面前。
  
  不過等進京之後,她就要開始尋找屬於自己的出路了。京城何其大,就不信沒有一個能讓她立足的地方。
  
  蘇清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特殊的表情,像是在思考著什麼。過了好久,他才小心地問道:「姞月姑娘的意思是……要給小生當下人?這怎麼能行啊……」
  
  姞月連忙打斷了他的話:「公子不要誤會,我不會賴住公子不放,我只是被公子暫時僱傭了,就像是……對,就像是短工!公子,我這個人直來直去的,也就不避諱了。其實我身上早就沒多少錢了,根本就無法離開這個地方。我,我想借公子的力量離開這裡……」
  
  蘇清好脾氣地接話道:「所以姑娘希望利用小生來達成離開此地的目的?」
  
  姞月一愣,沒想到看似柔弱的書生還能這般犀利地指出自己利用他的意圖。她急急地解釋道:「不是的,我……我……」
  
  這件事是利用了蘇清,可他不也從中得到好處了嗎?他橫豎需要一個能照顧他起居的人,用誰不一樣?而且她有自信,一個女子總比男人強,畢竟女孩子比較細心。只是希望他能供上一日三餐,她吃的東西不多,住處更是無所謂,晚上睡柴房也行啊!
  
  姞月承認自己的想法是自私了,可……在這個根本就不知該如何生存下去的地方,不抓緊一切機會,怎能活下去?
  
  結果姞月這一急,就給急出眼淚來了。
  
  沒想到她的眼淚來得正是時候,因為她的淚將蘇清最後的懷疑散了個乾淨。
  
  蘇清慌亂地去找手巾,卻忽然想到自己的手巾已經在中午用髒了。情急之下,他伸出胳膊越過桌子,顧不得禮節地就用手拭去了姞月的眼淚。
  
  最後,蘇清輕嘆道:「姞月姑娘,小生不是不願意,而是怕委屈了姑娘啊!如果姑娘需要小生的幫助,小生一定會儘量。」
  
  聽了這話,姞月破涕為笑:作戰成功!
  
  達成共識後,姞月高興地跟著蘇清奔去結賬。
  
  蘇清的意思是,今天天色已晚,不如在這裡先住一夜,明天再上路。所以晚飯結賬完畢,他又要了兩個房間,並讓掌櫃的派個人上去整理。在婉拒不成的基礎上,姞月放棄了去睡柴房的理想,轉而接受了蘇清的好意——睡床上總比睡柴禾上強。
  
  進屋之前,蘇清立在門外,謹慎地問著姞月:「你真能和我一起走著去京城嗎?需要馬車麼?」
  
  因為姞月很聽不慣姑娘、小生之類,所以在姞月的要求下,蘇清改口,不再自稱「小生」,也沒再喊她「姑娘」。在蘇清看來,直呼其名很不禮貌,姞月費力說明了好久,他才勉強接受了這個意見。不過他也有條件:姞月同樣不用喚他「公子」。
  
  姞月好笑在心裡,但依然面上未露出任何破綻:「我沒問題的!」
  
  當然沒問題!咱可是二十一世紀的新新穿越人,才不像這裡的姑娘一樣弱不禁風。就算是有弱不禁風的資質,也輪不到即將成為老媽子的姞月身上。
  
  「老媽子」是姞月對丫頭這一職務的定義。她覺得,自己與蘇清一起走在街上,即使有花花大少調戲,也絕對是去調戲蘇清。所以,她這個僱傭丫頭有義務要當蘇清的老媽子,掃清任何有可能橫在路上當路障的花痴男女。
  
  再次在心中堅定地點了點頭,姞月關門,準備歇息——蘇清沒有馬上讓姞月上工,而是勸她先休息一天再說其它事情。
  
  真是體貼的人啊!姞月感慨萬千地想著。
  
  然而,那個被姞月認定是體貼的好人的蘇清,進屋後就冷下了臉,仔仔細細地將整個屋子上上下下都檢查了一遍,像是在確定這裡是否安全一般地不放過任何角落。
  
  稍晚,當姞月打算休息的時候,蘇清正坐在自己的屋裡,臉上不再是平時的那種純良無害的表情,神色冰冷無比地看著從書箱裡拿出的那幾本書。書已被攤開,能看出裡面隔了幾張紙就夾著一封信件。
  
  蘇清眼裡閃爍著令人心驚的光彩,將這些信件一份一份地慢慢拆開,聲音輕得即使湊到他嘴邊也都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又死了一個……上回負責監考的王大人已經死了……哼,這事兒還沒完吧……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弄出什麼名堂。唔……難不成還想殺光我們這些進京趕考的學生?」
  
  緩緩地將紙一張一張地鋪開對齊,蘇清只掃了兩三遍,就把它們全都放在燭火上燒掉了。然後他又把灰燼碾碎,撒在了水盆裡,潑在屋裡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這些水明天就能幹透。到時候紙張燒過的殘留物只會被當成灰塵打掃出去。
  
  做完這些,蘇清滿意地微微一笑,卻忽然想起隔壁那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看上去雖然傻傻的,只知道憂愁該怎麼養活自己,也似乎沒有什麼威脅,可她的身份成迷——這不代表就是什麼好事。
  
  天底下居然還有能讓自己查不出來歷的人。
  
  有意思。果然該把她綁在身邊好好調查一下,說不定還能有什麼意外收穫。
  
  蘇清一邊如此想著,一邊整理好書箱,把它重新擺到不起眼的床腳,更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同時開始思考這些天收集到的各路消息。不一會兒,他又睜眼,從書箱裡抽出了一本書工工整整地擺在床頭。
  
  自己好歹也是個即將進考場的考生,怎麼樣都要「用功」一番的吧。
  
  還沒「用功」多久,蘇清就又不自禁地想起了剛才燒掉的那些信件。
  
  其中的一封,上面清楚地記錄了姞月曾在何家村住過,據悉是被一家人收留的青樓女子。但在這之前她住在哪裡、從哪裡來的,就沒了任何的線索。她自稱是被親人賣掉,但是賣掉她的是誰?這個人又把她賣到哪家青樓了呢?
  
  這些都是他查不到的,而她看似單純的面具下,是否隱藏著精明狡猾的種種伎倆?表情自然生動,也不似一些女子的矯揉造作,看上去該是個容易摸清底細的人才對。可聽她說話卻又好似滴水不漏,不管他怎麼套話,感覺都無法更深地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本來蘇清救下姞月的時候,主要是為了她的奇怪舉動——還沒見過哪個人會選擇跳樹自殺的。一旦救下了她,蘇清卻又發現了她身上的種種疑點:衣服是有些像外族人,但細看就能辨出那衣服絕對不同於周邊任何一個外族的服飾;口音有些像漠南那邊的人,但她一句漠南人常用的比喻都沒說過。
  
  所以他產生了懷疑,並暗地跟蹤著她一路到了這裡。不曾想他蘇清也會失手:第一次對一個奇怪女人產生好奇,費了一天的時間去琢磨她的言行,到頭來一無所獲,還被這個女人給跟上了。
  
  這個姞月到底是哪裡人呢?
  
  蘇清放下了手裡用來當樣子的書,陷入沉思。
  
  被女人跟上,他倒是不很介意,因為姞月看上去對他出色的相貌並不痴迷,不像其它那些喜歡扒著他不放的女人一樣,這點令他勉強可以接受了她的同行。而且,這正好能趁彼此接觸的時候瞭解個中情況。
  
  怕就怕,這個女人不簡單,不僅瞞過了一般人,也瞞過他蘇清。
  
  不過也沒事。實在不行了,就把人帶到京城,讓那個所謂的「是鬼也要吐真言」的傢伙來試探試探她。
  
  蘇清如此想著,滿意地再次拿起被他暫時遺忘了有一會兒的書本,繼續著他的「用功大業」。



  第6章 結伴而行
  
  第二天,渾身幹勁的姞月早早地就起了床,洗刷過後敲響了隔壁的屋門,喊醒了仍在睡夢中的蘇清。接著兩人用過早飯,稍事休息便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道路。
  
  然而走了沒多久,姞月就覺得自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從哪裡能感覺出來?那麼我們不妨先看下面幾段不同時間內的對話。
  
  早飯過後收拾完畢正待上路,這個時候——
  
  「書箱很重吧?讓我幫你……」
  
  「不不不,這點兒小事怎麼能讓姑娘代勞?我自己背著就可以了,而且這書箱也不重。」
  
  「……好吧。」
  
  中午因暫時沒有走到下一個城鎮而需要在外野餐,這個時候——
  
  「需要生火是嗎?我去撿柴禾!」
  
  「這種粗活怎能讓姑娘去做?我自己去就好,而且附近就有很多樹木,隨便找些就行。」
  
  「……好吧。」
  
  下午繼續在默默行走的路上,這個時候——
  
  「我們要不要休息休息再趕路?」
  
  「姑娘累了?都怪我沒注意到姑娘已經累了,那我們就在前面有陰涼地的樹邊坐坐吧!」
  
  「……好吧。」
  
  晚上終於走到了下一個城鎮並找到了一家小客棧,這個時候——
  
  「要什麼菜呢?對,還是你來點。」
  
  「啊,隨便什麼都行。我不知該姑娘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所以還是姑娘點菜比較好。」
  
  「……好吧。」
  
  吃完晚飯後,姞月攢了一天的火氣終於發作了。但她並沒有很大聲的表達自己的不滿,只是怨氣十足地衝蘇清抱怨道:「我說過不要叫我姑娘……你這一天總是這樣,讓我很為難的。」
  
  蘇清裝出摸不到頭腦的樣子,問道:「姑娘的意思是……我做了什麼讓姑娘為難的事情了嗎?」
  
  姞月真不知該怎麼對他解釋了,只得自暴自棄地說道:「你就是什麼都不做,我才為難!我是個跟班的,你為什麼不讓我幫你幹活呢?而且,你還一直一直的『姑娘』來『姑娘』去,我聽著很彆扭!」
  
  聽了這話之後,蘇清瞭然地微微一笑,說道:「我想姑、姞月姑娘有些誤會了。其實我並沒有讓你當我的跟班呀!」
  
  姞月瞪眼:「沒有?那你怎麼讓我跟著你走了這一天?等等,昨天不是說得好好的,你讓我跟你一起去京城嗎?你反悔了?」
  
  蘇清也瞪大了眼——他這個瞪眼的動作比姞月的好看多了——說道:「我沒有反悔!」
  
  姞月氣若游絲地:「……沒有?那你為啥說不同意讓我當你的跟班……」真是,非要讓她這麼清楚地說出來不可嗎?就好像是她巴不得要當他的丫頭似的。話說自己什麼時候也變得這般沒原則沒自尊地黏在人家身後不放了……自我唾棄一萬遍……
  
  蘇清作努力回想狀,然後肯定無比地:「我昨天說的不是這樣。我說:如果姑娘有困難,需要我的幫助,那麼我願意幫忙。可是我並沒有同意讓姑娘當丫頭。」
  
  姞月默:原來歧義出現在這裡。她以為他說了這番話是已經答應了自己的條件,而他則認為只是在純粹地幫助一個落難的女子。這根本不是等價交換嘛!
  
  有錢人都是這麼大方?不可能。
  
  「你不讓我做點兒什麼,我心裡不安。」姞月試著猜了猜眼前著這個老好人書生的想法,或許他是真的幫忙不圖回報?
  
  蘇清的回答證實了她心中的猜測:「姞月姑娘要堅持活下去,別讓我感到自己白救了你呀!只是這樣我就很開心了!因為畢竟我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輕生,也是第一次試著去救人,實在不希望以失敗告終。所以我想,我既然救下了姑娘,就有責任繼續幫助你——好人要做到底的。」
  
  姞月被蘇清噎了這麼一回,覺得好像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似的,於是咬著嘴唇不吭氣兒,半晌後說了句「謝謝」,就自己進房間去了。
  
  蘇清站在外面,緩緩地收起了臉上殘留的笑容,眸光冰冷地看向被姞月關緊了的屋門。
  
  難道她是開始懷疑了麼?不像。可能只是有些在意自己的能力被忽視了吧——嘖,女人果然麻煩。一旦查清了她的身份,如果有威脅,就絕對要處理掉她;如果沒威脅,還是趕緊擺脫比較好。
  
  蘇清一邊搖頭,一邊推開門進了房間。
  
  進屋後照例的檢查四周牆壁門窗,又檢查了茶壺茶杯以及壺裡的茶水,看起來都沒問題。然後再檢查床鋪和床頂……
  
  「自己下來吧。」蘇清輕輕嘀咕了一句,也不知是對著誰說的。
  
  「啪嗒」的輕響過後,床頂的樑上輕巧地落下一個人。
  
  「你上輩子是狗麼——只有狗的耳朵才這麼敏銳。」來者一襲緊身黑衣,連頭髮也被蒙面的黑布包裹了個結實,個頭不高不矮,身材平平板板,聲音因蒙布的緣故而模模糊糊……總之四個字:不辨男女。
  
  「那麼你就是老鼠了——只有鼠輩才在別人的屋裡蹲著。」蘇清不慌不忙地擋開這個人攻過來的一招封喉手,坐在桌邊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啜飲著。
  
  「喂,你不會真要把那個妞兒帶一路吧?」黑衣人被蘇清逼退了好幾步,穩了穩身形後,再次走到蘇清身邊,掩不住好奇地小小聲問道。
  
  蘇清嘿嘿笑了笑,反問:「那你說呢?要是我能查出她的來歷,你想我還會把她帶在身邊麼?」不等對方回答,蘇清接著說:「你不在京城老實地當主考官,怎麼有閒情跑出來瞎逛了?京城除了剛死一個確實該死的老傢伙,難道又怎麼了嗎?還是說……你家號稱溫柔嫻淑第一人的妻子,終於看不慣你這個雙面人,把你趕出家門啦?嘿嘿,那這真是京城裡的奇聞一件。」
  
  「……你就不能少說幾句?哪來的這些廢話!」黑衣人憋了很久,憋出兩句話。
  
  「身為主考官,卻還這麼沉不住氣,那能公正評判麼?唉,我很為自己的前途擔憂啊!」蘇清害怕似的左右拍了拍胳膊,「不行不行,看來我今年還是不去京城為妙——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參加會試,大不了重新再來一回。」
  
  「……」
  
  黑衣人忍了又忍,最後無須再忍地低吼道:「你要是不想讓隔壁那個女的知道你這些事情,那就最好別再開口惹我!」
  
  蘇清點頭,老實地說道:「好的,主考官大人。」
  
  「……你……」黑衣人胸膛起伏,深呼吸了好幾下,扔過去一堆紙,「給你的!本來是要放在你的書箱裡,誰曉得你不知忽然發了什麼瘋,一反原則地帶上了個女人,我都沒法把東西塞給你了。」
  
  蘇清接了對方扔過來的紙張,三兩下就將其併攏在了一起,然後又是嘿嘿一笑,揮了揮手說道:「好啦,這裡沒你的事了,從現在開始你就回京城去當你的考官吧。嗯,你可千萬千萬別死,一定要等著我——我很快就能到京城去參加你主持的考試了。」
  
  「……我寧可是你死在半路上,那你就永遠都不能出現在我的考場裡了!」
  
  黑衣人低聲詛咒完,就忽地不見了人影,也沒看清他是從哪個地方走的,屋內只有半邊窗戶在呼扇呼扇地動著。
  
  「還是老樣子,脾氣真不好。嫂子到底是如何受得了他的呢?下次去拜訪的時候真要請教一下秘訣了……」蘇清搖頭晃腦地拆開了黑衣人送來的東西,埋頭看了起來。
  
  姞月在屋裡並沒有睡著,她和衣躺在被子上,大睜著眼正盤算著進京後該幹些什麼。誰知卻聽得旁邊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似乎像是兩個人在小聲說話。
  
  這聲音讓她警覺起來。自己住的這間屋子,右邊沒有客房,左邊只有蘇清,明明隔壁的蘇清是一個人,又沒聽到有人敲門進去,那是哪來的動靜?
  
  過了一會兒,似乎有一個「咚」的聲響,再然後就沒了蘇清來回走動咳嗽的聲音。姞月越想越不靠譜,急忙坐起身,捋了一把已經披散開的頭髮,匆匆就拉開門,一步越過兩屋中間隔著的距離,使勁地敲了敲蘇清房間的屋門,喊道:「蘇清?蘇清?」
  
  還沒等她把整個客棧的人都喊醒,蘇清披著一件外衣打開了門,能看出他滿臉的睡意,絕對是剛被驚醒的:「姞月姑娘?怎麼了?」
  
  月光下,姞月清楚地看見了蘇清的衣衫不整。她立即紅了臉,不過依然故作隨意地朝裡面又瞅了一眼——沒發現緊急情況。於是姞月淡定回道:「沒事了。剛才好像聽你這邊不對勁,所以才過來看看的。既然沒事,那我這就回去。」
  
  蘇清小幅度地打了個優雅的哈欠,沖姞月扯了個迷糊的笑,聲音蔫蔫地說道:「沒事就好,我還以為是你出什麼狀況了……還是快快去睡吧,明天還要繼續趕路……」
  
  傻愣愣的姞月完全被這幅「美男睡眼惺忪圖」給震撼到了,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抓回自己天外飛仙了的魂魄,飛快地咕噥了句「不好意思」,然後就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哐當」一聲關緊了門。
  
  呼!不行了,這個男人太妖孽了!
  
  姞月重重地靠在門板上,眼睛亂瞄,心臟亂跳。
  
  而另一邊的蘇清動作緩慢地合上門。之後,他瞟了一眼剛才黑衣人離開時打開了的窗戶,又瞥了一下桌子上還沒來得及收拾好的紙張,最後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抓開的衣服。
  
  看樣子是沒露餡。
  
  蘇清挑眉,整理好了衣服,心裡卻想著:什麼時候我也落得要用這一招來混淆視聽……哼,都怪那傢伙!要不是他動靜弄得那麼大,我也不用這樣了。
  
  頓了頓,他踱回桌邊坐下,又點燃了剛剛吹滅的蠟燭。視線一一掃過那些紙,他支起了下巴,想了片刻,最終決定還是要燒掉它們。
  
  「萬一被看到了,可就不好了呢……」
  
  紙觸火便著,在閃動著的火光中,蘇清謹慎卻又微笑著的面容尤其顯得清晰怪異。
  
  「哎,你又燒?」
  
  剛才蘇清開門前已經關上了的窗戶,現在又被打開,窗外探進來了一顆腦袋。仔細一瞧,居然還是那個黑衣人!看他的樣子,似乎一直都沒離開這裡。
  
  黑衣人趴在窗沿上,吱吱咋咋地小聲叫喚著:「喂喂喂,你就這麼對待我給你的重要情報啊?太沒良心了!不過……嘿嘿嘿嘿,你居然也會用美人計,真是難得一見……」
  
  蘇清甩手送給黑衣人一個直射而去的茶杯,同時優雅地笑著,嘴唇上下一動,吐出了一個輕輕柔柔的字:「滾。」
  
  黑衣人勉強截住了直奔他面孔的茶杯,幾個旋轉遞了回去,茶杯又穩穩地落在了桌子上,沒出一丁點兒聲音地歸隊於茶壺茶杯的行列。
  
  「很危險的,要是再弄出什麼動靜來,小心你那個『姞月姑娘』再被驚動了,你又要施美人計……」黑衣人說完,就竊笑著鬆開了扒在窗沿上的手,趕在蘇清發怒之前腳底抹油了。
  
  「……去死……」蘇清恨恨地走到窗邊,無聲地釘緊了窗扇。
  
  與此同時,另一間屋裡,姞月還在緩和著呼吸,盡力去控制著急速跳動的心臟,根本就沒功夫再去聽什麼「隔壁的動靜」。
  
  天底下怎麼有這麼妖孽的男人!
  
  ——她還糾結著這個問題。
  
  有道是「月下看美人」,姞月這回終於能認清自己跟上的是個什麼級別的美男子了。「小受」已經不足以形容,只有用「妖孽」才能表達。
  
  這麼一個美男,還是一個善良老實的美男,天天對著自己笑啊笑,又是傳說中的「救命恩人」,又是帶著自己一路進京……不行!再這麼下去,絕對會把心弄丟了都不知道掉哪裡去了啊!
  
  姞月在心底狂呼著:抵制美男!我要抵制蘇清!
  
  ——很好,姞月那顆反應慢半拍的榆木腦袋總算是接收了美人之魅,開始懂得去欣賞蘇清的絕世容貌了。雖然她本來並不以為憑藉長相就能戀愛的。不過現在看來,靠著相貌確實是能更吸引人的注意。
  
  最起碼,像姞月這種一直堅信長相不能決定一切的人,也被「月下美人」蘇清給迷惑住了。
  
  就是不曉得當蘇清知道自己迷惑住了人家小姑娘之後,會有什麼反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nnieu 發表於 2012-5-24 10:05 PM

本帖最後由 annieu 於 2012-5-24 11:06 PM 編輯

  第7章 抵制美色
  
  姞月何許人也?
  
  她是面對「全校最受歡迎之校草」的表演社社長都能做到無動於衷的人。
  
  曾有同學驚訝地問她:面對你們那個校草上司的一顰一笑皆勾人,你到底是怎樣做到「無動於衷」這四個字的?
  
  姞月淡定地告訴該同學:堅持信奉「美即是醜」,堅持信奉「美人帶刺」。
  
  其實姞月不是不懂得欣賞美色,她只是不輕易被美色所迷。
  
  而她一直堅持著的原則怎麼能因一個小小的蘇清而被打破?所以,她花了三天的時間著意去使勁地多看蘇清的臉,然後很快就控制住自己不斷加速的心跳了——她用「吐著吐著就習慣了」的方式成功擺脫掉蘇清帶給她的影響。
  
  又走了幾天的路,姞月漸漸注意到:那個看似沒用的書生對進京的沿途情況十分清楚,途中該在哪裡休息他掌握得恰到好處。
  
  這一路上,他們要麼快行、要麼慢走,總之都能準確地在天黑前趕至一個或大或小的城鎮,並找到一家客棧歇腳。
  
  一次兩次,她暫時還能當成湊巧;三天四天,她姑且還能當成好運;可連續五六天都這樣又湊巧又好運的,就不得不讓她產生懷疑。
  
  因此,當蘇清再一次準確地預算出他們將能在午前到達一個小城的時候,姞月忍不住問他:「你怎麼會對上京的路這麼熟悉?」
  
  一般的書生不都像大家閨秀似的足不出戶地苦讀詩書嗎?連蘇清自己都說,步行進京是為了「行萬里路」的歷練。他第一次趕考卻又不見帶著什麼地圖之類的東西,那他是怎樣做到不迷路不錯路的?他從哪裡得來了進京沿線情報嗎?
  
  可姞月的這個問題令蘇清低了頭。他匆匆地快行了幾步,將她遠遠落在了後面。
  
  姞月沒有很快得到回答,皺了皺眉。待她趕上蘇清的腳步看過去的時候,卻已不見低著頭的蘇清的表情。他有難言之隱?於是她又換了個方法問道:「你去過幾次京城?」
  
  蘇清似乎很窘迫,轉臉咳嗽了好幾聲,背過手去託了托書箱,再抽回手來扯了扯衣服,扯完衣服又去頂書箱。如此來回兩三次之後,他終於盯著路面回答了這個問題,但那聲音輕細得幾乎讓近在咫尺的姞月都聽不到:「……我幾年前進京趕考過……」
  
  進京趕考過?
  
  姞月一瞬間明白了這裡面包含的深層意思:蘇清以前參加過會試,卻沒考上,正因為他走過一次進京的路,所以才會對沿途城鎮如此熟悉。
  
  她沒有想到竟是這個原因,難怪蘇清會對這個問題避而不答。咳,都怪她那顆屬於女人的好奇心,看吧,真要害死人了!蘇清還不知道會怎麼想自己呢!
  
  姞月一時想不出該說什麼,只得錯亂無比地亡羊補牢:「你還這麼年輕,多考幾次沒什麼……啊,不是,我是說,你現在還年輕得很,考上了進士只會讓那些年老的考生沒有出頭機會……不,我的意思是……」
  
  蘇清也沒想到姞月會比他還緊張。他抬頭詫異地看一眼已經陷入語言混亂的姞月,終於還是決定安撫一下她明顯低落了的情緒:「沒什麼,我早就不在意了。誠如姞月姑娘所說,我還有很多的機會——姞月姑娘也不要在意。」
  
  姞月結舌。她好似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沮喪過。為什麼自己這個勸人的反倒被人家勸了?書生們不是最在意臉面什麼的嗎?
  
  不過她還是僵硬地轉移了話題:「嘿嘿,那你第一次趕考是在什麼時候?」
  
  ……不得不插一句:姞月姑娘,你這話題轉移得那是相當的失敗。
  
  好在蘇清確實是不怎麼介意,輕描淡寫地說道:「十七歲的時候吧。」
  
  十七歲!姞月在心裡感慨了。這裡的人也按虛歲算年齡,會試則是三年一次。也就是說,蘇清十五六歲的時候就有資格去報考國家公務員,而自己十五六歲的時候還在為高考而焦頭爛額;蘇清二十歲再次去挑戰人生極限,而自己大學還沒畢業……根本沒法比。
  
  姞月頓覺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打擊。此所謂:人比人,氣死人。
  
  兀自鬱悶了一小會兒,姞月打起精神對蘇清說道:「啊,其實只要努力了,就不用去在乎結果如何。我們家鄉有一句話說得好:不以成敗論英雄。」
  
  「不以成敗論英雄?」蘇清咀嚼似的把這話在口中回味了幾遍,然後很真摯地對姞月笑了笑,「謝謝!」
  
  大事不好。
  
  姞月眼見蘇清再次露出那種能把人醉死的笑容,可她卻無力阻止,只得認命地感到一陣眩暈襲擊上了大腦小腦腦幹等一切與頭部神經中樞有關的地方。
  
  貌似她對蘇清美色的抵制,還是不夠徹底。
  
  這邊,姞月還在適應著剛才蘇清的「真摯一笑」;那邊,蘇清則在暗暗地想著,哪個地方曾經出現過這句「不以成敗論英雄」呢?
  
  然則思考過度總會出現一些小小的狀況,比如說,忽然被石頭絆到。
  
  不管外人怎麼看待他,總之蘇清自認不是風吹就倒的人,可就在他被絆到的一霎,電光火石間他忽然想到,自己不能大意地露出馬腳。如果被身後這個女人看出了什麼,那就更不好辦了。
  
  如此,他就需要徹底地摔倒在地上,才能顯示出身為書生的「無能」。
  
  蘇清計算著如何倒下才能摔得最輕又表現得最真切,瞬間作出決定的同時,他也依照自己所想的朝側面倒過去。
  
  「小心!」哪知一直在後面跟著的姞月忽然爆發了力氣,像個神勇的大力士似的一步竄上前去,伸長了胳膊就要去扶他。
  
  「多此一舉」正是用來形容姞月這個行為的。姞月不是個擅長體育項目的女孩子,臂力自然不夠瞧,而蘇清雖然看上去很瘦弱的樣子,也畢竟是個大男人,姞月那點本事,根本就不可能扶住他。
  
  本來蘇清還不會被牽連,可姞月一插手,他就沒防備地被她拉了個正著,兩人統統結實地摔倒在地上,附帶一身的泥土。
  
  「……對不起。」姞月耷拉著腦袋,覺得真是無顏見江東父老了。誰知道蘇清一個軟軟巴巴的書生,居然這麼重,自己壓根就扶不住他,還害得大家一起摔倒。
  
  而且她還是整個人合在蘇清身上的。這個橋段好狗血!
  
  「……沒事。」被姞月半壓在身下的蘇清及時地想起了自己要害羞一下的,於是連忙擺出臉紅的架勢。不過仔細看看,他這臉紅,其實還是有一定的現實基礎——可憐了沒有與女人近距離接觸過的蘇清……
  
  慢慢起身了的姞月摀住臉,拍打乾淨衣服後,儘量遠地在蘇清後面走著。而蘇清則拍拍身上的灰塵,儘量笑得沒事地走在前面。
  
  現在,姞月心裡不平靜,蘇清心裡也不見得有多平靜。
  
  因在午間就走到了城裡,姞月也有幸於上路後的這幾天中,第一次得以在屋裡坐著吃飯,而非像前幾天那樣「以地為桌、以草為椅」的在野外用餐。
  
  原本疲勞地趕路一整天才能勉強在天黑之前走到下一個落腳點。不過從前天開始,就變成了只需幾個時辰就能經過一個城鎮。
  
  姞月在進城的時候還想著,目前可能距京城很近了——越接近京城,才越能體會到京城的繁華給周邊地區帶來的影響,就比如城鎮的分佈開始不斷密集起來。
  
  吃飯前,蘇清的話證明了姞月的想法是正確的:「最多再過三天,就能到達京城。」
  
  「嗯。」姞月一邊抽空回應,一邊埋頭喝湯。
  
  兩人在這將近十天的接觸中,已經能比較輕鬆自如地進行交談。雖然蘇清還會偶爾紅一下臉,姞月也會偶爾走一次神,但是這也比之前的那種沉默環繞四周的冷場強多了。
  
  客棧裡的人不少,有打尖的,有投宿的,大家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同身邊的人聊著天。像蘇清和姞月這般男女同桌的也還有幾個,其它人似乎都見怪不怪。
  
  經過這些天的仔細觀察,姞月大體上能覺出這個大安朝的民風還是比較開放的。據說前朝還有不少女帝當權,普通百姓對女子出門也沒有很大的限制。
  
  姞月他們的鄰桌也坐著兩人,一個穿白褂的細長男人,一個穿灰褂的紅臉男人。
  
  「……聽說了沒,又死了個官兒!」
  
  蘇清進屋後造成的暫時轟動剛一過去,細長男人就惋惜地收起了豔羨的神色,轉頭神秘兮兮地同他身邊的那個紅臉男人咬起了耳朵。
  
  由於坐得靠近,姞月還是稍微能聽到一些他們談話的內容。
  
  「又死了?還是死的主考官?真的假的……哎喲,那咱們今年要不還是別去考了,總感覺有點兒那個啥……」紅臉男人同細長男人湊在一處,嘀嘀咕咕。
  
  「你懂什麼,皇上都從三月肯延遲到現在了,不就是要對考生們表示今年一定會考嗎?你等著吧,絕對有好多不敢進京的,到時候,咱們兄弟倆……嘿嘿……」
  
  細長男人說著說著,探臉又環顧了一下他周圍的幾桌人,一副不可告人的樣子。可當他停止環顧、正準備繼續「不可告人」的時候,卻對上了姞月好奇的目光。姞月來不及撤離視線,就這麼正正地撞了上去。
  
  「看什麼!」細長男人沒把姞月放在眼裡,只瞪了瞪她就更湊近身邊紅臉男人,又開始探討那個死了的官員,這回從官員的家人到朋友,無一不被他八卦了一通。
  
  姞月等他們結賬走人後,才好笑地對蘇清說:「你聽到他們剛才在說什麼了嗎?居然把希望寄託在這種事情上……虧他們也算前來會試的各地才子,真是斯文掃地。」
  
  蘇清放下飯碗,面色少有地沉重,憂心忡忡地說道:「他們說得沒錯。我們這批考生之所以會比以往進京更晚,就是因為皇上下旨推遲了。我聽說,京城裡早先確是離奇地死了個主考官。後來禮部選人補上,誰知那位考官也一樣的莫名死亡了。皇上震怒,要查出真相,所以才推遲了考試時間。如果剛才他們說得屬實,恐怕現在三個主考官,就剩只一個是活著的……」
  
  姞月渾身一顫,有些受驚,不知是因蘇清說的內容,還是因他視死如歸的語氣。她愣愣地看著蘇清:「那你還敢上京考試?」
  
  「正如那個人所說,皇上下旨推遲而非取消,就代表著禮部不會因任何意外而中斷會試,考生需要做的只是平穩心境去好好考試。主考官的死亡自有刑部去調查,與考生無關。即使我們想管,也是沒那個能力的。」蘇清嘆氣,「儘管我也有些害怕,但還是想要參加啊!」
  
  「你可以再晚三年,非要今年考上麼?說不定三年後你準備得更充分,能取得更好的成績呀!」姞月忍不住開口勸著蘇清,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勸他。
  
  不料蘇清一掃先前的柔聲細語,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上次沒考中,這次就更不能逃避了,不可為自己的失敗找理由。哪怕我這回還是考不上,也要試試——我相信總有一次我能成功。」
  
  看著蘇清強作不在乎卻又掩蓋不住緊張的樣子,姞月忽然間覺得,這個蘇清也不完全是個單純會唸書的酸書生,他還是個有堅持有理想的人。長相也不是代表一切的,漂亮男人也能內心堅強。
  
  再結合這些天的觀察,姞月發現,蘇清除了外貌優秀,也還有許多優點,才華暫且不說——畢竟能進京參加會試的人,絕對都是當地才俊。其它的像是善良溫和、體貼細心、外柔內剛之類的形容詞,似乎都可以用在他身上。
  
  原來……只用十天的時間也能喜歡上一個人。
  
  姞月承認,自己對這樣的蘇清是有些動心。
  
  不過還沒到非他莫屬的地步,只要進京之後一分開,就能慢慢忘掉這個人了吧,姞月樂觀地想著。好歹也是個穿越女,怎麼能這麼快就喜歡上一個人呢?反穿越還沒研究透,沒空去管找老公的事兒!
  
  ——姞月姑娘,你確定?



  第8章 習慣使然
  
  晚上,隔壁的姞月已經熄燈休息,蘇清還在屋裡挑燈夜讀。
  
  「叩叩、叩。」
  
  忽然傳來三聲有節奏的輕響,像是什麼東西打在了窗櫺上。蘇清閉眼,復又忍耐地起身,夾著一絲絲不耐,輕巧地推開朝著客棧後牆的窗戶,一翻身就直接躍出位於二層樓上的屋子,還沒著地就一腳點上圍牆,幾個起落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在一處小樹林前,他止住了前行,嘴角抽搐地邁開步子慢慢走進了樹林。林子裡,一個比夜色還黑三分的身影倏地一下竄到了他面前。
  
  「上次差點被人發覺,這次你倒曉得要換地方說話。」蘇清很想扶額而嘆,但他忍住了,「怎麼還沒走?跟著我有意思麼?」
  
  「不。」黑衣人對著蘇清搖了搖手指,得意地接話,「我已經回過京城,這次是特意來看望你的。你動作真慢,我都走個來回了!順便,我還想問問你有沒有查出那位『姞月姑娘』的來歷。我說,你可別在這個姞月姑娘身上砸了你的金字招牌……哎喲!你扔了我什麼……發火了?」
  
  蘇清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枚石頭,而黑衣人手上也捏著一顆剛剛接下的小石子。看來黑衣人剛才說的扔了他的東西,就是這個石子。
  
  「多事,不用你管。想看我在女人這裡認栽……」蘇清深知這個傢伙到底想幹什麼,「你不就是嫌我當初設計你娶妻了嗎?嫂子的賢慧京城人哪個不知,你又有什麼不滿的?」
  
  他說完,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換了個語氣:「我想,依著咱倆的交情,還不至於讓你來落井下石看我的笑話。說吧,是不是你那邊有眉目了。」
  
  黑衣人甩開手上的石頭,翻白眼道:「真無趣,每次都能讓你猜中我找你的目的。好吧,我告訴你,那些人來找過我了。」
  
  蘇清的表情在黑暗中看得不很真切,但他的聲音卻透著極度的冰冷:「我猜他們是想讓你識相一點,交出今年考試的題目?」
  
  「你這個說法真溫和,根本就不足以形容當時我受到的威脅。」黑衣人驚魂未定似的拍拍胸口,做戲意味十足,「他們拿著刀子架在我脖子上,警告我說,如果我沒考慮清楚就像前幾個考官一樣不聽話,就送我去見他們。」
  
  蘇清點頭稱道:「還不錯,給了你一個能與王大人他們重逢的機會。」
  
  黑衣人苦笑道:「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準備怎麼做?現在可就只剩我一個主考官了。」
  
  「我?」蘇清一笑,連他身邊的黑衣人都能感到陣陣寒意,「我只是個小小的考生而已,能幹什麼?嗯,不過我有的是銀子,到時候自會去花錢買些必備的小東西。啊,畢竟是要一次考上的嘛!需要銀子打點的時候也不能手軟。」
  
  「你不會是想……」黑衣人不敢肯定蘇清的意圖。
  
  蘇清再一笑,說道:「我什麼都不想。至於你麼……快些回去努力保證自己的腦袋能在開考前黏在脖子上吧!實在不行,妥協一兩次也沒什麼的——還可以造福我們這群考生呢。」
  
  「……喂喂!」
  
  對話告一段落後,蘇清只猶豫片刻就喊住了正待要走的黑衣人:「先等等。離,你可知哪個地方有這麼一句話:不以成敗論英雄。」
  
  「不以成敗論英雄?」黑衣人定住了腳步,回頭重複了一遍這七個字,然後搖頭,「沒有,我沒聽說過。嗯……這話很有意思。怎麼了嗎?」
  
  蘇清在黑暗中輕嘆了一聲,說道:「我承認,我是查不出這個姞月的來歷。已經十天了,一點兒頭緒都沒有。我觀察了她這麼久,她居然沒有一絲可疑的地方被我抓到。沒有來歷又沒有破綻……」
  
  黑衣人道:「你這是習慣使然。在你看來,天底下的所有人都有可疑之處,沒有可疑才是最大的可疑。我覺得啊,實在不行你就放棄了吧!你剛開始就懷疑她與這件事有關,但這些天下來,不是你自己證明的她是清白的嗎?還是你說的呢,這麼單純就相信了一個陌生人的孩子,不應該會有問題。」
  
  「話說是這麼說,可我還是覺得哪個地方不對勁。還有……為什麼我聽你的語氣這麼幸災樂禍?」
  
  蘇清眸子一轉,讓自認為在黑夜中就不會受他影響的黑衣人大大地打了個寒戰,忙不迭的掩飾道:「那是你的錯覺!」
  
  「嘿嘿。」蘇清莫名地笑了兩聲,硬生生將黑衣人給笑得落荒而逃。
  
  讓我們將視線轉回姞月這邊。
  
  姞月這幾天一直都覺得下腹脹脹的不舒服,卻也一直沒有放在心上。她想,可能是自己走得太多了,所以身上那堆沒怎麼鍛鍊過的肌肉一時有些痠疼。
  
  不過,今天晚上,注定了要讓她出糗。
  
  姞月更衣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睡不沉。
  
  一會兒好像是走廊裡有人在說話,一會兒好像是小河跳出來指責她騙了他們一家,一會兒又像是蘇清在冷冷地瞪著她說她不安好心,一會兒又像是已逝的父母站在自己面前揮手告別……她冷汗淋淋地在床上碾來碾去,想醒卻又醒不了,就這樣不上不下地處於半夢半醒中。
  
  外面似乎有更大的動靜,直到一個極粗糙的嗓音帶著濃重的不滿罵罵咧咧:「你個死書生,走路不長眼的啊?踩到老子了!」
  
  姞月不知怎的竟猛然清醒了:書生?難道是蘇清?
  
  一清醒過來,她就感覺到更不舒服的刺痛在下面紮著自己。姞月勉強地撐起身,側耳聽著外面的的聲音。
  
  「什麼不小心!娘的,你……喲!還是個小白臉兒!哈哈哈,老子正好這口!成,你也不用道歉了,到老子屋裡來樂呵樂呵吧!」還是那個粗嗓子,大聲地咋呼著,幾乎能把客棧所有人都吵醒。
  
  什麼?小白臉……正好這口……樂呵樂呵……
  
  姞月腦中亂糟糟地閃過這幾個關鍵詞,再自動組合重裝一下,不由得瞠目:壞了!絕對是蘇清在外面惹是非了!就說他的臉長成那樣早晚要出事兒!
  
  她趕緊下床套上鞋子就一把拽開了門,匆匆地對被她不小心撞到的人說了聲「不好意思」,就急急地扒在樓欄杆上向下望去。
  
  果然是蘇清!
  
  在蘇清面前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眼眶醉得紅紅的,小眼色迷迷,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正扯著蘇清的衣袖不放手,嘴裡還嚷嚷個不停:「來吧來吧,老子不會虧待你的!」
  
  而蘇清則很是為難地勸解著,似乎成效不大,因為對方還是拉著他不放。樓下唯一一張桌上坐著的就是那群喝醉了的男人,全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有些人甚至還在起鬨。蘇清面對這些粗人,顯得有些尷尬,但更多的是羞惱。
  
  這種場面……很喜感啊!
  
  然而姞月顧不得什麼喜感不喜感。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下了樓梯,一臉凶悍地大力扯過蘇清,將他塞到身後,接著就對那個妄想「調戲」蘇清的男人發飆:「哪裡來的蠢貨在亂撒野?不長眼啊!這是有主的了!」
  
  奇異的沉默瀰漫開來。
  
  那群剛才還在看戲的男人們一時間全都被姞月這個「有主的」給震翻,個個保持著自己的上一個姿勢,呆呆地將視線轉向膽敢如此「口出狂言」的姞月。連蘇清也驚呆了似的看著姞月,「姑娘……」
  
  「你閉嘴啦!」姞月本來也對自己說出的話感到很囧,但她一看那個男人逐漸有回神之勢,乾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拉過蘇清就往回走。救人要緊,還管他什麼囧不囧啊!
  
  蘇清噤若寒蟬,乖乖地跟著姞月上樓。
  
  「等等!」男人接下姞月的一招「天雷轟頂」,立馬被雷翻,可他終於還是在這兩人快要消失在樓梯口的時候翻了過來,「給老子站住!」
  
  姞月心中悲吟一下:這傢伙怎麼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
  
  但她還是很女王地轉了身,用同樣女王的氣勢趕在男人再次開口之前施恩似的說道:「這個書生是我家的,由不得你插嘴。好了,你該幹什麼的就干什麼去吧!至於他踩了你還是怎的了,我代為道歉總可以了吧?」
  
  說完,姞月拉上蘇清就腳底抹油,直奔二樓,開門進人,關門鎖門,一氣呵成。
  
  幾乎同時,樓下的罵聲就追到了樓上,響亮而又精彩,都不帶重複。伴隨著罵聲而來的,是啪啪的拍門聲。
  
  姞月且驚且笑,聽到隔壁開了門,一老大娘將那個追殺上樓的男人臭罵了一頓。最後,那老大娘總結道:「哪家的小崽子哦!鬧什麼麼蛾子!驚死老娘哉!」
  
  男人被她一罵,似乎也酒醒了,連連的賠禮道歉。沒多久,老大娘的絮叨結束,然後就聽到砰砰的下樓聲。
  
  「他走了。」姞月肯定地從門板上撤離耳朵,開始訓人,「你啊你,好好的跑到外面又是去幹什麼了?晚上很危險的,尤其是你這種長相的人,你到底明白不明白?」
  
  「……」蘇清沒吭聲。
  
  「怎麼……」姞月慢半拍地看向蘇清,卻在燈火明亮的時候赫然想起自己剛才有多麼神勇,又是多麼的不顧廉恥,直接把人家書生拉過來就當了自家養著的「小白臉」。
  
  啊!讓她死在這裡算了!
  
  姞月自暴自棄地將頭深深地埋在了陰影裡。
  
  「那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剛才情況緊急,我只是權宜之計……」姞月「咚」地一聲將腦袋磕到了門框上,連自殺謝罪的心都有了。
  
  「……」蘇清還是沒吭聲。
  
  「……」姞月也無語了——羞愧的。
  
  然後,就見蘇清神情古怪地欲言又止,很不好意思似的別開了頭,同時小心地指著姞月的衣服,說道:「姞月姑娘,你身後……」
  
  姞月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後面。不看還好,一看……啊!以後都沒法見人了啊!
  
  只見姞月衣服下的某個地方,有一塊紅紅的、疑似血跡的東西,印在洗得發白的藍色布料上,格外醒目,格外耀眼,格外張揚。
  
  ——她的好朋友來了。
  
  出糗,又見出糗。
  
  隔天上午,姞月哀怨地趴在床上,哀怨地抱著腦袋,哀怨地長嘆口氣:自從父母去世之後,自己就由於傷心過度而引起了經期不調,好朋友時常是「來無影去無蹤,悄悄進入我夢中」,沒想到這次它難得準時了一回,竟就給自己帶來了這麼大的麻煩!
  
  怪不得這些天都在肚子痠痛!
  
  哎呦,這回可怎麼辦?出糗了啊……
  
  若問現在的姞月最想實現什麼夢想,她一定會回答說:讓我馬上反穿越回去吧!我不能再在這裡繼續丟人現眼了!
  
  叩叩。
  
  輕輕的敲門聲過後,蘇清的腦袋探了進來,他臉紅了泰半,瞄來瞟去就是不敢看向姞月,聲音更是細得像蚊子哼哼:「姞月姑娘,我給你買了身衣服,放在這裡,你能下來拿麼……」
  
  姞月慢慢地爬下了床,挪到門邊。
  
  她接過蘇清手上的衣服,忽然覺得很不高興。蘇清太過體貼,她是有些在意的,所以她面無表情地問道:「衣服?為什麼要給我買衣服?你們這裡不是很保守嗎?男人要是給女人買衣服了,不代表著什麼什麼的……居然還真買了布料這麼好的衣服……你是傻子嗎?如果我是故意要黏上你的,你不就是花冤枉錢的冤大頭了?你到底懂不懂啊?難道你就這麼好說話,就這麼沒原則?」
  
  結果她越說越大聲,最後揮著身上除了頭頸之外唯二能大幅度運動的兩條胳膊,跟演講似的口沫橫飛,義憤填膺地指責著蘇清的「沒原則」。
  
  蘇清眨巴眨巴眼睛,緩緩地笑了。他溫和地拉下了姞月的手臂,輕輕說道:「我相信姞月姑娘不是這種人。」
  
  姞月義正辭嚴地反駁他:「你和我接觸不多,怎麼就知道我是哪種人了?」
  
  蘇清眸子深深地看著姞月氣得紅彤彤的臉頰,柔聲說道:「因為你能這麼說,就代表著是為我著想的啊!那又怎麼會是故意黏上我的?」
  
  姞月漲紅了臉,這回是因蘇清的這番「甜言蜜語」而紅,她儘量壓制下心中的害羞,撇嘴道:「……算你有理好了!」
  
  其實蘇清此時心裡想的是:姞月,即使你不想黏上我,我也會讓你變得想要黏上我——誰讓你引起我的興趣了呢!
  
  因蘇清照顧著姞月的「傷勢」,所以,他們又在這個地方耽誤了三天,才準備上路。
  
  「姞月姑娘,你真的沒事?還有半個月才到會試時間,我並不急著馬上趕路的。」蘇清還有些不放心她的身體狀況。
  
  「……你想讓我因羞愧而死麼……」這是姞月的回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nnieu 發表於 2012-5-24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annieu 於 2012-5-24 11:06 PM 編輯

  第9章 魚龍混雜
  
  京城繁華,非一般言語可描述。
  
  姞月只覺得目不暇接,嘈雜的大街嘈雜的人群,自太史公而來的那「熙熙攘攘」一詞,正能體現出京城的熱鬧與精彩。
  
  從沒有見識過大安朝京城的姞月,此時老實地跟在蘇清身後拎著包袱慢慢走。她生怕一個不小心把人跟丟了——她暫時還沒那個本事自力更生,跟緊蘇清才是正道。
  
  蘇清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姞月一跟不上他的腳步,他就會停一停,看看路邊攤子上的筆墨之類。等姞月一追上來,他又會朝攤主歉意地笑笑,抬腳離開。
  
  進京後的這一條主街道上,已經有不少攤主被蘇清笑得暈頭轉向、不知南北西東了。
  
  在大安朝,進京趕考的考生們是可以住在聚賢樓的。這裡管吃管住,樓下的大廳還能讓各地的學子們高談闊論,對時政評頭論足一番。當然,也有一些身份特殊或者是極其有錢的學生,非要特立獨行,到隔街食住條件更好的客棧去圖個清靜,更圖個高雅,表示自己與這些俗人大不相同。
  
  拐過幾個彎,穿過幾條街道,蘇清和姞月站在了聚賢樓外。
  
  「姞月姑娘,進聚賢樓的,不是考生就是考生帶著的小廝丫頭,你的身份……要不我們還是去別處落腳吧!」蘇清瞅瞅樓裡人滿為患的場面,如此對姞月提議。
  
  姞月堅定地說道:「不,就住這裡,不用去別的地方。我本來就是你的丫頭,有什麼身份不身份的。」不能再讓你花太多的錢了,已經麻煩你了這麼久。
  
  後面這句話姞月沒說,不過蘇清也能猜出來她要表達的意思。他笑了笑,說道:「也好。姑娘不是想要在京城立足麼?這裡正是個好去處。」
  
  姞月點頭。
  
  這個聚賢樓魚龍混雜,雖然平時可能需要小心行事,但也不失為一個提供眾多機會的地方。據蘇清所言,聚賢樓除了住著一些考生,還常常會來許多其它不便透露身份的人。姞月認為,這些人坐在一處,總少不了八卦一些情報,所以住在這裡最能掌握京城動態了。
  
  如果要開店舖之類,還是先打探打探比較好。
  
  由於在路上耽誤了一段時間,所以蘇清來得較晚,樓上的好房間已經被早到的人先佔了。無奈之下,他們兩人只能住在二樓靠樓梯的房間裡。這是白天晚上都會受到樓下聲音影響的位置,大約是整個聚賢樓最不好的住處了。
  
  姞月覺得很對不起蘇清,就是因為她,蘇清才來得這麼晚,結果還要住在這種沒法靜下心來讀書的地方。
  
  蘇清卻不以為意:「如果我還需要在進京後讀書,那我今年就不會參加考試了——沒有準備好,怎麼敢來呢?」
  
  雖然蘇清這話有託大之嫌,但不知怎的姞月就是相信了他。於是她心中的愧疚稍稍減少了一點點。
  
  入住聚賢樓的當天中午,姞月與蘇清在樓下吃午飯。
  
  在聚賢樓,坐著的都是考生們。如果有書僮丫頭,那都是只能站著伺候的。因此,當蘇清一襲清爽白衫含笑露面,議論著的人們本就有些小聲了;而當姞月落座於蘇清身邊時候,整個聚賢樓大廳甚至都有一瞬間的靜默。
  
  不過靜默只是很短的那一瞬間而已。短短的靜默過後,四周議論聲繼續響起——只除了明裡暗裡飛向蘇清和姞月這一桌的視線在不斷增多。
  
  好在也沒人與他們同桌,視線雖多,還不至於殺死他們兩個。蘇清也不知是反應慢還是早就習慣了,對此並不怎麼上心。似乎別人看的不是他,而是一團空氣。
  
  姞月心中暗暗稱奇:平時這麼容易害羞的人,一旦被看得多了,也能做到熟視無睹呢!
  
  鄰桌坐著的是三個秀氣的書生,可惜他們的對話並不秀氣。
  
  「這回的主考官,只剩下容大人了——聽說其它人都不敢再領下監考一職。」其中一人聲音細細地說道。
  
  「那個容離……嘿嘿,不說也罷。」背對著姞月的書生搖頭晃腦地敲打著兩根筷子。
  
  細嗓子連忙拉了一下他:「怎麼能這麼說!我們一參加會試,就是他的門生了,要稱呼容大人,不能隨便亂叫名諱的!」
  
  「哼哼,容離!我就喊他容離又如何?靠著女人上去的男人,能讓我們信服嗎?」那人甩開細嗓子的拉扯,不滿地哼道。
  
  另外一個正對著姞月這個方向的人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姞月看得清清楚楚。他問那個敲著筷子的書生:「此話怎講?容離不是京城有名的才子麼?」
  
  「才子?他容離要不是娶了個好老婆,怎麼由得他出頭了?一個御用詩人,竟然也能擔當起主考官!今年的會試,就算是出了個酸詩人當狀元,我也不覺得奇怪。」敲筷書生仍然在搖頭晃腦中。
  
  「誒?對呀!說起來,這個容大人的岳父,確實是張國丈,也就是說……他和當今聖上是連襟?!」正對著姞月的書生一拍腦門,「難怪啊!難怪他這麼年輕就當了主考官,卻又沒人敢站出來說話,一定就是這個原因了!」
  
  姞月皺眉:這些人怎麼這麼無聊。人家能當主考官,那想必也是有兩把刷子的。皇帝又不是傻子,虧本的買賣哪個皇帝做過?
  
  蘇清一抬臉就撞上了姞月那一副不讚同的樣子。他偏開頭想了想,然後輕聲問道:「你覺得呢?」
  
  「……嗯?」姞月收回注意力,將目光對向蘇清,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什麼。
  
  「我是說,你覺得這個容大人是不是像他們說得那樣靠著女人爬了上去?」蘇清一手支起下巴,一手點了點桌面,聲音輕得幾乎要聽不到。
  
  「喔。」半晌,姞月只吐出一個字。
  
  這回換蘇清沒弄明白她的意思了:「什麼是『喔』?」
  
  姞月看鄰桌的三個人起身上樓了,這才對蘇清解釋道:「『喔』是指……我不妨這麼說吧,我對京城的事情不是很瞭解,當然更不清楚那些什麼官場的是非了。第一次聽人說起一個人如何如何,不該妄下評論。我覺得,說不定這位容大人本身是極有才華的。啊,說不定他確實是個草包。所以我用一個字來表達我已經知道了這個人,但我卻不想去評判。」
  
  一起走了十多天的路,姞月自認對蘇清的性格把握得八九不離十了。他與她所定義的書生不同,他似乎更願意接受別人的解釋,然後一點一點地化成自己的推理和結論。這種人在現代……大約很適合去當法官偵探等動腦職務。
  
  所以,現在姞月與蘇清討論某一個問題的時候,姞月習慣於率先發言,並長篇大論。因為蘇清實在是一個好聽眾,他為人的細膩之處體現在各個方面,傾聽只是其中之一。
  
  ——要是讓姞月知道了蘇清為什麼習慣聽別人先發言,就不曉得她還會不會覺得蘇清是個好聽眾。
  
  姞月說完了就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同時又看向蘇清,徵求他的意見。
  
  聽過她的話,蘇清微笑道:「姞月姑娘的想法,總是與我相同。」
  
  姞月被蘇清變相的誇獎(……這能算是誇獎嗎?還「變相」的……)給弄得很不好意思,放下茶杯匆匆扒完飯,說了聲要先回屋,就上樓鑽進了自己的屋裡。
  
  她現在需要好好的想想日後出路,而她跟著蘇清進京的這段日子,好像還沒整理出任何頭緒來。
  
  和美男在一起呆著,果然容易變笨。
  
  姞月坐在床上扒拉著一堆衣服,邊使勁將蘇清的音容笑貌摒除在腦外,邊全速思考著該用什麼辦法發家致富——不,或許也只是找一個能養家餬口的方法。
  
  可她卻一直在「設想——否定——再設想」的過程中來回打轉。她想了無數方法,不乏什麼開個飯店、開個衣坊、開個酒吧等等,但好像都行不通。以前看穿越前輩們對營銷知識那叫一個手到擒來,為什麼到了自己,就不行了呢?
  
  差距就在這裡產生。
  
  姞月開始懷疑自己穿越女主的寶座能否坐穩……
  
  其實姞月只是想得太多,反而侷限了自己的思路。如果她能少想一點兒,直接吊死在蘇清這棵歪脖子樹上,她就不用苦惱什麼生存問題了。
  
  平日裡,蘇清和姞月的相處多半是在路上,一旦進了客棧,他們反倒很少見面。因為各自住在不同的房間裡,又都忙著各自的事情,一般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才碰頭。再加上姞月有意識地要為蘇清這個考生創造溫習的安靜環境,也甚少去麻煩他什麼。
  
  所以每次蘇清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兒她都不知道。
  
  由於上回蘇清「一不小心」踩了那個大漢一腳,惹出無限是非,從那之後,他就沒再在晚上出過門。因為姞月不讓,蘇清就得遵守——要想扮演好一個唯唯諾諾的軟弱書生,其實也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而姞月為防止他晚上再不吭不響地跑出去惹了事,從那也開始了時不時的抽查。抽查項目包括「在不在屋裡呆著」、「有沒有讀書學習」、「是不是早早休息」等等。現在的姞月已經將最初的目標圓滿完成——她終於成了蘇清的「老媽子」。
  
  不過,看蘇清好像還挺樂在其中的。
  
  可是那些想找蘇清的人就比較頭疼了。
  
  依然在晚上,聚賢樓。掌櫃的正坐在空蕩蕩的大廳裡算著賬務。
  
  書生們早就散了場,各個回屋去溫習功課了。熱鬧過後的大廳,除了一地瓜子皮和一桌空茶壺,就只剩掌櫃的算盤聲。
  
  一個面容清正雅緻的男子搖著扇子施施然地走近了聚賢樓。他的個頭在男人群裡不算很高,但腳下卻如生風一般,前半刻看他還在門外,後半刻他就已經走進樓裡了。
  
  「掌櫃的,請問這裡是不是住了個叫蘇清的書生?」
  
  男子春風和煦的聲音彷彿能滲透人心,吹得八面玲瓏的掌櫃也暖洋洋起來。放下手裡正算著的賬務,他撿起了自認最和善的語氣:「您要找的可是封北的那位蘇清公子?」
  
  「正是。」男子的驚訝只是片刻,然後就玩味地笑了笑:蘇清真是走到哪裡都能被人注目,連問個不認識的人都能迅速回答。
  
  「請跟我來。」掌櫃也不問這個男子的身份,竟然就直接要把人請上樓去。
  
  「等等。」男子笑了笑,攤開手掌,將一枚玉珮遞給了掌櫃的,「我不是來找人的,而是來送東西的。請掌櫃的幫忙把這枚玉珮送給他,謝謝。」
  
  說完,男子轉身就要離開。
  
  「哎?公子請留步!」掌櫃喊住了男子,「您不留個名兒?」
  
  男子回頭,悠然一笑道:「不必,你只要把玉珮給他就行。至於我叫什麼……這並不重要。」
  
  當掌櫃親自將玉珮送到二樓的蘇清房間時,蘇清似笑非笑地接了玉珮,托在手裡掂了掂,對他說道:「有勞。」然後就當著掌櫃的面關上了門。
  
  「……人長的倒是怪好看,就是一笑起來怪瘆得慌。」掌櫃摸摸胳膊上一見「蘇清之笑」就起舞作樂的雞皮疙瘩們,搖頭嘆息,「還是剛才那位公子長相正常些。」
  
  屋裡,蘇清摩挲著玉珮,稍微一想,就笑著將那玉珮使勁地砸在了地上。玉珮碎裂,中間一道裂開得極不正常的紋路,證明了蘇清的猜想是正確的。
  
  「居然還用這種老辦法……嘖,幸好這裡的掌櫃比較笨,沒看出來玉珮裡有文章。」
  
  蘇清拈起玉珮碎屑中的一張小紙條,紙條上一排小小的字,淡得都看不見。他又想了想,拖過來桌上擺著的蠟燭台,就著燭火烤了一下那張紙條,清晰的字跡馬上顯露無遺:前二三城外。
  
  「前二三城外……」蘇清念了一遍,心中有了底兒。
  
  開考前的兩天,三更,城外——只不知這是說的對方接頭,還是主考官交出試題的時間和地點。
  
  蘇清沉吟一下,做出了打算。然後就將紙條燒掉,又收拾好地上的玉屑,不再看書,直接躺到床上蒙頭睡覺去了。



  第10章 王爺情結
  
  還有三天就要開考。
  
  這天上午,蘇清外出,據說是要去找在京城的友人。
  
  姞月閒來無事,又實在是想不出「就業」的門道,適逢樓下討論不休的聲音傳了上來。既然在屋裡會被模模糊糊的聲音吵得心煩,那還不如直接到樓下去聽聽他們在嚷嚷些什麼。
  
  打定主意後,姞月大方地下了樓,坐在聚賢樓大廳裡,擺弄著茶杯聽那些書生針對目前科舉的議論。
  
  這些天,她已經被人側目不止一次,可她安之若素的態度,令那些側目她的書生也暗地裡有些佩服。加之大安朝本身就不很保守,並不限制女子坐在聚賢樓聽考生談論。所以現下即使姞月被認為是蘇清的丫頭而不該入座,卻也無人關注了。
  
  那邊書生們聊得起勁,可惜這邊姞月一句話都聽不進。科舉考試她是明白,但書生們熱火朝天正說著什麼官員對什麼樣的文章有好感,她就不怎麼想聽了。
  
  走遍大江南北,「投緣最重要」這話真是在哪裡都顛撲不破。
  
  一如高考,如果某個考生在答題時寫了句不常見的名人名言,偏偏正巧碰到一個十分欣賞這句名言的閱卷老師。那麼無形中,作文分數就能上去一些。可能只是一分兩分,但僅僅是這一兩分,就完全可以決定一個人的命運。
  
  姞月覺得這種主觀判斷對某些考生其實是不公平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閱歷,更有每個人的主張。要是考生之間的差別大,這倒還好說,畢竟人的學識到了一定水平,自然還是能分辨出絕對的好壞。可要是考生們的文采本來就差別不大,非定個高低的話,恐怕還是那個更得閱卷者心的考生會極大地受益。
  
  這就不是只靠個人努力就能獲勝的事情了——因為考生無法去完全理解閱卷者的心態。往往考生自認為是亮點,而在閱卷者看來卻是不折不扣的雷點。
  
  那麼,與其在考前討論這些漫無邊際的東西,倒不如想想怎麼才能擊中閱卷者的紅心。
  
  姞月漫無目的地看著窗外街道上來往的人,無聊地在腦中想著自己的事兒。還不等她拾掇好雜亂無章的思緒,遠遠地就走過來一個顯眼的男子。
  
  說他顯眼並不是因為他有多麼多麼好看——其實姞月拿他和蘇清一比較,就能發現這個男子的長相平庸,根本沒法與蘇清那時刻都保持著「高人一等」的容貌相媲美。可她就是在街上的一大群人中率先注意到了他,這就是「長得顯眼」。
  
  氣質使然?
  
  姞月在心裡點頭:這確實是氣質的緣故。這個男子即使穿上了麻布片,也還是會貴氣十足的吧!
  
  待男子走得更近些,姞月發現他居然衝自己輕輕地點了點頭。
  
  咦?自己什麼時候認識了氣場如此之強大的人物?姞月懷疑地搜索起熟人的面孔。不可能的啊,畢竟自己穿越來之後,就一直只呆在何家村,交友圈也侷限在那一個小小的村子裡,怎麼說都不可能會在京城遇到熟人吧?而且這般過目不忘的人,見過了就不該會沒印象。
  
  就在姞月還苦苦思考著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與什麼人接觸過的時候,男子已經進了聚賢樓,引發起一場轟動了。
  
  「禮王!是禮王爺!」有人驚呼。
  
  「沒想到真的能在這裡遇到禮王!不枉費我天天守在這裡同大家一處探討學問啊!」亦有不少人在如此感慨。
  
  樓下的騷動已經無法用「亂」來形容了,幾乎每個書生都在翹首以盼,希望禮王能坐在靠近自己的位置。凡是到京城來的考生,大都知道聚賢樓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禮王常會出現的地方。
  
  姞月住在聚賢樓的這幾天,也聽了不少這位禮王的傳奇故事。像是什麼三歲能詩五歲能文七歲能武之類的,都傳得神乎其神。但他的這些事蹟並不是引發這等騷動的原因,真正讓書生們興奮的是他作為一個有才華又有身份的人,肯真身出現在考前的聚賢樓與民同歡,這極大地鼓舞了學子們的士氣。
  
  「不就是為了激起考生們的忠君愛國之情麼?他貴為王爺,也還願意做出平易近人的樣子,算是了不起的了。」姞月當時聽了這位王爺的種種「愛才」表現後,滿不在乎地對蘇清如此說道。
  
  而蘇清只是笑了笑,也沒說別的。
  
  姞月挑著眉毛,正想要看看這位王爺是不是又要來「禮賢下士」的,卻不料他竟腳下不停地走到了自己身邊,笑眯眯地問道:「姑娘的桌上還有別人麼?」
  
  一陣沉默後,書生們譁然:又是這個丫頭!
  
  這廂,姞月已經感受不到萬眾矚目是什麼個滋味了,因為她現在滿腦子都是一個真理:果然我就是穿越女主,果然這裡就是穿越地盤……王爺這個必不可少的角色終於出場了!
  
  「沒有別人。」姞月淡定地伸手一指對面的座位,「請坐。」
  
  這位渾身貴氣的禮王對他自己造成的種種轟動熟視無睹,優雅地一撩袖子,坐在了姞月正對面,笑著自我介紹道:「我叫慶離——想必姑娘已經得知,我就是剛剛受封的禮王。」
  
  姞月依然淡定:「禮王爺,你好。」
  
  書生們又是一片譁然:這個女人連請安禮都不會!見到王爺居然一動都不動,就那麼坐著……啊!她還讓王爺親自倒水?
  
  ——不知道在場有沒有被氣暈過去的書生。
  
  這邊,慶離正拎著茶壺為自己面前的杯子裡注水。他身後跟著的幾個隨從都恭敬地立在一邊,似乎沒有慶離的命令就不會妄自晃動一下。
  
  姞月摸不清來者何意。
  
  只聽這位王爺問道:「姑娘可是姞月?請不要有任何懷疑,我只是單純的好奇,所以就來見見姑娘。」實情是,慶離早就知道聚賢樓大廳裡有個敢與主人同座的丫頭叫姞月了。而且這個姞月,還就是那個被蘇清帶了一路的「姞月」。
  
  姞月本人則在呆呆地想著:好奇?天下人何其多,怎麼就好奇到我的頭上了?
  
  慶離繼續說道:「姑娘有所不知,我與蘇清略有交情,但還從沒聽說他身邊出現過女子的身影。這次他回京,竟然帶了姑娘你……呵呵,我正是因此好奇。」
  
  回京?姞月敏感地抓住了「回」這個字眼,訝異道:「他不是封北來京趕考的書生麼?為什麼會認識京城的王爺?」
  
  慶離一愣:「他說他是封北人?」接著又自言自語:「他居然敢說自己是封北的考生,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由於慶離的聲音很小,所以姞月沒聽見他後面的話,但僅僅是前面的那一句疑問,就足以讓她心中的疑惑加深了:「是的,他是自稱封北考生。難道他不是……」
  
  慶離聰明地圓過去了這個話題:「蘇清麼……我和他是在當年他進京趕考的時候認識的,這些年一直都保持著書信往來。這次主要是他到了京城參加考試,卻沒去我家住著,讓我有些不放心——姑娘這一路跟著也該知道,他的長相實在有些不好辦……」
  
  姞月接受了他的解釋,剛才那點兒疑慮被慶離成功打消。她輕鬆地笑了笑,說道:「確實不好辦。我在途中都幫他收拾過一次了呢!」
  
  和這位王爺說話的確沒壓力,他似乎不知架子為何物,外界對他「平易近人」的評價很是準確。簡單的幾句話下來,姞月就將對慶離的一些偏見拋開了:原來不是所有的王爺都喜歡端著臭架子擺著爛臉子。
  
  對話告一段落後,姞月這才發現書生們已經不再大聲討論考試考官之類的事情,轉而開始三五成群地探討人生哲學等等。
  
  偶像來了,就要展示出才華。
  
  姞月很能理解他們的心態。
  
  「姞月姑娘不知家在何處?此番到京城來,聽說是要尋個差事的?」慶離見姞月慢慢放下了心防,便不著痕跡地開始打探虛實。
  
  一說到這個,姞月也有些煩心了:「唉,可惜到現在都沒個方向。」
  
  她心裡則想著,這個王爺,該不會是蘇清去搬來的救兵吧?要不他一早就出門找「友人」是干什麼去的?忽然又想起昨天兩人的對話。當時好像蘇清是問了問自己有沒有想好該怎麼辦,而自己的回答是「一籌莫展」。呵呵,蘇清很地道啊!還幫忙找人了呢!
  
  沒錯,王爺一出馬,還有什麼做不成的事情?
  
  姞月越想越覺得高興,但她還是小心地沒有露出來,只又添了句:「實在是父母走得早,我不得已才要出來闖蕩,若是能有個去處,我也不會……」
  
  適當的停頓讓慶離也頓生憐惜之情:「姑娘家出門尋些事做,確不容易。這也難怪蘇清會給我這麼一封信,讓我來為姑娘幫忙想想辦法了。」
  
  果然是蘇清!姞月心裡喜憂參半:喜的是這回想幹些什麼都有著落了,憂的是自己平白無故地欠了蘇清這許多的人情。
  
  想到這裡,姞月剛要說些什麼,慶離就先她一步開了口:「我聽蘇清說,姞月姑娘對管賬很有一套,令他佩服不已。那不知姑娘是否願意屈尊到府上當個賬房管事?」
  
  說到姞月的管賬……這是因為她心算能力比較強,當初上高中的時候,她曾經在地區心算比賽上拿過名次,自是比一般人心算的速度要快些。在這重文論而輕算術的地方,有這般本事的人並不多,因此姞月就是瘸子當中的將軍了。
  
  蘇清之所以能認識到姞月的算術本領,是在一路上算錢算出來的。每次有需要付錢的時候,姞月總是能迅速報出數目,比那撥算盤的掌櫃還要快。幾次下來,蘇清也就清楚了姞月有這麼一個本事。
  
  姞月面露喜色:「真的可以?啊……可是別人會不會說閒話……我是一個女子,卻去當賬房管事,會不會對王爺府上有不好的影響?」
  
  慶離笑道:「無妨——顧丞相家裡也是請了一位女賬房,女子總是心細一些,管賬卻是最好不過的。我府裡的那位賬房先生因要照顧老母,一直想要辭去。正愁無人接手,可巧姑娘就來了不是?」
  
  這個大安朝,真是個不保守的地方啊!
  
  姞月轉著眼珠高興地想著,滿口應下:「那就多謝王爺了!」
  
  兩人氣氛融洽(?)地又談了一會兒關於賬務的問題,一個匆匆趕來的僕人在慶離耳邊說了句什麼,慶離立即面色一換,對姞月說道:「姞月姑娘,不好意思了,府上剛到了位貴客,正要找我有事——我先告辭。」
  
  姞月點頭,心情大好地說道:「王爺慢走。過幾天我會按王爺的提點到府上去找管事的。」
  
  慶離身為僱主竟然還感激不盡地對姞月道謝:「那真是多謝姑娘肯去府上幫忙了。」
  
  而旁邊那些聽說姞月居然還是個算賬高手的書生們,也開始不由得要用一種很是新奇又敬佩的目光去看她了。
  
  說到這個問題,就不得不提一下大安朝的一個奇特現象。在這裡,賬房先生似乎很少能找到。別說其它,就連這家聚賢樓,都沒有個管賬的。姞月曾在進京的路上親眼目睹到,幾乎每家客棧的掌櫃都站在外面愁眉苦臉地撥打著算盤。姞月見識過一兩次那蹩腳的打算盤之後,好奇下就問蘇清為什麼他們不找個賬房。
  
  結果蘇清怪異地看著她,說道:「這種地方是請不起賬房先生的啊!」
  
  後來她才知道,管賬先生之於大安朝,那就是稀有國寶。
  
  所以姞月一度想去當賬房來著,但苦於沒有那個時機。她覺得,沒有人敢用一個女子當賬房。不想在今天,慶離王爺親自找上門了。
  
  多虧蘇清從中幫忙。
  
  姞月第無數次在心裡感激著蘇某人。
  
  而被姞月感激著的蘇某人,現在在哪裡呢?
  
  禮王府。
  
  「哈?號稱『是鬼也要吐真言』的慶離王爺,居然鎩羽而歸?」蘇清好整以暇地端著一杯香氣四溢的熱茶,挑眉望向剛剛回府的慶離。
  
  「……你讓我去,就只是為了證明你『蘇鬼』處理不了的事,我們這些『常人』也處理不來?」慶離揮退身邊寸步不離的侍衛,含笑坐下,「容說的那些專門氣你的話,你還是放在心上了吧。」
  
  蘇清哼了聲,說道:「他自顧不暇,還敢笑話我查不出一個女人的來歷。早知道我就不接下這個案子了,明明問題的根源還是在京城,刑部那些個笨蛋居然還把我派到封北去調查。幸好我醒悟得早,喬裝又從封北趕回來。」
  
  「是,路上還不小心救下了一個要尋死的姑娘。呵呵……」慶離笑著,也端起了下人剛奉上來的熱茶,「我倒是覺得這個姞月姑娘是個很簡單的人啊。據你說她的算術很好,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不過,也許她的家裡有過賬房先生?」
  
  「你在那裡跟她廢話了這許久,就問出了這點兒小事?我猜也能猜到。」蘇清撇了半天的茶沫,最後還是「噔」地一聲,將茶杯擱在了桌上,「我有預感,我要馬上擺脫掉這個麻煩的女人才行。」
  
  慶離小聲地說道:「清,不是我說啊……我預感你擺脫不了她了——因為你已經對她起了好奇心。按照容當初的經驗……總之這可不是件好事。」
  
  蘇清冷哼道:「你是在暗示我會對這個女人動心?不可能!好了,反正這回的案子已經查得差不多,也都與她沒關係。你早晚把她帶走了事吧!不過是為了曾經懷疑過她,我才找你去賞給她個差事。這也得抵上我的一時失誤了……你那是什麼表情?這個女人不會算錯你家那點兒錢。」
  
  在某人色厲內荏的囉嗦下,慶離收起了本來沒任何特殊意義的笑容,摸摸鼻子沒再吭聲。
  
  他說他沒動心?
  
  ——才怪。
  
  蘇清臨走前,慶離正色,警告他道:「你回來的消息已經傳到我們這邊了,小心被我那個表妹知道了。到時候你要是被她整個措手不及又處理不來,可千萬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你表妹?」蘇清冷冷回頭,壓迫性極強地看著慶離,「如果我回京的消息讓她知道了,那也一定是你管教無方,讓下人到府上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那裡去嚼舌根了。」
  
  說完,蘇清嘿嘿地笑了兩聲,直把慶離笑得毛骨悚然之後方才離開禮王府。
  
  慶離眼見蘇清瀟灑地甩袖而去,無奈地嘆了聲,自語道:「分明是他惹來的桃花,怎麼又成我的錯了呢?」
  
  不過說歸說,好友的平靜生活也還是要維持住的,否則他老人家一個不開心,不願意辦案卻跑去遊山玩水了,刑部那些嚇死人的傢伙們可絕對會提著大刀挨個來殺死自己一遍——就算自己貴為王爺,可……天底下似乎沒有哪件事兒是刑部瘋子們不敢幹的。
  
  一想到那個居然能收容了蘇清的刑部……
  
  慶離摸摸脖子,好像覺得有些發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nnieu 發表於 2012-5-24 10:08 PM

本帖最後由 annieu 於 2012-5-24 11:09 PM 編輯

  第11章 有情敵?
  
  蘇清在下午才回到聚賢樓。姞月幾次都想喊住他感謝一番,但他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樣子,所以姞月一直都沒謝成。
  
  傍晚,她終於找到了機會,敲門進了蘇清的房間。這算是她第一次主動去房間裡找他。
  
  在得到許可後,姞月推開了門,進屋後,就讓那門開著——為了避嫌。
  
  「姞月姑娘有事麼?」蘇清半個身子都靠在夕陽照不到的陰影裡,手上的書似乎也印上了一層灰影,不知道他是怎麼在這種光線下看書的。
  
  面對這樣的蘇清,姞月一時有些詞窮。不過她還是找回了思路:「蘇清公子,謝謝你!不管是一開始的救下我,還是後來的肯帶著我一起到京城,現在你又請了禮王爺……謝謝!」說著說著就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只能把「謝謝」來回地重複著,「唉,最後還是麻煩了你這麼多,想想我也真是太失敗了,居然什麼都沒有,更沒有謝禮能給你……」
  
  蘇清輕柔地打斷她的話,緩緩說道:「沒什麼。我只是……做了我認為該做的事情罷了。姞月姑娘要是真的想感謝誰的話,那不如去謝禮王爺。」
  
  「也對呢!但是如果沒有你的幫忙,我想我還是在苦惱著吧!」姞月笑道。
  
  蘇清依然細聲細氣的:「不,其實禮王爺也很苦惱。他在給我的信裡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他府上的那位賬房先生年前就在請辭,直到現在他都沒準。而賬房先生卻還在每個月都堅持地請辭,讓他很為難——姑娘的出現正解決了他的燃眉之急。」
  
  不知是不是錯覺,姞月感到蘇清似乎有些冷淡,而且還是一種奇怪的忽然之間就產生的冷淡。她首先想的就是:自己惹到他了麼?還是哪句話說錯了?
  
  然而她一向不是個喜歡費力氣去探究他人在想些什麼的人,所以她再次感謝了蘇清之後,便留給了蘇清一屋子的安靜。
  
  「……笨死了……這麼容易上當,這麼容易感恩。」蘇清沉默了許久,輕輕地咕噥了句。
  
  有了前一天的鋪墊,第二天慶離再來找姞月的時候,聚賢樓裡的書生們也都沒什麼可說的了。畢竟人家姑娘是個算學高手才能驚動王爺來聘請,那他們還有不滿什麼呢?
  
  有慶離這個有風度有學識的人陪著說話,多少讓姞月很快就得到了很多東西。
  
  「姞月姑娘不必喚我封號——封號不是我的名字,喊起來總讓我覺得不是在叫我似的。」在他的要求下,姞月不再喊他的封號「禮王」。
  
  慶離似乎永遠都能從對話中找到要點。你想聽什麼他就會說什麼,而且思路還很清晰流暢,讓人在最短的時間裡就能聽明白他的意思;若你不想聽什麼,他絕對不會去提半句。跟這種人說話,最輕鬆也最自然,不過卻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就被他套到話了。
  
  此人深諳說話技巧。
  
  這是姞月在短短兩次接觸後,給慶離的評價。
  
  離開考還有一天。
  
  中午,蘇清在桌上忽然問姞月:「禮王爺今天也來了?」
  
  姞月好心情地笑道:「是呀!今天我們在一起說到了關於封地的事情。我這才知道,原來皇室人封王之後是馬上就能得到藩地的——啊,對了,慶離說他是特別現象,封王了還沒定下封地。」
  
  「嗯,他是個異數。」蘇清承認。
  
  「我本來以為王爺都是擺著很大架子的。我記得那天我還對你說關於禮王爺在裝樣子,你明明認識他,居然還不糾正我的錯誤。」姞月好不容易遇到了個能說話又肯對她說話的人,因此對慶離的觀感還不錯,「害得我就這麼誤會了他。」
  
  聽她左一句「慶離」右一句「慶離」,不知怎的,蘇清心裡冒出了些許火氣。這些天的同路而行就能看出姞月是個很死心眼的人,好像也不懂得什麼是變通,又太過認真……
  
  蘇清煩躁地想著:這個女人在慶那裡會不會真的被騙?慶這個傢伙看起來很好說話,但他卻會把人哄得團團轉,其實……唉唉,我是要為她找個地方生存,不是要害她去給慶當賬房啊!
  
  糾結是愛情的開始。蘇清大人並不懂得這個道理,否則他是決計要逃得遠遠的。
  
  而且,蘇清的想法並不完全正確。
  
  姞月是很認真,但她不死心眼——相反的,她為人還很活絡。只因她剛來到這個大安朝,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偏偏從她穿越後就沒有一個人專門能為她講解,連小河也以為她就是大安朝人,所以姞月每次都是在談話中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去套出想知道的事情,這樣很累,也讓姞月無形中產生了一種對異世界文化的疲憊感。
  
  現在忽然間冒出了一個有耐心為她解惑的慶離,又有空能天天與姞月說上一會兒的話,她自然會主動親近這個能引領著她認識這個世界的人了。
  
  可惜蘇清不知道這些,還以為姞月就是喜歡上了慶離,被慶離的風采給迷住了。
  
  蘇清心思奇巧:這個女人一旦喜歡上了慶,就會讓慶很為難——甩開也不是,不甩開也不是……最好能讓早對慶死心……
  
  於是蘇清使勁地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姞月姑娘,不是我多事,禮王爺已經有了位從小定下的王妃了,還是要與一般女子距離遠些比較好……嗯,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麼?」
  
  姞月一愣,明白了蘇清話裡含著的警告。她笑道:「這個不用擔心,我好歹還知道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至於禮王爺有未婚妻……就算他沒有未婚妻,我也高攀不上,更別提我根本就沒那個意思了。」
  
  本來姞月是想說「我也不想太早考慮這些事兒」,但轉念一想,她來自現代,尊卑觀念比較淡薄,在這裡可不能這麼說,所以她換成了「高攀不上」。
  
  而在蘇清聽來,那就是另外一個味道:高攀不上?難道她還真有這個意圖?
  
  這不成。
  
  蘇清再接再厲:「沒這個意思最好。禮王爺儘管還沒與他的王妃成親,但他們之間感情一直很好。我和他是多年的朋友,也與你認識了這些天,不想讓你們彼此難做人。」
  
  姞月點頭稱是。
  
  ——蘇清大人,您真的不是出於嫉妒才這麼詆毀你的好友麼?
  
  六月初三,禮部開考。
  
  一大清早,聚賢樓裡的書生們就走了個乾淨——全都去參加會試了。
  
  慶離也早早地來到了聚賢樓,正逮住想要出門買東西的姞月。他很不好意思地摸著鼻子,問道:「姞月姑娘今天有什麼急事麼?」
  
  姞月搖頭,見他並沒有帶著很多的隨從,於是心下有些明了了,所以她回答道:「我沒有事。王爺找我有什麼事嗎?」
  
  慶離難得吞吐一回,很小心地說道:「姞月姑娘,你今天為什麼沒有事呢……唉,好吧,其實是我的一位表妹想要見見你。如果我的表妹有什麼對不住的地方,我先在這裡為她賠禮。」
  
  姞月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王爺的表妹?不知王爺的表妹找我有何貴幹?」
  
  慶離摸摸鼻子——姞月發現他這個習慣極像那位現代有名的小說人物楚留香——說道:「姑娘不要誤會,也沒什麼大事,就是關於……呃,關於蘇清……那個,不過我那位表妹好像有些誤會,所以還請姑娘能諒解一下。」
  
  姞月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了:「關於蘇清?莫非王爺的表妹……對蘇清有些?」
  
  慶離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了。難道讓他說,是表妹終於從別處聽說了蘇清已經回京,而且還一反常例地帶了個女子同行,所以她就大鬧禮王府,非要讓身為表哥的自己帶她來會會你這個所謂的「狐狸精」嗎?
  
  這種事情,怎麼能說得出口!
  
  慶離越發無奈地說道:「總之,希望姑娘到時候能海涵。」
  
  姞月聽這話就能判定自己剛才的猜測是正確的,而且這位「王爺表妹」還將會是位難纏的女子。她嘆息了:「王爺,如果我說我今天一天都有事兒,還來得及麼……」
  
  「抱歉,恐怕來不及了。」慶離的手就一直沒離開過鼻子,現在更是急促地轉了身,苦笑著,「她好像已經來到了……」
  
  門外停了一抬小轎子,轎簾掀開,裡面露出一張芙蓉面。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姑娘,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膚,身上穿著一襲花花綠綠的五綵衣裙,這種打扮本該顯得俗氣才是,可偏就沒損害她一絲一毫的華麗之美。在姞月看來,這位姑娘哪裡都好,就是臉上的傲氣太濃,硬生生地削去了她的半分美好形象。
  
  「你就是姞月?」姑娘在丫頭的攙扶下出了轎子,行至樓門口。
  
  因為現在天色還早,而聚賢樓裡的考生們也都離開了,所以姞月、慶離還有一干隨從以及這位姑娘等人都站在門外也無人注意。
  
  姞月雖然不喜歡她的問話聲調,但還是笑道:「正是。」
  
  這姑娘換上了一種輕蔑的目光,將姞月挑剔地上下瞅了一遍,然後用同樣輕蔑的語氣趕在慶離阻止她開口前說道:「這世上還有如此寒酸的女人。」肯定句。
  
  姞月竟然沒有生氣。她只覺得好笑:「這位姑娘,在批評別人之前,您總要自報家門的吧?要不,人家怎麼能清楚是誰在對自己評頭論足的呢?」
  
  慶離無語地捂上了臉,已經不知該如何應對女人之間的戰爭了。他可以確定,自己拉住了這個卻制止不住那個,制止住了那個卻又要勸服不了這個。
  
  蘇清,你快回來!
  
  慶離在心中高呼著友人的大名。
  
  「我們姑娘的閨名,豈是你們這等賤民能知道的?」那姑娘身邊的一個丫頭尖了嗓子在給姞月下馬威。
  
  一邊倚著門看熱鬧的慶離正要訓斥這個沒規矩的丫頭,不料那邊姞月已經笑眯眯地接口了:「如果我算是賤民的話,那你也好不到哪裡去——說別人的時候要想想自己,否則,小心連自己也一併被罵了進去。」
  
  ……她根本不用我幫忙啊……
  
  慶離欣慰地認識到了姞月的戰鬥力,對她扔去了一個「你說什麼我都會當沒聽見」的眼神,以讓她不必因顧慮自己的存在而不敢為自己出頭。然後他就作壁上觀了。女人之間的戰爭本應又女人來參加,他一個男人插什麼手啊?
  
  由此可見,慶離並不幫著自家表妹。那麼就能看出,漂亮姑娘其實不招人待見。有時候看一個人最親近的下屬是什麼樣子,就能看出這個人的水準。
  
  這位姑娘雖然漂亮傲氣,可她的丫頭卻不合格。
  
  「你……」丫頭還想再說,可被那姑娘打斷了:「下去。」
  
  這丫頭不甘願地瞪了姞月一眼,許是覺得她讓自己駁了面子,沒能在自家姑娘面前表現出來能力。姞月依然好笑地靜待她們這對主僕的下一招。
  
  不是她想參加這個所謂的「女人之間的戰鬥」,而是她實在好奇,這個年代的女子會為了喜歡的男人做到什麼地步呢?
  
  就見這位姑娘抬頭,不帶一絲笑容,像個沒表情的娃娃一般,板著臉說道:「我是康瑤,蘇清沒過門的妻子。」
  
  咦?這年頭流行未婚妻?
  
  ——這是炸在姞月腦中的第一個疑問。
  
  「瑤瑤,不許亂說!」好在慶離的一句話就解釋了這位康瑤姑娘的信口開河。
  
  康瑤轉向慶離,不減分毫傲氣地說道:「我沒說錯!我就是他的未婚妻!」
  
  慶離側臉瞥向康瑤,壓低聲音,氣勢全開:「瑤瑤,如果你今天堅持這麼說的話,那我就要告訴姑母,讓她把你帶回漠南。」
  
  康瑤不服氣地哼了聲,卻也不敢再堅持,只施恩似的對姞月說:「你去給我擦乾淨凳子,我要坐下。」
  
  姞月搖頭嘆道:「康姑娘,我不明白你對我的敵意出自何處,但我想我不是你家的丫頭,這種事情自然由不得我來做。」
  
  康瑤瞪大了漂亮的眼睛,從小到大還沒有人敢這樣忤逆她:「你敢這麼對我說話!你不馬上就要到表哥府上當丫頭了嗎?好大的膽子!」
  
  慶離站不穩了,他隱忍著怒氣說道:「姞月姑娘是我請到府上的賬房,不是丫頭!瑤瑤,你就不能少無理取鬧一些嗎?蘇清一直不願意搭理你,正是因為你這種霸道的言行觸到了他的底線!」
  
  「慶離哥哥,你怎麼在外人面前這麼說我?!」康瑤輕叫一聲,幾乎要暈倒。
  
  姞月不知這裡的大家閨秀是不是都像她一樣蠻橫而脆弱,不過有一點她能確定:生性溫和又有些小倔強的蘇清,根本不可能喜歡這個樣子的康瑤——兩人沒有任何可能。
  
  即使姞月對蘇清的認識還不夠完整,但她下的這個結論……完全正確。因為蘇清早已被康瑤給纏得煩上加煩,若非她是好友慶離受命照顧的表妹,蘇清早就拿出對付刑部那群犯人的手法來對付這個小姑娘了。



  第12章 原來如此
  
  姞月雖不喜歡這個千金,但好歹還是能體諒她愛而不得的心情。這麼放棄尊嚴地去愛一個人,甚至願意為他撒謊——康瑤說的話,在這個地方看來算是敗壞名譽的了——而這個人卻一直不響應,要是換成自己,恐怕也會傷心透頂。而且她覺得眼前這位姑娘其實也是個被人寵壞了的大小姐,實在沒必要同她一般見識。
  
  所以她帶著三分忍讓的態度,儘量和氣地對康瑤說:「康瑤姑娘,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可以坐下來談談。至於你所關心的蘇清的事情……我想你確實是誤會了。」
  
  一邊,慶離咋舌,以一種重新評判的目光看向姞月。
  
  姞月不為所動,也不去管康瑤的表情是如何的驚訝,只繼續語氣平淡地說道:「康瑤姑娘若是肯聽我說說我與蘇清的認識過程,那麼也就會完全放下心來——我對蘇清並無男女之情。」
  
  康瑤似乎是覺得有人能不喜歡蘇清是一件天大的新聞,她愣愣地放開了丫頭虛扶著她的手,抓住姞月:「你真的不喜歡蘇清哥哥?」
  
  姞月挑眉問道:「我需要撒謊嗎?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漠視了心中點點的抗拒,壓下對蘇清的那一絲絲早該消掉了的特別好感,姞月帶頭進了聚賢樓。被她的態度震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康瑤看了看慶離,終歸還是跟了進去。慶離搖頭嘆息著,示意轎伕將轎子停放好後,也摸了摸鼻子跟了上去。
  
  因聚賢樓裡住著的人全都去考試了,導致樓內十分空蕩。姞月隨便找了個空下的桌子坐下,開始講述自己是如何要「尋短見」、又是如何被蘇清救下、如何要上京來找事情做。前前後後的說了有大半個時辰,最後以一句「就這樣了」作為結尾,為長長的一大段解釋劃上了句號。
  
  「原來是這樣……」康瑤捏著帕子放鬆了緊張了半天的情緒。
  
  她身邊的慶離也冒出了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覺,不過他的感慨與康瑤的放鬆正好相反。在慶離的認識中,蘇清不是個容易被黏上的人,如此說來,還是蘇清先自願去招惹人家的。而且他這次的招惹,還明顯是個錯誤的判斷。
  
  到底是什麼原因,竟然還會讓蘇清做出錯誤的判斷?
  
  慶離若有所思地看著姞月。
  
  而姞月則想著該怎麼樣去打消眼前女子的顧慮,所以她並沒有去注意慶離的表情,只專心地面對那個面上仍是有些放不開的女子:「康瑤姑娘,我這麼說,你能理解了嗎?」
  
  康瑤點頭,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初擺出來的傲氣全都煙消雲散了。她很費勁地想了想才說道:「我,我只是有些心急……畢竟蘇清哥哥從沒有讓女子靠近過,所以我……姞月姐姐,我錯了,對不起哦!」
  
  姞月一笑,對這位大小姐神奇變換臉色的本事算是親眼見識過了。她心道:果然還是被人捧在手心裡的明珠,不諳世事卻還是能聽進解釋。這樣消去了傲氣之後,反而更顯得可愛了呢!剛才的那些彆扭的話和動作,恐怕是為了嚇唬自己這個「狐狸精」的吧!
  
  她還沒想完,那邊康瑤就自己全招了:「姞月姐姐,其實我剛才那樣……其實……其實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用這樣的方式去嚇退接近蘇清哥哥的女人……你沒生氣吧?慶離哥哥說你還要到府上去當賬房,千萬不要因為我的一時胡塗就……」
  
  「沒事。」姞月擱下茶杯,也開始對這個看上去嬌氣的康瑤有了改觀,「我不會因為這種小誤會就生氣的。」
  
  哪知她這話一說,倒讓康瑤更無地自容了:「可是我就因這種小誤會發了好大的火……我真不該……唉,還有慶離哥哥……對不起!慶離哥哥,對不起,我錯了啦!」說著說著,賠罪的「戰火」又燒到了慶離那邊。
  
  「啊?啊啊,沒事沒事。」慶離裝作什麼都不清楚的樣子,從一開始就別著不看這邊的頭這才轉回來,一副「我剛剛回神」的樣子,回應著康瑤。
  
  姞月撲哧一笑,覺得這對表兄妹真是活寶。一個聽說心愛男子帶著女孩子進京就急惶惶地跑到人家這裡來耍威風裝厲害;一個裝傻充愣地隨了妹妹的心願卻還能做到不得罪人。
  
  康瑤一見哥哥那不自然到極點卻又愣是裝著自然的神情,也輕輕地笑了起來。
  
  不過,康瑤還沒高興多久,臉上就籠上輕愁:「就算姞月姐姐不是蘇清哥哥喜歡的人,我也還是……唉!姞月姐姐可能還不知道,慶離哥哥是要去越芻的。而哥哥一走,我也沒了繼續在京城住下去的藉口。等我離開京城回到漠南,那些喜歡蘇清哥哥的人……」
  
  姞月努力將腦中泛起的不爽的感覺打回原形,勸道:「康姑娘這麼痴心這麼優秀的女子喜歡上了蘇清,他高興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被別人趁虛而入呢?」
  
  「真的嗎?可是,可是蘇清哥哥這次回京後了立功,絕對會在刑部陞官的啊!到時候他就會在京城大受歡迎了……即使他平時在外面很冷漠……」康瑤話還沒完,就被警覺到她說了不該說的內容的慶離打斷:「瑤瑤,別亂說!」
  
  ——任何人都不能輕易把蘇清的真實身份暴露出來。因為蘇清是刑部不曾公開的一員,專門負責徹查那種不適合官員明著處理的案子。
  
  知道蘇清身份的人越多,對他的威脅就越大。
  
  然而,姞月清晰地聽到了康瑤所說的「京城」和「刑部」,也聽出了這話背後的涵義。她一直以來未曾在意過的種種事情都浮上水面,衝擊向她的大腦。她的思路忽然開闊,終於明白蘇清為什麼一路上總是不擔心考試又總是處處體現出「老馬識途」的特質:他是京城人,而且應該還是個官員。
  
  「慶離王爺?」姞月緩緩地轉頭,想從慶離那裡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慶離還是那個動作——摸鼻子。
  
  他是不是只有在心虛的時候才摸鼻子?
  
  姞月心裡產生了極大的疑問。她直接挑明了問:「王爺,您不覺得,一旦我進府成為賬房,有些事早晚都會知道的麼?現在瞞著的事情,似乎也瞞不了多久了。」
  
  慶離放棄堅持。
  
  誠如姞月所說,等她當了禮王府的賬房,早晚會從府裡知情人口中瞭解到關於蘇清身份。所以他坦白道:「蘇清是刑部派下去辦案的,為的正是科場舞弊一案……啊,還有就是關於官員被殺的事情。」
  
  「咦?」康瑤奇怪地看看慶離,又問姞月:「姞月姐姐不知道蘇清哥哥是什麼人麼?蘇清哥哥在刑部是主事之一,馬上就能升任侍郎了吧?」
  
  「……不管他是什麼,都與我無關。我只感謝他能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幫我找到了個穩定生活的地方。」姞月冷下了聲音。她忽然覺得自己像個猴子,被別人耍得團團轉不說,還自我感覺良好地衝耍了自己的人大獻真誠。這種感覺……很不好。
  
  正對著姞月的慶離忽然抽風了似的對著姞月猛使眼色,姞月感到背後一冷,明白了慶離的意思,但她卻依然在侃侃而談:「下次有幸見到他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的再感謝一番。身為刑部官員——哦對,他的官位還不小吧?是啊,這麼大的一個官,也能對我這種小人物一路多加照拂,我真是感激涕零……」
  
  「姞月姑娘……」本著看好戲精神的慶離,現在已經不敢再去瞟一眼門口那個人的臉色了。
  
  連康瑤也聽出不對,她下意識地回頭,卻正見蘇清。
  
  「蘇清哥哥?」
  
  直到康瑤也出了聲,姞月這才意猶未盡似的止住了話語。她略略回身,平靜地看向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蘇清:「蘇清……是蘇清大人?我想,我之前對您確實是多有得罪了。」
  
  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聚賢樓內空地上的蘇清,亦是平靜無波地看向姞月:「很好。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那麼,我從很早之前就想問了——姞月,你到底是什麼人?」
  
  被兩個對峙的人無視了的慶離自動拉走了還不很情願的表妹出了樓,將樓內廣闊的空間留給正忙著攤牌的那對男女。
  
  他可沒有能與看似平靜實則盛怒的蘇清相抗衡的本領——此等危險事情,還是讓這位大無畏的姞月姑娘來做吧!正巧她是個受騙者又是個被冤枉者,想來蘇清對她有所愧疚,也不會怎麼樣了她。而自己……沒看好表妹,不僅讓表妹找到了這裡,還一不小心說錯了話,罪上加罪,罪加一等。
  
  總之,走為上。
  
  在場另兩個人走後——
  
  「我什麼人都不是。」姞月淡然的表情實在與她平日裡的作風大不相同,她平和的語氣加上幾乎沒有起伏的臉色,全都顯示不出她心中波濤洶湧的思緒。她現在很亂,卻還能一反常態地沒有爆發出來。
  
  蘇清立即否決:「不可能。你身上太多的疑點,怎麼會沒有特殊來歷?我一路刺探過無數次,你都沒有任何破綻。我已經能證明你與這次的科場舞弊沒有關係了,但我想知道,你究竟是用了什麼方法躲過了我的眼睛?」
  
  「……我不會傷害所有人,所以你的擔憂是多餘的。」
  
  姞月說完這句話,就好笑到想哭:如果他什麼都不提,她還能勉強欺騙自己,讓自己更輕鬆一些,讓自己不像現在這樣前所未有地感到上當後的陣痛。可他居然這麼說了,簡直就是要顛覆她對好人的看法。
  
  恢復了本性的蘇清不用再維持書生假面,他眼風一掃,冷冷地看著姞月,毫無感情地說道:「我的擔憂不是你能明白的。所以,你還是要報出自己的來歷。否則……我這裡有很多你一定不希望我使出來的方法,那些足以讓你開口了。」
  
  姞月失神地看著蘇清那張依舊漂亮卻已陌生的面龐,然後她拾起所有傲骨,驕傲地說道:「蘇大人,如果您懷疑我的身份,那麼請拿出證據;沒有可供利用的證據,就請不要妄圖從我口中得到任何事情。還有……最遲從明天開始,我就是禮王府賬房,您要是還有什麼疑問,那就請去找我的東家禮王爺說理去吧!」
  
  說完,姞月像是打贏了一場至關重要的戰役似的,拖起堅定的腳步,慢慢地走上樓梯,回到房間。
  
  留下蘇清站在原地,神色複雜。半晌後,他抬頭望向姞月住的那間屋子,裡面幾乎沒有動靜——除了只有耳力極佳之人才能聽到的很輕很輕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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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ieu 發表於 2012-5-24 10:09 PM

本帖最後由 annieu 於 2012-5-24 11:10 PM 編輯

  第13章 矛盾之心
  
  蘇清甩開那幾不可聞的哭聲帶給他的影響,略作思考便離開了聚賢樓。他順著京城幹道慢慢地行至皇宮外,拐彎進了外廷南面的一處院子。
  
  如果認為刑部就只有漆黑的牢房和陰森的刑具,那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大安朝的刑部擁有一個最為明亮的「辦公室」和一排向陽的「休息間」,外面小小的花園裡,甚至還頗有情趣地種上了滿滿的花草,紅紅綠綠的十分討喜。青石小路天天都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偶爾還會落了幾隻小雀,腦袋一點一點地尋著食物,很是可愛。
  
  一般人踏進刑部所在的院子,根本就想像不到這裡是與所有罪惡聯繫在一起的地方。
  
  然而只有刑部的人才知道,誰都不會注意外面到底種了什麼東西,他們只會將精力放在花叢掩映下的那間小屋上——這裡連著刑部後面的大牢。
  
  表面最乾淨的地方往往是最容易被污染的地方。
  
  現在,蘇清就站在這看似寧和實則邪惡的刑部主事正廳,他的對面是一個長相奇特的老頭。說他奇怪是因為目測不出他的年齡:要按花白的頭髮來看,應該是年紀不小了,可他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皺紋;要按行動的迅捷度來看,應該是年紀不大,可他的後背卻已弓得厲害。
  
  這位……姑且稱之為「老頭」的老頭,左手捋了捋右手的三隻手指,指指蘇清遞給他的文書,以一種很平淡的語氣說道:「這麼快就解決了?」
  
  蘇清也不和他囉嗦,簡潔地回答:「解決了。」
  
  前天晚上他跟蹤了那群威脅考官得到考題的人,大體瞭解了他們的一些情況。今天一早又費盡心思進了考場,將所有用錢買得了試題的考生調查了清楚。然後寫成了這麼一份文書,呈交刑部。
  
  「你一出馬就比其它人快些。」老頭弓著背坐下,依然是輕鬆的語氣,說的話卻毫不輕鬆,「本來不該把你派到封北,但上面堅持了,老夫也沒辦法。年輕人,這就是官場——想必你早已經就明白了。」
  
  「是的,陳大人,下官明白。」蘇清微微低了低頭,淡笑回道。
  
  被稱為「陳大人」的老頭聽了蘇清這句話,臉上終於露出了絲滿意的微笑:「老夫欣賞你的才華,不過……」
  
  蘇清輕笑補上他未竟的話語:「不過下官與您的為官之道不同,所以您無法認可下官?」
  
  「沒錯,老夫無法認可你。」陳大人再捋捋右手的手指——這個細節能看出他平日裡寫字過多,以至於手指都累得僵硬了,「老夫以為,在刑部,應該有一股正氣,可惜你過於圓滑,恐怕更適合去吏部。」
  
  「陳大人,」蘇清點頭,算是贊同了他的話,「下官明白您是為下官著想。不過難道您不認為,即使是在刑部,也需要通融麼?而且下官也有自己的堅持。」
  
  陳大人連連咳嗽了好幾聲,無聲地在心底嘆了口氣,半闔上了眼睛,疲憊地說道:「那麼蘇清,你可知這個案子會導致什麼後果嗎?」
  
  蘇清稍一思索:「陳大人,陛下要決心撤除科考,我們也只能聽著。即便沒有這次的舞弊乃至殺官這麼轟動的案子,想來陛下照樣會有其它理由的。」
  
  陳大人被他這麼一噎,沒了話說,只得揮手道:「回去好生休息一番——從今起,直至八月,你要在家中等待尚書大人的調派了。」
  
  蘇清清楚這代表著自己將要陞官,於是微微抿嘴,著力掩去了臉上可能會洩露出的得意神色,儘量平靜地對老頭說道:「謝大人賞識,下官告退。」
  
  那邊蘇清剛一離去,這邊陳大人就又使勁地咳嗽了一陣,嘆息地看看桌上的文書,最後還是歸到了那堆將要遞交皇帝御覽的摺子裡。
  
  聽天由命吧!如果科考合該就此取消,也是沒辦法的啊!
  
  「蘇大人,等等下官!」
  
  蘇清正要邁出院門就被叫住了。他皺了皺眉,然後擺正了臉色,回頭看過去。只見一個抱著一摞公文的青衣官員氣喘吁吁地衝著自己奔了過來。
  
  「蘇大人!您回來了?!」官員興奮莫名,雙目炯炯地望著蘇清。
  
  「有事?」蘇清祭出笑容。
  
  這個笑容頓時將青衣官員弄得渾身酥軟,口吃起來:「蘇……蘇大人……恭、恭喜您……」
  
  「恭喜?沒有喜事,何來恭喜一說?」蘇清加深了臉上的笑意,存心想把這個不識相的人整暈,也好讓自己速速脫身離去,不必應付這等費時小事。
  
  「就就就是……是是大人要……要……」果然,這個青衣官員被蘇清徹底笑暈了,口吃更甚地說不出完整句子,只得眼睜睜地看著蘇清再對他一笑,接著飄然離去。
  
  「張大人?」遠遠地又走過來一位青衣官員,見正急著要用的檔全都在他手上拿著,而這個本該去送檔的官員卻還在發呆,於是忍不住出聲提醒,「您怎麼還不快些把東西送過去?陳大人可等著用吶!」
  
  說完,後到的這個青衣官員隨發呆的官員望過去,正好抓住蘇清將要消失的背影,心下瞭然:眼前這位,絕對又是被蘇大人神采迷住,才如此失態。遂好笑道:「張大人快別看了,怎麼連這點兒定力都沒有?啊,是了,咱們蘇大人可要將近兩個月都不會出現在這裡嘍!對,您想看就趕緊看個夠吧!」
  
  「哦啊?哦哦!」還在發呆的官員終於接收到了提醒,剛提步往回走,卻忽然驚叫:「誒、誒?這麼久見不到蘇大人?!他不是剛從封北辦案回來嗎?」
  
  「咱們刑部陞官前不都這樣?」好心提醒他的官員見他已經回神,便也跟著往回走了,「張大人忘了?」
  
  「……咳咳,一時忘了……」
  
  可巧旁邊路過一位同樣去送檔的官員,邊小跑邊咕噥:「蘇大人真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跑回來——看吧,又把刑部裡的新手給攪得一天沒法正常工作了……」這句話還沒說完,他就已經快步趕到前面去了。
  
  「……」
  
  被他落在身後的兩人面面相覷。
  
  出了刑部的蘇清並沒有回家,而是朝著來的方向走去。但他走了沒多遠,就停下了腳步,站在聚賢樓前那條大道邊的一棵樹下,很費解地自我懷疑了一番,然後搖頭,轉了個方嚮往西邊而去。
  
  蘇清腳程不慢,半刻之內就來到了坐落在京城一角的容家。敲門後就立於門邊耐心地等著。
  
  過了好一會兒,裡面終於傳出了動靜。「吱呀」一聲,一位帶著溫柔笑容的女子抱了個小孩兒,吃力地拉開了大門。
  
  「蘇大人?」女子眼睛一亮,也不管能不能聽見,連忙回身就沖裡面喊道:「離,是蘇大人來了!」
  
  蘇清伸手幫女子關上門,問道:「嫂子,丫頭們又到哪裡去了?」
  
  這位女子就是容夫人,她輕笑道:「都在後面睡著了。正好我還醒著,所以聽到了你的敲門聲。」
  
  蘇清皺眉,沒再說什麼,只默默地跟著她走上了正對著大門的小路。雖然他避嫌地沒有接近容夫人,但還是仔細地觀察她的每個動作,以備隨時能在她不撐前扶一把,免得一個不小心將懷裡迷糊著的孩子摔到。
  
  小路不很長,盡頭的那間屋子正是容離的書房。容夫人對蘇清抱歉地笑了笑,說道:「大人先進去,我這就給大人去端茶。」說完,她輕輕地又拍了拍懷裡不安地動著的孩子,就要向後面走。
  
  「……嫂子,不用上茶。」蘇清眉頭皺得更深,出聲喊住了她,「嫂子去忙吧,不要管我們。」
  
  容夫人回頭輕柔一笑,卻堅持了自己的想法:「這怎麼能行?請稍等,一會兒就好。」
  
  「你來了?」蘇清一進屋,窩在榻上看書的人就起了身——恰是那個給蘇清送玉的男子。
  
  「容離,我知道你平時不怎麼在意這些小事。可是讓嫂子親自去幹下人才幹的活,你覺得合適麼?她可是國丈之女,嫁給你不是要吃苦的。即使她願意陪著你玩這種隱居的把戲,可你也要為她考慮一下吧?」蘇清上來就是一通教育。
  
  容離斂了笑,淡淡地說道:「我們夫妻之間的問題你不懂。等你喜歡上了一個人,你也會明白我的。再者……這活誰幹都一樣的。不過既然你說了,那我下次立下家規便是。」
  
  蘇清見他這樣,只得換了個話題,問道:「你沒事麼?」
  
  被問到的人似笑非笑:「現在想起來問我有沒有事啦?那是誰冷著一張死人臉在我的考場裡大肆搗亂,揪出了夾帶小抄的考生?唉,這就是朋友,插了我兩刀的朋友……」
  
  蘇清道:「收起你的可憐相吧!到底是誰,比我查得還歡,比我揪得更勤。」
  
  容離點頭,咳了一聲,做出一副「本應如此」的樣子:「應該的應該的,要支持朋友辦案的嘛!再說他們居然敢在我的考場裡如此放肆,我身為碩果僅存的主考官,怎能不管?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當上的主考官呀,自然要表現一下。」
  
  蘇清尋了個位置坐下,笑嘆道:「明明他們手上拿著的,是從你那裡洩露出去的考題。現在你這個始作俑者,倒要反咬一口?」
  
  「話不能這麼說。」容離悠哉地端起已經冷掉了的茶水,喝得歡快,「我洩題不代表著他們就一定要去買題不是?所以還是他們的不對。」
  
  談話間,容夫人已經將新茶送到了屋裡。
  
  「蘇大人前幾天出城辦案了?好久不來,離念叨了很多次的。」容夫人在蘇清面前的小桌子上擺開了茶杯,注入茶水。
  
  「……我沒想他。」容離轉過頭去。
  
  容夫人輕笑:「可我也沒說你想他了呀!」
  
  容離假裝沒聽見似的忽然對他手上的書產生了好感,盯緊了不放。容夫人也不和他計較,只對蘇清讓著茶,然後又說孩子剛睡不放心,所以要先失陪一下。
  
  蘇清點頭,有禮地站起身送走了容夫人。回頭見容離還在「沉湎」於書本,不禁笑道:「我已經知道你到底有多麼地『想』我了。不過我都站在你面前了,你怎麼又無動於衷了呢?」
  
  容離黑線,待要醞釀些驚人之語,一舉擊敗蘇清的毒舌。而蘇清卻換了個面色,步入正題:「陛下也許會就此撤掉科舉。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沒有看法。」容離隨著蘇清的忽然換話題,也正色起來,「不過我更想知道你和那個『姞月姑娘』之間的感情糾葛啊!聽說,你還把慶也拉下水了?」
  
  「你的『聽說』真多。」蘇清避重就輕地暗諷。
  
  「只是好奇,想提前知道能讓你另眼相看的女子到底是個什麼來頭。不過聽你這麼一說,我就堅定了我的想法:你果然還是沒有成功!難道美人計已經不奏效了?我就說同一招不能用太多次的……」
  
  容離正在發表著感言,迎面奔來一個黑影,定睛一看,竟是把椅子。
  
  「我走了。」揮起椅子去砸人的蘇清施施然地拍了拍手,「主要是來看看你有沒有死的,現在既然你還活得自在,那我就不奉陪了。」
  
  「喂……」容離抄住了幾乎能把自己的腦袋砸開花的椅子,無語地看著那個囂張的傢伙慢慢地踱出自己的屋子,卻忍不住還要多說一句:「早晚你也得認栽……等著吧!」
  
  出了容家,蘇清卻在想:容離沒事最好。畢竟現在正是要追捕人犯的時候,萬一被那些人發覺是容離從中做了手腳,也許容家就會有生命危險。
  
  那麼回去吧!蘇清想著,略一遲疑就向右拐了個彎。然而他腳下不停地走著,走得似乎是回家的路,但不知為何,竟不受控制地去了聚賢樓。
  
  只是去看看樓裡還有沒有遺漏了的作弊考生,或者是去調查一下考生對此次科場舞弊的看法……當然更是為了去結賬。
  
  他一邊這樣為自己的行為做了自我解釋,一邊以更快的速度前往聚賢樓。
  
  因舞弊一事被抓,所以這次的會試引起了一片譁然,只得暫時再次延後。不少傲氣的考生卻放棄了今年的考試,所以聚賢樓裡現在也走了不少人,大廳裡更是沒了聚集在一處討論的書生了。
  
  無精打采的掌櫃倚坐在櫃後算賬,眼見蘇清進了樓也沒起身迎客。
  
  蘇清並不在意掌櫃的冷落。他抬頭看了看靠著二樓樓梯的房間,最終還是踟躕地開口問道:「掌櫃結賬。對了,二樓與我同來的那位姑娘,還在這裡麼?」
  
  「啊,你說姞月姑娘呀!」掌櫃忽然像是來了精神,倒提著毛筆神秘地靠近蘇清,「她跟著禮王爺去啦!嘿嘿,你說,他們之間是不是有點兒……那個?」
  
  「哪個?」蘇清笑笑,看起來很溫和的樣子。不過熟識蘇清的人都知道,他現在的心情可謂極大的不好——這個掌櫃太不瞭解他,說了他不想聽的話。
  
  「嘿!人是你帶來的啊!怎麼你也不知道?」掌櫃一看沒了緋聞,只得縮縮腦袋,繼續敲打起算盤,「二錢銀子。」
  
  蘇清付了錢,默默地上樓收拾東西。
  
  經過姞月住的那間屋時,蘇清忍不住還是又看了一眼。
  
  屋裡確實沒人。



  第14章 顛覆形象
  
  京城是個各路八卦都能打聽到的地方,也常常會有許多關於焦點人物的討論。而最近一段時間裡,大家津津樂道的話題人物莫過於禮王府剛剛延請的那位新賬房。
  
  繼顧丞相府之後,備受矚目的禮王府也請了一位女賬房,這不得不令京城百姓使勁地嚼上好幾個月的舌頭根子。且不說顧丞相府上低調的女賬房,只論禮王府上的這位,人家好像來頭不小,還是禮王爺親自從聚賢樓裡請回去的。
  
  什麼樣的人能驚動禮王爺親自去請?
  
  頓時,傳言四起。
  
  有的宣稱自己曾經見過這個神秘女子;有的說她面醜心明,可審千冊賬本而不亂;有的判定她三頭六臂,每到看賬的時候就各司其職……
  
  禮王府邸。
  
  好不容易碰上了個晴天,既不是無敵醜女也沒有三頭六臂的姞月甩開所有事務,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站在王府花園的小橋邊捶著痠疼的膀子活動身體。這些天,她每日除了坐在那裡看賬算賬就是窩在屋裡吃飯睡覺。
  
  沒辦法,上任賬房先生說走就走,留下了一大攤子的麻煩讓她去解決,府裡偏又沒個明白人能指點她,害她只得自己摸索。
  
  所幸禮王府的賬務比較有條理,一樁一樁的花銷都標註得清清楚楚,因此她很快就找到了規律,提高了效率。然而連日的忙碌令姞月暫時忘卻了先前發生的不愉快。現在忙著為別人數錢還來不及,誰有空去管那些閒事!
  
  本來,蘇清自報身份的那天,姞月上樓回到屋裡就哭了。可等痛快地哭了一場後,她反而輕鬆了一些。其實被人騙了不是姞月傷心的原因——大不了從此不再與這種人接觸便是,她傷心是因為蘇清的咄咄逼人讓她又想到了自己無家可歸的倒霉經歷。
  
  左扭扭右扭扭,活動活動幾乎快彎不下去的腰,姞月剛要試圖做個雙手撐地,就看見側面的迴廊那邊過來了一個人。姞月稍微眯了眯低度近視的眼睛,辨認出那個穿著扎眼的白色衣衫的人,正是蘇清。
  
  他又來了?
  
  姞月沒好氣地轉了身繼續著自己的活動。人道是「生命在於運動」,不必為了一個不值得一提的傢伙損害自己延年益壽的興致。
  
  不過……
  
  姞月偷偷地「餘光」了一下馬上就要走出迴廊拐進禮王府主院的蘇清。他不是個官兒麼?當官的不是很忙麼?可他又怎樣堅持住每天都來禮王府報到一次的?
  
  費解中。
  
  那邊姞月搖著頭繼續活動散心,這邊蘇清已經出了迴廊。站在他剛才走過的地方,只需稍稍偏個角度望過去,就能瞄到姞月所在的位置。但是蘇清居然沒有注意到姞月這麼一個大活人的存在,匆匆幾步就消失在主院前的樹叢裡。
  
  「我來了。」蘇清面無表情地立在慶離書房的外面,對自己不請自來的舉動沒有絲毫自覺,更別提抱有「耽誤別人時間」的慚愧了。
  
  ——這就是不速之客。
  
  「清,我能否冒昧地問一句:你在刑部究竟犯了什麼事兒才被趕回家裡吃自己的了?」老朋友肯到自己家裡來玩是件好事,可一再造訪,饒是慶離也會有些感到吃不消,「你老實說了,指不定我還能幫你一把。唉唉,我實在是不信你要陞官——從沒見過像你這樣在陞官前還能如此坐得住的人。」
  
  「不信可以去問刑部尚書,你們交情不是很好麼?」蘇清懶得搭理慶離,自顧自地撿了個舒服的地方坐下,反客為主地拿起手邊書架上的一本書就悠哉地翻了起來。
  
  慶離放下畫筆——被蘇清這麼一攪和,作畫的心情早就飛了。他也知道蘇清這次辦案成功後是會陞官的,但他就是不明白到底是什麼讓蘇清能打破原則天天往自己府上鑽。
  
  「難道你不介意瑤瑤了?」慶離唯一能想到這點。
  
  「我不明白。」蘇清嘆氣,「以前我不來,你恨不得天天能把我綁到你家裡。現在我來了,你又嫌棄我的拜訪。慶,你什麼時候也變得跟個女人似的麻煩了?」
  
  慶離眼睛眨了眨,詭異地盯了蘇清好一會兒,緩緩地問道:「你該不會是對我府裡新請的賬房忽然感興趣了吧?」
  
  「怎麼能叫『忽然』?明明就是『一直』。」蘇清氣定神閒地反問,「難道你不樂意?我也是為你們好啊,一個來歷不明的丫頭放在身邊,還是要管賬的,萬一你家那點兒錢哪一天被她給捲走了,你豈不虧大了麼?」
  
  ——到底是誰把人家姑娘推薦給禮王府的?又是誰告訴本王「這個女人不會算錯你家那點兒錢」的?到底是誰?
  
  「……請自便。」只失神了一小下的慶離轉身回到書案邊,抓起毛筆,埋頭「刷刷刷」地塗抹起來。瞧他的表情沒什麼,可仔細一看,卻能發現他的嘴角一抽又一抽的……像是要笑。
  
  在大安朝,凡是到有錢人家當賬房的,往往都會得到極高的待遇。比如說姞月,她的工作室就是一間寬敞的大屋子,外面辦公里面休息。
  
  正對外屋屋門擺著的是一張足以讓她躺在上面睡大覺的桌子。窗戶向陽而開,外面還種了棵姞月喊不上名字的樹。屋裡可供活動的空間其實不大,因為這裡堆滿了閤府上下的賬務本,白白藍藍的賬本交錯著摞在一起,霸道地張牙舞爪,佔據了將近一半的地面。
  
  不過那只是半個月前的景象,如今這間屋子已經恢複本來面貌,想在正中間打滾都不成問題。賬本也全碼得整整齊齊,老實地坐在桌子左上角,靜待姞月取來計算;桌面右上角則一溜煙排開了筆洗、硯台、墨塊、鎮紙等用品——井然有序。
  
  「啊呼……呀!」依次將不同類別的賬本標上不同的記號,姞月抬頭,伸了個懶腰,卻一不小心把手中的毛筆揮掉,臉上立馬留下了個黑印子。
  
  「噗!」悄悄站在門外看姞月忙活的康瑤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姞月感到腮幫上有些濕,伸手抓了抓,卻抓到一手的黑。她看著黑乎乎的手愣愣,自己撐不住也笑起來。
  
  康瑤笑了半天笑夠了,想停下卻仍然忍不住氾濫上來的笑意,最後好歹還是喊來了人給姞月打水洗臉。
  
  「姞月這臉可不能有什麼閃失,否則……嗯,否則外面的人又不知道要傳什麼了。」康瑤意有所指,暗示姞月在百姓口中是個三頭六臂的怪物。
  
  姞月撩起水洗了臉,除了將墨塊子洗掉,還把腦袋給洗清醒了些。暫時脫離一堆讓人頭疼的數位,她也有了說笑的能力:「我這臉是好是壞本無所謂,可就怕外面有心人早就傳得五花八門了。」
  
  康瑤想到那些傳言,不禁又要發笑,不過她還是正經地說道:「姞月別把那些話放在心上。有時候大家都會對某個人產生一些好奇,不合理的猜測越來越多,只要不去理就沒問題。」
  
  姞月無奈道:「人言可畏,我算是瞭解了。昨天我在府裡見到了個小丫頭,她遠遠地看見了我,居然繞到另一邊的走廊。我就在想啊,是不是最近關於我的傳言已經變成『姞月是個瘟神』之類的了?」
  
  康瑤聞言,又要忍不住想笑了,她很努力地板正著臉,開始細數各類「據說」:「三頭六臂、面醜無比、力大如牛、日食三斗米……呀!你什麼時候有的這些本事,我都不知道呢!」
  
  姞月越聽越覺得奇幻:「顧丞相府上也是女賬房,怎麼就沒人傳她的閒話?我有些不明白,要說低調,我也自認低調得緊,為啥他們總是把矛頭對準我?」
  
  「因為你在禮王府呀!」康瑤笑著抽出一條熏了香的手絹幫姞月擦乾淨了臉邊的水漬,「慶離哥哥在京城有名,所以他的一舉一動都會惹來別人的關注。這次他親自去請了你,京城裡的人怎麼會不做各種猜測呢?」
  
  「要說些正常範圍內的我還信,可『三頭六臂』『力大如牛』又是怎麼來的……」姞月無力地想癱倒在賬本上再也不動彈,「究竟是誰親眼見到我這樣了?還是說,我已經被神話了嗎……」
  
  康瑤說:「你這些不算什麼,關於慶離表哥的傳言才最最奇怪。」
  
  一聽有「內部消息」可供參考,姞月雙目放光:「怎麼?我在外面聽說慶離王爺很厲害的啊!不是什麼三歲能詩……」
  
  「我娘說,慶離哥哥小時候抄了舅舅寫的一首沒讓人看過的詩,挨打了還是罰跪了?嗯,反正是被罰了。」康瑤回想了一下,肯定地說道。
  
  「……五歲能文?」
  
  「好像那是抄的詩文吧!聽說是因為慶離哥哥太調皮,舅母管不了,只好把他關在屋裡抄書。」康瑤食指抵在下巴邊,眼睛一閃一閃的。
  
  「……七歲能武……」
  
  「這個我知道,慶離哥哥七歲的時候開始扎馬步。」康瑤不遺餘力地爆料。
  
  「……」真是顛覆了禮王爺一貫高大優雅的美好形象。
  
  「所以你看,流言往往就是這麼來的。」康瑤最後做了總結。
  
  「確實如此。」姞月心有慼慼焉地點頭同意她的結論。
  
  正說得高興,康瑤身邊的小丫頭就跑過來諂媚地笑問:「姑娘,亭子那邊的點心茶水都準備好啦,您和姞月姑娘現在就去嗎?」
  
  康瑤聽了這話,轉頭拖了姞月就往外走,邊走邊說:「別天天對著賬本看個沒完,怪沒意思的。慶離哥哥把你請來是管賬的,又不是真要做牛做馬……來!陪我去喝茶吧!今天難得天氣這麼好呢!」
  
  姞月啼笑皆非地半身掛在門框上,制止了康瑤的動作:「我需要先把賬本收拾好才能出門——要不然這府裡的所有人都能到我屋裡來『算賬』了。」
  
  半個時辰後,姞月與康瑤雙雙坐在湖心的小亭子裡,端著熱茶享用著茶點。
  
  「最近心情不知怎麼,一直很好……」康瑤抱著茶杯,滿臉迷濛地看著水面,「呵呵,還是在水上最清爽啊……」
  
  姞月望望水面,覺得也沒有什麼可看的,濕氣還挺重,完全沒有清爽的感覺。不過她倒是知道康瑤大小姐最近心情好的原因。
  
  不就是蘇清常常出現麼。
  
  默默地吃著點心,姞月心中暗暗想道:這麼沒原則地痴迷一個男人……康瑤果然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人間疾苦豈是愛情就能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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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ieu 發表於 2012-5-24 10:10 PM

本帖最後由 annieu 於 2012-5-24 11:12 PM 編輯

  第15章 狹路相逢
  
  陰天總是來得及時,比起近一段時間以來難得見到的太陽,灰濛蒙的雲彩似乎更願意出現在天空之中。
  
  這本就讓人提不起情緒,姞月更是煩得要死。尋常少有這般難受的時候,可今天不知怎的,打從她一睜眼就不順暢。
  
  清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掀被子,哪知力道稍微大了那麼一點點,被子就掉到床下弄髒了;翻身起床,膝蓋卻不小心在床沿上重重地磕了一下,疼得她直接就冒出了淚水;下床穿鞋子又使過了勁,只聽「刺啦」的一聲,待再看下去時,鞋幫已經脫離鞋面躺在了地上。
  
  洗臉的時候髒水潑到衣服上、吃早飯的時候被噎著、邁過門檻的時候被絆倒……要是能提前知道這些還只算是一天霉運的小小前奏,姞月寧可一整天都龜縮在屋裡不出去。
  
  災難的早晨過去,姞月一番收拾整理,身上是清爽些了,可心裡卻不清爽。因為她今天還有未完的工作要繼續進行。
  
  姞月的珠算水平並不高,但好在她還有心算和筆算。先將賬務數字換成她更為熟悉的阿拉伯數字,然後再用好不容易找到的炭筆進行紙上計算——這樣節省了她不少時間和精力。要是每個賬本都用心算,想不出一點兒錯難,想不累死她也難。
  
  又幹了一上午。
  
  最後將所有的賬本都按類別排列好,姞月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即使今天有些小小的倒霉事件發生,也沒妨礙了她完成所有交接任務。前任賬房先生走後遺留的「歷史問題」終於在今天得到圓滿解決了。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奮鬥了這麼久,總算將壓在頭頂的賬本大山全部移除。
  
  好心情地哼著歌曲,她決定喊人來把賬本都送到慶離那邊去讓他過目。不管怎麼說,人家也是自己的老闆,驗收勞動成果也是應該的。
  
  可惜她忘了她今天正值霉運當頭。當她喊了半天都不見有人來應後,便出了屋門去抓人當苦力。誰知門外蕭條得緊,平時那些常在附近「出沒」的丫頭小廝現在一個都看不到。
  
  都跑到哪裡去了?
  
  姞月奇怪於找不到人,卻也莫可奈何,只好自己跑一趟,將賬本送往隔壁的主院。
  
  前幾天算好的舊賬早就送交到慶離那邊,這次姞月送過去的只是最後很少的一小部分賬本,但即使是「一小部分」,也足以令姞月的手腕累得發酸。她堅持住,自己給自己打氣:不過是這點兒路,沒什麼大不了的,加把勁就能到了。
  
  話雖如此,當她抱著一大沓賬本到了慶離的院子時,胳膊都已經快不是她自己的了。
  
  姞月趕緊把賬本全都挪到屋外走廊邊的欄杆上,緩了緩勁,這才準備敲門。
  
  可憐她的霉運注定要一直跟著她一整天。她的手還沒碰到門板,裡面就有人推開了門,要不是她縮的速度快,右手絕對會被撞得好幾天不能「合法使用」。
  
  「怎……」姞月一個字都沒吐完整,就看清了開門的人是誰。她馬上換了戰鬥中的表情,木木地衝來者說聲「你好」,接著轉身去抱賬本。她忽然覺得自己力大無窮,一下子就將剛才還快要摔在地上的一摞賬本全都攏在了自己懷裡,抱起來就進了屋。
  
  「姞月?」屋裡的慶離也沒料到外面的人是姞月,他先是驚訝地挑了一下眉毛,卻又立即將視線調轉向剛才去開門的蘇清,那神情要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就像是聽說了兔子和蘿蔔成立聯盟似的。
  
  姞月點頭,站得筆直,以一種公事公辦的語氣認真地說道:「王爺,所有的賬務已經重新算過一次,有些花銷似乎報賬多了些,從今開始需要仔細核實,免得被人鑽了空子——錢不能砸得冤枉。王府每個月的收入不多,最好還是能想想法子開源節流。」
  
  慶離再度詭異地看了眼蘇清,見後者沒有什麼反應,於是也隨姞月一樣擺出了公事公辦的臉色,頗具一家之主的風采,負手說道:「本王知道了。難為你辛苦了這些日子,回去休息休息再繼續,也不急於一時。」
  
  姞月不似慶離,連看都不看蘇清一眼的,指了指昨天派人送來的賬本,補充道:「王爺,這些賬本您過目了麼?如果沒有問題了,那就讓我帶走,回去也要找個地方保存起來。」
  
  慶離苦笑地心想:我要是能「過目」得懂,也就不必這麼費勁地去找什麼賬房先生了。不過他還是點了頭:「本王已經看過,需要帶走的就帶走吧。」
  
  倒不是說慶離單純就相信了姞月這個人,而是他自有自己的想法。姞月現下正在他府上處理上一位賬房留下的事務,她的多方努力大家有目共睹。況且她沒有任何需要金錢資助的家人,又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子,怎麼說都不該是做假賬的。
  
  姞月不知慶離腦中所想,只不亢不卑地上前拿了其實未被人動過的賬本,托住了,說道:「那我就先告退了。」說完,她抱著跟來時一般高的賬本,慢慢地出了門。
  
  眼看姞月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院外,蘇清卻還沒什麼動作,這讓慶離看好戲的心情未免有些被打擊到了。但他不是個習慣於打聽朋友隱私的人,所以也就暫時放下好奇,隨手拿了最上面的賬本,胡亂翻了翻。
  
  還是看不懂。可那個看似沒什麼特別之處的女子居然就能將這些賬務算得井井有條,令管家都佩服不已——真是人外有人。
  
  慶離翻著賬本,不經意地說道:「這個姞月很厲害啊,原本我們都以為她會花去幾個月的時間才能把賬務摸清,沒想到這還不到一個月,就已經將府裡大半年的賬一起算清了。」
  
  蘇清沒吭聲。他從剛才姞月來到之後就沒再說過什麼別的。事實上,他本來是要走的,只是在開門的時候好巧不巧地碰上姞月正要進來,所以他才禮節性地沒先行離開。
  
  將賬本放回原處,慶離笑著問道:「你剛才不是說著要回家了麼?」要是容離在場,這話絕對會變成「你該不會是一見人家姑娘來了,就捨不得走了吧?啊哈哈……」之類的調侃。慶離與他性格不同,所以問的方法自然也不同。
  
  依然站在門後一角的蘇清緩緩地抬起頭:「不用下逐客令。」
  
  慶離見蘇清露出了頓悟的神情,也難得地像容離一樣起了捉弄捉弄他的想法,所以滑稽地眨巴眨巴眼睛,小聲地問道:「你終於想開了?終於明白你最近失常的原因了?恭喜恭喜!那個,我家如同你家,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說——別客氣。」
  
  蘇清理所當然地說道:「我記得從來都沒同你客氣過。」
  
  慶離:「……呃。」
  
  看來御封禮王慶離的段數還是比不上刑部獨秀蘇清大人。
  
  姞月剛邁出主院大門就回頭看了進去。當她確定自己所在的位置不會被裡面的人發現,這才松了一口氣,將懷裡那些賬本都放在了院門外的假山石頭上,尋了塊乾淨地坐下,揉捏著發酸發麻的胳膊。
  
  現在要是讓姞月說出世間最重的東西是什麼,她一准回答:「賬本。」
  
  可也不能把它們放在這個隨時都會有人路過的地方。姞月別無他法,只能自力更生。在心裡為自己加了一把勁,她重新抱起了賬本。
  
  步入迴廊還沒走幾步,就聽後面有人說:「我幫你。」然後一隻手從她肩頭伸過來。
  
  姞月反應神速、判斷準確,一矮身就躲過了這隻手。她轉身後面朝向手的主人蘇清,說道:「蘇大人,區區小事,怎敢勞您大駕。」
  
  蘇清垂眼,冷冷地看著姞月。後者正板臉盯緊他的衣領,不低頭對他示好也沒抬頭與他對視,這分寸算是掌握得恰到好處,既不能說她無禮,卻偏偏又讓他感到有些說不出的鬱悶。
  
  「你這衣服是怎麼回事?」蘇清的眼睛從姞月身上掃過,終於抓住了要點。
  
  姞月瞟了瞟自己的衣服,沒什麼問題,不過是穿了件男式長衫罷了,這在禮王府又不是秘密,每個人都知道女賬房姞月一直都穿男裝。為的不過是方便行動,在庫裡找賬本的時候也好爬上爬下。
  
  所以她很平淡地回答:「這樣最方便。」
  
  蘇清被她一噎,臉色也不是很好看。他微微探了探身,皺著眉頭問道:「真的不需要幫忙?你剛才已經把那麼多的賬本送到那邊了,現在又拿著這些,別逞強。」
  
  姞月才不相信他會這麼好心的要幫自己,因此她只點了點頭,說了聲「我行」,然後就沿著迴廊繼續向前走。
  
  連續兩次被同一個人無視了的蘇清自然不會這麼快就氣餒,他眯了眯眼,只消一想,臉上就露出一抹計上心頭的笑容。接著,他不緊不慢地跟在姞月身後,看風景般地背著手散步,始終與她保持四五步距離。
  
  姞月能感覺到蘇清跟背後靈似的跟著她,憋了沒多遠,她就忍不住再次轉身,力圖冷靜地說道:「蘇大人,請問您這是……」
  
  蘇清笑著送她兩個字:「散步。」
  
  姞月心想:我忍,我忍……我忍了你總成了吧?
  
  然而天底下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忍得下去的,比如說有個兩面派跟在身後走,這總是讓人感覺不舒服。姞月邊吃力地抱著賬本加快腳步,邊想到自己從早就一直倒霉。她開始懷疑:到底是今日的「不宜出行」惹來了這位大人,還是這個兩面派帶來了無窮無盡的霉運?
  
  終於,她第三次轉身面對蘇清:「蘇大人,您到底想做什麼呢?您若是覺得我不順眼,說出來便是。如果您只是單純的想戲弄我,那我也沒辦法,只好去求助於禮王爺——相信他還是能幫自家賬房出個頭的。」
  
  蘇清也不惱:「姞月姑娘有所誤會,我無非是想幫幫你而已。看這些賬本就知道肯定很重,如果我現在就走開,一會兒萬一姑娘拿不住了,還能有誰來幫忙?」
  
  姞月無聲地嘆了嘆:和這個人說話真累,實在不行還是把他氣走算了。
  
  她費力地墊了墊那堆確實很重的東西,正色道:「蘇大人該不會還在想著之前我與您同行時的種種不敬吧?抱歉,當時我確實不知您是朝中大臣,多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但我自認也不是個矯情的人,一路上的各項花銷,如果您有要回的意願,那我會如數奉還;如果您覺得沒必要,那我也不強迫您收下。至於那幾天發生的事情……大人,我心中自是有數,絕對不會對任何人提起,封口大可不必。」
  
  蘇清稍稍變了變臉色,卻好歹控制住,沒讓猙獰的表情跑出來嚇人。他壓抑地問道:「你覺得我會缺那點兒小錢?你擔心我封口……難道我是很小氣的人?」
  
  姞月不畏他冰冷的語氣,嘲諷意味十足地說道:「能救下陌生女子並好心帶其上路的蘇大人,當然不會是小氣的人了。既然大人不讓我還錢,也不是想要封我的口,那為什麼還做出這般舉動?」
  
  連禮王慶離都不敢輕易招惹的蘇清,這回總算是被一個小女子給惹毛了。額頭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爭先恐後地冒出來,他恨得簡直想掐死姞月:「天天都到禮王府、每次都會特意路過你能看到的地方、死乞白賴地要幫你拿東西……我已經表現得這麼明顯了,你還看不出來我想表達的意思嗎?」
  
  姞月眨眨眼,後退半步,小心地說道:「看不出來。」
  
  「我在追求你。」蘇清深呼吸了好幾下,用肯定句陳述出自己行動的目的。
  
  嘩啦!
  
  姞月手上抱著的所有賬本都哀怨地散落在了地上。
  
  「這絕對是不可能的!」
  
  姞月憤怒地瞪著距她咫尺之遙的蘇清,恨不得要在他閃動著光芒的異常美麗的臉上燒出兩個巨大的窟窿。
  
  「蘇大人!請您自重!」



  第16章 中秋團圓
  
  等姞月憤怒難擋地神速收拾好所有落在地上的賬本並踩著風火輪一般的腳步呼嘯而去之後,一路尾隨蘇清、又默默觀戰了許久的慶離才半掩著翹起的嘴角,從隱身之處踱了出來。
  
  「本王今天總算知道什麼叫做『無所不用其極』了。」慶離的臉上爬滿笑容,輕鬆的語調中還帶了一絲遺憾,「上次容回京的時候告訴我,你在緊急的時刻會用『美人計』,我可是說什麼都沒信他的話。現在看來……百聞不如一見。」
  
  蘇清冷冷地盯著姞月遠去的背影,並沒有理會慶離說的話。
  
  慶離見他這樣,也有些不解。他摸摸鼻子順著迴廊看過去,姞月已經氣鼓鼓地跑到了另一頭,大步一邁就拐進了旁邊的小院子。
  
  「清,為了查清姞月的身份,你就真的這麼不顧一切?在你眼中,不能有任何無法掌握的事情,這個我可以理解。但你現在太過堅持了,小心把自己也陷進去。」慶離為了自家好友著想,還是忍不住地勸了蘇清一句。
  
  「我自有分寸。」蘇清面色難看地收回視線。
  
  八成是不習慣用美人計的緣故,他似乎還不是很上手,同時也有被朋友現場抓獲的小小尷尬——想他蘇清什麼時候也落魄了。但他有一點不很明白:為什麼這招上次在客棧用了就能成功,這次在王府又不行了呢?難道是時間地點不對,所以出了問題?
  
  而在一旁站著的慶離則心想:他剛才雖然是在用計……但他大約還沒感覺到,這番尋根到底的舉動完全就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其實他已經在下陷而不自知了。
  
  姞月生氣歸生氣,卻也沒傻到真的去相信蘇清說的話。在她看來,蘇清應該是想通過這種辦法來麻痺她的防備,以便刺探她的來歷。
  
  卑鄙小人,妄圖玩弄別人的感情!
  
  ——這就是姞月給蘇清下的新定義。
  
  儘管不想再多瞅蘇清一眼,但腳長在人家身上,蘇清還在堅持著每天問候禮王爺一次,同時「順便」出現在她所能看到的每一個角落。
  
  禮王府下人們也不希望天天見到蘇清。因為蘇清的魅力實在太高,加上他那種「閒雜人等一律靠邊」的危險氣質,令所有在禮王府做事的都不敢上前搭話,每回負責端茶倒水的丫頭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了這位「嬌客」。
  
  除了姞月等人之外,連王府主人慶離也被蘇清攪得頭大。他又不像某人一樣等待陞官所以暫時閒在家中無所事事,他是禮王爺,他有無數的事情等著去處理,他要為中秋節宮宴做準備了,他很快就得去越芻了……總之,事情多多,沒空奉陪。
  
  現在禮王府裡對蘇清每日造訪最為激動的,唯康瑤大小姐一人耳。
  
  「姞月,你說蘇清哥哥這樣每天都來,是不是為了我?」某日,康瑤搖晃著姞月,興奮地問道。
  
  這是她對蘇清反常行為思考過很久後得到的結論。因為蘇清從來都是不願意進禮王府一步,一般情況下,要是他有事找慶離,多都在府外面見。
  
  姞月默:總不能說人家是為了自己來的吧……
  
  於是她笑道:「還真可能是呢!」心裡卻念叨:我說謊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康瑤聽了姞月的話十分高興,拉著她的手搖來搖去。要不是她從小接受的是淑女教育,姞月認為康瑤會更喜歡用「又蹦又跳」來表達她現在的心情。
  
  被她搖晃得有些頭暈,姞月連忙按住她:「姑娘啊,別晃了,我的頭都暈了!」
  
  康瑤興奮了好一會兒,卻又忽然心情低落起來:「可是就算他是為了我,我也沒法在京城多待了。過幾天就會有人來接我回去,慶離哥哥也快離開京城去越芻了吧……」
  
  「越芻?」姞月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王爺的封地頂定下來了?確定就是那個越芻了嗎?對了,我還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別的藩王都是一受封就得到藩地,禮王卻又在京城多待了這麼久?」
  
  康瑤說道:「慶離哥哥不需要封地,他只能去越芻——這是肯定的。因為他的未婚妻就是越芻駐守將軍的女兒啊!他不去誰還有資格去?姞月,你也會跟著他一起到越芻麼?」
  
  姞月想了想,回答道:「只要王爺還願意讓我繼續當賬房,那我為什麼不去?」
  
  也許蘇清真的考慮響應康瑤的感情,也許他對康瑤也存有了什麼目的,反正不管怎麼樣,自從他被在姞月身上試過「美人計」而未成功後,他的注意力好像就轉移到康瑤那裡。前幾日康瑤無數次邀請他順便賞個景什麼的,他都沒同意過;如今他卻意外地好說話,耐心地陪著她坐在湖心亭子裡喝茶聊天。
  
  有了蘇清,自然就不需要姞月,這正如同我們有了手機就不需要大哥大一樣,有更好的擺在眼前,誰都不是傻子,都會做出於己有利的選擇。而姞月無端被康瑤大小姐剝除了下午茶吃點心的機會,便很是不滿了。她每日站在對岸屋子裡的窗邊,遠遠就能看見蘇清與康瑤有說有笑。
  
  姞月頭一甩,對此嗤之以鼻:人不可貌相,原本還以為他算是個好男人呢,沒想到也難逃這麼個風流的毛病。看不出來啊!哼哼,外表越老實,內心越悶騷,還說對人家小姑娘不感興趣,這不玩得挺歡?幸好沒被他的皮相迷惑住,要不然可要有苦惱的了。
  
  然而慶離的想法就沒這麼單純。雖然他不是很喜歡這位嬌氣的表妹,但怎麼說她也是自己的親人,眼看著她被蘇清迷惑了,「愛莫能助」不是他的作風。可有些話又不能明說,就怕說了她要傷心或者乾脆來個兩耳一閉、全然不信。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很快的,八月十五到了。
  
  慶離因要與康瑤同去宮裡赴宴,所以事先便把府上的一切都安排好,又讓管家照看好所有沒回家過節的下人。
  
  在姞月的建議下,家遠的那些在回去之前已經提前支取了下個月的月銀,帶回家也好過個更充裕的團圓節。至於沒回家的,就組成一支男女混搭足球隊的陣容,圍坐在王府花園裡喝酒賞月。
  
  中秋節晚上,月亮剛爬上東邊天,姞月就被一群起鬨的小廝給吵出了屋。
  
  「姞月姑娘,快出來吧!咱們可都等著你呢!屋裡都暗了,難道在這麼大好的月亮下,咱們還要在屋裡坐著點燈不成?」門外嘻嘻哈哈的一群人都在催促著姞月快些出門和他們一起賞月。
  
  自從姞月進府後,也辦了不少實事兒。比如,她取消了領錢時要給賬房先生一些「好處」的不成文規則、買進府裡的一切東西均由負責人自己出面報賬、中秋節提前發給回家過節的小廝丫頭們月銀……這些措施令府中上下不少人都對姞月深有好感,無形中也更願意與她親近了。
  
  屋裡坐著算賬的姞月聞言一笑,停止了統計提前領取月錢的人數,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就俯身吹滅蠟燭,幾步跨出了門,當著所有人的面,將屋門死鎖,並開起玩笑:「我鎖門了,你們都看到沒?誰都不許進去把自己的名字添上!」
  
  一個站在後面的小廝拔高了聲音說道:「姞月姑娘,我們下個月還想養家餬口呢!要是添上了自個兒的名字,可不連下個月的月錢都沒了啊!」
  
  眾人皆哄笑起來。
  
  中秋節的月亮總是會更圓更大一些,與其說她一定就最圓最亮的,倒不如說她是最能讓人引起情思的。不管是思人,還是思鄉。
  
  姞月同眾人在花園裡拼起了幾張小桌子,大家坐在一起,都抬頭看著溶溶月色中的天空。
  
  她清楚地記得小時候和父母賞月的情景。說起來,她好像還沒在中秋節的時候看到過朦朧的月亮,都是清晰無比的一個大銀盤掛在空中照亮著大地,左上角還有半邊有些發灰的印子,據說是月亮上的山脈。
  
  「那上面上真的有人住呀?是個很好看的女孩子?」一個年紀比較小的丫頭傻傻地托著腮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緊了皎潔的月亮。
  
  「呀喲,大花你要是上去了,准保比得過人家!」馬上就有對面坐著的丫頭笑話她了。
  
  「問問而已嘛,做什麼說這些!」女孩子的聲音提高,不依不饒。
  
  「好好,姐姐錯了,給你賠罪!」那邊的丫頭站起來,煞有介事地衝她鞠躬,「姐姐錯了,妹妹寬恕則個。」
  
  一群人又哄笑起來。
  
  姞月有些感慨地看著他們大聲說笑,她不知道現在坐在這裡的有多少是無家可歸的人。大家就這樣聚了在一起,是不是為了能找到家人的感覺?然而無論如何,這種帶著家庭式的別樣親切與溫情,她已經很多年沒再體驗過了。
  
  「姑娘不喝點兒?」坐在她身邊的一個年輕小廝湊過腦袋,討好地幫她拎來了酒壺,「這是管家特意拿出來的果子酒,不辣,挺好喝的,難得能讓咱們也嘗嘗啊!」
  
  姞月衝他一笑,說道:「謝謝,我自己來就好。」然後她接過他手上的酒壺,慢慢地倒在酒杯裡,還出神地看著那細細的水流輕輕地注入杯中。
  
  「姑娘,滿了。」小廝輕聲提醒。
  
  姞月撲哧笑道:「我知道滿了,只是想試試看最多能裝多少……」說完她就忽然想到這是以前在家裡常和母親說的一句話。
  
  她嘆口氣,放下酒壺,忽然沒了賞月的心情。
  
  走到哪裡都有月亮,可並不是走到哪裡都有親人。借賞月之名念親人之音,確不是個明智之舉。這只會讓人在心底深深地烙上思念的傷痛,許久無法恢復的吧!
  
  十幾個人坐在一處要多鬧騰有多鬧騰,沒過多久大家就全都忘記了中秋節出來聚會是為了賞月,反而一個比一個更情緒高漲地談天說地、暢想未來。
  
  「我要是有錢了,絕對會先回家去娶老婆啊!」一個小廝大著舌頭指點著他身邊的一個丫頭,「敢小瞧我?我進府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個地方混呢……」
  
  一陣笑聲後,那個丫頭反擊道:「就你這樣兒也能找到老婆呀?誰跟你過日子誒!」
  
  庭院裡的桂花靜悄悄地開著,在空氣中散發著濃郁的香氣,一動一靜的恰好與眾人的說笑相映成趣。姞月停了一杯接一杯的獨自飲酒行徑,將漸漸模糊的視線從已經爬到桂花樹梢的月亮上移開,準備拋卻所有的鄉愁好好地樂一樂,也能對得起如此一片大好月光。
  
  可她還沒來得及把情緒完全調整到最佳狀態,就見花園月亮門外走來一個看上去就很眼熟的人。
  
  ——陰魂不散的蘇清。
  
  蘇某人不管自己的到來有多麼令人震撼,更不顧一干人等大張的嘴巴,只說了句:「我府上已經沒人了,來你們這裡湊個數,如何?」
  
  誰敢說不行?所以大傢伙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坐在本年度最受歡迎的賬房姞月姑娘身邊,坐享其成地拎過酒壺就自斟自飲起來,頗自在的樣子。
  
  蘇清一來,就讓眾人束起了手腳。儘管在姞月看來他是沒什麼特別的,但禮王府的人卻總感到蘇大人與自己同席……的確不是那麼一回事。
  
  不乏有一批冷汗直冒的小廝兩股戰戰幾欲先走,更多的丫頭也起了先行一步的念頭。唯有姞月大方地與他同席而坐,沒事人似的無視了蘇清,更無視了他坐在自己身邊的現實。
  
  既然他一出現大家就都放不開,那只好自己娛樂了。
  
  迷濛中的姞月忘了該去想想蘇清到底是為了什麼來禮王府的,她只抱著酒杯喝那甜絲絲的果子酒。半個時辰之內,那一整壺的果子酒都被她報銷進肚了。
  
  揮手撥開所有勸她少喝一點兒的人,姞月感到特別的難受。惆悵,她現在十分惆悵——她想回家了啊……這裡無論是好是壞,都不是自己的家。
  
  我要回家。
  
  這是姞月在醉倒前最後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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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ieu 發表於 2012-5-24 10:12 PM

本帖最後由 annieu 於 2012-5-24 11:11 PM 編輯

  第17章 癥結所在
  
  第二天早晨,陽光像飛蝗一樣鋪天蓋地般地照進屋裡,刺得人不得不用「睜眼看世界」的辦法來躲避光線的攻擊。
  
  剛清醒過來的姞月拍著混沌的腦袋,試圖能將宿醉的眩暈趕走,以便還給她清醒的思考。她支起身,乏力且遲鈍地將視線從床頂轉移到別處,卻赫然驚見一尊「人造大佛」穩穩地坐在屋裡。
  
  「大佛」許是聽到了她起身的動靜,回頭看著她,問道:「醒了?想喝水嗎?」
  
  姞月被忽然多出的人嚇到,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地結舌道:「蘇清?!你、你怎麼在我這裡?」
  
  蘇清說:「你昨天醉了,我把你送回來的。」他主動省去了「抱著」的動作。
  
  有這麼個聽似合理的解釋,姞月也懶得動腦去想其它。她頭疼地指著門:「蘇大人,勞煩您先出去,我要換衣服。」
  
  蘇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似乎沒有想出去的意思。他探究地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昨晚你說要回家?」
  
  「想回家」是蘇清一整晚聽到的最多的三個字。他有些不明白:姞月自稱無家可歸,而且根據調查,她也確實沒有什麼親人。那麼這個「家」又是從何而來?他直覺這是個揭秘姞月身份的重點問題,所以他要刨根問底。
  
  姞月一愣,心裡苦笑:果然還是說了不該說的話了。
  
  但即使她說了什麼讓他產生懷疑的話,蘇清也沒資格這麼做。姞月是現代人不假,卻同樣無法接受這種「隨便哪個男人都能進了自己房間」的事情,在她看來,蘇清正是「隨便哪個男人」中的一員。誰給他的權力讓他進來的?而且這裡還是她的臥室。
  
  因此,姞月沒有回答蘇清的問題,只若無其事地掀起被子下了床,用同樣若無其事的表情扯扯身上那件從昨晚就一直沒換下的衣服,慢慢地走到外間屋,打開屋門,儘量心平氣和地對尾隨她出了裡屋的蘇清說道:「蘇大人,請慢走。」
  
  蘇清不溫不火地說道:「姞月姑娘,如果我現在從你的屋裡走出去……你說,禮王府會有多少人看到呢?」
  
  姞月為之氣結:「蘇大人,就算您現在不走,總也有離開這間屋的時候。您想,禮王府知道您在我屋裡過了一晚上的人會少到哪裡去?」
  
  蘇清瞟一眼已被打開的屋門,動都沒動;姞月則照舊保持「請」的姿勢,扶著門框不放手。兩人互不相讓,就這樣在門口頂起牛來。
  
  「姞月,我怎麼聽人家說你昨天被蘇……」正巧要來找姞月興師問罪的康瑤大老遠看到她的屋門已經打開,所以就一路走了過來。一直來到門口,她才看到屋裡被半扇門擋住了的蘇清,還有……衣衫凌亂的姞月。
  
  所有的這些擺放於一處,很難不讓人想歪。尤其是兩個當事人還在「深情脈脈」地對視著,標準的一派誰都不願意先轉開視線的「纏綿」風格。
  
  「你們?!」康瑤的眼睛瞬間睜圓,姞月都有些擔心她的眼眶要盛不住眼珠子了,「你們昨晚真的……姞月!這是怎麼回事?」
  
  姞月很想笑,但她笑不出來。她當然清楚康瑤在意的是什麼,可是,這該怎麼解釋才好呢?看這位大小姐的架勢,似乎不管她接下來說什麼她都不會相信。
  
  「我們的事不用你管。」蘇清不冷不淡地甩出這麼一句。
  
  康瑤的眼睛立即剜向姞月,令站在一旁的姞月覺得自己好像忽然提前進入了冬天。
  
  蘇大人,您老就少說兩句會讓所有人都誤解的話吧!
  
  無奈地放下撐在門框上的手,姞月解釋得連她自己都感到很蒼白:「康瑤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樣,蘇大人只是在我這裡待了一個晚上而已——什麼都沒發生,真的!」
  
  然而任憑這個大安朝的民風再怎麼開放,也逃不過「孤男寡女」一詞。不管姞月如何辯解,她都無法抹殺她與蘇清「共度一夜」的事實。
  
  「你們……」康瑤氣得渾身哆嗦,指著一副無所謂樣子的蘇清和一臉為難神色的姞月,幾乎快要哭出來,「你們……姞月,你……無恥!蘇清哥哥,你為什麼和她在一起了?她不過是個來歷不明的孤女,還是我們家的下人!她根本就配不上你!」
  
  姞月瞪眼:大小姐,我是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不能這樣人身攻擊我啊!
  
  吸口氣,正要反駁康瑤的話,蘇清卻從她身邊走過。
  
  蘇清優雅地邁出門,冷冷地俯視康瑤:「無恥之類的我沒法接受,你也無權置疑我的行為。我不是你親人,不會像慶那樣對你這般縱容,所以最好不要惹到我。」
  
  康瑤難以置信。她完全沒法將這個冷冰冰的男子與前些天還同她有說有笑的人聯繫在一起。她還沒領悟到蘇清多變的本質,難免會被傷到。
  
  「大清早的,你們三個這是在做什麼?」
  
  聞訊而至的慶離剛一到現場就看見這三個人在僵持著,四周已經開始圍上好奇的下人了。在這種情況下,他當機立斷地做出了決定:「瑤瑤,你的丫頭在收拾東西——周府的人都來接你了,怎麼還不快去準備行李?清,正好我有事要對你說,你先跟我來……姞月姑娘這兩天也累了吧?今天要不先歇歇?」
  
  一番話打發了所有人。那群本來是想圍觀的下人們一見王爺駕到,也都訕訕地回去做各自的活去了。
  
  康瑤話裡噙著委屈,不依地叫道:「慶離哥哥!我還……」
  
  「沒有還是!」慶離此時超常發揮了他身為受封王爺的威嚴,臉上一板,冷聲命令,「馬上給我回去!一個女孩子家這樣大呼小叫成何體統?!要是被周府的人看到了,豈不是要怪罪我沒看管好你?」
  
  康瑤咬著嘴唇,眼中含淚,忿恨不平地又狠狠地瞪了瞪姞月,這才低了頭快步越過慶離,連招呼都沒再多打一個就飛奔離開。
  
  聽了他的話,又看看身上有些亂的衣服,姞月也有些被打擊到:成何體統?總覺得這個詞是在暗諷自己的。不過這件衣服既然還好好的在身上穿著,那就能向所有昨天與自己一起賞月的人證明清白了。
  
  慶離直到康瑤跑離了眾人的視線範圍內,才對姞月說道:「抱歉,我們先失陪。」說完他就使勁地拉過蘇清,將他帶走。
  
  而依然站在門邊的姞月,只用「咣當」的關門聲送走蘇清和慶離。
  
  回到王府書房,慶離來回走了好幾圈,終於站定在蘇清面前,嘆息道:「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幹嘛。你要是有意接近姞月,那不妨先想想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不要找任何不相關的理由,否則你以後連後悔都沒個地方。也許你會覺得我是危言聳聽了,但我認為你還是該正視一下自己的心情,你現在還抱有多少非要挖出她的身世的想法?」
  
  蘇清怪異地看著他,沒搭話。
  
  慶離為蘇清的行為做了註解:「你這般逡巡不前,只會讓我斷定你是喜歡上了人家。蘇清,承認你已動心就那麼難?」
  
  蘇清下意識地摸摸心口,緩緩說道:「不,我堅持我這麼做是為了調查。動心的感覺雖然我沒經歷過,但看看容離也能明白,我想我頂多是對姞月有些……不甘?」
  
  「真是無藥可救……」哪怕慶離有再好的脾氣也要被他惹惱了,「那我問問你,昨晚,你為什麼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把人家姞月姑娘抱回屋裡又一晚上沒出來?你說說你的居心何在?這種調查,一點兒都不知道什麼是低調,這還是你嗎?你的原則一貫不都是鎖定目標就悄無聲息地靠近嗎?我怎麼不知道你變了?難道馬上就要陞官的人都會想換種行事方式?」
  
  蘇清沉默以對——難得有他回不上話的時候。
  
  慶離見他這樣,也知道他是在反思自己最近的異常,於是好心地再推他一把:「你一直以來都習慣於用辦案的方法思考問題,但感情不是辦案,你如果真的喜歡上人家了,或者是開始對她有了興趣,那不妨先冷靜冷靜,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怎麼陷進去的,再想想還能不能拔出來。如果能,那就代表著你還有機會脫身;如果不能……那你乾脆還是趁早下手吧!」
  
  蘇清被慶離的這番歪理一教育,不由得笑道:「慶,你什麼時候也研究起這種事情?難道是準備去越芻後用來對付你那個小未婚妻麼?」
  
  慶離點頭,遺憾地說道:「這是正常人都懂的——只有你,不正常。」
  
  「……我能不能把這句話理解為你在誇獎我?」蘇清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轉移話題?這麼簡單就要轉移話題?還是心裡有鬼了吧!
  
  慶離心無同情卻依然以同情的語調對蘇清說道:「兄弟,你完了。」
  
  蘇清是個頗有堅持的人,但又不是一頭撞死在南牆上的人,所以他能接受下慶離的勸告,並認真地開始反省著自己的舉動是否真的像他說的那樣,都是假借調查之名,行接近姞月之事。
  
  認真思考過後,蘇清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對待姞月的事情上是有些過火。通常來說,當他發現某個案件嫌疑人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後,就會立即放棄對這個人的各方關注,免得精力一分散就不容易集中在真正的目標人物身上。而如今,他沒有在證明了姞月與舞弊案無關後迅速抽身,而是更為深入地在探尋她的來歷——這點確實與平素作風不一致。
  
  或許該試試,他如此想著。而他有自信,一旦自己定下了決心,就少有人能逃過他的天羅地網了。
  
  ——殊不知,他的劫難就此開始。
  
  自蘇清被慶離拉走後,姞月使勁地甩上門,將自己關在了屋裡。
  
  本來她還沉浸在思鄉情緒中,怎知就忽然冒出蘇清來攪掉了她的哀愁。
  
  這傢伙竟然不聲不響地在自己屋裡坐了一整晚——桌上那空掉了的茶壺就是證據。真不曉得蘇清為何非要執著於查明她的身份。這很重要嗎?再說了,她能保證,只要自己一天不透露真實來歷,他人就一天不可能「查」出來。
  
  姞月暗想道:蘇清這個人,恐怕就是因為什麼都掌握不到,所以才為了可悲的男人的「自尊」鍥而不捨。
  
  正想得投入,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女子嗓音:「姞月姑娘今天還算人數嗎?和我同屋的一個丫頭也走了,她讓我給您說聲,她走的時候沒領錢,千萬別記了她的名。」
  
  姞月忙道:「不好意思,你先等等,我馬上就來!」
  
  梳頭漱口洗臉,找衣服換衣服,這些事情總共花了不到半刻鐘的時間。然後她捋著頭髮紮成個馬尾,打開了門,微笑道:「請進!」
  
  小丫頭跟著姞月進了屋。
  
  翻出昨晚沒算完人數的那張紙,姞月提筆蘸蘸已經有些發乾的墨汁:「和你同屋的女孩子叫什麼?告訴我,然後把她的名字勾掉就可以……好了,那你再回去問問,還有誰是走了卻沒領錢的,省得下個月發月錢的時候落下了她們。」
  
  小丫頭應了聲「是」,便回去傳話了。
  
  姞月發愁地看著這張寫滿了名字的紙:人數實在是太多,下個月發錢的時候,絕對又要熬夜狂算好幾天。
  
  忙碌中,她已經完全忘記要去煩惱蘇清的事情。
  
  ——已經有了覺悟的蘇清,就是這樣被姞月無視掉的。



  第18章 這是遷怒
  
  赴京參加中秋宴的藩王們都已經早早地離開了,而慶離還在不慌不忙地打點行裝。他拖延時間的這一舉動中,有多少成分是在幫助蘇清……不好說。
  
  其實他沒有打算將府裡的所有人都帶走,但姞月不同——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個賬房,怎能說辭退就辭退?萬一到了越芻尋不著更好的賬房那怎麼辦?
  
  慶離不想一到越芻就因算不清賬而煩惱,所以他的私心還是希望能把姞月也一併帶往越芻。雖然有些對不起蘇清的感情,不過他是自找的,誰讓他把姞月這個能幹的賬房介紹到禮王府了?那就別怪他禮王爺不想放人。
  
  但讓慶離在出京前比較頭疼的事情倒不是該怎麼遣散下人,而是關於他的表妹康瑤。
  
  來接康瑤回家的周府人都在府上住了好幾天了,她卻還悶在自己屋裡不肯跟他們走。康瑤的強脾氣一上來,也挺讓人吃不消的。慶離知道她心裡想些什麼,可他沒能力幫她。感情無法勉強,他也不能仗著好友或者是王爺的身份把康瑤的愛情強加於蘇清身上。
  
  該怎麼處理康瑤的去留,成了難住慶離的大問題。
  
  前來和他道別的容離替他化解了這個難題:「這還不簡單。她既不願走,那讓她在京城的康府住下就是。你先打發了周家,再去對康府的人說大小姐要留在京城,你這一去越芻就沒法照顧她,所以暫時住在他們那裡。」
  
  慶離擔憂道:「瑤瑤同康府的關係並不很好,我怕她惹了什麼是非,到時候我可是真的不在京城了,又有誰能幫她解決?」
  
  「同康府的關係不好?」容離好奇,「她小時候不是養在康府的麼?從小長大的地方,也能關係不好?周府和康府一貫私交甚好啊!」
  
  說到周府和康府之間的瓜葛,就不得不提一件事。
  
  康瑤本該姓周,但在她剛出生的時候,家人按照漠南的習俗為她請了位老婆婆來算命。這位婆婆在漠南地區很有名——據說從來沒算錯過。她對康瑤的父母說,這個女娃娃長大之後命途坎坷,需要寄養在別人家裡才能讓她的命運有所改變。因此周府就按照婆婆的指點,在京城尋了沒有女兒的康府,讓康瑤認上了干親。
  
  然而……
  
  「瑤瑤從小就沒怎麼與親人住在一起,又加上她心存不滿,認定自己是個金枝玉葉卻不能得到她應該得到的,所以一直都無法與康府的人好好相處。」慶離嘆氣,也頗為無奈,「她還把人家康府的大少爺打傷過,要不是人家看在她的母親是位公主的份上……容,你說吧,這樣的關係,能算好嗎?」
  
  坐在椅子上的容離差點兒沒被口水嗆著,他咋舌道:「就是那個橫行霸道的康府大少爺?他竟然真的被你表妹打傷過?你妹妹好厲害啊!佩服佩服!」
  
  慶離消沉地看著他:「你少落井下石。算了,我們先不談這個——你來又是做什麼的?我想你也不會為了送行就來我這裡。你要是真的想給我送行,大概就會半夜裡偷偷爬進我的屋子,帶著幾壺不知發霉過多少次的酒,拉著我非要與我痛飲至醉……」
  
  容離笑嘻嘻地說道:「除了送行,我只是還有些好奇清喜歡上的那位姞月姑娘。聽說她正在你這裡當賬房?不如這樣吧,讓我們一起去會會這個奇女子。」
  
  「我勸你最好別去。」慶離望瞭望窗外天色,肯定地說道:「這會兒清就在她那邊呆著呢!如果你很想去看看咱們的蘇清大人吃癟後是怎麼遷怒於人的,那請便。」
  
  容離道:「沒關係,我們可以悄悄的……」
  
  慶離:「……你明知我缺乏你那種當小偷的能耐。」
  
  被好友提名的蘇清,現在確實在姞月這邊。
  
  不過姞月很忙,忙到根本就沒辦法去正視「多餘」的蘇清一眼。她需要在出發前把王府內這一年的所有賬務再次重算一遍,然後還得撥出錢用來打發那些即將離開王府的丫頭小廝們。
  
  只見她一會兒喊進幾個人來幫她搬走打好包準備長期存放的賬本,一會兒在屋裡團團轉地翻騰著想要找出來的賬本。蘇清也不搭話,只默默地遞紙遞筆,又幫著姞月去找她想要的東西。
  
  每次他將賬本準確地送到姞月手上的時候,姞月眼皮都不抬一下地咕噥聲「謝謝」,然後繼續埋頭苦苦工作。她覺得自己馬上就會陣亡在這間屋子裡,成堆成堆的賬本搬進搬出,似乎永不減少的樣子。
  
  忙碌中的姞月在心裡自我安慰著:在去越芻的路上應該就不會再算這麼多的賬務了。到時候絕對要利用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一下,省得以後談「賬」色變。
  
  ——她根本就沒注意到是誰在幫她的忙。
  
  眼看著都到中午了,姞月終於在肚子咕咕叫喚之後想起她還沒吃早飯,於是依然理所當然地支使著站在桌邊給她磨墨的人:「能麻煩你幫我端來午飯嗎?我暫時沒空去。」
  
  姞月仍然沒覺察到那是蘇清,她一直以為這個幫了她很大忙的人是慶離特意派來的小廝,她甚至還在想著:不愧是王府,連個小廝都這麼好使喚。
  
  這時,不願再被某人繼續無視下去的蘇清緩緩說道:「邊算賬邊吃飯?不行,對身體不好。」
  
  姞月聽這聲音耳熟,抬頭一看,這才可喜可賀地發現了蘇某人的存在,當下皺眉道:「怎麼是……蘇大人?您在這裡幹什麼呢?」
  
  蘇清青筋:合著她就這麼過河拆橋地用完就忘?還是說,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朝著自己這個方向看過半眼?
  
  將手中抓了將近一個上午都沒松開過的毛筆擱在桌邊的筆架上,姞月疲憊地揉揉眼,無奈極了:他為什麼總是在糾纏著一個問題不放?難道查不出來一個人的身份,真的會給他帶來這麼大的影響?現代人的思維果然與古代人不同,為什麼一件芝麻大的小事,在他們看來就是攸關生死的大事了呢?
  
  透過正午射進屋裡的縷縷光線,姞月看向蘇清。後者正悶頭用小勺子仔細地把硯台中的墨渣一點一點撈出去,倒在一旁攤開的抹布上。炭筆難尋,所以自從上次那根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炭筆用完後,姞月就沒再麻煩過慶離,只開始讓自己慢慢地去習慣用毛筆寫字。
  
  磨墨這種活,姞月從沒幹過。畢竟在現代即使是去學過毛筆字的人,也都用現成的墨汁;會用墨塊磨墨的人,除卻正正經經的大書法家,其實已經寥寥無幾了;而願意浪費自己的寶貴時間為他人磨墨的,更少。
  
  蘇清的耐性出奇的好,居然能為了調查一個微不足道的人做到如斯地步。他似乎每天都在想辦法用不同的方式突破自己的防線。要不是已經深刻地認識到他狡猾陰險的本質,姞月說不定還真會被他騙第二次。
  
  就算他的臉再怎麼令人沉迷,也不能因為這麼個危險的皮相而掉進同一條河裡啊!姞月在心裡警告著自己,同時覺得他們兩人需要再好好地談一談。
  
  「蘇大人,我有一言請您務必聽上一聽:世間之人何止千百萬,您又怎麼能確定自己能將所有人的身世都打探得一清二楚呢?為了我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您費了這麼多的心血……有必要嗎?」姞月直直地看向蘇清,力求誠懇地說道:「更何況,我馬上就要離開京城跟隨王爺去越芻定居,若是您還耿耿於懷,那麼我可以保證有生之年不再踏入京城一步。」
  
  蘇清聞言手上一頓。因他這個忽然的動作,一團漆黑的墨渣從勺子裡不甘寂寞地蹦出,歡喜地跳落在他的衣袖上,暈開一滴內深外淺的黑。
  
  「你決定要去越芻?」蘇清乾脆放棄了用挑墨渣的方法轉移注意力,也等於就放棄了故作的漫不經心的態度,「那裡是什麼情況,你瞭解嗎?」
  
  姞月道:「王爺說過了,越芻很亂——不過我想我是沒問題的。蘇大人,我們現在討論的不是我要去哪裡,而是我要離開京城了。所以,您可以放心了吧?」
  
  蘇清皺眉,眉間的褶子使他變得跟個深閨怨婦似的。
  
  他有些負氣地說道:「越芻那邊亂得很,什麼人都有、什麼事都有。男人去了還行,你一個姑娘家到了那邊,恐怕多有不便。慶就這麼好,讓你情願誓死相隨?」
  
  雖然知道現在不是笑的時候,但姞月還是噴了一下:「這與王爺本人沒關係,只是我從自己的利益出發做出的選擇。因為我需要養活自己,那為何不找棵大樹好乘涼?王爺這棵樹,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了。您貴為朝中大臣,衣食無憂,自是無法理解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想法。」
  
  姞月這一笑,讓蘇清敏感地覺察到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融洽了不少。他自認為自己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能將思考很久後才想到的一個藉口搬出來:「姞月姑……姞月,中秋節那天,我和你……嗯,總之,我認為我該對你負責——畢竟我算是毀了你的名節……」
  
  姞月囧:他為什麼不更雷一點兒?
  
  「現在、立刻、馬上,請你出去。」囧過之後,她調整好表情,冷冷地指著門,毫不客氣地攆走了蘇清。
  
  開什麼穿越玩笑!
  
  被姞月掃地出門的蘇清抑鬱地站在門外半天,然後就聽到他身後有人在小聲嘀咕:「慶,你說他會不會就此對女人失望?」
  
  另一個溫吞的聲音說道:「怎麼可能,我倒是覺得他會越挫越勇。不過用這個辦法實在是太不應該了,居然已經笨到這種地步,讓我該說他什麼才好呢……」
  
  小聲嘀咕的那個說道:「他的聰明才智全都用在辦案上了,又一直不缺來自女人的主動示好,久而久之,當然就不會處理這種事情啦!但是,呵呵……名節,名節?虧他想得到!這是蘇清啊,他可是蘇清啊!他居然用了他最不齒的『名節』來當藉口!噗,哈哈哈哈……」
  
  他們說得聲音倒是不大,可蘇清的耳力一向過人,怎能聽不到他們的對話?而且最後的那個笑聲已經大到連路過的下人都為之側目的地步了。
  
  慶離!容離!
  
  蘇清怒火上升,卻不動聲色,只一步一步重重地走下迴廊,來到發出聲音的那片樹叢,伸手,使勁,然後就一掌拍向已經開始落葉的那棵樹。
  
  樹葉嘩啦嘩啦地落下,撲頭蓋臉。
  
  蘇清滿意地一笑,施施然離去。
  
  半晌過後,樹下站出來了兩個人,皆是一頭一臉的枯枝爛葉。
  
  「……這就是遷怒,我早警告過你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nnieu 發表於 2012-5-24 10:13 PM

本帖最後由 annieu 於 2012-5-24 11:12 PM 編輯

  第19章 是否在乎
  
  儘管已經決定要跟隨家人回去,康瑤還是想做最後的掙扎。她是親眼見到蘇清從姞月的屋裡出來,但他們之間到底是否像王府最近傳的那樣,正在發展著「不一般」關係?
  
  她心存僥倖地想著:雖然眼見為實……但也許中秋節那天晚上,他們真的沒有發生什麼,否則姞月也不會答應跟表哥一起去越芻。如果這樣,那她的感情是不是還能有轉機?
  
  在康瑤看來,只要姞月沒有巴住蘇清不放,那就代表著他們兩人不會走到一起——其實她正好盤算錯了。因為從來都是蘇清對姞月有目的,而不是姞月對蘇清有想法。康瑤愛上了蘇清,就認為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會以他為寶,卻沒想到也有像姞月這樣對蘇清十分抵制的女子存在。
  
  她越是這麼想,就越覺得自己還有希望。可她還是對那天發生的事情很是介意,於是她在屋裡悶了幾天後,終於決定去問姞月。她想知道那天晚上他們兩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味地胡思亂想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讓她更惴惴不安。
  
  這也是為什麼她現在會站在姞月的屋前,一會兒伸手一會兒縮手地不知該不該敲門。
  
  「康瑤姑娘?」姞月抱了一大堆算賬用的粗紙,輕巧幾步就跨進了迴廊。她剛從庫房回來,老遠就看到了康瑤猶豫不決地在她的屋門前蹭著。
  
  康瑤一驚,收起即將敲上門去的手。待她回頭時,姞月已到了面前。
  
  「姞月……」康瑤一見姞月反而又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倒是姞月問心無愧:她一沒有第三者插足搶了人家的丈夫,二沒有做下任何對不起良心的事情。所以她自然能坦蕩地面對康瑤:「姑娘既然來了,為何不進屋去?」
  
  康瑤訕訕地說道:「這不沒人麼……」
  
  姞月奇怪道:「怎麼可能?蘇大人不就在屋裡嗎?」她的視線隨康瑤一轉,卻見大門緊閉,「咦?這門在我走的時候還開著呢!也許是蘇大人已經離開了……真不好意思,讓你在外面站了這麼久。」說完,她騰出一隻手推開了門。
  
  「啊?啊,沒事,其實我剛來到……」康瑤被姞月的話說得有些發愣,不過還是及時回神,跟著她一起進了屋。待她看向屋裡的時候,卻傻了眼。
  
  蘇清還在。
  
  既然活著怎麼還坐在屋裡裝死?!
  
  姞月火大地將一包紙全都撴在了桌上,隨即轉身拉來一張椅子頂住被風吹得搖晃的屋門,復又質問著屋裡默默無聲的蘇清:「原來蘇大人還沒走啊!那您沒聽見康瑤姑娘來了嗎?」
  
  正暢遊於賬山數海中認命地當苦力的蘇清聞言抬頭,瞄了一眼侷促地站在門邊的康瑤,冷道:「根本就沒有敲門聲,你讓我怎麼聽?」
  
  姞月眯眼冷笑:「好吧,我們先不談這個。不過,我記得我走之前門還是打開著的,而且那把椅子本來是該頂著門的吧?什麼時候它長了腳,自己蹦到屋中央去了?」
  
  「風太大,一吹就把賬本全都弄亂了,你說要不要關門?」蘇清哼氣。
  
  蘇清和姞月這短短的幾段對話,卻讓康瑤如陷地獄:原來他們的關係已經這麼要好了,蘇清居然能有耐性地與姞月拌嘴,還很樂在其中。前段日子他與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就從來沒有這樣過,一直都彬彬有禮又用冷淡拒人於千里之外。
  
  一瞬間,康瑤覺得自己像個莫名地湊進這融洽氣氛的笨蛋,而且還是特別可笑的那種。認識到了這點,她連生氣的勁兒都沒了,只胡亂地衝仍在互相刁難的蘇清和姞月點點頭,然後低頭奪門而出。
  
  「康瑤姑娘!」姞月被她忽然的動作嚇了一跳,這才驚覺自己剛才與蘇清旁若無人的爭吵可能會無形傷害到康瑤,於是她顧不上再去理會天天抽筋的蘇清,拎起礙事的裙子連忙追了出去。
  
  蘇清挑眉,繼續排著賬本的順序。
  
  禮王府赫赫有名的姞月姑娘下達的命令,他焉敢不從?「不勞無獲」正是姞月的要求,而蘇清當然要勞動才能有收穫。所謂「勞動」:小廝干的活都歸他;所謂「收穫」:好歹不會被姞月趕出門去。
  
  幸而慶離幫了他一個小忙,提前將府裡認得字的小廝們都遣送了出去,要不然這活還不屬於堂堂刑部主事蘇清大人。
  
  ——話說他這個苦力當的還真「認命」。
  
  姞月自認跑得不慢,卻還是費了好大的勁才追上康瑤。
  
  真是的,好不容易穿一次女裝,就這麼麻煩。以後再也不穿這種邋邋遢遢的長裙子了。
  
  「姑娘!康瑤姑娘!等等!」姞月氣喘吁吁地擋在她前面,兩手扶腰,彎下身深深地呼吸了好幾口氣,嗓子有些發乾,「你、呼呼……姑娘你誤會了,我和蘇清沒什麼……」
  
  康瑤轉身,微紅著眼,卻滿是高傲地看著姞月,像是在看一件沒生命的物品。她冷漠地說道:「你算什麼?你有什麼資格來給我解釋?」
  
  姞月不以為忤,順過氣之後笑著問她:「康瑤姑娘就這麼喜歡蘇大人?」
  
  康瑤賭氣地叫道:「你明知道我的心意還這麼問!」
  
  姞月悠哉地說道:「那麼康瑤姑娘為什麼還選擇離開?離開京城不就代表著你已經放棄了你自己的想法了嗎?這算不算是……否定了你對蘇大人的感情?」
  
  康瑤惱怒:「不關你的事!」
  
  「啊,是不關我的事。」姞月笑眯眯地刺激她,「那正好了——這樣我就能趁機和你的『蘇清哥哥』天天耗在一起,日日坐在一處。你說時間一久,他還會不會記得還有個叫『康瑤』的女子的存在?唔……我想大概不會了吧!」
  
  「你!」康瑤詞窮,「你別得意!反正你很快就要去越芻了,我才不信蘇清哥哥也還能記得你!你不一樣會被忘掉?有什麼好得意的!」
  
  姞月笑道:「其實吧,我不在乎他能不能記住我,但你……難道你也不在乎?」
  
  康瑤沉默。姞月說中了她的心思——她確實在乎。
  
  「你真的對蘇清哥哥……」康瑤小幅度地甩甩衣袖,兩手交握絞動著,很是不自然地說了半句話就停住,接著期盼地望向姞月,希望能從她嘴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姞月道:「我對他完全沒有任何好感。康瑤姑娘可以放心了?其實我從一開始就說過我不喜歡他,不過現在看來,姑娘沒有把我的話當真啊!你也是,蘇大人也是……你們到底要讓我保證多少次才算滿意呢?」
  
  康瑤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還吭吭哧哧了半天,才很小聲地說道:「我只是有些緊張。啊!蘇清哥哥讓你保證什麼?」
  
  姞月煩躁道:「沒什麼,就是他一直懷疑我的身份。」
  
  康瑤連忙為心上人說好話:「刑部的大人們都這樣,有的比蘇清哥哥更過分的。你千萬別怪他,他那是一種習慣而已。」
  
  他習慣了也不能以此干涉別人的生活,這個解釋根本不成立。姞月對此不以為然,卻沒再多說什麼,只問道:「康瑤姑娘,那麼你現在作何打算?」
  
  康瑤的臉由陰轉晴,高興地宣佈:「我不走了!我要留在京城!」
  
  自動忽略某些因康瑤不走而泛出的酸酸的感覺,姞月在心中暗暗點頭:終於有人能幫自己纏住那個總是來擾亂算賬的傢伙了——很好。
  
  目送康瑤邁著輕快的步子跑遠,姞月感慨萬千地轉身準備往回走,心道這位大小姐真是個孩子,別人說什麼都能相信,就像是自己不會判斷是非似的。
  
  姞月慢慢地走進迴廊,視線剛一抬高,就發現蘇清正在迴廊隔牆的花窗後靜靜地站著,臉色相當陰鬱地看著她。
  
  姞月昂首與他對視。
  
  隔了一會兒,蘇清才從花窗後面緩緩說道:「剛才管家找你去核算王府佃戶收入,他現在還等著你,說是昨天已經告訴你了的。」
  
  姞月沒想到他只是為了這麼個小事就來找她,頓時有一種很彆扭的感覺。捋了捋滑到臉頰邊的頭髮,她語氣淡淡地回道:「嗯,我這就去。」
  
  然後她逃離了蘇清的注目。
  
  半個時辰後,姞月鬱悶地跟著管家一起坐上了馬車。這次同行的除了管家還有蘇清,因為他自己強烈要求一同前往,聽他的意思是要來個實地考察。姞月心想:你一個刑部的主事,不理刑名卻偏喜歡陪我們去算賬,難道下一步就跳槽到戶部去當侍郎?
  
  本來姞月的意思是要步行前往郊外的,因為禮王府就在城邊,距離佃戶所在的田地也很近,來往十分方面。但管家瞅一眼她剛換上的男裝,委婉地說道:「姞月姑娘,除非你願意換上女裝,否則……」
  
  否則關於自己的傳言就更難聽了?
  
  於是姞月打消了步行的念頭。要是穿女裝,別說是大步跑了,連走路都要小心翼翼,免得不慎被寬大的裙裾絆倒。
  
  因此她接受了管家的建議,坐上了馬車,與暫時還不想面對的蘇清共處在一個狹窄的車廂裡。
  
  姞月承認,剛才當她認知到蘇清在背後聽見自己大放厥詞的時候,是有些惴惴地在不斷擔心——她怕蘇清因此而記恨她。但具體蘇清會記恨什麼,她倒不很清楚了。或者她只是心虛,覺得即使是不喜歡一個人,也不該明著說出來。
  
  所以在車廂裡,姞月儘量地低調,管家不時的問她幾句,她也是有什麼答什麼,絕對沒有多說一句話一個字。相對於她的惜字如金,管家反而顯得有些嘮叨了。
  
  「姞月姑娘,這次我們算好了這筆賬,很快就能跟著王爺一起走啦。」管家絮絮叨叨,從提醒她每年田裡會有多少收入,到平時的衣食住行,全都囊括在他的話題中。
  
  蘇清沒吭聲。
  
  姞月強笑道:「是啊。」
  
  管家年紀不小,是看著慶離長大的王府老人。蘇清等人從十幾歲開始就成為了好友,因此管家也算是見證了這三個人友情發展的長輩,自是不怕在他看來還只是個毛頭小子的蘇清。他人老心不老,也能覺察到蘇清這些日子以來天天準時到王府報到是為了什麼。
  
  眼看著這個一直自信滿滿的漂亮小子吃癟,而且還是栽在一個大姑娘手裡,這令老管家感到十分有意思。在王府待了這麼多年,他經歷了無數的悲喜,當然更懂得怎樣於平淡的日子中自娛自樂,怎樣才能利用有限的材料去創造無限的樂趣。
  
  所以他忽然起了玩心,像個孩子似的想要捉弄一番蘇清。自打蘇清時不時會出現在王府的時候,他就沒怎麼見過蘇清臉上的生動,比如現在他生悶氣的表情就很罕見。雖然不知蘇清為何而氣,但管家還是能感覺到,那必定是因為眼前這位坐得端正又少言少語的姞月姑娘。
  
  那麼,姑且讓他來試上一試。
  
  管家清清嗓子,鄭重其事地對姞月說:「我們王府自從姑娘來了,真是還沒有算不清的賬呢!姑娘要是不嫌棄,那就在王府里長久住下吧!別看我們王爺平時人溫溫吞吞的,其實認識的青年才俊真不少啊!如果姑娘有意,能讓王爺牽個線也很不錯。」
  
  蘇清的臉上一下子就變了顏色。
  
  姞月不曾想到這位滿臉笑紋的老管家也會如此熱衷於當紅娘,一時有些不知該怎麼回答,就只好回道:「謝謝您的好意了,我暫時還沒有這方面的考慮。」
  
  蘇清聽了姞月的話,微微頷首,壓在腿上緊握著的拳頭也鬆了一些。
  
  嘖,居然按捺不動?
  
  管家心裡竊笑,面上卻堅持著:「怎麼能這麼說!姑娘有此等才華,早晚不該是被埋沒的。」
  
  蘇清青著臉咳嗽一聲,視線不經意地掃過老管家。
  
  喲,生氣了生氣了!
  
  管家見好就收,只拿話混過去了這個問題,又開始從每年的收成講起。
  
  姞月鬆口氣,心想老管家可能就只是這麼一提,沒別的意思。
  
  蘇清也鬆口氣,心想死老頭真是多事,非要看我徹底變臉嗎?



  第20章 蘇清駕到
  
  八月底,姞月終於將所有的賬務重新算完了第二遍。隨後她就扛著一個簡易包袱,揮揮手瀟灑地告別了京城,跟著慶離坐上了馬車,往越芻奔去。
  
  前來送行的康瑤在他們走的時候還掉了眼淚,拉著姞月的手直說一定要在每次禮王進京的時候一起回來。雖然姞月覺得她那傷心有些假,礙眼的人遠遠地離開了才是讓她「喜極而泣」的原因,但還是很應景地與她同哭了一氣。
  
  慶離出京的場面不可謂不龐大:光是隨同離京的人就坐滿了大大小小將近十輛馬車,更別提後面還叮叮噹噹地續著十幾車的物品。
  
  從京城到越芻,再快的速度也需要半個月。慶離帶著大批日常用品和書籍字畫不說,隨行還有在王府幹了多年的老人以及一些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行程是絕對快不了的。因此,他拋開了匆忙趕路的原計劃,轉而吩咐車伕慢些駕馬,讓大家都能欣賞一下這路上的風景。
  
  剛開始,大家正商量著如何分配車輛的時候,一向硬朗的老管家忽然又捶胸又頓足地說自己老了,需要一個年輕人照顧:「唉,我老啦!咳咳,人老了!我這個樣子,半路死在馬車裡都沒人知道啊!王爺,看在我這麼多年為王府傾盡所能的份上,您就讓姞月姑娘和我坐一輛馬車吧!姞月姑娘這麼細心,辦事也利落,有她照應總比我一把老骨頭自己坐車強……」
  
  慶離摸摸鼻子,看著臉色紅潤的老管家自編自演得起勁,只好還是尋求了姞月的意見:「你願意嗎?」
  
  姞月很想聳肩,但她意識到這個動作在古代並不雅觀,於是換了個比較能被接受的攤手動作,苦笑反問:「難道王爺認為我能找到拒絕的理由?」
  
  乖乖地爬上了隊伍中的第二輛馬車,姞月「奉命照顧」老人家。
  
  管家見她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也不惱,還笑眯眯地解釋道:「嘿嘿,後面坐著的那些老傢伙們太沒意思了!我要是連續這麼多天都和他們呆在同一輛馬車上,非得被悶死不行——那就委屈女娃娃陪著我這個老頭了。」
  
  姞月頭上的汗冒得那叫一個歡,她費了好大的勁才迫使自己的面部神經堆砌成最完美的笑容:「不委屈不委屈。」
  
  與他們兩人同坐的還有一個圓臉的小丫頭,看上去年紀不大。據管家介紹,她叫秀兒,本是在主院做活的,因針線女工十分出色,這次才額外開恩地帶走了。
  
  「姞月姑娘好。」小丫頭秀兒低著頭小聲地打招呼。
  
  姞月笑眯了眼睛:「你好你好!」
  
  隨行的大多數人對坐在車裡看風景感到很新鮮,都趴在車窗邊目不暇接地看著外面。所以當中午慶離派人去問要不要暫時休息再走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反對停下用餐,而更希望可以繼續前進。因此,馬車中間沒有停歇,午飯都是每個人在車廂裡自行解決的。
  
  姞月一邊狠狠地啃著硬邦邦的薄餅,一邊怨念深重地在心裡想著:看吧看吧,就好好地看吧!反正用不了幾天他們就會發現,車窗外的風景其實看來看去也不過就是那幾棵樹,等他們一審美疲勞,在午飯時刻就自會有人希望停留片刻休息休息的了。
  
  比烏龜快不了多少地走了一天後,姞月望望後面的「車龍」:慶離是不是專門招人來搶劫的?隨行隊伍弄得這麼誇張,好像生怕別人不知他是要去越芻的禮王爺似的——這不會有啥問題吧?
  
  真沒想到,平時這麼溫吞又諸事從簡的慶離,一出遠門居然也能甩出如此大的手筆。看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凡皇室中人,大概就都逃不過喜歡排場這個毛病了。
  
  排場歸排場,這速度可就……
  
  從眾人下車投宿到晚間開飯,姞月一直都在愁一個問題:照這個樣子下去,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走到越芻?
  
  結果根本就沒人去管她的擔憂,第二天依舊是按龜速前進的。
  
  慶離走後兩天,京城。
  
  難得老實窩在家裡的蘇清接到了升任文書。毫無意外地,他被升為刑部侍郎。
  
  受命在家等了三天,就等到這張破紙,還害得自己沒來得及去給慶和姞月他們送行——好像有點兒不值得。不過既然這個命令已經下達,那麼從現在開始,自己就要養出上早朝的習慣了。
  
  不自由。
  
  蘇清在心裡為「按時上朝」這一在其它官員看來神聖無比的事情做了註解。如果只換來了這種不自由,那還不如安分地當個早朝可去可不去的刑部主事來得划算。
  
  麻煩。
  
  蘇清又想起那個已經跟慶離一起跑得遠遠的姞月,更是對陞官沒了興趣。噯,早知道就不那麼賣命地去查案子了,查來了的功勞不歸自己所有,陞官了還耽誤個人的事情。
  
  然而正有些不爽的蘇清剛打開另一張紙,只掃了一眼就忽然露出了抹奇異的笑容。
  
  上來就要考驗?是下馬威吧?不過,呵呵,這個下馬威……他喜歡。
  
  連續四天從早到晚地坐馬車,姞月都坐到有點想吐了。那些剛開始對坐馬車感到很稀奇的人們,現在也終於不再看風景,轉去支持中途能多休息幾次的建議了。
  
  姞月苦中作樂,幾乎睜不開眼地望著窗外慢慢挪過去的樹,心想:萬幸!沒有暈車真是萬幸啊!
  
  但馬車一比起現代交通工具來,真是差了不止十萬八千里。路上稍有顛簸什麼的還不算如何,恐怖的是拉車的馬隨時都有可能受驚。
  
  她清楚地記得前一天趕路的時候,剛聽到不尋常的騷動,才伸出頭想去看看情況,誰知她眼前一花,接著就見一匹馬嘶叫著衝撞向路邊的大樹,差點沒把後面掛著的車廂也甩掉。
  
  事後那輛車上坐著的幾個人說,當時他們幾乎快要嚇死,根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忽然就因劇烈的震動而左歪右倒,連舌頭都被牙齒給咬破了。他們最後還能記得的感覺就是車廂狠命地撞在了什麼東西上。
  
  多嚇人!
  
  姞月心有餘悸地對管家說:「看來還是騎馬比較好,至少還能自己掌控著韁繩。您看他們那不明不白地就在車廂裡擦傷撞傷,太無辜了。」
  
  管家提醒她:「騎馬未必就好——小心摔馬把脖子摔斷。」
  
  姞月:……這個世界真恐怖……不管交通工具是活的還是死的,車禍都無處不在!
  
  走到第五天,體力不支的姞月連想吐的勁都沒有了。一上車,她就強撐起自己坐在位置上,儘量保持著不癱倒的姿勢。要是一個不小心在管家面前沒了形象,那後果不堪設想,大約一走到越芻就會被他拉去重新接受訓練的吧!
  
  「還要多久才能到啊……」姞月一天三餐都在問,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想早早地到達越芻。如果算賬能讓人累得像狗,那麼連續坐車就能讓人陷入瘋狂。目前姞月的想法是:與其瘋狂,還不如當狗。
  
  無法想像那有節奏的、車輪滾動前進的聲音時刻迴蕩在心頭是個什麼概念,但最起碼她現在晚上睡覺的時候都還覺得耳邊一直迴響著這種聲音:咯噔、咯噔、咯咯噔噔。
  
  以前,姞月從沒見過馬車也沒坐過馬車,那就更不知道在馬車上坐幾天也會這麼難受。所以當她的耐性最終告罄的時候,反抗馬車的意識表現得比其它人都明顯,幾乎是一聽見外面有馬的嘶鳴叫喚,她就要頭暈眼花。而她一旦渾渾噩噩地上了車,立即就要找不到北了。
  
  管家見她日漸一日的萎靡,心裡也有些覺得不對勁,於是便告訴她打開窗戶通通風也許能更好一些。誰知一開車窗,窗外馬蹄與車輪聯合揚起的塵土撲面而來,那隱隱透著腥臊的味道雪上加霜地讓姞月立馬腸胃洶湧地翻騰起來。
  
  「不好!我想吐了……」姞月說完,拼起最後的一股蠻力,一把拉開車門,使勁地撲了出去,拉扯住不明所以的車伕,「停車!快停車!我要下去!」
  
  車伕雖然不知道她想幹什麼,可多年的駕車經驗還是讓他迅速做出決定,一拉韁繩就吆喝住了小跑著的馬,扭頭問道:「姑娘怎麼了?」
  
  姞月顧不上其它,剛一跳下還沒停穩的馬車,就對著路邊哇哇大吐。
  
  坐她身邊的秀兒一直都見她臉色蒼白嘴唇發青,看著就像是要吐的樣子。此時她ue跟著姞月下了車,遞上了一方手絹。姞月看都沒看就推開,艱難地說道:「不行,會弄髒……嘔!」
  
  管家手腳利落地跳下了馬車,吩咐後面一輛車上的小廝去叫了隨行的大夫,然後蹲下詢問姞月的情況:「姞月丫頭感覺怎麼樣?吐出來舒服些了沒?」
  
  姞月虛弱地搖頭,扶著手邊的樹幹。她現在難受得很,也不想說話,只覺得腦子裡亂糟糟的像是有無數根神經在跳踢躂舞似的,沒有一片清靜的地方。
  
  又過了沒多久——但在姞月感覺倒像一整年,她連扶樹幹蹲著的勁都沒了,兩手一軟,眼看著就要歪頭撞上樹幹。
  
  「姑娘小心!」
  
  眩暈中,姞月能聽到秀兒在她身邊驚叫了一聲,但又是誰把她扶住的?
  
  姞月勉強在對方的攙扶下支起了身,眼前泛白地望了過去。
  
  「大夫來了,你先回車裡找個地方躺躺,休息一下比較好。」聽聲音像是慶離,可他的臉卻忽遠忽近的如同在和自己捉迷藏。
  
  「……不,不坐車了……我不坐車了……」姞月剛站好就有些耳鳴,只抓住了慶離說的幾個關鍵詞,還以為他想讓她重新回到車裡繼續趕路,「你們先走……不用我,我可以趕上你們……」
  
  慶離見姞月沒聽懂自己的意思,而看她這般已是不容多想,需要趕緊扶到通風乾淨的地方躺著。他環顧四周之後,只能告一聲得罪,儘量君子地將她挽起,剛準備使勁把她拖到車上,身後就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慶,你能不能給我解釋解釋,你們這又是在做什麼呢?一大群人全都停在路上,這麼多的馬車,你不想讓別人走路了麼?」冷冷的聲音好像要穿透所有人的耳膜,直接擊中了慶離。
  
  雖然聽來者的話並沒有什麼大問題,但慶離仍然還是忙不迭地舉手以示清白:「我只是要幫姞月上車。啊,正巧你來了,我也就放心了。好了好了,剩下的交給你吧!」
  
  「姞月?」視線定在尤兀自來回晃動、隨時都有倒下危險的人身上,來者瞪圓了眼,下馬後一瞬間就躍至她身邊,「你身體不舒服?」
  
  「……你?」姞月感覺甚是艱難地睜開了眼,看到了一個她本以為永遠不用再見的人。
  
  ——蘇清駕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nnieu 發表於 2012-5-24 10:14 PM

本帖最後由 annieu 於 2012-5-24 11:12 PM 編輯

  第21章 半路生病
  
  「姞月她……哼,難怪你們個個都杵在外面擋路。」蘇清穩穩地架住已經虛弱到說不得半個字的姞月,然後眼風一轉,淡淡地掃向慶離,直把慶離給掃得不敢回視他,「既然你說這裡沒你的事兒了,那你就回你自己的車裡去呆著吧!」
  
  慶離訕訕地摸著鼻子,自覺沒臉見他——在他們走前,蘇清曾經讓他好好照顧姞月。而現在這個樣子,很難說姞月是不是真的被「好好照顧」了。
  
  唉!姞月姑娘啊,您什麼時候出問題不行,偏偏在蘇清跑來的時候……話說回來了,他到底是為什麼跟上來的啊?剛陞官的蘇清明明該在京城才對。
  
  莫非……
  
  慶離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頓覺全身無力了:該不會他又被派出京城辦案了吧?!
  
  因著自己的猜測,慶離深受打擊,搖搖晃晃地回了最前面的那輛馬車,上去後就沒再露面。
  
  「蘇大人,姞月姑娘怎麼辦?還是先扶上去躺著比較好吧?」慶離一走,管家就湊過來再次按照慶離的吩咐建議道。
  
  「嗯。」蘇清隨口回了一句。
  
  他向來視禮教如無物,在所有靠上來關心姞月情況的人面前,也不像慶離那樣顧慮良多,而是直接扶了姞月的肩膀,藉著巧勁就把她帶上了馬車。
  
  被管家派去叫大夫的小廝慌慌忙忙地拉著一個年紀不小的老頭跑了過來,管家沖那老頭憂心道:「我瞧著姞月姑娘倒不像是吃壞了東西。」
  
  老大夫穩穩氣息又順順山羊鬍子,「不該是吃壞了東西。這天也冷了,一路上的飯菜也都還算新鮮,況且我這邊沒聽說其它人有什麼問題。依我愚見該是受了寒又……」
  
  「是什麼原因我們在這裡瞎說也沒用,不妨吳大夫先進去看看。」管家不著痕跡地把這位「慢郎中」推到了馬車邊。要是他再在這裡多囉嗦半句,車裡的那位絕對會跳出來殺人。
  
  吳大夫點頭道:「沒錯。」說完他就爬進了車廂。
  
  管家不放心,跟著他也上了馬車,坐在車廂外聽裡面的動靜。
  
  不一會兒,吳大夫就從車廂裡鑽了出來,捋著鬍子問管家:「姞月姑娘最近是不是休息得太少了?休息不足容易水土不服,一旦扛不住就會生病。她現在有些發熱,倒不很礙事的,不過以後也還是要多多休息比較好。」
  
  管家恍然大悟,兩手一拍大腿,叫道:「沒錯!姞月這丫頭啊,從我們準備出京之前就沒好好的休息過,一直都忙到半夜,第二天起得比我還早!對,沒錯沒錯!她在上路後的這幾天還抱怨來著,說是晚上睡不下,耳邊總有聲音。她睡不著覺怎麼辦?吳大夫可有什麼好法子治治麼?」
  
  吳大夫略一思考,從醫藥箱裡拿出了紙筆,趴在箱子上面刷刷地寫了好幾排字,又另抽出一張紙寫了幾味藥,最後將藥方遞給了管家:「按上面這個去多抓幾副,每天晚上睡前服下,保證能讓姞月姑娘一覺到天明。下面這張是驅寒的,每天一早一晚兩次服用,不出三天就能見效。」
  
  管家接了藥方,馬上給了秀兒,讓她找個腿腳麻利的小廝快些去進城買藥,然後又問吳大夫:「那還有什麼其它要注意的?」
  
  吳大夫嘴一張,發出的聲音卻是蘇清的:「當然有!讓慶離在這附近的鎮子休整幾天!反正他也不急著趕路。」
  
  誒?
  
  管家和大夫同時偏頭看過去,正見蘇清出了車廂。
  
  蘇清一手扶了車門,高高地站在車廂外,話剛說完,視線就冷冷地越過二人,定在了前面那輛馬車上。
  
  「正是正是!蘇大人說的不錯。」吳大夫附議。
  
  見蘇清一副隨時都會吃人的樣子,老管家的心裡惶惶然:王爺,我和姞月姑娘在一個車裡都沒照顧好她,小的對不起您啊!您就……自求多福吧!
  
  大約是覺得瞪夠了,蘇清轉身又進了車廂。管家擦擦汗,趕緊的拖著一把老骨頭跑去給慶離帶口信兒。
  
  大隊人馬於是調轉了個頭,朝著附近的小鎮子走。
  
  蘇清騎來的馬套在車外,暫時充當了拉車勞力。蘇清本人則霸在車裡,他趕走了管家,只留下一個秀兒幫忙。
  
  可憐秀兒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只小心地溜著眼珠,一見蘇清有什麼動作,就趕緊的搶過來自己幹。在蘇清的注視下,秀兒兩頰通紅地手忙腳亂個沒完,不是踢到了車門就是砸歪了水盆。幸好盆裡的水不多,要不然就得水漫車廂了。
  
  姞月靜靜地在最裡面躺著,聽到這些自從蘇清進來後就一直沒斷過的聲音,不禁暗自皺眉不止。她知道大夫來給她看過了,也知道蘇清就在身邊坐著,但她就是不想睜眼。不僅僅是因為太累太難受,更是因為蘇清也在,她現在沒勁也不想應付這個麻煩的傢伙。
  
  可秀兒實在是製造了太多讓她不得不「醒」的動靜。她不是死豬,也沒昏迷,只是暫時的眩暈了一下,當然應該能聽到這些聲音。如果再不醒,那實在太假了。
  
  懨懨地睜眼,姞月故意不去看蘇清,只對秀兒說:「我好些了,咱們這是又上路了麼?」
  
  秀兒不敢說話,一雙眼睛直往坐在姞月面前卻被無視了的蘇清身上看。蘇清理所當然地代為回答:「沒有上路,正找地方投宿。」
  
  姞月見他回答了自己的問題,也沒法再繼續無視他了,便輕輕扭了扭頭。車窗外,那些蓬蓬的樹冠正好能映入她的眼簾。她看了好一會兒,以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問道:「投宿?天還沒黑,這麼早就……」
  
  蘇清眼睛都不眨一眨:「慶的要求——他說他累了。」
  
  姞月點點頭,又問:「蘇大人怎麼在這裡的?」
  
  蘇清道:「有些事情需要出京,正好走這條路。剛才遇到了你們,打算同行。」
  
  姞月心知事情絕對不是這麼簡單就能解釋得了的,但她不想多管閒事,說不定人家蘇清又要辦案了,看他那神秘勁兒,一準不能輕易讓別人知道。
  
  所以她又閉上了眼,繼續休息。
  
  蘇清也能發現姞月不想與自己多接觸,一臉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但他並沒有像以前一樣感到挫敗,而是微微笑了笑,支著下巴也閉目養神了。
  
  秀兒雖然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很奇怪,卻不敢多說一句話。她回頭見蘇清終於閉上了懾人的眼睛,於是大大地鬆了口氣,也靠坐在了車廂角落,心想:姞月姑娘吐過了也清醒了,這回該沒事了吧?
  
  秀兒這一停手,車裡就少了乒乒乓乓的聲音。聽不到動靜的姞月在規律地顛簸著的車裡慢慢入睡。
  
  附近的這個城鎮太小了,都沒有像樣的驛館。管家無奈之下請示了慶離,最後只能隨便地尋了家還算可以的客棧住了進去。
  
  傍晚慶離到了姞月的屋裡。
  
  「是不是因為我生了病,才讓大家這麼早就停下趕路?」姞月有些內疚,「其實也沒什麼,我可以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裡,大家不用管我,等病好了跟上就行。這樣……多耽誤時間啊!」
  
  慶離笑道:「你這話可真是說錯了。本來我就不打算太急著趕路,再加上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坐馬車,開始還沒什麼,時間一久大家就會渾身發酸——剛才我在樓下的時候,還聽到好多人都在說你這病來得及時,讓他們也有了個好好休息的機會。」
  
  姞月一聽,明知他是在勸自己,卻也還是撐不住笑了:「這群沒良心的傢伙!平時虧我待他們不薄,居然個個都盼著我生病!嘿嘿,下次我發錢的時候可算有數了,一律剋扣半個月的月俸。」她說話的底氣比之前足了不少,又有了心情開玩笑,這都代表著她的精神已經在慢慢恢復。
  
  見她這樣,慶離放下擔憂,也開起了玩笑:「姞月姑娘,你當著我這個王府主人的面就剋扣下人銀兩,未免太大膽——我要考慮把你辭退。」
  
  姞月捂著被子嗤嗤地笑。笑了好一會兒,她忽然想起來:「王爺,蘇大人真要和我們一路?早先他不是在京城等著陞官麼?陞官之後也會被分派出去辦案,真是奇怪。」
  
  一提這個,慶離也覺得頭疼:「是啊,我也不知道他是來幹嘛的。其實他閒了兩個多月等批文,現在該是刑部侍郎了。照理來說不管什麼案件,都輪不到他親自出馬——這種事情怎麼說怎麼該是下面的人幹的,他這又是怎麼回事……」
  
  「姑娘,藥剛剛熬好了,是現在就趁熱喝嗎?」秀兒敲敲門進屋。因她主動要求照顧姞月,所以湯湯水水的都由她為姞月端進的屋。
  
  姞月半靠起身,對她笑笑:「等會兒再喝,謝謝你。」
  
  慶離側側身讓秀兒能把藥碗端到姞月床前的小桌子上,然後他頓頓嗓子,說道:「那你吃完藥就睡吧!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姞月道:「麻煩你還來看我,我沒事了,王爺也要快些回去休息,明天還要繼續趕路呢!」
  
  慶離心道:明天要是能走,我就把腦袋給蘇清。
  
  不過他還是笑道:「你不要費心這些,吃了吳大夫的藥好好的睡一覺,明天什麼時候醒都沒關係,反正我們要在這裡多住兩天。」
  
  沒等姞月反應過來要問問為什麼「要在這裡多住兩天」,慶離就飄出了她的屋子。
  
  慶離出了一屋又進一屋。
  
  「她已經好多了。」慶離拉過一把椅子就坐了下去,「好累啊……清,就隔著一間屋,這麼近你自己怎麼不去?我探病又沒意思,你反而不動。白天的時候你不還和她在一個車裡呆了很久麼?這麼快就僵成這種不能相見的局面,我真是為你擔心。」
  
  靜靜地立在燭光的陰影裡,蘇清涼涼地說道:「沒有,只是不想去平添她的煩惱罷了。不過比起我來,你更該擔心你自己。越芻就在眼前,任你如何緩步慢行,終也是要走到的,你想一輩子都在路上磨蹭著?」
  
  慶離摸摸鼻子狼狽地別開頭,微惱道:「你也不要得意,她喜歡誰還不好說,要是不小心你被看中了,我也沒法幫你。而且你和姞月的情況……你們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我看姞月只是把你當個好使喚的陌生人。」
  
  蘇清停了好久才說:「我自有辦法,不用你操心。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吧,你一直一直地拖到這個時候,連皇上都看不過去了,非要把你送到越芻去當藩王。你想,戰老將軍能饒過你麼?你耽誤了他女兒這麼長時間,小心剛到越芻就被長槍伺候了!」
  
  慶離苦笑著說道:「我們兩個好倒霉啊!」
  
  蘇清似笑非笑地伸腳踢開了慶離坐的椅子,差點沒把他撂在地上,待慶離怒目相向的時候,他才不緊不慢地說:「只有你倒霉——我現在正給姞月適應我的時間,若是她總這樣,我不會姑息。而你呢?你的未婚妻,可是跟你一樣赫赫有名的戰紅大小姐。」
  
  慶離苦中作樂地補充:「沒有很出名,只是在越芻比較有名而已。」
  
  蘇清嘲諷地看著他,咧嘴笑道:「僅越芻足矣。」
  
  ——越芻有老虎。
  
  隔天,姞月一覺醒來,日上三竿。
  
  她懊惱地在床上捶了一拳,正把與她同屋的秀兒驚醒。秀兒一骨碌從地鋪上爬起身,驚慌地問道:「姑娘怎麼了?哪裡又不舒服了嗎?」
  
  姞月捂臉:「現在什麼時辰了……難道我真的是豬嗎……」
  
  秀兒聽出了她在難為情,笑得眯了眼:「姑娘,我不也是剛起來麼?可能大家都還沒睡醒呢!都累了,難得有個休息的好地方呀!」
  
  姞月揉揉眼睛,看了眼床邊的那個喝空了的藥碗。這藥裡絕對有安眠的東西,要不然自己也不會睡的這麼熟。
  
  秀兒收拾乾淨了東西,又說:「姑娘現在舒服了嗎?王爺說了,要是吳大夫的藥見效了,那咱們中午吃完飯就走。」
  
  姞月點頭道:「我沒事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本來就不用這麼大驚小怪。」
  
  秀兒抿嘴笑道:「說不準大家更希望馬上到越芻,也省去了這路途勞累了。」



  第22章 佔誰便宜
  
  慶離說吃完午飯就出發,本來是為了測試蘇清會不會真的偏心。他認為蘇清絕對會找出無數個理由要求大家過幾天再走,誰知他預計錯誤,蘇清竟沒有對他「盡快趕路」的說法提出異議。慶離暗暗叫苦:居然沒反對……難道我真要把腦袋送給他不成?
  
  然而他只是這麼想想罷了。要趕路的話,其實早啊晚啊的都一樣,不過連蘇清自己都不照顧姞月,他再多事去關心她是否能帶病上路,豈不顯得比蘇清還積極?這樣不好。
  
  可是——
  
  「清,你這回到底是要去哪裡辦案?你只用了三天時間就快馬加鞭地追上了我們,那接下來呢?你不去忙你的案子,跟著我們坐馬車可以麼?」
  
  馬車裡,慶離看著眼前舒適地靠在裡面眯眼小憩的蘇清,實在搞不懂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蘇清睜眼,很神秘似的微微笑笑:「這個你就不用管了。刑部這次給了我三個月的時間,只要能在年前回京就行。啊,所以我打算先跟你們去越芻一趟——那麼禮王爺,有勞您帶路了。」
  
  慶離窒了窒,雖然知道蘇清到了越芻就絕對不會讓自己太好過,卻也沒話拒絕。
  
  「慶。」對面的蘇清調整了一下坐姿,笑看向慶離,「後天路過封北的時候,把我和姞月留下。別擔心,不出三天我們就能趕上你們的。」
  
  慶離忍不住想問為什麼,明知道得不到答案,他也要試試:「為什麼?有什麼事情需要處理的嗎?」
  
  蘇清笑道:「沒什麼,只是到了我和姞月初次見面的地方,怎麼說都要停留一兩天。照這速度,我想就算我和姞月在封北住上半個月再去追你們也不遲。」
  
  慶離有些心動,他聽了蘇清的解釋,也有些想留在封北了。一是能逃避多久就是多久,總之他是不願意越來越靠近越芻;這第二麼……蘇清從昨天把姞月抱到客棧後,就退出了探病的行列,沒再有進一步的動作了,這不像是蘇清作風,所以他現在對蘇清和姞月所有的單獨行動都感到很好奇。
  
  不得不說,蘇清這個傢伙真是懂得怎麼樣才能挑起別人最大的興趣!
  
  思想鬥爭了半天,慶離的理智終於凌駕在了好奇之上,狠心說道:「行,只要你們能在我到達越芻之前趕上就可以。」
  
  蘇清笑眯眯地點頭道:「很好。我剛才還在想該怎麼拒絕你同行的要求,既然你這麼識相,那我也省下費口舌的功夫了。」
  
  慶離嘆:「我真沒見過你這樣的朋友。」
  
  也許是吳大夫的藥見效了,也許是休息充足了人就有精神,總之姞月的臉色比起前兩天是好了許多,也不覺得馬車的顛簸像之前那樣難以忍受了。
  
  管家一直都仔細地觀察著姞月,見她已經有所恢復,也放心不少,欣慰地說道:「吳大夫的醫術真是靠得住啊!姞月現在舒服多了吧?」
  
  姞月笑道:「除了吳大夫的醫術高明,也要多虧秀兒的細心照料。就說我這破身體還害得秀兒住在我屋裡時時的守著。秀兒,昨晚耽誤你休息了,今天你不用再這樣,我已經沒事了呢!昨晚麻煩你了啊!」
  
  坐在一邊的秀兒連忙擺手:「沒事沒事!姞月姑娘有困難了,我們幫個小忙也是應該的!」
  
  姞月聽管家說過,除了自己和幾個比較高階的王府傭人,其它隨行的小廝丫頭們都住大通鋪,進進出出很不方便。她有心想回報秀兒的照顧,於是問道:「往後投宿的時候,你願意和我睡一間屋嗎?每天屋裡只住我一個,晚上怪嚇人的。」
  
  秀兒大張了嘴,激動得不行:「哎呀,這怎麼能行……」她看向管家,而後者又對她輕輕地點了點頭,「真的可以嗎?真的?!謝謝姑娘的恩典!」
  
  眼見秀兒興奮得臉上發紅,管家轉頭笑眯眯地對姞月說道:「原來姞月姑娘怕黑?早說不就成了,我也好安排人陪著你。」
  
  姞月對管家的好意報以一笑,卻沒有出言澄清自己不怕黑的事實。
  
  當晚,秀兒與姞月住在了一間屋裡。
  
  時值深秋,花草樹木已經枯黃,枯葉打著漂兒飛落在路邊。馬車碾過,那些落葉便全都被壓在了土裡,成了來年的好肥料。
  
  感覺很蕭條啊!
  
  姞月百無聊賴地坐在車裡托著下巴看向窗外,似這般秋季景色,她一路看了不下千遍,若是沒有什麼意外,可能還要繼續再看個千遍。
  
  「這才走到封北地面。」管家閒來無事,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聊天灌水,「也不知今年會不會剛到越芻就又要準備回京過年了。我算算……這樣下去,九月底才到得了越芻……嗯,一個月……哎?十一月就要上京了!」
  
  姞月被管家的自言自語吸引,放下車窗的簾子,回頭問管家:「十一月?那我們也要跟著一起再回京麼?」
  
  管家笑道:「如果你不想回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我認為王爺是一定要帶著你到處跑了,畢竟有你在的地方,賬最好算。」
  
  姞月也跟著笑:「那我不就成個能活動的錢袋子了?」
  
  「非也非也!」管家搖頭,指指自己又指了指姞月,「我才是錢袋子,而你則是小算盤。」
  
  管家這話沒錯,一路上的住宿飲食,都是由他一手包辦的,姞月負責的只是算清楚這一筆一筆的賬,然後都註明在賬本上,以便日後核實。
  
  秀兒和姞月都因管家的話笑了起來。笑了有一會兒,姞月忽然想到了小河家就是在封北:「到封北了?現在已經到封北了?」
  
  管家道:「是啊,剛到的。」
  
  姞月眼睛亮了一下,那光芒卻又很快滅了。就算到了這裡,也沒法去何家村。能不能路過是一方面,即使路過了也在那裡住下了,那自己能找到時間去看望小河一家嗎?再說了,又該怎麼對小河解釋自己當了禮王府的賬房呢?
  
  姞月正在低沉,馬車卻沒預兆地就停了下來。
  
  「怎麼?」姞月愣。
  
  「不知道啊。」管家打開車門,「發生什麼事兒了?」
  
  就聽坐在外面的車伕回答道:「剛才王爺下的命令,說是讓姞月姑娘在這裡先下車。」
  
  姞月依言下了車。
  
  蘇清在不遠處牽著他來時騎的馬,朝姞月點了點頭,似乎是在示意她靠近一些。姞月稍稍踟躕了一小下,最後還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走了過去。
  
  蘇清見她兩手空空,遂說道:「去把你的包袱拿下車一起帶著。你不是在何家村住過麼?現在趁這個機會回去看看也好。」
  
  姞月這會兒腦子轉得飛快,立馬問道:「你調查我?」
  
  蘇清瞥她一眼:「在你看來,我什麼時候沒調查過你?原來你還在乎這一次兩次?快去拿你的東西吧,只有一天,時間緊迫,回頭我還要帶著你追上他們。」
  
  姞月和蘇清一起站在路邊。她看著一輛又一輛的馬車從自己面前跑過,又想起蘇清之前的一些古怪行為,很是有些愣神:「為什麼……」
  
  蘇清撫著馬的脖子,淡淡地笑道:「沒有為什麼。去吧,管家還等著你呢!別讓他們因為等你掉隊了。」
  
  怎麼可能?大家不都走了麼?
  
  姞月抬眼望瞭望前面那些已經過去了的馬車,然後側頭,發現管家的那輛馬車確實是在原地沒動——因著管家留了心,特意沒讓車伕像其它的車一樣先往前走,而是一直在等姞月自己去選擇,選擇到底是回車上拿東西還是直接拒絕了蘇清。
  
  「蘇大人,請您等一下,我很快就過來。」姞月說完,轉身跑回了車上,謝過了管家之後就拿了自己的小包袱,又對管家說了幾句「哪些賬本放在哪裡又該如何保存」的話,接著回到了蘇清身邊。
  
  「走吧。」蘇清上馬。
  
  姞月並沒有將手放在蘇清伸出的手中,而是目送管家他們的馬車離開很遠後,才搭了蘇清的胳膊,由他帶著坐在了前面。
  
  蘇清穩住了姞月,然後兩腳一夾馬腹,掉頭往何家村的方向奔去。
  
  蘇清這種長相的人和騎馬這種活動很不搭調。
  
  說實在的,蘇清的外貌與他現在干的很多事情都不搭調,比如說辦案,比如說耍心機。所以先前姞月一直認為蘇清是個尋常的、最多是長得有些驚世駭俗的書生,而自從她認識到了蘇清的真面目後,她對他的感覺就變成了「這個人表裡不一,不可深交」等等。
  
  因此她與蘇清保持了相當大的距離。而現在這個在她看來是個表裡不一的偽君子的人,正不知是動機單純還是別有用心地在用這種方式接近自己,這讓她有些拿不準是該繼續戒備還是放鬆一下緊繃的神經。
  
  於是姞月沒話找話:「聽說科考已經被撤銷了?」她剛一張嘴就喝進了一大口風。
  
  蘇清難得君子地沒因話題的缺乏營養而嘲笑發話人,他同樣沒話找話地回答:「皇上親自下令,撤銷了以後的考試。」他說完後也是喝了一嘴的風。
  
  姞月見他能順著自己的話說,也有些受到振奮,她不希望兩人之間冷場,雖然他們的關係一度緊張到極點,但現在畢竟蘇清也幫助了自己達成了去何家村看看的願望,從情、理兩方面來說,都應該改善一下二人之間僵硬的處境。
  
  「呵呵,蘇大人這樣會不會耽誤辦您自己的事?」姞月偏開頭,注意不讓自己的頭髮飄到蘇清臉上和脖子上,「要不然蘇大人把我放在何家村之後就快些趕路吧!」
  
  「蘇清。」蘇清沒頭沒腦地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誒?蘇大人說什麼?」姞月不知他是什麼意思。
  
  蘇清邊注意著路況邊餘光掃了一下在自己前面端正坐著的姞月,重複道:「蘇清。」
  
  姞月不知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他的意思是,要喊他「蘇清」,而不是「蘇大人」?她心底有些被觸動到,但更多的還是冷意:和這種人,還是儘量保持距離比較好!
  
  想到這裡,姞月的腰板挺得更直了,她不顧馬兒顛得自己穩不住身,依然拉開了與蘇清的距離,幾乎沒一處與蘇清的身體有過多接觸。幸好蘇清駕馬技術高超,要不兩人都得掉下去不成。然而,姞月正襟危坐的樣子卻娛樂了蘇清。
  
  蘇清有意要逗她,便笑著問道:「你怕我佔你便宜?」
  
  「不是。」姞月更加緊繃了後背。
  
  蘇清在飛奔的馬上居然也能技巧性地空出一隻手,他手指點了點姞月僵直的後背,問道:「那你這是干什麼呢?」
  
  姞月羞憤:「不是!我怕我自己佔你便宜!」
  
  蘇清:「噗……哈哈……」
  
  姞月:「……對不起,我剛才其實什麼都沒說……」
  
  「哈哈哈……」
  
  結果姞月這連續的兩句沒經過大腦考慮的話,讓蘇清一路上灑下了長長短短的笑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nnieu 發表於 2012-5-24 10:15 PM

本帖最後由 annieu 於 2012-5-24 11:13 PM 編輯

  第23章 打蛇七寸
  
  蘇清帶著姞月,很快就到了何家村。
  
  姞月憑藉記憶找到小河的家,推開白天從不上鎖的小木門,卻發現小院子大變樣。屋上簷下及牆面,無一不掛滿了紅綢帶連著紅繡球,倒像是什麼人要辦喜事似的。
  
  「何叔?何嬸?小河?」姞月不確定地站在門裡朝裡面張望,「有人在嗎?」
  
  蘇清在院子外的樹上拴好了馬,跟到姞月身邊,也看見了一院子的紅色。不過他倒是覺得這其中透著許多與之不協調的因素,這家雖表面看似紅得一片喜慶,可實際上卻讓人感到與喜慶完全合不來的抗拒。
  
  「人都不在?不可能……」姞月奇怪地又向前走了幾步,同時也抬高了聲音,「何叔,何嬸,我是姞月!我回來看你們了!」
  
  姞月喊完好一會兒,才聽得那屋門「吱呀」一響,小河的娘抱著一盆紅豔豔的衣服吃力地走了出來。她偏頭專注於腳下,開始還沒看到姞月,等她一抬臉見到姞月,眼裡喜悅一閃而過,卻忽然就又變成了無奈的神情——儘管這無奈迅速消失,可姞月還是捕捉到了。
  
  「姑娘回來看咱們了?快坐快坐!」小河的娘吭哧吭哧地放下大盆,將屋外零散放著的幾個小凳子拉來擺好,直起身後又發現了被姞月擋在身後的蘇清,「這位是……」
  
  姞月不好介紹,只得說道:「他是……他是蘇清,剛才就是他帶我過來的。」說完她就謝過了小河的娘,自自然然地坐在了小凳子上。
  
  蘇清隨著姞月坐下,微笑喊了聲「何嬸」,就沒了下文。
  
  即使上了年紀,小河的娘也依然被蘇清的笑容給閃花了眼。但她是個明白人,一看蘇清這身打扮,也該知道他少不得是個什麼少爺公子的,大概會很不屑自家這簡陋的小地方。能毫無怨言且不露任何不滿地就坐在了同他身份很不相符的凳子上,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蘇公子,」小河的娘拘謹地開口,「要不要喝點兒茶?」
  
  蘇清微笑以對:「不必麻煩。」
  
  「是啊,嬸嬸您就別忙了,我只是順路過來看看,馬上就要走的。」姞月誤以為蘇清嫌棄小河家拿不出好茶葉,又怕他再說多什麼會傷到小河的娘,連忙接過了話頭,「小河呢?她現在還在白家做活嗎?」
  
  哪知姞月這話剛一出口,小河的娘就黯了臉色,苦澀地說道:「姞月姑娘就別問了……對了,說說你的事情吧!最近過的如何?人家對你好麼?」
  
  「呵呵,還好。」姞月礙於之前的謊言,也沒法多做解釋。但小河的娘說了這番話卻讓她直覺不對勁:為什麼要在外面說話而不進屋去?小河又怎麼了?還有這滿院子的紅是為了什麼?
  
  正巧此時屋裡有什麼動靜傳了出來,姞月側耳,聽出那是小河的聲音。她看了看小河的娘,然後探了探身望向屋裡,問道:「小河她在?」
  
  「在是在……不過可能她不太想見人……」小河的娘兩手在裙襬上擦了又擦,侷促地嘆了口氣,還是選擇告訴了姞月真相,「唉,姞月姑娘啊,我們家小河她……她被城裡白家的大少爺看中,聘禮都下到家裡來了!這滿院子掛的紅綢,就是白家派人來弄上的。可那白家的少爺小老婆都好幾個了,別說小河她死活不願意,就連我們做父母的也……唉,白家還放出了話,讓我們小河必須在這個月嫁過去,可她又這般尋死覓活的……該怎麼辦才好啊!」
  
  一邊坐著當隱形人的蘇清聞言挑了挑眉,看向姞月。姞月已是滿臉憤慨:「還有逼婚的不成?小河怎麼被白家那廝看中了?為了什麼?」
  
  「他們說……」
  
  小河的娘剛要解釋,屋裡就隱隱傳出了小河的聲音:「娘!」她頓了片刻,又問道:「是姞月來了?能進來一下嗎……」
  
  「那你……」姞月從凳子上起身,有些為難地看著旁邊那位一直散發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的蘇大人。
  
  蘇清輕輕地點頭,示意她可以不管自己,放心進去即可。
  
  小河的娘也站了起來,她不敢多說,只對姞月輕聲道:「姑娘自己去問她吧。」然後她抱起了盆,賠著笑朝蘇清說道:「真不好意思啊蘇公子,您看我們家也沒什麼可拿出來的東西。不嫌棄的話,您先稍坐一會兒,我把這盆衣服放到水邊就回來給您端茶……姞月姑娘一時也出不來,您要不要到屋裡去歇歇腳?」
  
  蘇清含笑點頭道:「無妨,我在這裡等著姞月便是。」
  
  姞月與小河聊了很久,當她再出來的時候,就對蘇清說自己已經決定要在何家村住上幾天,好好想想該怎麼解決小河的問題。
  
  蘇清仍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坐在院子裡的小凳子上,他捧著小河家用來喝茶的那種粗瓷大碗,悠然提醒姞月:「我們只有兩天時間。」
  
  姞月暗暗握拳:「一天我也要試試!」
  
  「試什麼?」蘇清將大碗隨手放在地上,好笑地看向姞月,「試著逃婚?你沒想過她的父母該怎麼辦嗎?她自己逃走了,就可以不用再管家人的生死?不過是嫁去當個小妾罷了,等個一年半載的生了兒子,她不也會母憑子貴?這有何不好。」
  
  說得倒輕鬆!
  
  姞月鄙視地剜了剜蘇清:「但凡稍微有些臭錢或者是有些地位的傢伙們,哪個不喜歡三妻四妾?哼,你們這種人根本就不瞭解我們小老百姓的想法!那白家的少爺都三十歲了,比小河大這麼多,家裡也有不少的小老婆。現在只因沒兒子,他就迷信那些個老神棍的話,認定小河是生子相,非得強娶。如果我是小河,那我寧可嫁給村裡老實本分的男人,就這麼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
  
  蘇清定定地看著姞月,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的扭曲。半晌後,他終於調整好表情:「那你準備怎麼辦?」
  
  姞月瞟了一眼蘇清,冷笑道:「這就不勞您費心了,蘇大人!我自己一個人,沒問題。」
  
  「是嗎?」蘇清從容起身,拍了拍因坐得比較低而掃到衣服上的灰塵,「那我拭目以待。」
  
  姞月沒再管蘇清的話裡有話,兀自坐在凳子上托著下巴想對策。就這樣又隔了一小會兒,姞月慢吞吞地抬頭,見蘇清還在簷下的陰影裡站著。她想起剛才小河的娘與他單獨相處了段時間,於是語帶試探地問道:「何嬸問你什麼了沒?」
  
  蘇清裝傻:「什麼問了什麼?」
  
  姞月也不同他打啞謎,看了看四周,並沒看到小河的家人,所以她比較放得開地問道:「我的意思是,剛才何嬸有沒有向你打聽我的『親戚朋友』之類的問題。」
  
  蘇清做回想狀,直到姞月露出了「我不會這麼衰吧」的神情後,他才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點頭道:「問了——她問我,照顧你的那家人對你怎麼樣。」
  
  姞月兩眼直勾勾地看著蘇清,那意思就是:快說你下面是怎麼回答的!
  
  「我見她這麼誠懇地問了,就料定她是好意關心你的。所以我回答她……」蘇清笑得露出了兩排牙齒,被過午的陽光一照,正好閃到姞月的眼睛,「你在王府被『照顧』得很好。」
  
  姞月:……天要亡我。
  
  果然,小河的娘趁著蘇清下午不在的時候,偷偷地問姞月:「我的好姑娘啊,你什麼時候又和王府扯上的關係?那位大人怎麼告訴我你在王府住著呢?哎呀,被他那麼一說,我只能巴巴眼睛縮了脖子干自己的活,也不敢問是哪家的王府。姑娘實話說了吧,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姞月一聽這話,就明白小河的娘已經從蘇清那裡得知不少事情了,她苦笑道:「嬸嬸,我要是實話說了,您可別生氣。其實……我正在禮王爺慶離殿下的王府裡當賬房呢……」
  
  「咦?這又有什麼可生氣的?」小河的娘大喜過望,「這是好事呀!原來咱們姞月姑娘還有這等本事!我早就說姑娘在我們這裡呆著真是埋沒了。」
  
  小河的娘這麼一說,姞月倒是想起來了,這個地方並不把賬房先生當成下人看待,反而似乎像是個比管家還重要的、能代表著府邸主人身份的人物。誰家要是有個優秀的賬房,那就說明這家確實有本事,能請到一般家庭請不到的人。
  
  在王府當賬房,聽起來似乎還很拉風的啊!
  
  姞月小有得意,面上不自覺地也帶了這種情緒。
  
  不過……蘇清居然還真的告密了!
  
  不可饒恕!
  
  晚上,小河的爹也從外面回來。
  
  他中午幹活的時候就已經聽村裡的其它人說起,曾經在他們家住過一段時間的姞月姑娘又回來看他們了,並且還帶著個美得像個女人的男人一起。有了這等心理準備,當河的爹回家後見到了姞月和那個傳說中「美得像個女人」的蘇清,也沒顯出太發呆的樣子。相反的,他還拎著煙袋將蘇清上下打量了好一番,那種眼神分明是在看女婿。
  
  門外擠著幾顆黑乎乎的腦袋。大家你推我搡了好半天,最後達成協議地摞成一溜,從上到下齊齊地碼在那不高的小木門邊,腦袋的主人個個都好奇地睜大著眼睛沖屋裡瞧。
  
  蘇清則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大方地任由他們看。下午他剛進城一趟,姞月也不知他是干什麼去了。反正他的行蹤與她無關,姞月又不像蘇清那樣習慣掌握一切資料,因此沒必要事事都盤查得這麼清楚。
  
  因姞月的到來,小河也勉力擦乾淨了眼淚,腫著眼睛從屋裡蹩出,然後親自下廚,要為姞月做一桌子的拿手好菜。
  
  廚房裡,已經對著姞月抱怨了很長時間的小河覺得自己的委屈還沒說完:「歲數差了這麼多,又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幹嘛故意勾引他?家裡一妻三妾跟種花似的擺著,成親好多年了也都沒個孩子,不是他自己的問題還能是誰的錯?這種男人,我為什麼要勾引他?嫁了連個孩子都生不了,不明白那些女人都是為了啥才這麼寶貝他的!」
  
  小河邊抱怨著邊運刀如飛,只片刻功夫,手下的菜板上就多出了一大堆大小統一的蘿蔔丁。她操起刀一揮,那些蘿蔔丁就挨個挨個掉進鍋裡洗澡去了。
  
  「居然還把這麼俗氣的東西全都送來了!我是缺錢,但也不缺他這點兒錢!用幾個破錢就買了我的一輩子?甭想!」
  
  她一面絮叨,一面又伸手抓過一棵大白菜,塞進水裡三兩下就洗得乾乾淨淨,拖上案板劈啪幾刀就剁得粉碎,呼啦一掃就推到了案板裡面放著,準備待會兒下鍋。
  
  姞月眼看她跟復仇女神似的拿菜做文章,不禁也有些後怕:惹誰都不能惹了小河……
  
  小河手裡的菜刀在廚房裡舞了好半天,終於將所有的菜都收拾完。伴隨著刀子落在刀槽子裡的聲音,那令姞月也畏懼三分的刀光劍影宣告結束。
  
  「……小河,你按照我的話去做,絕對沒問題的。」姞月悄悄地撫了撫胸口,從方才小河拎起刀子那一瞬間開始就高高提著的心也隨著刀子的歸槽而回歸本位,「白家的大少爺不就是想要個兒子嗎?那你就裝病,然後再告訴他們家,你小時候生過的病,以後可能會帶給孩子。」
  
  小河兩眼亮晶晶的:「當然要照你的說法做了!嘿嘿,而且我還要去多找幾個城裡的老大夫,讓他們來說說看,到底那咯血的病會不會傳到白家未來的『孫少爺』身上!姞月,你怎麼有這麼多的鬼點子?嗯……這個辦法很不錯!」
  
  姞月笑道:「那是——對付這種人,就要打蛇打七寸。既然他們最在乎的是孩子,那我們就從孩子身上入手唄!至於血麼……灌進羊啊豬啊什麼的腸衣裡,然後縫好了放在嘴裡,到時候你邊咳嗽邊那麼使勁一咬……啊哈哈,其實不用準備也行,反正咯血的毛病又不是時時都有的,只要能在村裡找幾個人證明就行啦!」
  
  小河笑了:「不,我這就去殺雞!」說完,她拿了下面的那把有些生鏽了的刀子就出了廚房,邊走邊說:「你先幫我看著鍋。」
  
  姞月冷汗:她該不會有些魔道了吧……
  
  剛一從小河身上收回視線,就見蘇清抱臂立在廚房外的另一邊。
  
  「咯血?雞血?腸衣?」蘇清看著臉上身上都有些被煙熏得發黑的姞月,嘴角微翹,「你就靠玩這種花樣幫她?我很懷疑能不能成功。」
  
  姞月放下燒火鉗子,哼氣道:「不信那你就等著瞧!」



  第24章 自戀狂?
  
  夜裡,姞月和小河擠在一張小床上嬉笑嘀咕到半夜,才慢慢地累得睡著。
  
  第二天一早,姞月比當事人小河還激動——馬上就要親眼見證白家逼婚失敗,怎能不激動?她穿衣服的時候甚至還差點兒拉斷了帶子。接著她又把包袱掀了個底朝天,一系列動作發出的聲音將小河硬生生地從睡夢中驚醒。
  
  「啊哈……姞月,你幹嘛呢……」小河抱著枕頭拽著被角,翻個身半睜了眼。
  
  「我找東西,時間還早,你再睡一會兒也不遲。」姞月埋頭於包袱皮,扒拉著裡面的一堆「寶貝」,嘴中唸唸有詞,「裙子裙子……釵子釵子……」
  
  小河打個哈欠,揪著頭髮起了床,卻見姞月身上還是昨天她穿來的那身男裝,不由得皺眉道:「你怎麼還守著這件不男不女的衣服?哎,人都起來了,頭髮也不梳好……噯?你臉也沒洗?」她的目光定在空空的木盆上,裡面乾乾的不像是剛裝過水的樣子。
  
  姞月道:「我這不正找著衣服麼!」
  
  村裡不少孩子都撿家裡哥哥姐姐的舊衣服穿,所以女孩子穿男裝的倒也不少。但姞月畢竟不在那種窮到連件新衣服都買不起的人家住,因此她昨天一到小河家,小河的娘就問她怎麼穿著男裝來的。姞月說這是為了方便騎馬,小河的娘才將信將疑地認同了她的解釋。
  
  「如果姑娘這次出門沒帶著正經的衣服,那先穿我們小河的也可以。」小河的娘如是問道。不過姞月從她的話裡能聽出她有些懷疑自己生活過於拮據,以至連身像樣的女裝都沒有。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沒衣服的可憐娃,姞月便決定要找出壓在包袱最下面的那身衣裙。
  
  然而姞月的衣服還沒找到,白家就派人找上門來。
  
  「小河啊,白家的人在堂屋,說是要見你。」小河的娘在門外小聲問著,「你願意嗎?要不行,我就和你爹再求求他們……」
  
  「不!」小河匆匆拎起衣服披上,「娘,您和爹別求他們!我去,我這就去!」
  
  「唉……」小河的娘似乎是嘆了嘆氣,腳步聲漸漸小了。
  
  屋裡,小河有些害怕地看了看姞月。即使有了尚可一試的方法,她也還是禁不住要擔心一下。
  
  姞月梗著脖子嚥下泛上來的緊張感,也有些慌亂地衝小河說道:「先去看看他們這次跑來的目的是什麼,然後再說其它的!」
  
  「這次我們真是失禮了!因並不知小河姑娘已經成了王府的人,先前說的那些話,實在是不應該,希望小河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戲劇性的轉折出現。白府的管家居然親自到了小河家,一臉惶恐地又是作揖又是賠禮道歉,一副不敢得罪半分的樣子,他身後的幾個小廝打扮的人也都是大氣不敢出,個個耷拉著腦袋,完全失去了之前那種橫眉冷目、非要人家同意的強硬態度。
  
  跟在小河身後出來的姞月愣了:這情況怎麼和自己的預想有些出入?
  
  而這管家一轉臉就見了依然穿著男裝的姞月,更是卑躬屈膝:「這位就是姞月姑娘?姑娘真是好人品,好才華!我們老爺對姑娘敬佩已久——姑娘有空的時候不妨到我們白家坐坐,老爺一定會很高興的。」
  
  姞月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她眯起了眼,笑問道:「那你們放在這裡的『聘禮』……」
  
  管家見風使舵:「不是聘禮,不是聘禮!我們老爺說了,那些抬來的東西只當是送給小河姑娘的一點兒薄禮,還望姑娘笑納、笑納。」
  
  小河被管家的話給說得迷糊,她還不知道姞月就在王府當賬房,所以也就不清楚其中深意。雖對白家忽然反悔的行為很歡迎,但也不代表著她已經興奮瘋了,最基本的判斷力她還有。那麼,這「王府的人」又是怎麼來的?
  
  送走白府的管家後,小河還沒來得及問出自己的疑問,臉色驟變的姞月就呼嘯著跑出了堂屋,出門左拐就往旁邊蘇清暫時住的那間小屋子奔去。
  
  「蘇清!」
  
  姞月「砰」地一下推開兩扇小木門,「咣當」一聲踢翻了擺在門邊的破盆子——這間屋原本是用來堆放柴禾廢物的,昨天小河的娘剛收拾出來給蘇清住。本來小河的娘是要讓出他們老兩口的那間屋安排蘇清暫且住下,但蘇清嚴詞拒絕了;姞月讓他去城裡自己找個客棧,他也沒同意。最後蘇清堅持要睡在這裡,姞月都拿他沒辦法。倒是小河的爹娘有些過意不去,又生怕這位來自京城的大人對自家不滿。
  
  「你昨天進城的時候幹了什麼?」姞月奪過蘇清手裡的毛巾,凶巴巴地問道。
  
  蘇清剛著裝完畢、正要洗臉,見姞月這般風風火火地跑進屋來興師問罪,心裡也有了底兒:「那個白家……已經來人了?」
  
  姞月瞪眼,將蘇清擦臉的毛巾一把摜進了臉盆,盆裡水花濺到兩人身上,她渾然不覺:「果然是你!你昨天下午失蹤的那會兒,是不是去白家了?去也就罷了,你到底對人家說了什麼?不要多管閒事啊!」
  
  蘇清看姞月的臉鼓得跟個包子似的,不由得忍笑道:「我什麼都沒說,真的。」
  
  他的態度徹底惹惱了姞月。她想拍桌子,可屋里根本就沒有桌子,於是她只好退了一步,應景地拍上門板,怒聲說道:「你當我是傻子嗎?本來白家仗勢欺人就已經很讓人討厭了,你這麼做,又跟白家有什麼兩樣?!即使我是王府的賬房,那也只是我好運氣碰到了個有本事的僱主,但我不能利用王府的權力去壓制別人!你懂不懂?」
  
  蘇清無奈地呼口氣,慢慢收拾起被姞月扔進水盆裡的毛巾,擰了擰,然後敷平在臉上擦著,當姞月的怒火不存在似的繼續剛才被打斷的事情。
  
  姞月一拳打在了蘇清這團不做任何反駁的軟棉花上,一點兒也沒感到什麼勝利的喜悅,相反的,她現在更生氣了:「蘇清,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有,而且很認真地在聽。」蘇清漫不經心地把毛巾洗淨放好,轉身面對姞月,「但是我認為你出的主意也許會失敗,與其到時候不管再用什麼辦法挽救都來不及,那為何不先下手?而且,我沒有傻到去白家抓著每個人都說一遍『姞月是王府賬房』,我只稍稍給了他們一點點提示,至於他們是怎麼查出來的,我也不知道。」
  
  推得好幹淨!
  
  姞月找不出他話裡的半分毛病,但她明白這不是長久之計:「可你也不該用這個藉口。小河不是王府的人,到時候白家仔細一查,卻發現她與王府無關,你想想,他們會怎麼做?除了會惱怒於小河一家的欺騙,恐怕還會繼續逼婚。那她該怎麼辦?難道要讓他們全家都搬走不成?」
  
  蘇清不在意地說道:「那就讓這個藉口成為事實,今天下午我們出發的時候帶她走不就可以了麼?我聽管家說,你晚上一個人睡怕黑,就隨便找了個丫頭一起住。既然這樣,倒不如讓小河姑娘陪著你——她是你在沒進王府之前就認識了的朋友,比起那些個什麼秀兒草兒的,稍微讓人放心一些。」
  
  姞月張口結舌,兩眼直愣愣地握著拳頭發呆。蘇清見她這樣,撲哧一笑。被他這一笑,犯傻中的姞月終於緩過勁來:原來那位管家老爺爺出賣了自己,把重要情報透漏給蘇清了!
  
  不過,慶離會同意莫名其妙地就增加一個人嗎?
  
  「王爺那邊……」姞月抓住了重點。畢竟現在來說,小河是必須要走這一步了,她需要擺脫白家帶給她的威脅,而慶離王爺願意不願意,卻真真是個大問題。
  
  「啊,不必擔心,禮王爺那邊由我去解釋。」蘇清倏地一笑,「我絕對會讓他很同意、很同意的……」
  
  ——此時,正在馬車裡坐著的慶離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都一天多了,蘇清也該帶著姞月往前走了吧!
  
  不過姞月才不會這麼容易就被他哄了,她還清楚地記得這個男人上次是怎麼騙了自己又理直氣壯地說這是他的職責所在。因此,姞月不無防範地問道:「你這麼幫著我,有何目的?」難道是想感化了她,然後得到什麼關鍵情報不成?
  
  蘇清深深地看著她,故意嘆道:「你為什麼就是不願意承認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呢?就說剛才你那麼生氣,其實也不是為了我的藉口不成立,而是被我搶了功,心懷不滿吧?你知道昨晚你休息後,何叔對我說了什麼嗎?」
  
  「……什麼?」姞月心知可能不是自己想聽的話,但下意識地還是問了一句。
  
  「他說:這丫頭身世怪可憐的,在我們這裡住了一段時間,雖不是我家女兒卻也有了感情,你要好好地照顧她。」蘇清輕笑著重複了一遍小河的爹對他說過的話,「就是這丫頭有點倔,你需擔待。」
  
  果然不該問!
  
  姞月臉上一紅,唾道:「何叔不可能對你這麼說!」
  
  蘇清惋惜地搖頭:「姞月,我好不容易說一次實話,你也不當真。其實你早就已經喜歡我了對吧?就在上次我們一起進京的時候。既然對我有意,為何還要掩飾自己的感情?如果是因為我之前的欺騙,那麼我可以道歉——我終究是刑部的人,確實需要謹慎處事。」他沒說出口的是:即使以後我們在一起了,你也必須學著諒解並慢慢地忍受我這個毛病。
  
  姞月怒:過分啊!居然想通過放低姿態、用這種迷惑人心的卑鄙手段來達成目的!而且……這個傢伙是自戀狂嗎?再者,就算他心有悔意,也不該是這種語氣這種態度。
  
  一時間,因蘇清有心帶著她去看小河一家而對這個人產生的些許好感,終於在他幾句話下宣告終結。一個可惡的人,不管走到哪裡,同樣都還是可惡的,別想讓他有任何改變。
  
  這個傢伙,總是沒來由的讓人火大。
  
  姞月當下冷哼道:「那真是失禮了!我不僅不喜歡你,還相當地討厭你。這可不是說幾句抱歉就能解決得了的。」語畢,姞月狠狠地白了蘇清一眼,甩袖離去。
  
  不喜歡?討厭?
  
  蘇清也不生氣,悠然地整理好了衣服和頭髮,心裡則計劃著該怎麼能在越芻多呆上幾天。總要有時間去化解姞月的執拗,這樣才能在年前把她帶回京城。
  
  唔……如果進展快的話,說不定在案子交接完,就能成親了。
  
  ——蘇大人,您不覺得您這是在自說自話麼?
  
  姞月以比去時更快的速度衝回了堂屋,小河還在。
  
  「姞月……」小河拉住了她的去勢,緊盯了她的眼睛,「你……在王府當什麼?你不是說你要去你父母的好友家麼?難道這個『好友』是王爺?那你住在王府裡,為什麼又是個賬房?還有,那個蘇清,又是京城的哪位大人?」
  
  姞月心道不好:小河該不會聽到剛才自己和蘇清的爭吵了吧?
  
  她的猜測沒錯。剛才她衝去找蘇清的時候,小河跟在了她後面想看她究竟在生什麼氣,誰料小河剛趕上去,就聽到了裡面傳出的那番對話。
  
  「你騙了我們?」小河最後對姞月的行為做出了自己的斷定,「你到底是嫌棄我們家不如你的意,還是覺得拖累了我們?要不是你剛才和那個看似來頭很大的蘇清說話大聲了些,你還準備瞞我多久?」
  
  「不是的,我只是想著不能讓你們家為難,我這麼一個什麼都不會的笨蛋寄居在你們家,給你和叔叔嬸嬸都添麻煩了……」姞月連忙解釋。
  
  「哦……說來說去,你還是把我們當外人了?!姞月,我忽然發現我很生氣啊!就憑咱們的那點兒交情,要想這樣還真不容易!」小河冷了臉,挽起袖子出屋去拾掇那堆原本是聘禮、現在是賀禮的東西。
  
  姞月欲哭無淚,跟在她身後不斷地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怕你們有困難卻還要照顧著我啊……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小河,你別不理我啊……」
  
  小河就是悶著頭不理姞月,自顧自地拎著東西,該扔的扔,該送人的送人,該收起來的收起來以供自家人用。
  
  「小河……我錯了啦!小河……」姞月還在堅持不懈。
  
  看吧,說謊的孩子一定會遭報應的——蘇清如此,姞月亦如此。...<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nnieu 發表於 2012-5-24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annieu 於 2012-5-24 11:13 PM 編輯

  第25章 自衛反擊
  
  臨走之前,姞月與蘇清商量著是不是要雇輛小馬車或者是買頭毛驢之類的。
  
  蘇清卻說:「這些都不需要。」
  
  「為什麼?」不是要追趕前面的大部隊麼?不需代步工具,那難道他們三人騎一匹馬?
  
  「因為慶根本就不會走遠,他們現在最多也是在下一個地點等著我們——我想,他大概更希望我們再晚些去找他。所以我們用走的都能趕上他。」蘇清給馬裝好了鞍子,判定道。
  
  「王爺很不想去越芻啊……」
  
  之前是有聽說越芻不是個好封地,很多受封過的王爺一致不願選擇越芻當自己的藩地,當朝拒絕皇上指派的王爺大有人在。可從慶離的性格上來看,他也不像沒擔當的人。既然他能領命前往越芻,那就不是單純害怕越芻這個地方——究竟是什麼使他如此不情願?
  
  姞月眼中的疑問明明白白地傳達給了蘇清。
  
  「關於這點……」蘇清忽然神秘地湊到姞月耳邊,「一到越芻就會明白了。」
  
  因他突如其來的靠近,被嚇到了的姞月一下子跳得老高老遠,指著蘇清叫道:「你你你、你想幹什麼?!」
  
  蘇清無辜地挑眉:「我在和你說話啊!」
  
  「說話也不用靠這麼近!下次、下下次……不,以後的每次,你都離我遠點兒!」姞月躲得遠遠的,喊話完畢,就扭頭跑進屋去找小河收拾東西了。
  
  ——自從蘇清早上「表白」之後,姞月就一直處於莫名的炸毛期。
  
  她這樣也挺可愛。
  
  惹是生非的蘇清在心裡如此暗笑。
  
  小河的爹娘雖然不捨得女兒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但也明白這比嫁給白家少爺當小妾要強多了。所以他們殷切地囑託著姞月,希望她能多多照顧著些不懂王府規矩的小河。
  
  姞月不好說明王府其實規矩不多,只要能老實本分就行。因此她少不得滿口應下:「當初幸虧有小河把我帶回來,要不然我怎麼能有今天?我們是好姐妹,照顧她是一定的!」
  
  小河的娘拉著姞月的手,說道:「姑娘啊,能不能對王爺說說,安排我們小河給你做個丫頭使喚?別人……別人我們真的不放心!小河要是在別的主子那裡受了委屈……」
  
  姞月連忙推掉:「這怎麼能成!我怎麼能讓小河來給我當丫頭!不過王爺那裡我可以去問問,如果他願意,就讓小河自己揀個輕鬆活,這樣也不怕什麼刁難的。」
  
  小河的娘可不這麼想:「雖然我沒在什麼大地方待過,但也知道沒個主子照應,丫頭必定吃氣,到時候姑娘遠水救不了近火。唉!不是我為難姑娘啊,但天底下的娘親,誰不為女兒著想?求姑娘去領了小河當丫頭吧!她手腳麻利又不惹事,這些姑娘也都是知道的。」
  
  姞月真真被為難住了,她不知所措地把求救的目光移向旁邊袖手站著的蘇清,使了眼色讓他說些什麼來拯救拯救自己。蘇清眯眼微笑,搖頭,做了個口型:我不。
  
  ——快過來!你讓小河跟我們走的,現在出問題了,你自己解決!
  
  姞月再狠狠地瞪了過去。
  
  ——明明是你的事情,我要是再插手,你又要說我多管閒事了吧?
  
  蘇清好整以暇繼續旁觀。
  
  這人……姞月深呼吸,忿忿地放棄向蘇清求救的愚蠢行為。就知道這個傢伙不會讓自己好過!那自力更生就是了!
  
  「嬸嬸,如果您真認為跟著我最好,那我就去求求王爺,看看能不能成。路上讓小河與我一起倒是好辦,可一旦到了越芻,我也不好說是不是就一定能說服了王爺。」姞月妥協。
  
  誰知剛才還不願意發話的蘇清這會兒卻又不知抽了什麼風,面帶溫柔好男人的笑容,扶上姞月的肩膀,與她站在一條直線上:「何嬸無須擔心,我也會幫著向禮王爺求情的。小河姑娘在王府不會受任何委屈,有我和姞月在,沒問題。」
  
  什麼叫「有我和姞月在」?而且,你的祿山之爪放在哪裡?
  
  姞月渾身一緊,低頭盯向蘇清的手爪子,心裡想著該怎麼把這隻手清蒸油炒了拿去喂狗。
  
  小河的娘終於放心,同時居然還對蘇清明目張膽的佔便宜行為視而不見,只笑著說道:「有蘇大人在,我就不擔心啦!我們姞月人很好,也勤勞,大人要好好對待她……」
  
  「嬸嬸,您說什麼呢!為什麼要讓他好好待我啊?」姞月要掙開蘇清的手,卻根本就撼動不了他一下,正想著該怎麼才能擺脫他的控制,小河的娘說的話就讓她大吃一驚了。
  
  「你看這孩子,真不懂事。」小河的娘邊笑邊拍了拍姞月的手,「人家蘇大人都告訴我們了。我就說呀,你無端的怎麼就回來了,還帶著個男人一起……」
  
  姞月馬上將視線對準蘇清:告訴?你告訴他們了什麼?
  
  蘇清咳嗽一聲,硬拖著姞月就要走:「何嬸,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上路了。您和何叔多保重!小河姑娘的事兒,自有我和姞月。」
  
  「好的好的,那就拜託蘇大人了!」小河的娘眼看著剛才還同丈夫道別的女兒跟著姞月他們出了門,終是忍不住往外冒的淚水,「小河啊,記得抽空就回來看看吶!」
  
  姞月道:「嬸嬸放心,我會記得讓小河多找些時間回來。」
  
  小河也有些想哭:「嗯,我會的。爹,娘,你們別傷心,我每年都會回家看你們!」
  
  「一定要回家看我們……」小河的娘倚在門邊,依依不捨地揮著手。
  
  小河的爹扶住了她,與她一同站在門口,往三人遠去的方向望著。等人都走得看不見了,他才深深地嘆了口氣,也不知是勸自己的妻子還是勸自己:「就當咱們女兒嫁人了吧!反正每年都會回來,別傷心……」
  
  儘管很想知道蘇清到底對小河一家說了什麼,但姞月卻苦於沒有機會。一路上,她需要好好的安撫小河的情緒。誰讓她先前說了謊呢?小河自從上午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之後,就沒再與她說過一句閒話,最多的也不過是「好了」「行了」「走了」這類兩字箴言。
  
  不料蘇清的判斷是正確的,慶離等人竟然真的沒走出去多遠,就在下一個小城裡住下了。而且,當姞月和蘇清找到他們的時候,慶離還很小聲地嘀咕了句:「怎麼這麼快……」
  
  別人聽到沒聽到,姞月不曉得,但是她卻聽得清清楚楚。
  
  不過慶離下一句話就變成了:「你們回來了!今天太晚,你們又趕路來找我們,所以還是先在這裡多休息一夜吧!明天再繼續上路——反正一天兩天的也不急。」
  
  私下裡,管家偷偷對姞月說:「我瞅著王爺可能真要打算在過年前才走到越芻。」
  
  慶離等姞月帶著小河進屋,才無奈地問蘇清:「去的時候兩個人,來的時候就附贈了一個人麼?虧你也不嫌人多擠得慌。」
  
  蘇清笑道:「堂堂禮王府的慶離王爺居然也如此小氣,傳出去可會讓人笑掉大牙啊!」
  
  「你我相識這麼久,你認為我是個小氣的人嗎?」慶離覺得自己每每遇上蘇清就沒好事,「我不是在擔憂這個,而是……這個叫小河的,來歷清楚嗎?別又是第二個姞月,然後你再興致勃勃地去調查人家!」
  
  蘇清道:「沒把握我也不會讓她跟上來。她的身世清白,我特意查過的。把她帶著是因為姞月,你一直都沒給她安排丫頭,到了晚上她一個人住。管家對我提過了,我也覺得這樣很不安全。即使你下面有侍衛守著,也不如屋裡多個人來得更讓人放心。」
  
  慶離搖頭為好友的陷落感到悲哀:「蘇清啊蘇清,你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了!我敢肯定,你馬上就要變成第二個容離!就說你什麼時候在別人身上這麼細心過呀!」
  
  蘇清失笑:「請問,我哪個時候不細心了?」
  
  慶離哼哼唧唧了半天矇混過關,心裡卻想著:你當然只有辦案的時候最細心。
  
  而小河跟著一起走的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另一間屋裡,小河坐在床邊,還是不理姞月。
  
  姞月也沒辦法,只好靠著她坐下,拿出看家本領,試著耍賴:「小河,你都氣了一天了,現在還沒消氣?你再不消氣,我晚上就吃不下去飯,明天餓死我算完……小河,你要是再不理我,我也要生氣了啊!」
  
  因姞月一直在賠小心地獻慇勤,偏偏她還不擅長幹這種活,所以小河憋笑都憋了大半天,現在被姞月這麼一攪和,終於破功:「其實我早就不生氣了。」
  
  「那你怎麼不理我啊!」姞月怨念深重,癱在小河身上黏著,「也不和我說話!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提,我都快急死了……」
  
  小河拍開姞月,眼珠子轉了轉,竊笑了一下,說道:「嫌我不說話?那我來問你,你和蘇清,究竟是什麼關係?我看人家對你挺好的。」
  
  姞月抱頭哀叫:「又是這個問題!為什麼每個人都這麼問?!他對我好在哪裡?」然後她像個瀕死之人般,拽住了小河的袖子,淚眼汪汪:「小河,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真的!我還不想被算計到自己賣了自己都不知道!」
  
  小河沒想到姞月會是這種反應,不禁感到有趣極了:「算計?他算計過你?」
  
  「何止一次!」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姞月迫不及待地將蘇清的種種惡形惡狀都對著小河傾吐一遍的時間。可憐姞月在王府呆了那麼久,也沒能找到半個傾述對象,現在她好不容易抓住了小河,當然要把所有的苦楚都一股腦地倒出來,讓好友評評理。
  
  小河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發笑,最後,當姞月把所有事情都說完後,她好奇地問道:「就這些了?沒有別的了麼?」
  
  姞月傻眼:「什麼叫『就這些』?難道就這些還不足以闡釋出我自從遇到他之後有多麼的倒霉嗎?」
  
  見姞月這般情形,小河捂著嘴巴笑個不停,末了她在姞月的怒視下慢慢地平復了笑意,輕輕地點了點姞月,說道:「好吧,他開始是騙你了,可據我從你的說法中看,他那是為了查案,這個你能理解的吧?」
  
  姞月道:「這點無可厚非,我能理解——可問題是這世上怎麼能有如此厚顏無恥又兩面三刀的人啊!我明明都說我不會妨礙到他了,你看他後來竟然還要……」
  
  小河打斷了她的話,繼續說道:「至於後來……他那是為了接近你才這樣做的,你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就分不出來呢?我聽了半天,就覺得你是在小題大做。這位蘇大人畢竟是朝廷官員,行事上當然不會與我們一般人一樣。我看他除了有些自負,好像也沒啥大缺點……嗯,要不你再好好想想,你為什麼就對他要求這麼嚴格。嘿嘿,說不定你這是……」已經喜歡上人家了。
  
  姞月壓根就沒聽出小河的話外之意,她現在感到最多的只是絕望:小河被蘇清感化了!就因為他比自己出了更好的主意,小河就偏心了?
  
  蘇清,我和你勢不兩立!
  
  由此,拉開了姞月對戰蘇清的自衛反擊戰。
  
  從何家村離開後,姞月就從沒再給蘇清好臉色看過,只要蘇清靠近三米之內,她就撤退得比任何人都快,順帶還會拉上小河一起「逃亡」。
  
  這令蘇清根本就不可能抓住半分與她接觸的機會。但越是這樣,蘇清越喜歡去挑戰姞月的耐性,一次又一次地在吃飯或是投宿的時候若有似無地靠近她。於是兩人之間的你進我退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而焦點中的兩人還渾然不覺。
  
  最後,姞月那警戒的質量與速度,連老管家都自嘆弗如,讓慶離也暗自佩服。
  
  不過慶離佩服歸佩服,也挺為姞月擔心的:她絕對是已經覺察到蘇清對她的獵捕之心了,但她這樣下去,只會讓被逼到極點的蘇清反擊更強烈。
  
  而管家則在心底默默地祝福著姞月:可憐的孩子啊,自從我認識了蘇清,就還沒見過有誰能成功自他手中逃脫。姞月姑娘,你努力吧!
  
  被人躲得像躲鬼一樣的蘇清當然不會就此罷休。眼看著越芻馬上就到,蘇清準備放一放姞月,先讓她有個喘息的機會。等到了越芻,再慢慢和她耗著。
  
  姞月的想法就簡單許多:趕緊擺脫這個纏人的傢伙吧!
  
  然而在小河看來,姞月會這麼躲避一個人的好意,無非有兩種情況:要麼她十分討厭這個人,要麼就是躲避自己的某種感情。
  
  到底是哪種,可能連被因騙過而不相信了某人的姞月自己,也弄不清。
  
  又行了十日,越芻在望。



  第26章 有情敵!
  
  越芻這個地方比起別處也沒什麼不同,要硬是找些不一樣,那大概就是剽悍的民風了。這裡似乎不存在什麼女子不能拋頭露面的規矩,更別說三從四德之流,大概這裡的女孩子連聽都沒聽過。其實這種民風的形成,主要是越芻地區聚居了很多外族人的緣故。
  
  而且在越芻很難找到馬車、轎子之類的東西。男女老少都騎馬而行,連小孩子也都駕著小母馬在街上來去自如——反正街道夠寬,只要水平能達到,就不怕彼此相撞。
  
  因此,當慶離的大隊馬車浩浩蕩蕩地剛一進越芻外城,便引來了很多指指點點的聲音。
  
  「啊呀呀呀!這就是我們的禮王爺啊!像個大姑娘似的,千呼萬喚的,終於肯露臉了麼?」
  
  馬車長隊停在坐落於城邊的王府門前。姞月等人剛下馬車,就聽到一陣嘲諷如影隨形地從遠到近趕了上來:「我就說,慶離王爺怎麼也不可能騎馬來上任嘛!咦?坐的是馬車?居然沒捨得坐轎子?嘖嘖,看看這派頭……大得很啊!」
  
  就聽慶離嘆了嘆,應聲答道:「戰姑娘,從京城騎馬到越芻……會死人的。連驛站傳信也是中途換好幾次人,我又不是傳信使,那讓誰來換我呢?」
  
  後面的姞月和小河皆好奇地偏頭看過去,卻見一位身穿正紅色短裝的女子揚著馬鞭,大剌剌地斜倚在馬背一側。那馬兒一動都不動,鼻子哧哧地噴著氣,老老實實地讓女子靠著。
  
  「別什麼姑娘姑爹的,咱不興聽這套!」女子甩開馬鞭,整了整就收在懷裡,然後幾步跳到慶離面前,指指他身邊站著的蘇清,「這個,是叫蘇清的?」
  
  蘇清微笑:「正是下官。」
  
  女子撇嘴,不屑地說道:「啊呀,果然是什麼人有什麼樣的朋友。慶離王爺,您的朋友、名動京城的蘇清蘇大人,原來真是個娘娘腔,失敬失敬。」說完,她還像模像樣地拱手致禮。
  
  姞月能想像出現在的蘇清會是個什麼表情。大約還在虛偽笑著,不過心裡八成已經開始算計著該怎麼報復了吧!如此看來,不怕蘇清算計的還真不少,但要想過了他那關,卻是個老大難,這又該另當別論。
  
  不過……難得見到這麼桀驁不馴的姑娘,姞月不由得多看了那紅衣女子幾眼。
  
  女子似是覺察到了姞月的打量,她也越過了蘇清和慶離兩人,望向了被擋在後面的姞月。
  
  兩人對視不到三秒鐘,紅衣女子便分開擋了她視線的蘇清、慶離,跟兔子似的跳了過去,只兩三下就輕飄飄地落在原本距她有十來步遠的姞月面前。她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鎖在姞月臉上,還滿是歡喜地伸手要摸向姞月的前胸。
  
  「誒?!」姞月連連後退,想要躲過對方忽然的襲擊動作。
  
  小河英勇地上前要推開這位女子,卻不料這女子的動作快得幾乎讓人眼花,還沒見她人是怎麼閃的,就已經避開了小河,再次出現在姞月面前,依然是那招「襲胸手」。
  
  因女子背對著最前面的蘇清和慶離,所以他們看不到姞月被女子如何了,只能聽到姞月喊了一嗓子後就連連的後退,女子卻還在步步緊逼。蘇清只來得及瞪慶離一眼,就飛身過去救人。
  
  這邊,女子已經拍到姞月胸前,甚至還在上面碾了碾。接著,她砸吧著嘴,嘀咕了聲「好軟」,然後歪頭問道:「你是女的?」
  
  姞月避之不及地被她抓個正著,又聽她問了這麼一句,不由怒道:「哪個告訴你我是男的?!放手!小心我喊非禮!」
  
  「你不是男的為什麼要穿男人的衣服?」女子在蘇清趕到之前就收了手,很遺憾地,「原來真是女的……慶離王爺真是小氣到家了,連件像樣的衣服都不給你穿麼?」
  
  姞月倒地不起:她這是什麼邏輯?!
  
  這女子不顧蘇清的怒目相向,逕自拉了姞月的手,笑嘻嘻地說道:「我叫戰紅,你也可以像他們那樣喊我紅兔子。跟我走吧,我有衣服給你穿——我很喜歡你喲!來吧來嘛,別和那個小氣王爺在一塊兒啦!」
  
  戰紅還沒拉著姞月走出半步,蘇清就一手刀砍了過去。戰紅像是腦袋後面長了眼睛似的一矮身,躲了蘇清的手,半拖半抱地摟著姞月轉了個大圈,一下子就跳出了蘇清的攻擊範圍。
  
  「喂,你長得倒是細皮嫩肉,怎麼出手好生粗魯?」戰紅踢踢腳,又用腳尖挑起了剛才她躲蘇清時從懷裡掉落的鞭子,另一隻手同時不忘吃吃姞月的嫩豆腐,「你啊,搶人搶得倒快!吶,我問你哈,這是你妹子還是你老婆?」
  
  慶離無力地呻吟著,自暴自棄地捂上了眼。他的未婚妻上來就惹到蘇清了!這日子……以後還能過嗎?
  
  而蘇清則是冷冷一眼掃過去,漂亮的臉上佈滿冰霜。他不吭不響、形同魑魅,幽幽地掠到了戰紅身邊,眼看就要像風一樣刮走她懷裡的姞月。戰紅嘿嘿地笑著,再跳一跳,就又跳出了蘇清所能控制的有限攻擊範圍。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光天化日,王府門前,一男一女……打架?
  
  交手幾個回合後,蘇清心知這個戰紅的武藝不俗,不該小視。但他無論如何都是只能看到卻碰不到姞月的邊兒,不禁也開始下手加重,更不想去管對方是不是個女子了,招式一變,他動了真格。
  
  戰紅見蘇清認真起來,倒也不慌不忙,趁姞月不備,居然在她臉上啵了口,然後放開她,笑道:「等我打倒那個囂張的傢伙,就來帶你一起回我家去啊!」
  
  「找死。」蘇清眉頭緊鎖,小聲迸出兩字,左手刷地劈向戰紅的脖子。
  
  戰紅抽出鞭子,舞得虎虎生風,就是不讓蘇清近身半寸。
  
  一時間,兩人纏鬥在了一處。
  
  被擺在一邊的姞月好氣又好笑,她居然會被一個剛認識的女子給輕薄了!滿肚子裡的火窩著也不知是不是該噴,想發作卻又覺得可笑。於是她抹了抹被戰紅親到的地方,面上掛不住地對已經僵化了的小河說道:「咱們先進去,不要管他們這兩個瘋子了!」
  
  慶離也回了神,尷尬地跑過來,對姞月說道:「這個……戰紅姑娘在越芻住久了,難免有些被外族習慣影響……那個,姞月你可千萬別介意啊!」
  
  介意?介意什麼?就當是被兔子舔了一口唄!
  
  姞月當然沒法解釋說,自己其實對這種事情並不在意——反正都是女孩子不是嗎?好比說,與好友在一起玩笑的時候,偶爾也會做些小小「出格」的事情,被吻到臉有時候也算其中之一了。不過看慶離一副「讓我去自殺謝罪吧」的樣子,姞月也不好說別的,只能胡亂地點點頭:「不介意!啊,王爺也別介意!」
  
  慶離嘴角抽搐:「哈哈……我不介意,不介意……」
  
  一紅一白兩道影子就這樣在王府大門外,一直打啊打的打到了夕陽西下。
  
  又是一陣劈里啪啦之後,蘇清率先收勢,很是陰冷地將戰紅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就像要一輩子都記住這個人似的。然後他拍拍衣服,負手踱進了禮王府。
  
  「哎?那個娘娘腔,你不打了?」戰紅意猶未盡,啪啪地揮著鞭子想要攔住蘇清的去路。
  
  蘇清用眼角瞟她,慢悠悠地說道:「人都走光了,你還想繼續?」
  
  戰紅這才分心掃視了一下周圍。那些馬車都不見了?人也不見了?
  
  「……死娘娘腔!」戰紅大叫,「不早說啊!我要帶走的人也丟了——你好奸詐!你以為人到了王府裡面我就沒法去搶來了嗎?未免也太小瞧我戰紅了!」
  
  蘇清一聲冷笑:「人沒丟,就在府裡呢!有本事你就來,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把姞月帶走。」沒邁幾步,蘇清又站住,頭也不回,「還有,下次要是再讓我聽到你說我是個娘娘腔……小心我就再也不像這次一樣看在慶的面子上放你一馬了。」
  
  眼見蘇清都走遠了,戰紅這才小聲地在門外嘀咕:「什麼嘛,明明就是娘娘腔來著……連我這麼個女人都打不過,勉強平手罷了,誰怕你!」
  
  戰紅邊嘀咕邊收起鞭子準備重新放進懷裡。哪知她剛一碰上有些發燙的鞭身,這條跟隨了她好幾年的鞭子就碎掉了。
  
  「……!」
  
  ——不能小瞧「娘娘腔」。
  
  越芻的王府是每任藩王都會居住的地方。上任藩王比較喜歡享受,所以這王府也被他擴修整理了很多次,府內景緻無不優雅中透著華麗。如今這一換主人,除了門口牌匾上的大字變成了「禮王府」之外,也沒有其它需要改動的。
  
  慶離對門外震天響的打鬥聲充耳不聞,先按自己的喜好將王府重新劃分了格局,又吩咐了管家去派人打掃各個可能會安排人進駐的院子,最後才對姞月說:「又要麻煩你計算府內開銷了。」
  
  姞月拂過那堆摞得高高的、剛被拿下車來的賬本,笑道:「這不就是我的工作麼?沒有什麼可麻煩的。」
  
  然後她拜託小河將包袱送到自己剛剛分得的那座小院子裡,接著就擼起袖子搬賬本。這次來越芻,帶的人本就不多,她不好意思讓管家再支出幾個人來幫她搬東西了。大家都挺忙,自己也不是沒手,別人能幹的活,自己也能幹,不必非要去麻煩人家。
  
  搬了沒多久,小河也加入了她的行列。
  
  兩人有說有笑,來回幾次就把最近的幾批賬本全都運完。
  
  幹完活就到了晚飯時間。
  
  姞月倒沒料到戰紅是來下請帖的。因晚飯她請人端到自己院子裡,所以也就錯過了與戰紅再見一面的時間,而戰紅送上帖子後,就匆匆離去,據說是戰老將軍那邊派人來找她,好像有什麼急事的樣子。
  
  自從大夥兒卸下所有東西進了王府大門後,不僅沒見到戰紅,連蘇清也不知去向。這兩個打了一架的人跟商量好了似的,同時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按照慶離的話說,蘇清是忙著查案去了,具體什麼案子,慶離也不知道。
  
  姞月在管家那裡聽說了這些事兒,卻沒多問,只回了小院子埋頭算起賬來。
  
  晚上,管家親自給姞月送來了一沓子白紙,又告訴她:「將軍府那邊派人來說了,明天戰將軍要設宴款待咱們王爺,戰姑娘下帖子的時候再三指出你必須得去。姞月丫頭,明天好好收拾收拾,跟著王爺一起去赴宴吧!記得可別丟了我們王府的臉。」
  
  姞月從一堆數字中拔出腦袋,揉了揉眼睛,有些發困地問道:「我?為什麼我也要去?」
  
  管家臉上笑出了層層褶子,打趣道:「還不是因為你比咱們王爺都顯眼,招惹了人家戰姑娘!被喜歡是件好事……啊,我也不耽誤你的時間了,總之明天要好好的打扮,記住沒?」
  
  姞月又把腦袋扎進了賬本裡,管家只能看到她的手越過賬本壘成的小山揮動著:「記住了,啊哈……我記住了……」
  
  管家邊搖頭邊出了門,想了想,還是準備去多找幾個人來幫姞月收拾。他剛要去慶離那邊請示是否要為姞月買幾件能穿得出去的衣服,迎面就碰上了一個人在往這邊走。
  
  「蘇大人。」管家藉著迴廊裡朦朧的燭光認出那是自晚飯前就「失蹤」、直到現在才現身的蘇清。
  
  蘇清側臉瞄了瞄姞月那間屋的燭光,拿出了一包東西遞給管家,說道:「明天把這個給姞月就行——將軍府上的宴席,我也要應邀到場,不過我明天還有些小事,讓慶先帶著姞月去吧,不用等我。」
  
  管家接過蘇清手上的東西,等他走遠了,才在燈籠發出的微弱光芒下瞥了眼這包捏起來軟綿綿的對象。憑藉他多年管家的資歷,他敢打賭,這裡面是一身布料相當之好的衣裙。
  
  嘿嘿嘿嘿……
  
  管家再看了看姞月屋裡的光線,喜不自禁地哼著小調,搖頭晃腦地夾著這包東西回自己的小屋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nnieu 發表於 2012-5-24 10:17 PM

本帖最後由 annieu 於 2012-5-24 11:13 PM 編輯

  第27章 正經道歉
  
  第二天上午,姞月抱著前晚計算的成果,跑到管家那裡對賬。
  
  「我算過了,這一路上的花銷沒問題,剩下的銀兩該是這些數字……」姞月翻了翻她特意整理成幾張紙的清單,然後挑出其中一張做好了標記的,遞給管家,「我們一起看看能不能對上賬……啊,還有,越芻這邊王府的產業已經有人送來新的賬本,所以我昨晚也一併計算了,沒什麼大問題,下次只要順順就行。不過有件事我比較在意,就是從京城帶來的那些個值錢的對象……」
  
  管家偷著樂了樂,卻面上正經地問道:「該不會是從京城裡帶來的那些東西里,少了某些就對不上賬了吧?」
  
  姞月翻過一頁清單,肯定地說:「正是如此!我昨晚去暫時堆放東西的那間屋子看過,數了數卻發現不見那對青瓷瓶子的蹤影。如果我沒記錯,那可是有一人高的瓷瓶啊!這麼大的對象在路上丟了,可能注意不到麼?是不是有些手腳不乾淨的……」
  
  管家從姞月手中抽出了那張她單獨列出問題的紙,笑道:「我聽說,咱們王爺把一些從京城裡帶來的東西送到將軍府去了,那對青瓷瓶子估計也在其中。姞月丫頭,你說,這算不算是額外開銷?需不需要入賬?」
  
  姞月會意,亦是笑著回答:「需要的吧!我可以多開出一個賬本,上書『獻給未來岳父』。」
  
  管家與姞月靜默了一小會兒,接著撫掌而笑。
  
  與管家核對完賬務後,管家喊住了正要回去的姞月:「丫頭,你今晚去將軍府,還沒件能穿出門的衣服吧?可別又是這身——不合禮數啊!」
  
  姞月低頭瞅了瞅自己的衣服,無所謂地說道:「沒關係,我包袱裡還有幾件,都是女裝,不用擔心。而且我今晚就算是要去的話,也不會與王爺一起走,省得被別人誤解啊!」
  
  管家揪住了她的袖子,搖頭說道:「不成!這樣吧,我這裡正好有一套衣服,你穿大概會很合適……你等等,我這就去拿來。等著啊!不許跑!」
  
  盛情難卻,姞月只得站在門口等管家去拿衣服。
  
  管家顛兒顛兒地小跑回屋,竊笑著去尋那個昨晚蘇清給他的布包袱。那包衣服就擺在他屋裡的桌子上,正中央的位置讓人一眼就能看到,絕對不會被遺忘在「某個角落」。
  
  在門口「罰站」還不到眨眼功夫,姞月眼前就出現了一團看上去就軟綿綿的東西。她好奇地接了下來,順手打開了外面裹著的青灰色包袱皮。
  
  蘇清那小子在裡面究竟裝了些什麼,這是管家一晚上都想知道的秘密,現在這個「秘密」終於見了天日。可惜姞月並沒有拉出來讓他一飽眼福,因此目前管家所能看到的,只是在包袱裡半露出一部分的白色布料而已,勉強能分辨出是一身女裝衣裙。
  
  果不出所料!
  
  管家在心裡為自己喝彩:好極了!居然還真能猜中蘇清那小子的意圖呢!
  
  一邊捧著衣服的姞月卻不知管家心中所想,唯有感謝萬分地告辭,然後就帶著所有的東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下午,小河也換上了件體面的衣服,同姞月一起上了王府的馬車,遠遠地跟在慶離後面,朝將軍府行去。
  
  「這是哪裡來的?」小河驚嘆地撫摸著姞月的衣服。
  
  這件女裝通身以白絹為底、內裡散繡著淡藍色的小蘭花,衣袖上收下放,袖口纏著一圈細細的辮繩,裙襬下面別出心裁地嵌了一些經過處理的乾花,深深淺淺的藍將裙襬的褶子映襯得恰到好處;衣服外罩一層薄薄的輕紗,顯得姞月整個人除了淡雅之外又多了些朦朧。
  
  姞月彆扭地拉了拉衣袖。穿了這件衣服,只要自己胳膊上的動作一大,袖子就會大幅度地向下滑。雖然越芻的十月還不算很冷,但少一層衣料也會被風吹得有些發寒。
  
  「哪裡來的呀?」小河埋頭仔細地研究著那乾花是怎麼貼到衣服上的,也不忘加緊逼問。
  
  「管家老伯送的。」姞月再拉拉裙襬,這麼繁複層迭的裙襬,她也沒見識過。
  
  說到「管家老伯」——面對年齡不小的管家,本來姞月是想稱呼「爺爺」的,可管家人老心不老,非要讓她叫自己「老伯」,姞月折中了一下,於是喊他「老伯」。
  
  「管家?他老人家的眼光真好。」小河戀戀不捨地放開手,「厲害啊,不愧是王府管家!這衣服穿你身上最合適,早上我還發愁,一直在想:你怎麼穿什麼衣服都古怪,老像是偷了別人衣服似的。現在看來,幸好有管家幫了我這個大忙,要不然我可怎麼把你打扮得能出門見人呀!」
  
  姞月黑線:難道我平時不能見人?
  
  「我……」她剛要說明自己因為家鄉習俗,所以有些不習慣穿太女性化的衣服,可她的話還沒開頭,就聽到馬的嘶鳴聲。接著,馬車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毫無防備的,姞月重重地撞上了車廂,她身邊的小河也控制不住地倒在了她身上。
  
  「哎喲……」姞月痛得直呻吟,「怎麼了啊……」
  
  「姑娘,剛才馬受驚了,您沒事吧?」車伕的詢問從外面傳了進來,不過在他的聲音後面,似乎還有另外一個人在說著什麼。
  
  「馬在路上好好地跑著,怎麼會受驚?」小河推開車門,露出了臉,問著車伕。
  
  車伕氣憤不已地指了指對面那個剛剛下馬的年輕人,大聲對小河解釋道:「就是他!他騎著馬不讓路,咱們這麼小的馬車他都能橫撞過來,要不是我一看不對頭就喊停了馬,咱們現在恐怕連人帶車都翻在地上了!」
  
  一瞭解到具體情況,小河就跳下車,雙手叉腰,沖那個一臉愧疚表情的年輕男子橫眉冷眼:「別說什麼道歉的話!姞……咳,我們姑娘都被驚到了,頭上還磕了個包。你說你啊,這麼寬的路,你走哪裡不好,偏偏就要撞上我們的車!」
  
  姞月從車裡探出身,拍了拍小河:「我沒事的,別耽誤了時間,咱們先走吧!」說完她瞥了眼那個騎馬的男子,嘀咕道:「不是說越芻的人馬術都很好麼……」
  
  這年輕男子見車裡竟有一位衣著如此雅緻的女子,一時有些發呆地盯著姞月。當他好不容易回神後,就聽到了姞月的嘀咕,便不由辯解道:「抱歉,我到越芻沒幾天,還不習慣當街騎馬,平時越芻當地的人都能躲過我……啊,剛才實在是有急事……」
  
  被姞月拉著的小河不由得奇道:「你的意思是,只因為你這回有『急事』,我們的馬車就該躲著你才對啦?」
  
  男子噎了噎,紅著臉低了頭,有些不好下台。
  
  姞月見他這樣,也挺不好意思,畢竟人家初來乍到,同自己沒什麼兩樣。於是她將小河硬推進了馬車,回頭對男子說道:「不要緊的,你也是趕路才這麼急的吧?正巧我們也要趕時間,所以這次就算是我們都不對好了。」
  
  男子張了張嘴還想要再說些什麼,而姞月已經吩咐車伕繼續前進。車伕打起馬鞭,臨去前還甩給這男子一個大大的白眼,似乎在埋怨他讓自己的駕馬水平受到了挑戰。
  
  那邊,馬車都走遠了,這個男子還在望著車廂後面那兩根一晃一晃的紅穗子。
  
  半刻後,另有一年齡稍長的男子駕馬而來,見年輕男子在當街傻乎乎地牽了馬站著不動,跟遊魂似的。年長男子皺眉,手下一控韁繩,馬就停止了腳步,乖乖地在原地打轉兒。
  
  「紹弟?紹弟!」喊了幾聲都不見他回應,男子眉頭皺得更深,「凌、紹!你比我早出發了這麼長時間,怎麼才到這裡?」
  
  發了好一會兒呆的凌紹被喚了第三次才有了響應,他忽然想起來自己是要去與人見面的,頓時一聲輕叫:「啊!壞了!」然後他迅速地爬上了馬背,「都怪我,剛才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姑娘……」
  
  「什麼?!」年長男子顧不得趕時間了,他立即環顧四周,「你說你撞人了?就說你騎馬真是不靠譜,都讓你早出來這麼長時間了,就是怕你一急又要從馬上摔下來。沒想到這次你是沒摔著,反而撞到了人!人呢?什麼姑娘?她有沒有受傷?傷得嚴重不嚴重?」
  
  「沒有傷……不對,好像有傷……」凌紹呆呆地回想著姞月的臉,「還傷到額頭了……」
  
  「額頭?!破相了?」男子大張了嘴巴,再次不死心地巡視了一遍方圓三丈之內的每個女人,「等等,我問你,那個被撞到的姑娘呢?」
  
  凌紹一指西邊,「往那邊去了。」
  
  「那邊?」年長男子轉頭看過去,「那邊只有將軍府了,她一個姑娘家的,帶傷去將軍府幹什麼?」
  
  凌紹視線緊盯馬車消失的地方,喃喃道:「她坐了一輛王府的馬車,是去赴宴的吧……」
  
  男子這才弄明白,他的「紹弟」撞上的是一位坐馬車的姑娘,不禁大驚道:「你撞了馬車?天啊!那你自己有沒有傷到?我本以為你撞的是個在路邊走著的姑娘!」
  
  凌紹奇怪地回頭看他:「我什麼時候告訴你她是走著的?」
  
  「……」年長男子閉眼深呼吸,待他睜眼時,已經一鞭子打向凌紹騎著的那匹馬,「沒空和你說什麼走路還是坐車的姑娘了!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讓你這個笨蛋先走一步的啊!」
  
  馬吃痛,撒開蹄子飛奔起來。凌紹「啊」了一聲,慌忙地拉緊韁繩,搖搖欲墜地叫道:「大哥!我還沒準備好!」
  
  「有我在,摔不死你。」年長男子亦拍馬跟上凌紹。
  
  「可是我還沒對人家正經道歉啊!」凌紹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
  
  「等你待會兒回來的時候再說吧!」男子穩重地堵上了他的話頭。
  
  姞月到達將軍府的時候,戰紅並沒有第一時間衝出來再度「非禮」她。只因為戰紅被她老爹給拎在廳裡招待「重要來賓」慶離王爺了。
  
  眼看戰紅露出的那種哀怨的神情,慶離抹把汗,忽然覺得自己真是與頭疼結下了不解之緣。一個蘇清跟著到了越芻還好,可再加上戰紅,就實在不妙了。然而現在的情況是,戰紅和蘇清兩人互看不順眼,那麼夾在中間的自己,將會是最最倒霉的人。
  
  姞月被將軍府的幾個丫頭引到了正廳,卻見戰紅和慶離一左一右地坐著,之間隔了一條寬廣的過道,彼此遙遙相望。
  
  詭異。
  
  「戰姑娘,王爺。」姞月朝屋裡的兩人點了點頭。
  
  「姞月!」戰紅像是猛地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來了精神,「你終於來啦!我可等死你了啊!」
  
  姞月汗:等「死」我了?怎麼聽起來這麼嚇人……
  
  穩了穩被戰紅打亂了的心神,姞月不動聲色地退了一小步,有禮地對她說道:「對不住了戰姑娘,剛才在路上耽誤了些時間,所以來得有些晚。」
  
  戰紅一揚馬鞭(姞月:話說在屋裡你為啥還帶著這種騎馬時才用的東西?),霸氣十足地說道:「不許叫我姑娘!我命令你以後直接喊我的名字!」
  
  命令?這個嘛……
  
  姞月狀似認真地點頭回答:「是,戰紅姑娘。」聞言,小河在姞月身後捂著嘴要笑不笑的,幸好也沒被戰紅發現。
  
  戰紅完全拋開了慶離,直接膩在姞月身邊,環著她的腰,將腦袋埋在她肩膀上,怨念地來回擰著姞月的新衣服:「這是誰給你買的?好難看!太俗氣了!你為什麼不來穿我的衣服?!我這裡可都是短裝,穿起來很舒服的!比起這種能絆死人的長裙子可強多了!」
  
  被無視了的慶離摸著鼻子,好心地衝姞月遞了個「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他剛要作壁上觀,卻見蘇清的身影出現在廳外。慶離連忙起身,做出了想救姞月於水火之中而不能的樣子。
  
  「放手!」
  
  蘇清人未到聲先至,只閃了閃就從廳外飄進了廳裡,打走戰紅放在姞月腰上的手,逼退了她的再次靠近,巧勁送開擋住半個人的小河,最後拉過「水深火熱」地被調戲中的姞月。這一系列動作瀟灑流利,令慶離大為讚賞——不過他還沒傻到說出來讓大家聽聽,因為他暫時還不希望蘇清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這裡。
  
  「戰紅,我說過什麼你不會不記得吧?你的鞭子……還在麼?」蘇清挽著姞月的胳膊將她扶住,怨怒的視線卻緊鎖在戰紅身上。
  
  「啊呀呀,鞭子當然還在!」戰紅逞強地拉開架勢,抽出鞭子,「睜大你那狐狸眼看看清楚,這不就是我的鞭子嗎?」
  
  蘇清眯眼:「昨天果然還是不該放過你。」
  
  眼看這兩人一觸即發。
  
  「姑娘,老爺說讓你過去。」一個小丫頭怯怯地站在門外,頭也不敢抬地稟報。



  第28章 怠慢為誡
  
  將軍父親的命令不可不從。
  
  戰紅很是不捨地放棄與蘇清的對決,遙遙沖姞月拋了個媚眼,這才得意地頂著蘇清憤怒的眼神跳出屋門,再輕飄飄地跳了幾下就不見了人影。
  
  眼看未婚妻如此「活蹦亂跳」,慶離心中說不清是啥滋味,最後只化為一聲感慨:不愧是越芻當地有名的「紅兔子」姑娘,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戰紅一走,慶離就慢慢地退到蘇清視線不及的地方,力圖縮小個人所佔空間。
  
  而蘇清也確實沒空與慶離計較,因為他已經看到了姞月頭上多出來的「紅包」。
  
  「怎麼一眼看不見,你就受了傷?這又是在哪裡弄的?」蘇清皺眉,輕輕地觸了一下姞月腦袋上那個稍微有些淤血的小包,「撞到哪裡了?」
  
  「噝!」姞月條件反射般地抓上蘇清的手,「疼!別碰!」
  
  蘇清反握住她的手,臉色不很好看地說道:「不揉掉淤血,這個包只會長得更大。要是你有比這更好的辦法,那我就按你的說法做。真是的,也不知保護自己,稍不注意就又出問題……」
  
  姞月邊抽氣邊還有勁兒反駁:「是是是,大人您是福星,小的我是災神,您老一不在我身邊我就倒霉。那下次再出門的時候,小的能不能申請您先來幫忙祛邪?」
  
  「噗!」正努力當自己不存在的慶離實在是忍不住了,小小地噴了一聲。
  
  蘇清和姞月同時看過去,卻見慶離正襟危坐而目不斜視,端著茶杯小口小口地啜飲著。感覺到了兩人的注目,他還稍微偏了偏頭,面帶微笑:「怎麼了嗎?」
  
  「沒怎麼。」蘇清冷冷地給了慶離一個警告的眼神。
  
  慶離摸摸鼻子收起了笑。
  
  從發現姞月頭上腫了包後就沒再出聲的小河,忽然停止了在自己袖子裡翻找東西的動作,咕噥了聲「可算被我找到了」,接著把一塊黑乎乎的膏子遞到姞月面前:「我就說我隨身帶了的……吶,抹上吧!還記得不,上次你在家裡被門撞到了,就是敷的這個。」
  
  姞月大喜過望:「記得記得,特別管用!小河,快幫我抹點兒……哎喲!蘇大人,有藥了,你能不能別再揉了……哎!越揉越疼了!」
  
  蘇清充耳不聞,一轉身就繼續「蹂躪」著姞月的額頭。因他整個人都擋住了小河,所以姞月也無法越過他去接小河手上的藥膏。姞月試著換了角度,誰知蘇清也如影隨形地跟著她變換了姿勢,她依然看不見小河。
  
  另一邊的小河也是如此,不管向左還是向右,都會被蘇清適時而恰到好處的挪動而擋住。
  
  「蘇大人,您能不能稍微往左去些?」小河不好說別的,只能試著和蘇清溝通,但願他不是故意要擋著自己給姞月遞過去藥膏。
  
  可蘇清居然朝相反的右邊蹭了半步。
  
  「……蘇清!給我靠邊點兒!你擋著小河了!」姞月終於被惹毛,劈里啪啦地對蘇清放火,「我現在需要的是上藥,不是被你報復似的折磨!啊啊!疼啊!」
  
  蘇清手上的動作明顯是加重了不少,還笑著問道:「屋裡挺亂的是吧?哎,你剛才說什麼來著,嗯?」
  
  胡說,明明屋裡安靜得連根針掉下去都能聽到!
  
  姞月淚了:「蘇大人,我錯了!」然後她又空出一手指了指慶離,「王爺還在,您就大人大量,看在王爺的份上,別計較我剛才說的……啊!好疼!啊啊啊!鬆手啊!」
  
  蘇清笑容不減,手上使的勁卻更大了。
  
  那邊正鬥爭著,這邊就聽「咯啪」一聲。
  
  慶離蓋上了茶杯蓋,起身說道:「我去看看戰姑娘——她去了那麼久,也該回來了。咳咳,你們在這裡繼續,繼續……」
  
  ——不能不逃了,要不然戰火早晚要燒到這邊來,凡是有姞月和蘇清兩人同在的地方,自己就更容易遭受無妄之災。
  
  姞月內心呼喚:王爺,您身為越芻之主、我的上司,怎能如此靠不住!屬下被人欺負了,您也不出來伸張一下正義嗎?!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蘇清放開了被他箝制著的姞月,同時撤離右手,「好了。」
  
  他確實有些本事,姞月因狠狠地撞在馬車上而鼓起的小包由他冰涼的手指輕輕揉了一會兒,居然還真給揉沒了。當蘇清結束化瘀、高抬了「貴手」後,姞月吸吸鼻子摸了摸額頭,感覺平整了許多,之前那種火辣辣的刺痛也減輕了不少。
  
  「這樣只能暫時緩解淤血,回去之後還是得上藥的——不過三個時辰內不能敷藥。要是剛才沒化瘀就上藥了,只會讓你更疼,而且疼的時間還會持續很久,直到腫塊消掉為止。」蘇清吩咐完,又一時性起,惡意地點了點那剛被自己揉得看不見了的腫包,滿意地聽到姞月的呼痛聲,「我難得好心一次,你居然不領情。」
  
  姞月兩手捂著受傷的額頭,不敢多說地扁著嘴,淚花在眼裡打轉轉:「謝謝。」
  
  小河不服氣地盯著姞月看了好半天,小聲地嘀咕:「不過就是揉掉了而已,有什麼可炫耀的,最後不也還是要上藥麼……」
  
  蘇清淡淡地瞥了小河一眼,小河立即噤聲。
  
  屋裡剛靜了片刻,慶離苦笑的臉就出現在門外:「戰姑娘說她在後面的廳裡等著大家。」
  
  姞月與小河面面相覷:還沒嫁進王府,就已經能把王爺當下人使喚了,這位未來的禮王妃,也是相當有手段的嘛!
  
  後面的小廳裡支著一張不大的桌子,正對著門的位置上,坐著一位身著青灰色便服的老人。戰紅站在他身後,帶著不像是會出現在她臉上的乖巧,為老人捶著背。
  
  這位老人就是戰將軍了。
  
  在沒見戰將軍前,姞月會以為能養出戰紅這等豪爽女兒的人,該也是不拘小節的大漢。可一旦見到了戰將軍,姞月承認不拘小節是真的,但大漢……這位瘦巴巴的戰將軍,還真趕不上「大漢」的定義。
  
  他真的是戰紅的老爹麼?姞月在心底懷疑著。
  
  據說戰將軍早年因常年駐守邊境,一直沒來得及成家,直到四十多歲才娶妻生女。那這樣算來,這位老將軍已有六十餘歲了,可他為什麼還保持著五十出頭的樣子?而且他的年紀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他不是姞月認知中的那種粗獷的將軍形象,也沒有儒將風采,從氣質到長相,各方面都十分平常。如果他走在街上,姞月絕對不會認出他就是個將軍。
  
  這個……人的長相還真不能代表什麼。
  
  瞅瞅身邊已經堆起微笑與戰將軍寒暄的蘇清,姞月不禁又想起了剛遇到他的時候。那時的自己也把他當成軟弱書生了。現在看來,「眼見為實」的確是不成立的。
  
  「這就是紅兒說的姞月姑娘?」與蘇清短短幾句話過後,戰將軍呵呵笑著,將注意力轉到了姞月身上,「啊呀呀,很有特色的女孩子嘛,難怪紅兒喜歡。哈哈哈,紅兒的眼光真是越來越好了!」
  
  姞月眼角抽了抽:這對父女怎麼都……他們果然不愧是父女!
  
  戰紅堅持要與姞月坐在一處,因此座位是這樣安排的:戰將軍在主位上,一左一右分別坐著戰紅和慶離,戰紅身邊就是姞月,而慶離身旁則是蘇清。
  
  這樣,蘇清便與姞月隔桌相望。
  
  開飯前,戰將軍笑眯眯地說道:「大家隨意,我們家沒什麼繁文縟禮,大家隨意就好。我也是讓下面的人隨便做了些本地的小菜,又只請了幾位前來,所以都隨意!」
  
  姞月聽了他的話,樂得不行,在心底改稱這位一笑就特別孩子氣的老人為「隨意將軍」。
  
  席間,戰將軍和戰紅父女倆纏著姞月,圍繞「算一筆小賬需要多少時間」探討個沒完。
  
  不受未來岳父和妻子歡迎的慶離也不惱,只盯著對面時而微笑時而皺眉的姞月看了好久,然後他歪了歪頭,以微小的幅度運動起嘴巴:「清,其實我從剛才就一直想問你:姞月那身衣服是你的傑作?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什麼出乎意料?如果你是說衣服,那麼我接受你對我的讚美;如果是指姞月,那麼請盡快移開你那色迷迷的眼睛。否則,後果自負。」雖目前無人搭理,蘇清依舊保持著客人應有的微笑,私下卻從牙齒縫裡輕輕甩出狠話,雷霆萬鈞地砸在了慶離臉上。
  
  慶離聽懂了蘇清的意思,於是不死心地再問:「是你挑的?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買?咳咳,看不出來,你還挺有這方面的才華——真不知要干過多少次才能培養出這等眼光,上次是不是也送過什麼東……」
  
  可惜他下面的話沒來得及出口,就被蘇清漸漸陰冷的視線給瞪回了肚子裡。
  
  「你少刺探兩句會死嗎?」蘇清含蓄地問道。
  
  「……不會。」慶離再次摸起鼻子縮了縮腦袋。
  
  「啊呀呀,看我,竟然把蘇大人冷落了。」戰將軍一回頭,猛然看見了蘇清正坐在那裡無人理會。他一拍腦門,抱歉地對蘇清道:「剛才同姞月丫頭說得興起,唉唉,不應該啊!」
  
  蘇清整整面容,輕輕一笑:「無妨。」
  
  「啊,怎麼能說是無妨呢!那麼蘇大人來我們越芻是為了查案嗎?久聞蘇大人辦案一絕,莫非這次也是為此而來?有什麼需要的地方,蘇大人儘管直說,我雖沒有大人這種頭腦,可在越芻這地面上好歹也活了這些年了,認識的人不少,興許還真能幫上忙!」戰將軍嘩啦啦地說了一大通。
  
  蘇清感激道:「那就先謝過老將軍了。」
  
  「不礙事不礙事!謝什麼謝呢!」戰將軍偏回了頭,夾了幾筷子菜,認真地品嚐起來,「這菜做得還真不賴,蘇大人嘗嘗?」
  
  蘇清面帶得體笑容,應景地夾了些戰將軍認定好吃的水煮青菜。
  
  戰將軍身邊的戰紅則從來都沒停下與姞月的對話,哪怕對面的蘇清已經要用目光殺死人了,她也沒示弱過半分,跟不知道蘇清在瞪她似的。
  
  這麼一頓被戰將軍稱為「隨便吃吃」的飯,那簡直吃得是意味深長。老將軍似乎總把重點放在姞月或是蘇清身上,而戰紅更明顯了,除了姞月,根本誰都不理。
  
  慶離明知道這是未來岳父在擺脾氣、衝自己發火,可他也只能摸著鼻子忍了下來。誰讓他無理在先,耽誤了與戰紅的親事呢?
  
  這些年的拖延,對慶離沒有很大影響,但對戰紅來說那就不一樣了。
  
  儘管戰將軍本人是不在意什麼聯姻之類的,可世人的嘴巴卻沒有遮掩,議論戰紅是非的比比皆是。幾乎每個人都在懷疑生性爽利的戰紅是不是不守婦道,才會被禮王爺如此唾棄,連問一句都不願意多問,過了二十歲了,也還不成親。
  
  因此,戰紅哪怕再怎麼不在意,戰將軍也要站在打抱不平的立場上為愛女討回一些公道。既然不想明著表達不滿,怕得罪了藩王,會對大家都不好,那在飯桌上稍微怠慢一下王爺殿下,也有情可原——畢竟人家老將軍只是愛女心切了些。
  
  蘇清也看出了戰老將軍的意思,便笑著悄悄對慶離說:「你來之前也沒做好準備麼?怎麼不帶些東西送給老人家,權當孝敬?」
  
  慶離小聲回答:「你懂什麼!我昨天一到越芻,就派人送禮了——要不然今天哪能這麼容易就過關啊?這還只是被暗中下了個小小的教訓而已。皇上在我出京前就已經告訴過我要送什麼才能討戰將軍的歡心了。」
  
  蘇清受教地點頭道:「原來如此。我就說戰將軍怎麼對你格外開恩來著。」
  
  就是因為自己好友有錯在先,蘇清才沒對戰紅霸著姞月不放的行為太過計較,否則就按他的脾氣,無論如何也還是要給戰紅點兒顏色看看的。何況戰紅在父親面前也還是要做個樣子的,所以除了拉著姞月不停地說話,倒也沒再明目張膽地輕薄她。
  
  由是,蘇清算是可以接受飯桌上她對姞月的「正常親近」。
  
  但慶離明白地接收到了蘇清「下次一併報復」的眼神,他用酒杯擋住了自己的臉,心想:蘇清老兄,你可千萬別算到我頭上來啊!有道是冤有頭債有主……
  
  飯後,天已大黑。戰紅非要親自護送姞月回禮王府。姞月婉言謝絕,並表示:「如果你護送我回府了,那是不是還要找個人把你再送回來?」
  
  一邊立著的蘇清冷笑補充道:「我想,讓慶送你回來倒是個不錯的辦法。」
  
  慶離佯裝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自己爬上了馬車,借醉先行一步。
  
  戰紅還在堅持:「越芻到了晚上就很亂,你不能自己回去!」
  
  姞月這才明白,戰紅是把蘇清給當成空氣了。她示意小河先上車去等著,又對戰紅說道:「戰紅姑娘,真的不需要。有蘇大人在,應該沒問題的。」這是姞月在見識過蘇清武功的基礎上,做出的推斷。
  
  戰紅白了蘇清一眼,緊接著拉住了姞月,不讓她上車:「就是有他我才不放心!這個傢伙對你有企圖誒!你放心讓他在這麼個月黑風高的晚上送你回去嗎?」
  
  當著蘇清的面,她居然說這種話……姞月臉上紅的不是一點兩點:「戰姑娘!」
  
  戰紅攤手道:「我有說錯嗎?你能否認他對你有意思?」
  
  姞月狼狽地看了眼蘇清,見後者似乎沒聽到這邊的對話,便稍稍鬆了一口氣:「其實不管他有什麼目的,他自己也是住在王府的,能把我怎麼樣?姑娘就不要為了這一時半會兒堅持了啊!要是你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什麼,我才擔心呢!」
  
  戰紅眼睛閃亮閃亮的:「你擔心我嗎?那你就是把我當朋友看啦?」
  
  姞月笑道:「不是朋友怎麼會答應來你家吃飯?雖然你昨天對我……呃,是有些讓我生氣,不過我還是很喜歡你的。在這個世……哦不,我是說,現在像你一樣的女孩子,真的很少見了呢!我做不到你這麼瀟灑,所以我很羨慕你,當然也很喜歡你。」
  
  戰紅馬上放了拉著姞月的手,得意地衝蘇清道:「聽見了沒?姞月喜歡的人是我,不是你這只臭狐狸!」
  
  蘇清停下了安撫馬的動作,似笑非笑地回頭看向姞月。
  
  「是麼?」他低聲問了句,不知是在問姞月還是在問戰紅。
  
  姞月在心底無限哀嘆:戰大小姐,我都說你是我的朋友了,為啥你還陷害我?!難道是朋友就該「插朋友兩刀」嗎?
  
  戰紅不知姞月所想,只在為自己打敗了討厭的臭狐狸而感到驕傲:「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姑且相信那傢伙一次。只一次,如果他不好用,那下回你到我家玩的時候,可就要讓我護送你回去喲!」
  
  姞月很想捂臉,但她不能。
  
  所以姞月說:「……謝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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