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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ce328 發表於 2012-5-30 09:36 AM

星無言 -【何妨吟嘯且徐行(宰相皇后)】《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15 11:27 PM 編輯

【書名】:何妨吟嘯且徐行(宰相皇后)

【作者】:星無言

【內容簡介】:

  蒼霧山頂,萬里冰雪,終年不化;

  白衣翩然的少年,站在峰頂,等了整整一夜。

  當黎明的曙光亮起,他垂了眼眸,嘴角有悽愴的弧度。

  等不到他想要的,只能選擇他必須承擔的,良久,他淡然一笑,絕然轉身。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身為男子,他無疑是成功的,權傾朝野,笑掌天下。

  只是,他終究不是他,層層青衫下,那纖纖素手,誰可緊緊相握,笑看花開花落?

  一句話簡介:女扮男裝,風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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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ce328 發表於 2012-5-30 09:37 AM

楔子

  崇興王朝正明二十五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紛飛的大雪,整整下了一個月,幾十年難得一遇。

  蒼霧山,是崇興王朝與花間國交界處最高最陡的山峰,據說,連飛鳥也飛不到峰頂。方圓百里,人跡全無,就連平日裡偶爾還能在山腳見到的戍邊戰士,都因這惡劣的天氣隱了蹤跡。

  可是,今日,在那高聳入雲的峰之巔,茫茫積雪中,卻站了一個白衣翩然的少年。

  漫天雪花,落了他滿身滿發,他安靜的站著,與群山一起,無聲屹立。

  皚皚雪光,映照出玉般容顏,眉目如畫。

  太陽落下,又升起。

  他的睫毛輕輕扇動,抖落點點雪花,然後,緩緩的,睜開了眼。他沒有回頭,只是凝視著山谷間繚繞的雲霧,那雙眼,清冷透澈,似乎蘊盡世間千變萬化。

  袖中一直緊握的雙手,慢慢放鬆,他的嘴角,有淒愴的弧度,

  「師兄,你終究,沒有來!」

  吐出的氣息,瞬間凝結成冰,消失在寒冷的空氣裡。

  良久之後,他蹲下身來,刨開重重積雪,將身邊放著的包袱,深深的埋了進去。

  那包袱裡,是羅裙釵環,是生辰八字,代表著一個女子,想要交付的一切。

  如今,都埋了吧!

  一個女子心心唸唸渴望了多年的良緣;

  一個女子對未來描繪了許多次的美好期盼。

  手輕輕撫上雪堆,他微微閉了眼。

  他終於,親手埋葬了屬於女子的自己。

  一年前,只有十七歲的她,被祖父從蒼霧山召回京城,秘密送到宮中。

  「葉落,用你一生輔佐,換葉知兩年性命,或許還可以為你葉氏留下一脈。」高高在上的正明皇帝,臉上有著勝券在握的篤定。

  她記得,她當時仰著頭,回了一句,「用我一生,只能換我兄長兩年,我會做那麼笨的交易嗎?」

  「的確,聰明絕頂的葉落不會,可是,救兄心切的葉落,會!」

  她微微一頓,然後,又問,「你不怕我羽翼漸豐,搶了你君家的江山?」

  正明皇帝君柏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朕不會給你任何特權,任何方便,任何幫助,如果你有心要搶,不論今日是否有這個交易,你都會去搶。更何況,朕相信葉家,不會。」

  她沉默著,不願答應,卻又不能拒絕。

  要救的,是哥哥,是從還沒有出生,便一直讓著她的雙胞胎哥哥。父母早逝,祖父年老,哥哥,已經是她不能失去的親人了。

  可是,一生輔佐,便意味著,她要放棄她的愛情,她的他。

  「葉落,太子君泓將會繼承皇位,朕要你用全部心力,為我崇興王朝,打造一個真正的帝王,若有一日,君泓能從你手裡奪回朝廷的控制權,那麼,便是你自由之時。」對著這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君柏的眼裡,終於稍稍有了憐惜,「朕會賜你密旨一封,以證你的清白,到那時,君泓也會明白其中深意,斷然不會為難了你。」

  「為什麼是我?」天下能人異士千千萬,為什麼偏偏是我?「更何況,我是女子。」

  「一計,裝滿天下糧倉;一笑,掠盡葉家府兵精英的忠誠。當世鬼才蒼霧老人的入室弟子,葉家死士的效忠對像,葉落,為什麼不能是你?」君柏微笑看向她,「更何況,也正因為是你女子。」所以,不會亂起妄念。

  她詫異的抬高了眼睛。

  君柏站起身來,「你當真以為你以葉知的身份出現,朕就老眼昏花到認不出此葉知非彼葉知麼?葉卿家生了個好孫女。從今往後,只有葉知,再無葉落。」

  「葉落,你要記住,朕留有後招,如果你違背了今日之約,我會讓你葉家滿門,付出血的代價!」

  從今往後,只有葉知,再無葉落!

  這句話,言猶在耳,一刻不曾忘記。正明皇帝,用皇室瑰寶火鳳花,延續了哥哥葉知的性命,她回到蒼霧山,完成最後一年的學藝。

  她已經別無選擇,可是終究心有未甘。

  她對著那個人說,「師兄,你還記得答應過我的事嗎?」

  師兄的笑容,永遠和煦如風,他的手指,溫柔的撫上她的髮梢,「臥聽潮生潮落,笑看花開花謝!」

  她趴在他胸前,聽著那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師兄,明晨,我在蒼霧山頂,等你!」

  「怎麼了?」他問。

  「師兄,如果你來,就帶我天涯海角,如果你不來,那麼,我們便從此天各一方。」她抬起臉來,「我出身葉家,崇興王朝的葉家。」

  他的身軀微微一震,半響不語。

  她閉著眼睛,不去看他的表情,「師兄,無論你怎麼做,我都不怪你!我等你!」

  她要給自己一個機會,即便是背信棄義,也要任性這一次。

  可是,他終究,沒有來。

  她明白的,他不只是她的師兄,他還是花間國的一字並肩王。如今花間國的小皇帝,年僅十一歲,他又如何能放得下這一切,與她海角天涯?

  理智上都明白,可是感情上仍會覺得傷心。情與義,她,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淡然一笑,絕然轉身,大踏步向山下而去。

  其實,她早已經知道,她不可能放下葉家隨他而去的,她只不過想要試試,這樣接近幸福的感覺。只是可惜,似乎上天已經幫她作好了選擇。

  她已經放任自己的意願,不管不顧的任性過,爭取過,她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從今往後,只有葉知,再無葉落。



第一章  風起

  葉落出生的時候,正是初秋時節,漫天紅葉飛舞。

  祖父抱著粉妝玉琢的孩子,沉吟半響後念出了一句,

  「一葉落而知天下秋!」

  於是新出生的葉家這對雙胞胎,便有了名字,哥哥葉知,妹妹葉落。

  葉知生性沉穩,天賦過人,一歲能言,三歲成詩,可惜天妒英才,生來體弱,一年四季,便有三季是纏綿病榻。

  而一母同胞的葉落,或許是在母體之中搶了哥哥的那份營養,活潑好動,精力旺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有三百天是不到日落不歸家的。

  偏偏葉家上上下下都對這個伶俐可愛的小小姐疼若至寶,偶爾有些無傷大雅的調皮搗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過去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葉落,唯有在早一刻出生的葉知面前,才會變得乖順。她聽信了母親的笑語,是哥哥在胎中讓了她,才落得如今的孱弱身骨,而她,壯得像頭小牛。

  所以,於小小的葉落而言,哥哥是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哥哥說的話都是對的,哥哥說的話都是要聽的。

  葉家世代為官,可是葉落的父親卻性喜遊玩,在葉落七歲時,與母親雙雙死於一場海難之中。

  同年,蒼霧老人偶遇葉落葉知,一眼看中,收兩人為徒。可惜葉知病體纏身,只上蒼霧山半年,便不得不返回葉家休養。

  十年來,葉落習文習武,漸漸成長成熟,葉知的身體卻每況愈下,幾乎臥床不起。

  可是,坊間卻從沒斷過葉家公子葉知的消息。

  頂著一張與兄長相似的臉,穿著兄長最愛的白衣,葉落每做了一件事,成功的,正確的,她會說,「我叫葉知。」

  如果她錯了,失敗了,她摸摸頭,「我叫葉落。」

  每每聽到葉家公子仗劍江湖的故事,府第深處的葉知,都會莞爾一笑,笑容裡,有深深的驕傲和讚許。

  「哥哥,又在偷笑什麼?」

  正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葉知,突然被這一聲大喊驚醒,他抬起眼來,滿是驚喜,「落落,你回來了?」

  葉落斜倚在門上,打了個響指,「沒錯,葉家的落落大小姐回來了。」

  葉知「撲哧」一笑,細細打量著她的神色,忽然,眉毛微皺,「怎麼瘦了?」

  葉落摸摸臉,「哪裡瘦,哥哥不覺得這樣剛剛好?」

  葉知招了招手,葉落乖乖的走了過來,坐在床邊,任兄長的手指,輕輕撫上臉頰。

  「我家落落,瘦了。」

  只這簡單的一句話,葉落的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蒼霧山頂,那一天一夜,她沒有哭;

  頭也不回的離開,她沒有哭;

  可是,哥哥,為什麼你只說一句話,我就哭了?

  「落落?」葉知慌了。

  葉落環住他的腰,將頭埋在他腹間,「哥哥,你成親吧!」

  葉知的手一頓,低下頭來,看著她輕聲問道,「落落,究竟發生什麼了?」

  葉落搖搖頭,「哥哥,你和傅家姐姐早有婚約,你們,成親吧,我馬上去準備。」

  「傻丫頭!」葉知輕輕撫著她的長髮,「我這樣的身體,又怎麼能拖累了青月。」笑容裡,有微不可見的澀然。

  「哥,曾經擁有總比從來都沒有得到過好!」她抬起頭來,「傅家書香門第,傅伯伯官居禮部尚書,與父親是生死至交,無論你是生是死,傅姐姐都注定是我們葉家的人。唯一的不同,是她嫁給活生生的你,還是嫁給你的靈位。」

  葉知閉了閉眼睛,「我會退了這門親事,總之,我絕不能害了青月。」

  葉落歎了一口氣,果然是關心則亂,「就算是葉家肯背這背信棄義之名,傅姐姐也無法承擔這退親之辱,你這樣,是活活逼死她。」

  葉知的手漸漸握緊,半響說不出話來。

  「哥哥,你娶了傅姐姐吧,活著一天,你們就幸福一天,你死了,她還能擁有這些美好的回憶。」

  哥哥,我們兩個,總要有一個是幸福的!

  更何況,葉落抿緊了唇,心情漸漸沉重,火鳳花的藥效,只能支持哥哥的生命兩年。如果哥哥的離去已是注定,她便要讓哥哥在這短暫的生命中,沒有任何遺憾。

  是夜,禮部尚書府。

  傅青月的衣服脫了一半,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回過頭來,只來得及看得窗戶前人影一閃,「啊……」

  驚呼聲只叫了一半,便硬生生的嚥了回去。

  「葉大哥!」傅青月輕呼了一聲,「你怎麼……?」忽然眼神定住,她細細打量著眼前的人。

  葉落眉毛微挑,笑而不語。

  傅青月有些遲疑,「你不是葉大哥,你是,落落?」

  葉落彎腰行禮,大大的笑了開來,「落落見過未來嫂子。」

  傅青月臉一紅,把衣服拉好,走了過來,「妹妹,請坐。」

  兩人在桌邊坐定,傅青月細細的看了她一會兒,才道,「妹妹與葉大哥很像,尤其是,身著男裝的時候。」

  「再像也瞞不過未來嫂子的眼睛,」葉落深深的看著她,「很少有人在我刻意模仿哥哥的情況下,還能認出我來。尤其哥哥近年來鮮少出現在人前,整日臥在床上,即使身量上有些差異,也不容易辯認。」

  傅青月臉上微微發燙,「你和葉大哥長得很像,可是眼睛,不像。」

  葉落嘿嘿一笑,「哥哥看嫂子的時候,情意綿綿,所以我的眼睛,不像,對嗎?」

  傅青月扭過了頭,有些侷促,「妹妹,別開玩笑了。」深吸了一口氣,又把頭轉回來,「葉大哥說你長年在外學藝,怎麼突然回來了?」

  京城之中,只知葉家有一位公子一位小姐,可是那位小姐自父母雙雙死亡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傳言她是與父母同赴黃泉路了。沒有人知道,傳言中已經死去的葉家小姐,是在蒼霧山。就連傅青月,也只知道葉落長年在外學藝,並不知道她師從蒼霧老人。

  葉落收斂了笑容,正色道,「傅姐姐,我今天來,是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想好再回答我。」

  傅青月坐直了身體,「好,你說。」

  葉落看著她,不放過她臉上神色一絲一毫的變化,「我哥的身體,你知道的。我會想盡一切辦法來延續他的生命,但是,他或許活不到多長時間了,或許一年,或許一個月,誰也無法預料他會在哪一刻倒下,就此長眠。今天,我就是想要一個答案,你還願意嫁給他嗎,即使,他有可能在明天離開?」

  傅青月臉上笑意不變,神色淡然,彷彿葉落所說的,只不過是生一場風寒那麼簡單,「葉大哥活著一天,我陪他一天;他如果走了,我也要好好活著,替他守著葉家,替他守著他始終放心不下的妹妹。」

  葉落的視線漸漸模糊,可是有些話,她還是要說,「傅姐姐,我們葉家並不想耽誤你的一生,你現今正是青春好年華,傅伯伯也身居高位,你沒有了哥哥,仍然可以選擇一個很好的夫家。如果你是怕傅家被人指責背信棄義,退婚可以由葉家提出。傅姐姐,我們葉傅兩家,是世交,所以我們是真的想要你幸福,這退婚,也是我們真心實意的,你再好好想想。」

  「不用想了,」傅青月搖頭,微笑著看向她,「我只會是葉大哥的妻子,如果他不要我,我就剃了頭發出家去。」

  室內有短暫的寂靜,然後,葉落慢慢的笑了開來。

  「想不到溫柔婉約的青月小姐,也有這樣烈性的一面。」她站起身來,「那麼傅姐姐,我哥哥就交給你來說服了,要不然,你要麼去出家,要麼,就是嫁給他的靈位。」

  傅青月也跟著站起身來,美目微瞇,「好的,我知道了。」

  葉落走出去兩步,又轉回頭來,「對了,未來嫂子,你要記住了,你從來沒有見過我,葉家,只有葉知,沒有葉落。」

  傅青月微微一愣,卻又很快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了,葉大哥。」

  葉落擺擺手,越窗而去。

  這個嫂子,她喜歡!

  黑夜的掩蓋下,可以進行很多不欲為人知的活動。

  葉落坐在屋簷上,托著下巴,咧開嘴笑了。所以,她喜歡黑夜。

  未幾,有兩道黑影從兩個方向躍來,身形矯健,來勢極快。

  葉落只眨了眨眼,兩道身影便跪在了她面前。

  她沒有動,只是在打量,這兩個傢伙在屋頂上是怎麼跪下去還能無聲的保持身形不動的。

  「公子?」左邊那道身影首先沉不住氣,不明白公子看著他們發什麼呆。

  右邊那道身影倒是低著頭,任她細細打量著。

  良久,葉落才將托在下巴上的手放下,輕聲道,「先起來吧。」

  「公子,你幹嘛老喜歡坐在屋頂上啊?」左邊的身影對自家公子的這點怪異癖好十分的不理解,身體卻已經主動自覺的站到了上風頭,低聲嘀咕著,「身體又不好,吹了風受了寒,還不肯喝藥。」

  右邊身影繼續保持不動如山狀,似乎沒聽到同伴的抱怨。

  葉落想,她已經知道要讓他們兩個去做什麼了。

  首先對著左邊的身影道,「星揚,你去考個武狀元回來,怎麼樣?」

  「好啊,我明天就去。」似乎是去打個醬油回來那麼簡單。

  葉落無聲失笑,「武試是下個月,不用那麼急。」

  「好,下個月我去。」

  「那幫小子,一起帶到軍營中去吧。」

  「好。」

  葉落滿意的點點頭,又轉向右邊的身影,「驚鴻,你對君泓了不瞭解?」

  「有所耳聞,卻並不熟悉。」

  「嗯!」葉落彈了彈手指,「那你去吧,以後,你就是君泓的人了。」

  「明白。」乾淨俐落的回答。

  葉落揚起眉毛,「和聰明人對話,總是讓人心情愉悅。可惜啊,驚鴻,以後這份對話的愉悅就要讓給君泓那個臭小子了。」

  易驚鴻微微彎了嘴,為著自家公子嘴裡吐出來的稱呼,臭小子君泓,是當今太子。

  葉落站起身來,扯了扯衣裳,「葉星揚,易驚鴻!」

  「是!」兩個人異口同聲的回答。

  「從今天起,在沒有我的命令之前,你們兩個,是完全跟我沒有一點關係的人。無論我做什麼,說什麼,你們都要站在自己的身份立場做事,不要以我為念,我自有打算,明白了嗎?」

  「是!」

  「很好,」葉落再看向易驚鴻,「驚鴻,我不喜歡跟一個完全不是對手的人過招,所以以後,你要站在君泓的身邊,與我為敵。」

  易驚鴻目光連閃,最後,微微凝住,「驚鴻懂了。」

  「好了,你們走吧。」

  兩人離去之後,葉落抓著葉星揚臨走時丟給她的披風,緩緩摩娑著。

  君柏,你逼我葉家為你賣命,我當然要好好招待招待你的寶貝兒子,來回報你們皇家的知遇之恩。

  我是答應過你,要為這崇興王朝,打造一個真正的帝王,可是沒有人規定,我要以何種方式。

  她站在房頂上,看著黎明的曙光一點一點亮起,她的眼裡,也有光芒璀璨,奪人心魄。

  他不能陪她臥聽潮生潮起,她便要這天下,陪她花開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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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ce328 發表於 2012-5-30 09:38 AM

第二章 結下樑子

  「落落,你在玩什麼?」葉競最先發現不對勁,開始質問孫女。

  葉落趴在葉知床前,有一下沒一下的理著兄長的頭髮,「沒玩什麼!」

  「落落,好好說話。」葉知敲了敲她的腦袋。

  葉落坐直了身體,看向眼前的兩個男人,語氣有些不滿,「我本來就沒做什麼嘛。」

  葉競的鬍子氣得一翹一翹的,「沒做什麼,那你撿回來的那幫小子呢,哪去了?」

  葉落分神看了爺爺一眼,懶洋洋的又靠回榻前,「我撿來的,就是我的,他們去哪裡了,我不告訴爺爺。」

  葉競睜圓了眼睛,「那他們吃的喝的,不是我提供的?」

  「哎呀呀,爺爺你怎麼可以這麼小器呢,不過就是孫女兒跟您借了一點吃的喝的麼,至於嗎?」她抱著葉知的胳膊,蹭了蹭,「哥哥你看,爺爺都不疼我了,落落好可憐。」

  葉知笑著,撫了撫她的頭髮,「嗯,爺爺不疼落落了,那我們不理他。」

  葉競在旁邊無語問蒼天,「葉知,你妹就是個白眼狼,對她好沒用的。」

  葉知緩緩抬起頭來,煞有其事的點頭,「嗯,我們同胞而生,我也是白眼狼。」

  葉競愣住,葉落在旁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即伸手拍了拍兄長的肩膀,「哥,你怎麼這麼可愛!」

  「小知,落落,你們兩兄妹給我正經點。」

  「我們沒有開玩笑啊!」兩個人異口同聲的說完,這才互看一眼,咧著嘴笑了。

  「哥哥,我真愛你!」葉落摟住葉知的脖子,甜滋滋的說著,「我們心有靈犀不點都通啊!」

  「落落!」遇上這個孫女兒,葉競覺得自己白髮都要多幾根。

  「爺爺,你讓她去吧,落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對嗎?」葉知溫和的看向葉落。

  葉落鬆開手,站起身來,脆聲笑道,「真是愛操心的男人們啊!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她可不想說她要幹什麼,不然嚇壞老人家和病人就不好了。

  葉競只得撫著隱隱發痛的腦袋,「那你既然回來了,明天隨我進宮去見見皇上和太子吧。」

  他當然也是知道皇上和葉落之間的交易的,私心裡,他並不贊同,誰捨得把個如花似玉的孫女,束縛在一襲男裝裡,周旋於朝臣之間?

  可是等他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身為人臣,君命既下,他又能如何!

  只是觀察落落的神色,並無不妥,他才略略放寬了心。

  「落落去見皇上做什麼?」葉知這才問道,「先前說是要為我求藥,現在我已經服食過火鳳花了,還去皇宮做什麼!皇宮那樣的地方,女兒家少去些。」

  葉落自然的拉了拉衣服,行了一個禮道,「放心吧,葉大公子,我現在,是葉知!」

  葉知瞪她一眼,「又要拿我的身份去做什麼壞事?」

  葉落嘻嘻的笑著,「當然是要去見見傳聞中英俊勇武的太子殿下,滿足我的好奇之心啊。」

  「落落,這個不好玩的。」葉知簡直哭笑不得。

  「不試一下怎麼知道!」

  「落落,」葉知這會兒有點能體會到爺爺的無奈心情了,剛歎了一口氣,忽地又想起什麼,臉色都變了,「你該不會是看上太子殿下了吧?」

  葉落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葉知坐了起來,說話都有些急了,「那不行,皇宮那樣的地方出來的人,三宮六院的,怎麼配得上我的妹妹?」

  葉競腳一軟,摸到旁邊自個兒尋了一把椅子坐下。

  葉落還稍微有點招架之力,趕緊上前來,撫著自家兄長急劇起伏的胸口,「哥,哥,別急,趕快喘兩口氣,別急!」

  眼看著葉知平靜下來,她才說,「哥,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只是之前去求火鳳花的時候,答應過皇上,要將在師父那處學的東西,與他分享分享。」

  葉知這才點點頭,「這就對了,我就還一直在想,皇上怎麼會如此容易就將這舉世難求的火鳳花給了你。現在聽你這樣說,倒覺得也只有師父那裡所學的,能被他們皇家看上了。」

  葉落臉色不變,她早知道兄長聰明絕頂,對這件事情起了疑心,她不想讓他擔心,只有這樣虛虛實實的,才能瞞得過他去。

  葉競老頭老頭在旁邊偷偷抹汗,糟了,他剛說漏嘴了,丫頭出去肯定要找他算帳的。

  果不其然,一走出葉知的房門,葉落就瞪著眼睛,陰森森的喊了聲,「爺爺……」

  渾身一個激靈,葉競以從來沒有過的速度竄了出去,「我沒說,我什麼也沒說。」

  葉落站在後面,懷疑自家的爺爺是不是真的已經有六十多歲了,怎麼腿腳還那麼靈便。

  「爺爺,您一把老骨頭了,慢點跑,別散架了啊!」

  葉競一聽,跑得更快了。

  御書房中,葉落規規矩矩的跟在葉競身後,跪下,行禮。

  「葉知,你回來了?」君柏的聲音,在案後響起。

  葉落應道,「是!」

  「很好,葉卿果然守信,你要從哪裡開始?」

  這麼急?葉落愕然抬眼,這一下,心中一驚。與一年前相比,君柏的衰老速度著實快了一些,眼窩深陷,臉色臘黃。

  「你……」驚呼聲才一出,葉落慌忙低下頭去。

  直視君顏,已經是大不敬!

  君柏卻是心情大好,絲毫沒有怪罪之意,「葉卿好利的眼睛!」想必以她的冰雪聰明,應該已經能瞭解他當初為何以藥相逼且如此急切的原因了。

  「生老病死,不過自然之律,葉卿無須掛懷。現在,朕想知道的是,你要從哪裡開始,是否先封你為太子太傅?」

  葉落收起了心中震撼,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道,「皇上既然相信微臣,可否全權交由微臣來處理?皇上說過,不會給微臣任何助力,那麼,也請皇上,不要給予特別的關注和介入。」

  君柏沉默了一會兒,突起撫掌大笑,「好一個葉知!好,朕答應你。」

  他站起身來,「朕不插手,不過,今天還是該讓你見見太子的。」

  這一次,葉落沒有拒絕,的確,她也想看看,那個君泓,到底要她花多少年的功夫,才能成氣候。

  「哦,對了!」一隻腳已經跨出殿門的君柏,又回過頭來問葉競,「葉太傅,葉知是否已經有了婚約?」

  葉競老老實實的答道,「葉知與禮部尚書之女傅青月,已有婚約。」

  君柏看向葉落,「我是說,她!」

  葉競一楞,葉落已經輕聲道,「葉家人的心都很小,只裝得下一個人,也只允許對方裝下自己一個人。所以,微臣的姻緣之中,只會有自己和對方兩個人,不作他想。」

  君柏定定的看著她,「葉卿是在向朕暗示什麼?」

  「不,微臣只是說出自己的真實心意。」她笑得坦然。

  君柏再也沒有說話,君臣三人一路無聲的向校場走去。

  還沒走到目的地,便能聽到場內傳來的陣陣叫好聲。

  漸漸走近之後,能清晰的聽到那叫好聲中夾雜的馬蹄聲和喝斥聲。

  場中一匹高頭大馬,通體銀白,馬肩處,殷紅如血,一襲黑色勁裝的男子,正俯在馬背上,死死的按住馬脖子,隨著馬的跳躍不斷起伏。

  「泓兒!」君柏臉色猛地變了,這是剛剛進貢來的汗血寶馬,野性未馴,自然危險萬分。

  馬的速度漸漸的慢了,仰起頭來,高高的嘶鳴一聲,最後,後腿無力的跪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場中叫好聲陣陣。

  馬上的男子俐落的翻身而下,站在馬旁,高傲的昂著頭,英俊的臉上,有志得意滿的笑。

  「皇上駕到!」回過神來的太監,這才想起。

  眾人跪下三呼萬歲的時候,君泓邁著矯健的步伐走了過來,「見過父皇。」

  君柏扶起了他,哈哈大笑,「泓兒好樣的!來,認識一下,這是葉太傅的孫子,葉知。」

  君泓先向葉競點點頭,才轉向葉落,「葉知?」語氣裡有濃濃的疑惑,聽聞這位葉大公子一直纏綿病榻,今日看來,似乎並不像久病纏身的樣子。

  葉知垂下眼去,「見過太子殿下。」

  君泓擺了擺手,視線在他身上掃了一圈,話卻是對著君柏說的,「父皇,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心下卻是在暗暗稱奇,不知道這葉知有何過人之處,竟然能得眼高於頂的父皇如此特別的關注。

  在他看來,這葉知也就是長得好看點,可是男人嘛,長成這樣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也沒啥好稱道的。

  君柏笑意吟吟的說道,「朕今兒不來,豈不是錯過了太子馴馬的精彩!葉知,你覺得如何?」

  天底下的父母大抵如此吧,因為子女的驕傲而驕傲著,無論平凡如百姓,還是高貴如天子。

  葉落低著頭,沒有說話。

  「葉卿?」君柏又問了一句。

  葉落緩緩的抬起頭來,望著場中一直跪坐在地的馬兒,那一刻前還活力四射充滿野性的眼睛,如今黯淡無光。

  「不怎麼樣,」她說。

  君柏頓時臉色一變,君泓心中怒意即起,「放肆!」

  葉落在心中恨聲道,她豈止是放肆,她以後還準備大逆不道呢!

  「太子殿下,您馴服了它,所以覺得很得意?很有成就感?」

  君泓哼了一聲,臉色依舊很難看。

  「汗血寶馬,脅生雙翼,日行千里,可惜了!」葉落長長的歎道。

  「可惜什麼?」君泓的眼神很危險,可是葉落彷彿根本沒有看到,她只是笑了一笑,走回葉競身後,目觀鼻,鼻觀心,作安靜狀。

  君泓剎時覺得氣急攻心,「唰」的一聲寶劍出鞘,眾人只覺得眼前亮光一閃,冷意逼人的劍尖已經抵到了葉落頸前。

  「住手!」君柏叫了一聲。

  君泓咬著牙,「你今天不說清楚,便要血濺本宮劍下。」

  葉落一副閒適平淡的樣子,似乎那鋒利的寶劍是架在別人的脖子上,「跟莽夫之流,葉知,無話可說。」

  劍尖一抖,君泓手臂上青筋突起,眼看著就要刺進葉落脖子裡去。

  「泓兒,住手!」君柏又是一聲厲喝,君泓只得悻悻的收回了劍,一雙眼睛,卻還是狠狠的瞪住葉落。

  「葉知,你說。」君柏令道。

  葉落這才抬眼望向遠處那匹馬,「天山下的汗血野馬,天生的狂妄和剛烈,是寧死不屈的最佳典範,單憑武力,怎麼可能馴服!」

  「那它此刻不是乖乖的跪在本太子的腳下?」

  葉落收斂了臉上笑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語氣裡,有說不出的惆悵惋惜,「這匹馬,廢了。」

  君泓插劍還鞘,轉身躍去,「我便讓你看看,你所謂的廢馬是何等神駒!」

  在馬頭前停下,他拍著馬頭,要它站起。

  可是馬兒耷拉著頭,悲鳴低咽,一動不動。

  君泓臉色大變,細看之後,暴吼一聲,「是誰?」

  只見馬兒後腿之上,赫然插著兩枚極細的飛鏢,正在關節之處。

  「撲通!」有人跪了下來,「太子殿下饒命啊,小人是擔心太子殿下千金貴體……」

  話未說完,已經被君泓一巴掌扇去。

  「拖下去,斬了!「君柏冷冷的說道。

  「皇上饒命,太子殿下饒命啊!……」

  君泓一言不發的走了回來,臉色陰沉得像是暴風雨即將襲來。

  葉落走到他身側,輕聲道,「毀了一匹馬,再要了一條人命,太子殿下的一時興起,可真是大手筆。」

  「葉知!」君泓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太子殿下,你真讓人失望!」低低的說完這句話,葉落加快幾步,走到君柏身後去了。

  君泓死死的握住拳頭,葉知,很好,這個名字他記住了。



第三章  小姐公子

  回到東宮的君泓,沉著臉坐在堂中一聲不吭。

  沉重的氣氛嚇得一干侍候的人提心掉膽,大氣也不敢出。

  總管詹春走了進來,「殿下,這是怎麼了?」

  君泓抬起頭來,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可是聲音卻已經平靜下來,「詹春,去幫我查一個人。」

  「誰?」

  「葉太傅的孫子,傳言中多病體弱的葉知公子。」

  詹春微微一愣,「葉知回來了?」

  「回來?」這下愣住的變成君泓了,「不是說他一直臥病在床嗎?」

  詹春搖搖頭,快速的整理著腦海裡關於葉知的信息,「屬下一年前去江南採辦東宮所需材資的時候,曾經與這位葉大公子有一面之緣。」說到這裡,語氣一頓,「殿下,不如您先說說,葉知是做了什麼讓您如此大動肝火吧?」

  君泓沉默了一會兒,才將今天在馬場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詹春看了看他的臉色,「殿下,您不是這麼易怒的人!」

  君泓抬起頭了看了他一眼,良久,站起身來踱到窗邊,才道,「就是因為我不易怒,卻偏偏怒了,更說明這個葉知的不同尋常。」

  他身為東宮太子,對於危險的人和事,總有著超乎尋常的直覺。

  詹春點點頭,「殿下,我一年前在江南醉臥樓見到葉知的時候,他正出手調解鹽幫和漕幫之間的糾紛。這兩大幫派積怨已久,向來互不相讓,江南物產豐富,一直是兩家必爭之地,那次正值河運的旺季,兩家又起衝突,可是那葉知,三言兩語,便解決了一場刀光劍影之災,讓兩幫輪流為主,商討分成。依屬下看來,葉知處事溫潤平和,真可道是謙謙君子,似乎於您口中所述的葉知有所不符。」

  謙謙君子,溫潤平和,葉知?君泓很艱難的想把這幾個詞串起來,卻怎麼也聯不到一塊兒去。

  君泓沉吟半響,目中波光連閃,「詹春!」

  「是。」

  「你去查兩件事,一是這葉知和父皇近來是不是聯繫較多;二,搜集葉知從出生到現在,所有的事情,一點一滴都不要放過。」

  「是,屬下馬上就去辦。」

  葉知明知他的身份,卻敢在父皇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他,明顯是有父皇撐腰,而且,他也得弄清楚,這葉知如此針對他,到底意欲何為。

  葉落可不去管當今太子在琢磨什麼,她滿面春風,心情大好。

  坐在馬車裡,差點沒哼著歌兒了。

  「落落,你腦袋裡究竟在算計什麼?」葉競沉不住氣了,可憐他一把年紀,今天差點沒被寶貝孫女的一番行為嚇掉一條老命。

  「沒什麼,只是我後面幾十年的自由都因為這君泓被迫放棄,我氣不過,我氣不過就不想讓他也好過。」

  「落落寶貝大小姐,君泓是太子,未來的君王,他不好過,你能好過到哪兒去。」

  「是啊,」葉落點點頭,「反正我們互相看不順眼,所以我們就彼此不讓對方好過。」

  「落落!」葉競快哭了,「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年老經不起嚇,把話給我說明白了吧!你這個小腦瓜轉得太快,不講簡單點,爺爺我跟不上啊。」

  「爺爺,你不知道嗎,戰鬥,是提高技能最快最好的方式。在我和君泓彼此的爭鬥中,如果他一直處於下風,那我就繼續欺負他,以洩我心頭之恨;如果,他有一天贏了我,我就有理由全身而退了。」葉落伸了伸懶腰,「與天鬥,與人鬥,真是其樂無窮啊!」

  她微微彎了唇,尤其,這個人,還是未來天子,想必未來的十幾年,應該不至於太過無聊。

  葉競在心裡無聲的祝福君泓,太子殿下,您自求多福了。

  葉落回到家的時候,一個青年男子正蹲在葉府面前畫圈圈,一看見她來,將手中的樹枝一丟,便大叫著撲過來,「小葉葉啊,你終於回來了,想死我了啊!」

  葉落頓時滿頭黑線,非常淡定的站在原處,伸出一個手指。

  飛撲而來的身影便立刻頓住了,小心翼翼的伸手拂開抵在他腦門上的手指,青年非常不滿,「小葉葉,這麼久不見,你都沒有想我?」

  「不想。」葉落乾脆的答道,逕直往府內走。

  「小葉葉,你怎麼能這麼無情呢,人家會很傷心的……」青年緊跟在身後,念叨著。

  「咳!這位公子是誰?」葉競立即緊繃了神經,上前幾步,不動聲色的查探著這位貌似與自家孫女非常親呢的男子的身份。

  「啊,您是爺爺吧,我是……」青年衣袖一拉,正準備高談闊論一番他與某葉姓公子比山高比海深的情誼。

  「爺爺,他是過路的閒雜人等,您不用理他。」葉落一句話,給他定了性。

  葉競點點頭,「那好吧,我不感興趣了。我去書房,你們自便。」

  他相信自家的孩子,如果真是事關終身大事,斷然不可能如此輕描淡寫,既然與終身大事無關,他也就沒有必要花心思去關心了。

  年輕人的事,老年人不宜多摻合啊!這是與孫女葉落認識十幾年來,總結出的最寶貴的經驗。

  青年張著嘴,傻呆呆的看著葉競老爺爺漸走漸遠的背影,一轉頭,發現葉公子也走遠了,「哎,小葉葉,你等我啊,讓我抱抱啊……」他一路喊著,一路狂追。

  渾然不顧這樣的大呼小叫,嚇壞了多少花花草草。

  「說吧,你怎麼回來了?」葉落倒了兩杯茶,自己端起一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青年主動自覺的端了另外一杯,大大的灌了兩口,才咂咂嘴道,「真是無趣得緊,這麼多年沒見,也不知道表現得熱情點。」

  葉落「咳」了一聲,「再說廢話就給我滾出去。」

  青年垮了臉,開始控訴,「小葉葉,你偏心!」

  「我哪裡偏心了?」葉落涼涼的瞅了他一眼。

  「十年前,你把驚鴻和星揚留在身邊,把我一個人遠遠的送到西域去也就算了,為什麼十年後,你把他們兩個都安排去做事了,還要把我一個人丟到一邊?」他扁扁嘴,抓著她的衣袖搖了搖,「小葉葉,人家就算比不過驚鴻那個多腦怪,至少也比星揚那個一根腸強吧!你怎麼都不喜歡人家呢!嗚嗚~,我真傷心。」

  葉落小口小口的品著茶,任他哭鬧著,半天也沒有說話。

  青年從掩著眼睛的指縫裡偷偷往外瞄,看見她的神色,頓時止住了假哭。站直了身體,半響,單膝跪了下去,「公子,風間影已經出師,回來報到。」

  聲音清朗,再無先前半分不正經的腔調。

  葉落的視線調落在他身上,「醫毒雙休,你已經學成?」

  「是!」

  「卓越輕功,你已經爐火純青?」

  「是!」

  「風間影!」葉落輕聲道。

  「屬下在。」

  「從今天起,你就跟在我身邊。」

  風間影愕然抬頭,「公子?」

  葉落的神色柔和下來,「風間,我也很想你。」

  風間影開心的咧著嘴,傻呵呵的樂著,摸了摸頭,「我也很想公子,我剛才就說過的。」

  葉落笑著,「你先起來吧。」

  風間影一躍而起,「公子,你老實說吧,其實你還是比較喜歡我對不對?要不然怎麼你把他們兩個都安排出去了,就把我一個人留在身邊!嘿嘿,我早就知道的,其實公子心底還是覺得我比較可靠。」

  葉落雙手托著腮,「我其實比較喜歡剛剛跪在地上那個樣子的風間。」

  「嗯,我也是!」窗戶推開,易驚鴻跳了進來。

  風間影看著來人,「多腦怪,你還是一樣喜歡爬窗戶!」

  易驚鴻走過來,給了對方一個大大的擁抱,「風間,歡迎回來。」

  風間影在他重重的肩頭捶了兩下,「見面禮呢,帶了嗎?」

  易驚鴻放開他,「我的擁抱,還不算大禮麼,外面一堆人搶著要呢!」

  風間影撇撇嘴,「別拿我跟一群娘們相比。」

  葉落的嘴角,在沒人注意的情況下狠狠的抽了抽。

  兩人在那兒熱熱鬧鬧的傾訴了半天離情,葉落才插了一句嘴,「驚鴻,我不是說過,在沒有我新的命令之前,你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嗎?」

  易驚鴻走過來,「你放心,不會有人知道我來過。我今天來,是有兩個問題要請示公子。」

  「好,你說。」

  「今天你見過太子了。」易驚鴻用的是陳述句。

  葉落眨了眨眼,臉上隱隱了笑意,「東宮有什麼動作?」

  「東宮總管開始搜集關於你的消息,並且,葉府也有東宮的人守在附近了。」

  葉落點了點頭,「好快的動作,這個太子挺有意思的。驚鴻,你的任務不變。」

  「驚鴻明白!」那也就是說,公子認為這個太子還有可取之處了,「第二個問題,葉府中後面小院住的是誰?如果驚鴻成為了太子幕僚,這個地方定是探查的重點。」

  聽到這話,風間影也看向了葉落。

  他們都知道,整個葉府中戒備最森嚴的地方,不是葉競的書房,也不是公子的住處,而是後院密林深處的小院。

  小院守衛,皆是葉家府衛親兵,且個個身懷絕技。

  葉落眨了眨眼,這才想起,她似乎忘了什麼事!

  風間影臉上的光芒慢慢黯淡,「公子,我們不能被你信任嗎?」

  易驚鴻垂下眼來,手指微微彎曲,短暫的沉默之後,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仰起頭來,定定的凝視著葉落,「公子,當初你將驚鴻救下時,驚鴻就已經發誓,此生,以性命相托。如果有半分對不起公子,當生生世世受盡家破人亡之苦。」

  葉落乾乾一笑,「如果我說,我只是忘了告訴你們一件事,你們會相信嗎?」

  易驚鴻與風間影對望一眼,都開始有不好的預感,易驚鴻遲疑的看向她,「公子,你忘了什麼事?」

  葉落少有的變得侷促,「小院中住的,是真正的葉知。」

  風間影已經腿一軟,就近扶住了旁邊的桌子。

  易驚鴻要好一些,因為他本來就跪在地上,還有個支撐點,所以他勉強保持神智清醒,艱難的問了一句,「小院中住的,是公子,哦,不,是真正的葉知?」

  「是啊!」葉落繼續乾笑。

  「那麼,公子,你呢?」

  「我叫葉落!」

  「咚!」這是風間影被嚇得再也站立不住,直挺挺的跪坐在地上的聲音。

  饒是易驚鴻向來涵養功夫極好,也忍不住破功了,「葉,葉落?葉家的小姐!」

  「是啊,我一時半會忘了說了。」葉落無辜的看著兩人。

  「公子,這種事有忘了說的嗎?」風間影跳起來,額頭上青筋直冒。

  易驚鴻乾脆無力的撫著額頭,低聲道,「公子,居然是小姐!」

  葉落硬著頭皮笑著,第一次覺得似乎有那麼點點小愧疚,「這個也沒什麼差別吧,啊?反正大家記住,以後我仍然是葉知,是葉家的公子。」

  怎麼會沒有差別?風間影和易驚鴻兩人面面相覷,繼而苦笑,公子還是公子沒錯,可是問題是,男人的公子和作為女人的公子又怎麼會一樣。

  反正以後是不能隨便抱了,這是風間影第一時間冒出來的想法。

  而易驚鴻,他勉強站起來,「公子,我回去了。」

  「哦!」葉落點點頭,「從大門出去。」

  易驚鴻回頭看她,葉落笑著,「葉府已經被東宮盯上了,有可能有人已經看見了你,如果你再從屋簷上翻,他們肯定會跟蹤你。你翻牆進來,他們一定會等著再有人翻牆出去。你現在大搖大擺的從正門走,沒人會關注正門進出的閒雜人等,讓他們在那兒空等好了。」

  「是!」易驚鴻答道,他開始慶幸,他不是小姐公子要收拾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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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ce328 發表於 2012-5-30 09:39 AM

第四章  會試

  黃昏時候的落日,美到了極致。

  或許正是因為即將消失,所以這種美,帶了另外一種震撼人心的淒涼。

  葉落抱著雙肩,坐在屋頂上,夕陽的余暈,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公子!」風間影躍了上來,聲音很輕。

  這個時候的公子,與其他時候是不一樣的。他不知道在分開的這些年間,公子身上都發生了些什麼事,讓一向雲淡風輕的公子,憑添了幾絲悲傷的氣息。

  葉落收回了凝望遠方的視線,看向他,「怎麼了?」

  風間影看著她,沒有說話。

  葉落臉上的笑容緩緩綻放開來,「風間,我沒事的,別擔心,只是這夕陽太美,我看失神了。走吧,回屋去再說。」

  她率先跳了下來,風間在身手,雙手合在喇叭狀,大聲吼道,「小葉葉!」

  葉落掏了掏耳朵,莫名其妙的轉身回去瞪他,「你家公子我沒聾。」

  風間影拍拍自己的胸膛,「小葉葉,我這兒很寬闊,很結實。」

  葉落翻白眼,「你想試試你家公子的劍鋒不鋒利?」

  風間影大大的咧開了嘴,「所以公子你隨時可以來靠一靠,不用去屋頂孤苦伶仃的吹風。」

  心中升起了濃濃暖意,葉落也跟著笑了,「風間,有你在的地方,永遠只有歡笑。」

  兩個人往前走了兩步,葉落突然回過頭來,目光灼灼的盯著風間影,他被看得毛骨悚然,很有警惕性的往後跳了一兩步,保持著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才問道,「小葉葉,你有事?」

  葉落很好心的說道,「風間啊,公子我只是好心的提醒你,要保護好你胸膛的貞操,隨便出借給女子的話,你要負責的哦!」

  風間影臉色大變,蹬蹬往後又退了好幾步,結結巴巴的回道,「公,公子,我,我那個我……」

  果然,從公子轉變成了小姐公子,他還要心理調試很久才能適應!

  嗚!可惜以後不能隨隨便便調戲公子了,他的人生一大樂趣啊,也就此沒有了,生命中最悲慘的事,莫過於此。

  眼見扳回一城,葉落心情很好的哼著小曲前頭帶路了。

  「公子,我聽說你讓太傅大人推薦你直接參加會試了?」根據崇興王朝的考試制度,只要有一定品級以上的朝廷官員推薦,可直接進入會試。

  「是啊!」葉落隨便拿起一本書,翻了兩下,又無趣的丟回原處。

  風間影看得眉頭直皺,「公子,你就這個樣子去參加考試?」

  「不行嗎?」

  風間影抿著嘴,他承認自家公子的確英明神武,可並不代表他能記得住那些詩詞歌賦,大篇大篇的策論。星揚曾經給他們講過一個笑話,公子花一年的時間還背不完一本詩經,被葉老太爺追得滿山跑。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勸公子不要去出醜了,「公子,去考試,得背書的。不是你的強項,你別去了。」

  葉落撫著額,贊同的點頭,「嗯,的確不是我的強項。不過有什麼關係,我還有驚鴻啊。」

  「驚鴻你讓他去拿文狀元,他當然要自已考自己的了。」

  「我又不想拿狀元,拿個榜眼就行了,跟他沒有衝突。」

  「那驚鴻怎麼能又幫自己考又幫你考啊?」風間影快哭了,跟了這麼個公子,他真命苦。

  「哦,對哦,我好像忘了。」葉落一副恍然大悟狀。

  風間影直接想華麗麗的暈倒算了。

  「哥,哥!」人還沒有到,聲音就先到了。

  葉知把書放下,稍微坐直了一些,笑意盈盈的看向門口。

  門被一把推開,葉落直接衝入他懷裡,「哥,這一次你一定要幫我。」

  「你總要先告訴我要幫你做什麼啊!」葉知寵溺的看著懷裡將他抱得死緊的妹妹。

  「哥,我讓爺爺幫我報名參加會試了。」她抬起頭來,眼睛忽閃忽閃的眨著,「用的哥哥的名字。」

  「啊?」葉知這下真的愣住了。

  「哥,你去考吧,你廣有才名,一定能拿個狀元回來。可是哥哥,你千萬千萬別拿狀元。因為狀元我要給另外一個人了。」

  葉知被葉落這一連串的話說得反應不過來,葉落繼續說著,「哥,你身體不好,進去隨便寫寫就出來吧,然後拿個第二三名就行了。嘿嘿,幸好我有先見之明,我模仿了哥哥的筆跡那麼多年,現在終於有用場了。」

  沉默半響後,葉知撫了撫她的頭髮,「落落,你當哥哥是神嗎?」

  葉落抬起頭來,眼睛裡,黑白分明,清澈見底,「難道哥哥你不是?」

  葉知看了她一會兒,終於歎了一口氣,「落落,不管你要做什麼,哥哥都幫你!」這樣無條件寵著她的時光,不會太多了。

  葉知輕輕的摟著妹妹,緩緩閉上了眼睛。

  以後,會是誰來代替他,寵她,愛她,護她?

  「我就知道哥哥最好!」葉落滿足的渭歎。

  的確,她這一次,需要哥哥的幫助,首先,幫她考試,這個讓她自己去之乎者也,她肯定是完全不行的;更重要的,她以後混跡官場,雖然已經有師父給她的護身軟甲掩去女性的身體特徵,又用了師父特製的變聲丸和喉結,但是難保不會有眼利之人,從蛛絲馬跡中懷疑她的身份。

  夜路走多了,總會撞鬼的。所以她要借用這一次考試的驗明正身,盡量減少將來有可能的麻煩。

  至於下一步的殿試,她就沒什麼好怕的了,皇上是主考官,又不會讓她當場背書,她有的是辦法。

  「哥哥,這個糖,給你吃。」葉落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摸出一顆什麼東西就往哥哥嘴裡塞。

  一入口,葉知便聞到了那熟悉的香味,頓時臉色就變了,「落……」

  話沒說完便被葉落摀住了嘴,「食不言寢不語,吃糖也是一樣,哥哥你不聽話哦!」

  葉知只能拿眼瞪著她,這哪是什麼糖,明明就是蒼霧老人給他們兄妹的蒼霧玉露丹。世間僅有三顆,他們兄妹倆一人一顆,他的那一顆早在幾年前病發得嚴重的時候就已經吃了,現在妹妹給他的,肯定就是她自己的那一顆了。

  這個傻瓜,這樣的稀世靈藥,給他不過是苟延殘喘幾日,實在是暴殄天物!

  葉落只當沒看到葉知不帶什麼殺傷力的責怪目光,自顧自的說著,「哥,別瞪我,你既然幫我,我當然也不能讓你吃虧啊,這是報酬。親兄妹,還是要明算帳的。」

  一邊在暗自思忖著,服了藥,哥哥又出去考試走動幾日,應該能幫助藥力快速吸收了。

  不知道傅姐姐和哥哥把婚事談得怎麼樣了,改明兒一定要再去確認一次,趁著這次的機會,考完試就成親剛剛好。

  會試的日子終於來到。

  風間影在前堂一看見葉知,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葉知公子身形更為修長,臉色蒼白,少了些小姐公子的靈動,卻多了幾分蒼松翠竹般的高雅。

  葉知身旁跟著四名青衣侍衛,衣襟上飄逸的葉形標記,表明了葉家府兵的身份,那葉形泛著淡淡金色,是府兵中的頂尖高手。

  風間影只這簡單的一掃,便明白了這位哥哥在小姐公子心目中的地位。畢竟,小姐公子親掌葉家府兵,便將五名最高等級的府兵中除了葉星揚之外的四名安排在了大公子身邊,只這一點,便足以說明這位葉大公子的重要性。

  風間影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見過公子。」

  葉知抬起頭來,笑意盈盈的看了他一眼,緩緩點頭,「走吧!」

  風間影手一揮,一頂軟轎抬了進來,葉知藉著身邊侍衛的手,緩緩坐了進去。

  而一邊的葉落,她也沒有閒著。

  她穿著侍衛的衣服,正在逼問傅青月,「傅姐姐,你快點告訴我啊,你怎麼讓哥哥答應的?」

  她實在是好奇死了,哥哥那樣的人,平日看起來一副脾氣好萬事好商量的樣子,一固執起來比銅牆鐵壁都難以攻破。他一直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而不願拖累傅青月,所以將這門婚事拖了又拖,怎麼這下就答應了?

  傅青月低著頭,一聲不吭。

  葉落在旁邊轉來轉去,「傅姐姐,你是不是又哭又鬧?」

  傅青月輕輕搖頭。

  「那你以死相逼?」

  搖頭。

  「這樣的殺手鑭你都沒用,我哥就答應了?」葉落詫異的睜大眼睛,「不可能吧!」

  傅青月的頭埋得更低了,葉落看著她滿臉紅暈,另外一個驚人的猜測立馬浮現出來,她嚥了嚥口水,「傅姐姐,你不會霸王硬上弓,強了我哥哥吧?」

  傅青月臉上的紅色更深了,有些羞窘的將頭扭向一邊。

  葉落跳了起來,「竟然真是這樣?」

  飛快的湊上前去,捧起傅青月的臉大大的親了一口,「嫂子,你這種性格太招人喜歡了。」

  傅青月這才有些語無倫次的解釋道,「不,我沒有,沒有強他,我只是……」

  葉落把耳朵貼過去,「只是什麼呀,嫂子你大聲點。」

  傅青月深吸了一口氣,「我在他面前脫了衣服。」

  葉落看著她,「我哥看了?」

  「他不肯看,我就去脫他的衣服,他搶不過我,就只能睜開眼睛,睜開就看到了。」

  「哈哈哈!」葉落笑得直捶地,光是想像那場景,就夠好笑了,可惜這麼經典的場面她竟然沒有看到。

  「小姐小姐,你在跟誰說話?」丫環在外面問道。

  傅青雲連忙摀住她的嘴,「落落,你小聲點。」這才回答外面的人道,「我在看一本書,真好笑!」

  「哦!」丫環應了一聲,心裡卻在琢磨,怎麼今日小姐的笑聲這麼張狂,有別於平日的溫婉端莊。

  葉落揉著肚子,喘了一會兒氣之後,才道,「那嫂嫂,我們就趁這幾日,把事兒操辦起來吧。一月後殿試完,就是你們成親的日子。時間有些緊,稍有不周之處,可能要委屈你了。」

  傅青月抬起一雙剪水明眸,「能嫁給葉大哥為妻,是我一生最大的幸運。」

  葉落走過去,聲音有些啞,「嫂子,你放心,我們葉家,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對你好的。謝謝你,對我哥哥這麼好!」

  傅青月的眼睛有些濕潤,「對葉大哥好,是青月份內之事。我明日就稟明父親,準備成親之事。」

  就這樣吧,功名,嬌妻,是世間大多數男子苦苦追求的一切。

  即便哥哥的一生,會很快的走完,她也要讓他擁有,盡可能多的幸福。

  多一些幸福,會少一些遺憾吧,葉落這樣想著。



第五章  技高一籌

  葉知一行,到了貢院東門,才停了下來。

  前面已經排著一列考生,正在等待例行的搜檢。

  人聲鼎沸,還混雜中各種各樣的氣味,剛一掀開轎簾,葉知的眉頭,就微微皺了皺。

  風間影急忙上前一步,「公子,請您稍候。只要過了驗明正身這一關,您就可以直接去考場了,那兒,有人候著,您什麼都不用擔心。若是稍有不適,也會有太醫隨時問診,如果實在堅持不了,您隨時都可以停筆出場。」

  葉知抬頭看向他,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風間影一笑,低聲為他解惑,「考場紀律不可破壞,所以您必須驗明正身。但是鑒於您身體情況特殊,為防不測,已經向皇上請了特旨,准太醫和一名皇上的貼身侍衛隨堂侍候。」

  葉知點了點頭,啞聲道,「讓她放心!」

  這個她是誰,兩人都心知肚明,風間影恭敬的退到一邊,「還有一句話,要提醒公子,沒有什麼能比公子的身體重要。」

  「嗯,我知道的。」葉知藉著風間影的手,費力的站了起來。心裡,卻滿滿的全是暖意。那個不知天高地厚整日只知道調皮搗蛋的妹妹,曾幾何時,已經有了這般溫柔細膩的心思?

  他的妹妹,真的已經長大了!

  一時之間,心裡又是驕傲,又是失落。

  大抵全天下的哥哥,都會有這種吾家有妹初長成的複雜感慨吧。

  輪到葉知搜檢的時候,風間影的目光微微一凝,繼而又慢慢散了開來,只是那嘴角,卻有隱約的笑意。

  等到葉知走過之後,風間影稍稍駐足,目光掃過剛剛檢查過葉知的那兩名考場人員,果然,兩個人互相望了望之後,走進了旁邊的一間小屋。

  風間影咧開了嘴,抖了抖衣服,晃晃悠悠的走了。

  小屋內,兩人一走進去便跪下行禮,「見過殿下。」

  屋中央,赫然坐著當今太子君泓,他坐直了身體,「怎麼樣?」

  其中一人道,「微臣已經仔細診斷過,葉知的確是身染沉苛,如今還能勉強站立,可能是服食了某種靈藥。」

  另外一人也回道,「微臣也是同樣的結論。」

  君泓抿了抿嘴,「你們兩人親自查驗,那葉知,果然是男子?」

  「是,的確是貨真價實的男子。」

  君泓揮了揮手,兩人便低著頭退出去了。

  詹春這才出聲,「殿下,屬下不明白,您怎麼會懷疑葉知的身份呢?」尤其,竟然還懷疑他是女子,這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君泓坐在椅子上,眉頭緊緊的皺著。

  憑東宮的勢力,居然查不出葉知更為詳細的信息,只知道他身染重疾,一直閉門不出。成年後,為了求醫,才偶爾在江湖上出現過,但是也是行蹤成謎,若不是有幾件事情太過出彩,他們甚至不知道葉知居然出過門。

  還有葉知那個妹妹葉落,居然是生是死都沒人知道,似乎在七歲之後就消失了。

  他當日在宮中見的葉知,雖然膚色略白,但是神采靈動,看起來並不像是重疾纏身之人,而且面對他時如此淡定從容的舉止,甚至狂妄挑釁的膽色,又豈會是一個久臥病榻之人所有?

  同時,相比較尋常男子,葉知的身形過於瘦小,尤其他出身葉府,不可能挨餓受凍,怎麼會這般纖瘦?雖說有可能是疾病所致,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的心裡,硬是起了這麼個荒唐的念頭。

  可是如今,已經證實葉知確為男子,而且也身染重病,按理說,他心裡的疑團已經解開很多,卻不知為何,他的心情反而越沉重了。

  「葉府最近有什麼異常?」

  「一切如常,」詹春俯了俯身,「只有幾日前,有一個黑色人影翻牆進入葉府,侍衛們守了幾夜,也沒見人再翻出來。」

  「一群蠢貨,」君泓握緊了拳頭,「那人早大搖大擺的從正門出去了,還等你們在牆角守?正門有沒有人守著,可確認進出之人身份?」

  詹春愣了一愣,「正門進進出出皆是些奴僕雜役,並沒有朝廷中人往來,所以並不可能一一確認身份。」

  「哼,奴僕雜役!」君泓冷聲道,「給你們十日時間,將葉府中人全部認熟,一旦發現生面孔,即刻查明身份。」

  「是!」

  「葉知在這之前和父皇可有過接觸?」君泓的聲音越見低沉。

  「回殿下,見到您的那一天,確為葉知第一次見到皇上。這是皇上身邊隨身侍候的徐公公傳出來的,應該無誤。」

  「那只能說,是連徐公公都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見過了。」君泓敢斷定,那個葉知絕對在之前見過父皇,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在何時何地為何了,「回宮。」

  什麼都查不到的情況下,直接去問皇上,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

  君柏正在批閱折子,聽見君泓的問話,饒有興致的揚起眉毛,「皇兒為何這麼問?」

  君泓自顧自的找了一個位子坐下,「兒臣不想被蒙在鼓裡,如果兒臣所猜沒錯的話,這葉知之前應該已經與父皇見過,並且還很得父皇歡心。」

  君柏點點頭,「朕是很喜歡葉知。」

  君泓看著他,「那麼葉知所為,是否有父皇的某種授意?兒臣並不以為葉知有那麼笨,莫名其妙的與兒臣針鋒相對。」

  君柏心中微震,面上卻沒有露出分毫,他深深的看了君泓一眼,不得不說,這個皇兒,實在是深得他的心意。若能得葉知相助,假以時日,必是一代名君。如果真是這樣,實在是他們君家之幸,崇興之幸。

  他於是笑了,「葉知的性格直來直去,朕也只不過是欣賞而已,畢竟在朝堂之上難見這種坦誠了。至於其它,以皇兒的瞭解,你覺得葉知是那種任人驅使之人嗎?」

  看著君泓離去的背影,皇帝興致勃勃的托腮沉思。

  不知以葉知的機智對上皇兒的精明,是何等精彩的場面。想必等葉知完全佈署好,定然精彩紛呈吧,可惜,他未必能看到了!

  君泓回到東宮,詹春立刻迎了上來,「殿下,怎麼樣?」

  「父皇什麼都說了,卻也什麼都沒有說。」

  說了一大堆,其實有用的信息一點也沒有。

  「那也就是說,我們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不,」君泓搖搖頭,「至少說明,父皇很喜歡這個葉知。」

  風間影回到葉府的時候,葉落正趴在葉知的房間裡吃草莓。

  「小葉葉,你是不是吃得太多了一點?」風間影看著桌上一大堆的葉蒂,開始有點意識到,公子果然是個小姐的事實。

  「多吃水果皮膚好,」葉落一邊往嘴裡塞東西,一邊懶洋洋的答道,「那邊都安排好了吧?」

  「一切都按照你的吩咐,大公子那邊不需要擔心。」

  葉落笑瞇瞇的看著他臉上神色,「你心情不好?」

  風間影撇撇嘴,「好吧,我承認我賭輸了。不過,小葉葉,你是怎麼猜到那個臭小子太子會去的?」

  草莓真的好甜好香,葉落心滿葉足的歎道,「草莓真不愧是我最愛吃的水果。」

  「小葉葉,你最愛吃的水果多了去了,那一季出產什麼,什麼就是你的最愛。」風間影非常不屑的看向她,「我說公子,你就不能稍微有點原則?另外,麻煩你,草莓再好吃你也抽個空回答一下我的問題。」

  「我的原則,就是什麼好吃什麼就是我的最愛。至於那位尊貴的太子殿下嘛!」葉落的手指往上指了指,「大概是老天太愛我了,我只是隨便猜了猜,大概也許他會去。誰想居然被我猜對了。另外,風間,你輸了,別忘了要替我打一個月洗臉水。」

  猜?風間影無語的翻翻白眼,他也只能感歎他們家公子的運氣未免太好了一些。「不就是洗臉水嗎,我打就是了。」

  若是今日是小姐公子自己去,還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又是一筐草莓吃完,葉落摸摸肚子,又敲敲桌子,「去,再給我拿點草莓進來。」

  「你還要吃?」風間影跳起來。

  葉落斜眼瞅他,「去給我多拿幾筐,然後在會試結束前,你不要再進小院了。」

  「你怕我攔著不讓你吃?公子,你也不想想,屬下人微言輕,哪裡攔得住你!」

  「不是,」葉落搖搖頭,「風間,用你脖子以上的部位想一想,那君泓能想到白天要去驗明正身,今晚定然還會夜探葉府。你風大公子英名在外,眾人皆知你與我形影不離,現在我在考場上,你卻鑽進這小院中,能不惹人懷疑嗎?去,你晚上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在書房看書。」

  「公子,若是他們闖進這小院來怎麼辦?」

  葉落舒服的往身後的床鋪上一靠,「只要你別來引人注意,這也就是個普通不起眼的小院,更何況,有八卦陣迷惑人的視線,他們找不到我的。」

  風間影勉為其難的點點頭,「那好吧,我走了。」

  走了幾步,又轉回頭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日不見,我們就是分別十年。小葉葉,千萬別太想我。」

  葉落嫣然一笑,「風間,或許這十年不見,會讓我更明白,原來,我是如此想與你朝朝暮暮啊!」

  風間影足下一頓,隨即踉蹌著落荒而逃。

  小樣,跟我鬥!

  葉落換了個姿勢,繼續躺著。

  看來那個臭小子太子殿下要比她想像著聰明一米米,或許,她要比想像中更早完成與皇帝老頭的約定。

  只是不知道那個時候,花開花落,還有沒有人可以陪她一起欣賞?

  悄然閉上眼睛。

  歲月,經不起太多等待,世事變幻無常,她都懂的。

  不敢奢望,只能在夢裡,細細描繪!

  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出來,葉落拉高了被子,拍拍枕頭,嗯,軟硬適中正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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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ce328 發表於 2012-5-30 09:40 AM

第六章  無肉不歡

  葉落第無數次從夢中醒來,望著黑漆漆的屋頂發呆。

  她真的很討厭這樣無所事事的日子啊,無所事事,會讓她胡思亂想,會讓她,在夢裡越來越沉迷。

  披衣坐起,她點亮了油燈。

  哥哥的琴靜靜的躺在角落,她走了過去,手指輕輕撫上。

  琴為心聲,她如今連彈琴也不敢了。

  三日的時光轉眼過,葉知回來的時候,硬是被葉落的熊貓眼嚇了一大跳。

  「落落,你確定去考試的是我,不是你麼?」怎麼搞得比他還憔悴。

  葉落撲上前來,上摸摸下摸摸,「哥,你沒事吧?」

  葉知拍開她四處亂摸的手,「能有什麼事,太醫都守在那兒了。落落,皇上是不是也太寵你了一點?」

  他是常年在家中休養,但是並不代表他沒有常識。一個天子對一個無功在身的黃毛小子,何以禮遇至此,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縱容了。

  眼見得兄長的確只是有些疲態而無大礙,葉落才放下心來,繼而靠在他肩膀上,「哥哥,好歹爺爺也是皇上的老師,給點照顧也是人之常情。嗚!你不知道你在考試的時候,我多擔心你啊,你終於回來了,我可以安心的睡了。」

  話才說完,葉知就覺得肩膀一重,他喊了一聲,「桑榆。」

  一個青色身影瞬間出現,一下子抱住了正往下掉的葉落。

  「將她抱到床上去躺著,」葉知微微歎氣。

  心疼的看著妹妹眼底的青黛色,葉知坐到了床邊,「落落,你如果能有一個身體健康的兄長,該有多好!」

  「大公子,您不用為小姐擔心,我們家小姐,讓很多男子都自愧不如,她會照顧好自己的。」桑榆安慰他道。

  葉知搖搖頭,「她是會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可是,卻會很辛苦。我們家落落,應該是生來享福的。」他抬起頭來,「桑榆,你說以後落落的夫婿會是什麼樣的人?」

  「一定要是人中龍鳳,才足以與小姐匹配。」

  「真想看一看啊!」聲音裡,有無限失落。

  「大公子,您也先去梳洗一下休息吧,不然小姐醒來會心疼的。」

  葉知本來不想去,可是這三日的確是有點累了,不想再讓妹妹擔心,只得扶著桑榆的手離開了。

  他人一離開,葉落就睜開了眼睛,哪有半絲睡意。

  哥哥實在太聰明,她只是怕他追問,才裝睡的,卻不想,聽到了這番言語。

  「哥哥,只要你好好的,就是我和爺爺的幸福。」她輕聲道。

  「風間,」她走出房門。

  「小葉葉,你坐牢的期限滿了啊?」她的話音才落,風間影就出現了。

  葉落斜睥著他,「以後府內禁止蹲屋頂。」

  「好啊!」風間影答應得乾脆,然後作仰天長歎狀,「可惜了,小葉葉,你那點蹲屋頂的小小愛好,看來也要被剝奪了。」

  葉落腳步頓了頓,「我剛才是開玩笑的。」

  「嗯,我也沒當真。」風間影背著手,跟在她身後。

  這一回合,風間影勝。

  「星揚那邊怎麼樣?」

  「武狀元是他囊中之物,公子,你不應該問這個問題的,顯然侮辱了星揚的能力,他知道了,會哭的。」

  葉落點頭,「嗯,那別讓他知道。」

  「小葉葉,你以後對我好點,我會酌情考慮的。」

  第二回合,風間影再勝。一時之間,只覺得心情無限好。

  這一日,有人送來拜帖,還有禮物一份。

  葉落拿著貼子看了兩眼,視線便專注到一旁的禮物上,「什麼?」

  風間影雙手一抬,「名琴秋籟!」

  「好!值錢的東西我喜歡。」葉落雙眼一亮,笑容滿面,「那就去見,把琴送到小院去。」

  果然,他就知道!風間影苦口婆心,「公子,錢乃身外之物,你別見錢就眼開好不好,你已經不窮了。」

  「居然還有人嫌錢多?」葉落很同情的看著他,「風間,你可能也需要去看看大夫了,需不需要我們再去找個太醫來!」

  風間影擦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公子,你繼續愛錢吧。錢是好東西,繼續愛沒關係。」

  風凰江邊鳳凰樓,是京城中最繁華的酒樓,出入之人,非富則貴。

  要進門之前,葉落戳戳風間影的肩膀,低聲道,「一會記得提醒對方我喜歡吃一品熊掌和干燒魚翅。」

  風間影又有流汗的衝動了,「公子,你要吃的話我們隨時都可以來買的。」

  「那多貴啊!」葉落一臉心疼,「更何況,別人付錢我會吃得比較香。自已買?」飛快的搖頭,「會吃得我肉疼。」

  風間影退後兩步,真的很不想承認這位是他家公子。

  推開了包間的門,風間影愣住了,居然是七皇子君諾。

  當今太子是先皇后所出,自皇后故去,皇上再未立後,是惠妃張氏代掌鳳印,統領後宮。

  而這七皇子,便是惠妃之子,背後更有貴為兵部尚書的舅舅張台銘撐腰,在朝中呼聲頗高。

  「葉兄!」君諾站起身迎上前來,「想不到葉兄居然應約前來,諾不勝惶恐。」

  你一國皇子,居然在臣民而前如此擺低姿態,也未免太假了吧,風間影在心底暗暗嘀咕。抬眼看向自家公子,發現居然也是一副才回神的狀態。頓時心裡就有了不好的猜測,該不會公子當時只看了禮物,看了鳳凰江邊鳳凰樓,連遞帖的人都沒看是誰就跑來了吧?

  聯想到自家公子那副見錢眼開,見美食起意的性情,又立刻覺得自己的猜測很有道理。

  風間影的確猜對了,葉落見到君諾也是大大詫異了一番,她剛才只想著要來鳳凰樓吃好吃的,壓根兒就忘了還要看看請她的是誰。

  還好,她見機的快,「葉知見過七皇子。」

  君諾連忙伸手相扶,「葉兄不用多禮,來,快請坐。」

  兩人入座之後,君諾才笑道,「葉兄以前見過本……見過我?」

  葉落笑笑,「葉知曾隨祖父參加過宮宴,七皇子的好姿儀,早在很多年前就見過了。」

  「哈哈,葉兄果然好記性,倒顯得我問得突兀了。來人,上菜。」

  「且慢!」風間影揮手打斷了他,「我家公子愛吃一品熊掌,干燒魚翅,西湖醋魚。七皇子別忘了。」

  君諾微微一愣,葉落已經露出一副尷尬笑容,「呵呵,不好意思,七皇子,實在是失禮了,我家下人沒見過大場面,還請七皇子大人有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

  「哪裡哪裡,葉兄的下人都沾染了葉兄坦誠大氣之風,很好很好,哈哈。來人,加上這幾道菜。」

  小二應聲而去,風間影拿眼看著葉落。

  葉落立刻明白,是這小子想吃魚了,只得眨眨眼以示明白。

  「聽聞葉兄已經參加會試,不知有意出任哪方面的職務,等葉兄高中,或許我可以父皇面前說上幾句,為葉兄覓得稱心之所。」君諾笑意盈盈的問道。

  葉落撐著臉,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唉!沒辦法,祖父非要逼著去考個功名,只得隨便去考一下了。」

  「葉兄在說笑了,誰不知道葉大公子的才名,尚在稚齡之時所作便已經廣為流傳。」

  葉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眼前一亮,「七皇子,您若肯提攜一下,那就真是天大的恩賜了。朝中有什麼職務,可以看到大筆大筆的錢,又不用太累的?」嘿嘿笑了兩聲,「葉知沒什麼愛好,就是喜歡點俗物,就算不能擁有,天天看著也是好啊。」

  君諾臉色微微一變,又很快恢復常態,「聽聞葉兄與禮部尚書之女傅青月有婚約在身,為何不思進入禮部?」

  「那不行啊,岳父成了頂頭上司,回家對著夫人,也是矮了一截。葉知雖然胸無大志,但是這等沒有志氣的事,是萬萬不能做的。」

  「那看來葉兄是想進戶部了?」

  葉落剛要說話,突然聞到了熟悉香味,頓時笑容滿面,「菜上來了,七皇子,不如我們先用膳吧!」

  席間君諾好幾次想要說話,可是看葉落那副專心致志大快朵頤的樣子,又把話吞了回去,只閒聊些跟菜色有關的。

  一談到菜,葉落頓時眉飛色舞,「嗯,鳳凰樓的熊掌的確不錯,滑而不膩,鮮嬾脆香,極品,極品!」

  「嗯,魚也不錯,甜中帶點酸,酸中帶點鮮,不錯不錯。」

  ……

  直到吃完,葉落將嘴一抹,「去戶部也可以。」

  「啊?」君諾一副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剛剛不是在說菜嗎?

  葉落一拱手,「請七皇子略施援手,葉知在這裡謝過了。」

  「哦,好說好說,諾定當盡力。」

  葉落點點頭,「剛剛的魚真是太美味了。」

  「的確是。」君諾贊同。

  「那葉知能打包一份帶回家嗎?」葉落一副期待的樣子。

  君諾一陣語塞,好一會兒,才說,「當然,葉兄稍等,來人,將剛剛葉公子愛吃的那三道菜都重新包一份送到葉府去。」

  「七皇子,您人真好,那葉知就先告辭了。」

  「這麼快?葉兄,鳳凰江上還有歌舞等著呢?」君諾連忙站起身來。

  葉落擺擺手,「這就非葉知所愛了,謝謝七皇子款待,下次再約了。」

  「如此,那麼葉兄請便吧!」

  「怎麼樣?」葉落走後,一直站立在君諾身後的朱轅才走上前來。

  君諾調轉回視線,「此人,深不可測。一場談話下來,滴水不漏,反而把本皇子繞進去了。」

  「把您繞進去了?」

  「他說他想進戶部,現在就等著本皇子表態了。若是本皇子幫了他,他也不欠本皇子人情,因為是本皇子自已送上來的;若是本皇子不幫,他便很容易站到別的陣營去了,而且還可以美其名曰是本皇子沒給他機會。」

  「不過他身份的確特殊,本身有才氣不說,又是葉競的孫子,禮部尚書唯一的姑爺。就連皇上,也為他破例,考場中安排太醫和一等侍衛。這個人,我們一定要爭取過來。」朱轅點頭道。

  「放心吧,他不會站到太子那邊去的。他進宮那天,就親眼目睹了太子馴馬一事,當場便沒給好臉色。只要知道他愛錢愛美食,本皇子有信心叫他死心蹋地跟隨了本皇子。」



第七章  狹路相逢

  傍晚的鳳凰江,果然遊人如織。畫舫上絲竹聲聲,好一派熱鬧之景。

  葉落站在江邊,忽然側頭問身邊的人,「風間,剛剛七皇子說要招待我去看歌舞昇平,你說男人為什麼都喜歡這樣的場所呢?」

  風間影搖頭,「你別問我,我不喜歡。」

  葉落眨眨眼睛,「男人都喜歡,為什麼風間你不喜歡,莫非你不是男人?」

  風間影清咳一聲,「那是因為我有一雙利眼,看得見那些女子歡笑背後的眼淚。唉!沒辦法,誰讓老天把我生得如此觀察入微,細緻體貼呢!」

  葉落撲哧一笑,放低了聲音,「你覺得那些女子可憐?」

  風間影輕輕歎息,「若不是被逼無奈,哪家女子願過這樣迎來送往的日子。」

  葉落拉低了他的頭,「告訴你吧,風間,世間還有一個人比這些女子還可憐,而且還是一個男人哦!」

  風間影疑惑的看著她,這個他是真的想不到了,「比她們還可憐的,而且還是男人?」

  「對啊!」葉落煞有其事的點頭,「這些女子出賣自己還可以賺錢,而那個男人,千人枕之後,還要倒付錢給對方。」

  世間竟然還有這麼悲劇的男人?風間影明顯的不信了,「怎麼可能?」

  葉落嘿嘿一笑,「不但如此,那個男人還有可能要倒貼一些他可能恨得不能再恨的女人,表面上還要裝作一付寵得不能再寵的樣子。」

  風間影瞪大了眼睛,「男人做到了這個份上,還不如死了算了。」

  葉落跟著長長的歎息,「對啊,真是枉為男人。」

  「小葉葉,這個男人做什麼的啊?」

  「這個男人有一個非常光輝的職業,叫做「種豬」!」

  「哈哈,這個比喻太形象了,」風間影笑得打跌,「小葉葉,你在哪裡見到過做這種職業的男人的啊?」

  葉落笑瞇瞇的貼近他耳邊,「這個男人的職業,還有另外一個叫法,叫做,「皇上」!」

  「咳!咳!」風間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驚恐的伸手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葉落欣賞著他的醜態,「不覺得我說的非常準確嗎?表面上無限風光,其實是這世界上最最悲慘的行當。這些個賣笑的女子,至少知道客人是逢場作戲,當不得真,可是站在高處的那人,迎著滿朝阿諛逢承,聽著滿床虛情假意,整個人生,不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風間影終於雙腿一軟跪了下去,憋得滿臉通紅的憋出了一句,「見過太子殿下。」

  葉落頓時消音,好半天,才僵硬著轉過身去,對上某人陰沉得快滴水的臉。

  君泓從來以為自己就算算不得謙謙君子,但至少也懂得皇家禮儀,雍容華貴,進退得宜。

  可是為什麼每次一碰到這個葉知,他就有恨不得掐死對方的衝動?

  他勉強壓住了滿腔怒氣,一字一句的問道,「你剛剛,說誰是種,種……」種了一半天,他也說不出「種豬」這個詞來,牙一咬,「葉知,你可知你犯了大不敬之罪,按律當誅。」

  糟糕了,這位太子殿下的眼睛快要燒起來了,葉知暗自吐吐舌頭,她怎麼能當著將來要成為種豬的人的面,如此毫不留情的戳中他的痛處呢,當下,立刻帶上滿臉討好的笑,「殿下,葉知不是有意要戳中你痛處的,啊!」

  風間影一掌砍在葉落雙膝上,葉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那疼痛可想而知,「風間影,你想死嗎?」

  君泓的牙齒似乎真的咯咯在響,風間影滿頭冷汗,「公子,您昨晚發高燒還沒好,幸虧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才沒有追究您滿嘴胡言之罪,還不快謝恩!」

  葉落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她似乎真的太誠實了,怎麼能實話實說呢,好歹要考慮一下別人的心情啊。

  當下連忙裝咳兩聲,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葉知見過太子殿下。」

  君泓死死的盯著她,「本宮問你,剛剛你說的是什麼?」

  「葉知什麼也沒說,」葉落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滿滿全是無辜。

  「什麼也沒說?」君泓拖長了聲音。

  葉落使勁點頭,「對啊,要不然殿下您為什麼還要問我說了什麼呢?顯然我是什麼都沒說,您才有此一問啊,對不對,殿下?您正值青春年少,耳不聾眼不花,我什麼都沒說,所以您才什麼都沒有聽到。」

  君泓怒極反笑,「葉知,你當真大膽!」

  葉落自顧自的站了起來,順便還拉了風間影一把,「殿下,葉知膽子很小的,您別嚇唬我。殿下,葉知還有事,先走了,您請自便。」

  拉著風間影轉身便走。

  「來人!」君泓冷冷的喊了一聲。

  葉落飛快的轉過頭來,「皇上早已知道微臣見太子的第一天就已經得罪了太子,現在,殿下您是打算以一個言語上的罪名來處死微臣嗎?殿下,我說過了,我剛剛可是什麼都沒說。」

  君泓沒有說話,只是死死的盯著她。

  葉落挑挑眉,朝他笑笑,「有些時候,有些話,雖然不是那麼好聽,但是細想一下,其實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目光轉向燈光照耀下越加曖昧的鳳舞江,她的聲音有些飄渺,「燈光微明處,正是好風光,太子殿下,您好好享受吧!」

  目送她的身影遠去,君泓還站著一動不動。

  「殿下?」詹春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葉知這樣無禮,您就這樣放他走了?」

  君泓冷哼了一聲,「他說得有道理,父皇正對他寵愛有加,我若是以此論罪,他若死不認罪,反而讓父皇以為我挾私報復。以後,有的是機會。」

  詹春再看了一眼他臉上神色,「殿下,他們還等著呢,我們這就走吧?」

  君泓站住沒動。

  「殿下?」

  君泓抬起臉來,「以後,讓他們把地點換了,不要再選在這種地方。」衣袍一甩,鐵青著臉走了。

  詹春在後面擦著汗,殿下不會真把那個葉知說的混帳話當真了吧?

  話說在回去的路上,葉落再也忍不住,揉著肚子笑得直打顫。

  風間影可沒她那麼想得開,「小葉葉,麻煩你收斂點好不好,那是太子哎,未來的皇上,你就差沒指著他鼻子罵了。就算當今皇上能護著你,可是歸根結底,這天下將來還是要交到太子手裡的。小葉葉,我們只有一條命,沒你那樣玩的。」

  葉落揮揮手,「風間,你也太玩不起了,不過一條命而已,你說得對,大不了一條命!」她仰起頭來,看滿天星子隱隱約約浮現,「人生苦短,何不得意就盡歡!」

  忽然手臂一緊,是風間影拉住了她,「公子,」他臉上的神情太過嚴肅,「這兩年,你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的感覺不會錯,他們家的公子,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不然,他們家的公子不應該是這樣的。

  葉落輕輕推開了他,「風間,你在說什麼?」

  風間影腳下一滑,擋在她面前,「我們家公子不是這樣的。公子,你的夢呢,你踏遍天涯看盡世間風景的夢呢?」

  葉落輕輕一震,看向他。

  他一向笑意滿滿的眼睛裡,是淡淡的悲傷和惶恐,「公子,你要追尋你的夢,我們,才能追尋我們的夢啊!」

  公子,你知道嗎,對於驚鴻和我來說,你就是我們的夢。

  是我們歷盡冰寒仍然相信溫暖的信念,是歷盡艱辛仍然可以執著站起的勇氣。

  葉落輕輕拉住了他,「風間,對不起。」

  原來她在不經意間已經有了如此自我厭棄的念頭,在想著失去了師兄,也會失去哥哥的未來,她竟然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再看重。臉上,重新揚起明媚的笑容,「風間,我有哥哥,有你,有驚鴻,有星揚,還有你們那麼多人。」

  搖了搖他的手,「你放心,以後我再也不和太子殿下對著幹了,我一定看見他來就躲得遠遠了,他說話我就聽著,他罵我我就忍著。」

  「哼!說得比做得好聽!」

  「我保證!」她舉起手來。

  「撲哧!」風間影被她逗笑,故意板起臉,「我看看吧。」

  回到宮中的君泓可沒有葉落那麼好的心情,他坐在書房裡,可是半天,手中的書都沒有翻過一頁。

  「殿下,」詹春走進來,遞給他一封信,「子夜傳回來的消息,今天七皇子和葉知在鳳凰樓見過面了。」

  君泓接過信,一邊打開一邊問,「怎麼說?」

  「看樣子,七皇子想拉攏葉知。不過,葉知沒有明確表態。」

  君泓細細的看過手中的消息,一揚手,灑落一地紙屑,「哼,葉知是個聰明人,豈肯沒有看清形勢便隨意投靠。想進戶部,做夢,想要讓君諾幫你,我就偏不如你意!」

  會試成績出來,易驚鴻果然是第一名會元,但是最讓葉落驚喜的,就是葉知真的考了個第二名。

  她衝進小院,拉著葉知又跳又叫,「哥哥,你是怎麼做到的,你怎麼能想考第二名就考第二名呢?」

  葉知臉上還帶著淡淡笑意,一手拉著袖子拭去妹妹額上的汗珠,「你不是說我是神麼,神做到這個當然很容易。」

  「啊,哥哥,為什麼你要是我哥哥呢?要不然我就把你從傅姐姐那兒搶過來,劫為我的壓寨夫婿。」她一副好不懊惱的樣子。

  「傻丫頭,在說什麼呢?」正午的太陽,讓葉知臉上起了薄薄紅暈。

  葉落一把抱住了他,死死的不肯放手,「怎麼辦啊?」

  「怎麼了,落落?」葉知有些擔心的看向懷裡的人。

  「嗚!這麼完美的哥哥,我不想讓傅姐姐搶走,我捨不得了,反悔可不可以?」

  「你呀!」葉知揉了揉她的頭髮,搖了搖頭,無奈而寵溺。

  兄妹倆又熱熱鬧鬧的吃過午飯,葉落扶著葉知,慢慢散步消食。

  「落落,你也快滿十八歲了吧?」

  「對啊,和哥哥同一天滿十八。」

  「落落,你心中可有中意的男子?」

  「哥哥,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父母去得早,沒有來得及訂下你的親事,爺爺又一向聽你的,你如今也快要滿十八,尋常人家的姑娘,早該定下了。你告訴哥哥,你是否已經有意中人?」

  「哥,好端端的說這些幹什麼,我還沒玩夠了,我才不要找個人來管著我。」

  葉知停下腳步,與她面對站立,「落落,總要看到你有好的歸宿,我才能走得安心。要不然,黃泉下,我如何有臉見父母?」

  葉落的眼睛慢慢濕潤,「哥,不會的,你要陪著落落的。」她將臉貼到他胸前,「我不要別人,我只要哥哥。」

  葉知覺得鼻子有些酸,伸手撫著她的背,「乖落落,人有生老病死,你一向是個行事大氣的孩子,我都已經看開了,你有什麼好看不開的。」

  「我不想看開,反正我不准哥哥丟下我。哥哥,你答應落落,好不好?」

  「落落!」他從來不會騙人,又怎麼忍心騙自己最愛的妹妹!

  「哥哥,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哥哥,你可知道,落落只有你了。沒有別人,只有你了!

  葉知忙著安慰葉落,卻忽略了,她一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葉知不會欺騙葉落,同理,葉落也不會欺騙自己的哥哥。

  不能欺騙,就只能選擇,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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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ce328 發表於 2012-5-30 09:41 AM

第八章  殿試

  殿試的日子終於到了,這一次,葉落沒有讓葉知去。

  上一次是坐在屋子裡封閉考試,她與葉知在身形身高上的差異,並不容易看出來,但是這一次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站著回話,她再會偽裝也裝不出與哥哥一模一樣的氣質來。以後還要和那些人共事的,她可不敢冒險。

  她皺著臉,捧著水杯,半天磨磨蹭蹭的不肯出門。

  葉知只能在旁邊歎氣,「落落,你已經蹭了一早上了,再不走,皇上會直接判你不用去考了。」

  「哥,萬一他問我背書怎麼辦?」

  「皇上不會問這樣的問題的。」

  「那他萬一問我國家大事怎麼辦?」

  「……」

  「萬一他問我算術題怎麼辦?」

  「……」

  「哥,我後悔了,我不想去了。」

  在一旁終於忍無可忍的風間影站了起來,一把拉住她的衣領,「好了,公子,你這麼大個人了還要在兄長面前撒嬌,你羞不羞啊!現在立刻給我走,馬上。」

  葉落幽怨的看向他,「風間,你就不能跟我哥哥學著溫柔一點嗎,你這個樣子會娶不到媳婦的。」

  「我實在娶不到媳婦的時候,我會考慮你的。現在,公子,你先去參加考試。」風間影不由分說的抓著她往門外走。

  「喂,喂,風間,你小點力,別那麼用勁……」

  葉知在後面看著他們,滿是笑意,「桑榆,有風間影他們,落落看起來很快樂啊!」

  「是的,大公子,您不用擔心。小姐身邊,還有星揚,還有我們大家。」

  葉知撫著胸口咳了幾聲,垂下眼來。

  他只是怕,離開得太快,還有很多丟不下的人和事。

  老實說,葉落對於這些國家大事什麼的,真的談不出來有什麼高深的見解,所以對著這個策問,她當真覺得有些頭疼。

  不過對於邊防問題,她倒是真有點話說。

  她在蒼霧山中生活多年,親眼目睹了邊關由於戰亂流離失所的老百姓,即便是軍人,又有幾個能平安而還?即使能平安歸家,那也已經是從青蔥少年,變得白髮蒼蒼。

  從來在戰爭的背後,都是纍纍白骨。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一個王朝足夠強大,哪還有敵人敢輕易來犯?

  她的身邊,已經有太多人受戰爭之苦,她的風間,驚鴻,甚至將來,還有可能有星揚,甚至她們葉家其它兒郎。

  她想要一個國家,以武威懾,以德服人。

  她不是在答題,她只是表達她的想法而已。

  三天之後,皇上單獨召見了她。

  「葉知,」皇上叫了她一聲,頓了頓,又道,「如果我想修改我們交易的內容,你可願意?」

  葉落立刻笑了開來,「是不是覺得我不適合輔佐,所以換個方式啊?」

  所以說嘛,她這樣的性格哪裡能做得來那麼意義重大的事,「皇上真是英明。」

  皇帝看著她那副輕鬆的樣子,不自覺的帶了一些笑意,「朕想問,你肯不肯以另外一種身份,輔佐我皇兒一生?」

  「身份,什麼身份?」葉落的笑容,收了起來。「輔佐皇上的,不是朝廷命官,便是太監,皇上您不是打算讓我當太監吧?您該知道,這個我是真做不了的。」

  皇帝有些好笑,「除了文臣武將,除了太監宮女,還有別的,比如說,現在的太子妃,將來的皇后。」

  葉落差點沒跳起來,雙膝一彎便跪了下去。

  她想她這一輩子從來沒有下跪跪得這麼快過,「皇上,我覺得我們原來那個交易挺好的,不用修改了。而且皇上金口玉言,怎麼能隨便改呢!」

  皇帝看著她,半天沒有言語。

  葉落閉了閉眼,額上冷汗直流,要讓她嫁給一個種豬,她還不如陪著哥哥一起死了算了,「皇上,臣願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是這姻緣這事,需要兩情相悅,請恕為臣不能從命!」

  「當真不能?」

  葉落幾乎沒將臉貼到地面上,回答卻乾淨俐落,不帶半絲游移,「死也不能。」

  一個人的情感,是獨立於理智之外的東西,是無論如何妥協也沒有辦法強迫的堅持,也是她不能退讓的底限。

  她當初會答應皇上的條件,是因為她相信,就算以男兒之身行事,她也可以過得瀟灑。但是若拿自己的感情當交易,那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了。

  正明皇帝的眼裡,稍稍有了波瀾,「葉卿,朕真的是很欣賞你。」若是再他再年輕二十歲,或許,他會願意為了這樣的女子,而放棄後宮三千粉黛。

  這世間,絕色的女子易得,解語的知心人,窮其一生也未必能遇到。

  身為皇帝,或許正因閱盡世間千般顏色,才越覺得貼身的溫暖更為珍貴。

  葉落沒有抬頭,「謝皇上隆恩,臣定當感恩圖報,為國為民,盡心盡力。」

  「哈哈哈!」君柏大笑出聲,語氣是歎是惜,「好一個葉知,好一個葉知啊!」

  這個女子,有巾幗不讓鬚眉的氣勢,又有悲天憫人的胸懷,不肯踏入皇家,當真是可惜了。

  臨走之時,葉落偷偷的噓口氣,看樣子,她是暫時安全的。不知道這個皇上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了,她這樣大大咧咧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宮中那些千嬌百媚的花兒嗎?

  讓她當皇后?那先讓她把皇宮拆了吧!

  「皇上,這個狀元,您定了嗎?」突然想起一個問題,趕緊問一下。

  皇上看她一眼,「你還在意這個?」

  葉落眨眨眼睛,「只要不是葉知都行。」

  「怎麼說?」

  「樹大招風啊,皇上!」

  「…….」

  不知道皇帝是怎麼考慮的,反正結果出來,很對葉落的胃口。

  狀元郎:易驚鴻

  榜眼:葉知

  探花:不知道姓甚名誰了,反正葉落沒有記住,因為她又聽到了另外一個好消息,她們家的葉星揚,果然過五關斬六將,拿下了武狀元。

  一夕之間,文武狀元皆出自葉家。

  雖然不能明說,但是葉落的心,整天都在天上飄啊飄的。

  風間影哭喪著臉,「公子,麻煩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兒,你已經傻笑一天了,你再笑下去會把臉笑癱了的。」

  「風間,我高興啊,你說我們家驚鴻和星揚是不是很厲害?」

  「是啊,你家星揚和驚鴻最厲害了,可是您能不能別再笑了?」風間影死死壓住門,不讓她出去,「公子,把你的笑容收一收才准出府,不然全天下都知道易驚鴻和葉星揚,是你葉公子的人了。」

  「哦,好!」葉落拍了拍臉,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勉強整理好情緒。

  葉知把書放下,朝葉落招了招手。

  葉落連忙跑過去,「怎麼了,哥哥?」

  葉知替她拉了拉衣裳,「沒事,該高興就該高興,別人覺得你興奮過頭了,你可以解釋說是因為中了榜眼的關係。」

  葉落使勁點頭,「對啊,還是哥哥最疼我。」看向風間影,陰惻惻的來了一句,「不像有些人,哼!」

  風間影裝沒看見,拚命的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這是小姐公子,不是公子,要適應啊要適應。

  葉落和風間影走出門來,才道,「風間,你和傅尚書那邊都商量好了嗎?明天宮宴,後日便迎娶傅姐姐。」

  「是的,全都弄好了,公子,您放心。」

  葉落看了看四周,「府裡的呢?」

  「小院裡真正的新房,全都是桑榆按照大公子的喜好佈置的。你的房間,也佈置成新房的樣子,床下有通道,直接通到大公子的房間,不會有人發現的。」

  葉落點點頭,「那就好,吩咐下去,婚宴當天更要注意,絕不允許閒雜人等靠近小院。」

  「公子,您是打算親自去迎親,還是……?」

  葉落轉過身去,看著身後的小院在晚霞映照下散發出的淡淡暖色,低聲道,「葉知成婚的當天,他的妹妹肯定也要來參加的。」

  「公子?」風間影臉色微變。

  「新科榜眼,新婚的妻子,最親的爺爺,最愛的妹妹,我要讓那一天的葉知,得到完美,再無遺憾。」

  如果說葉知本人沒有遺憾,那麼葉落呢?

  她終於知道一句話,叫做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狀元易驚鴻,封翰林院修撰,並賜太子少師,在東宮行走;榜眼葉知,翰林院編修……」

  葉落愕然抬頭,沒來得偷看到皇上的臉色,已經撞入一雙深不見眼底的眼裡,只是那雙眼,此刻,似乎有著隱隱的得意。

  於是瞬間明瞭,被君泓這個臭小子給陰了。

  趕緊垂下眼來,在心裡將他罵了三百遍。

  「葉知,你是否還有話說?」上位的皇帝殷殷看來,似乎還想給她一個機會。

  可是……葉落心思急轉間,已經跪下身去,「啟稟皇上,臣是還有事,想請皇上恩准。」

  「說來聽聽看!」

  「微臣與傅尚書之女傅青月早有婚約在身,明日將會迎娶青月過門,如果皇上能大駕光臨,臣,不勝感激。」

  「你想讓朕主婚?」

  皇帝的話才剛落,禮部尚書傅鑒之就站出列來,「皇上,這萬萬不可,皇上大恩臣受寵若驚,然葉知官不過七品,皇上主婚,與禮不合。」

  葉落抬起頭來,直直看向皇上,「皇上,葉知如今為天子門生,皇上只不過為學生主婚,有何不可?」

  君柏果然點點頭,「對啊,傅尚書,有何不可?」

  傅鑒之面有難色,的確,若是以師生名份,倒也無不可,半天,只得俯下身去,「臣代小女,謝主隆恩。」

  葉落又叩下頭去,「皇上,微臣還有一事要說,想請皇上當個見證。」

  君柏饒有興致的看向她,「葉卿今天有很多事啊,好,朕准了。」

  葉落調整了一下跪的方向,轉向傅鑒之,然後拜了下去,傅鑒之大驚失色,連忙雙手相托,「賢婿不可。」

  葉落卻是固執的不肯起來,她想,今生今世,無論如何也算是葉家委屈傅青月了。哥哥一直抗拒,便是因為了這愧疚和心疼,她想要哥哥幸福,卻並不代表她對傅家毫無欠疚之心。

  更何況,經過之前皇帝探問她姻緣一事,她不得不擔心,以後君泓即位後會不會也心血來潮賜她個婚什麼的。到時候,可真是不知道如何收場了,所以,必須趁今日一次了斷,以絕後患。

  「今日,當著皇上和朝廷眾官的面,葉知在此立下誓言,今生今世,吾妻唯有傅青月一人,永不相負。吾生,絕不讓青月受一絲委屈,吾死,葉家會傾力相護,認傅青月為我葉家唯一的女主人。」

  她在地上拜了三拜,饒是傅鑒之為官多年,百煉成精,此刻,也忍不住老淚縱橫,「好!好!好!」

  除此之外,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朝堂之上,一時寂靜無聲。

  堂上所列之人,皆是高官重臣,也都全是男人。男人所求,無非功名權勢,和左擁右抱。

  而這新鮮出爐的榜眼,才華出眾,年少英俊,卻敢在皇上面前,發下此等誓言。實在是,聞所未聞之事。

  易驚鴻低下頭來,小心的藏住了眼中萬千思緒。

  這樣的姻緣,不知道是多少女子心中渴求卻不敢宣渚於口的願望。而今,小姐以這樣的方式,承諾了傅青月,是不是也是以另外一種方式,訴求了她的心願?

  這世上,有沒有那樣一個可堪與小姐匹配的人,給得起這一生一世的承諾?

  葉星揚高高的昂著頭,緊緊的握著手中長劍,眉毛都不曾動一下。

  小姐的承諾,就是他的承諾。

  小姐說的話,就是他說的話。

  所以他什麼都不用想,他的目光,只要牢牢的鎖在小姐身上,他就一直知道自己前進的方向。

  而君泓,他什麼都來不及想了。

  男女之事,他從不在意,可是他知道那些皇子親王,有多麼熱衷,就連他的父皇,也是三千後宮。

  在他看來,愛情那樣的東西,實在是和戲文裡咿咿呀呀的無病呻吟一樣無聊。他知道自己將要娶太子妃,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娶一大堆的女人,可是那也不過是因為身為太子,他需要娶。要不然,女人在他心目中,就是一個麻煩的代名詞,避之惟恐不及。

  如果說幾天前葉知的話,只是讓他有些小小的震撼,那麼此刻葉知所為,卻開始讓他茫然。

  愛情之所以傳唱千年,是不是有著他和他的父輩們不曾深刻懂得的魅力?

  一生一世的承諾,對於皇家而言,是不是只能是遙不可及的神話?

  一向將葉知歸類為深惡痛絕行列的太子殿下,頭一次,安靜的去審視著這個人。

  葉知臉上的笑,安靜平和,似乎這樣的承諾,再自然不過。

  「葉知!」他在心裡喃喃的叫著這個名字,一時之間,心緒複雜難辨。

  那一日,讓全城女子轟動的,不是一朝成名天下知的狀元郎。

  而是敢在君王面前許諾,只娶一人的少年郎。

  傅家青月,在那一日,攬盡了全天下女子最最幸福的嚮往。



第九章  若有今朝

  脫了護身軟甲,取下肩上襯墊,再剝落頸上喉結,穿上了淡粉羅裙,繫上同色絲絛。

  葉落打開了塵封已久的梳妝盒,手指緩緩摩挲幾下之後,取出了胭脂水粉。

  鏡中的人影,連她自己都有些陌生。

  她閉了閉眼睛,想起了漫天紛飛的大雪,以及在那場大雪中,被她親手埋藏的某些心情。

  有些鈍鈍的痛,卻並不真切。

  可是,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頓半分。

  今日是哥哥的大喜之日,葉落該以最美的裝扮見證這屬於哥哥的幸福。

  聽見身後的開門聲,風間影轉過身來,呆住了。

  面前的人,青絲飄逸,容顏如花,眼波流轉處,傾洩一地風華。

  他一直知道公子相貌不俗,可是今天才知道,什麼叫做姿容絕世,什麼叫做灼灼其華。原來真的有人,可以一顰一笑,儘是風情。

  葉落眨眨眼,「風間,怎麼了,是不是突然間愛上我了?」

  風間影狼狽的拉起她臉頰一側的面紗,快速的繫上,「好了,小心點別被風吹開了。」

  葉落好笑的看著他,「風間,你完了,你臉紅了。」

  風間影抬起手,想要拍給她一下,卻又在指尖觸到她髮絲時,力道放輕了,清咳了一聲,「咳,走吧。」

  葉落止住腳步,「風間,我不能和你一同出現。」

  風間影疑惑的看著她,葉落莞爾一笑,「誰都知道,和你形影不離的是葉知,而不是葉落。」

  風間影皺了眉頭,「那你自己?今天人太雜了,我不放心。」

  「哈哈,」葉落大笑出聲,牽起自己的裙子,「風間,我只不過換了一身衣服,不是換了一個人,莫非我換了女裝,你就開始有憐香惜玉之心了?」

  風間影站著沒動,葉落拍拍他的肩,「去吧,等會桑榆會來陪著我的。」

  風間影又確認了一次她臉上的面紗,這才走了。

  等他走遠,葉落才收起臉上笑容,「出來吧。」

  一個黑影從樹上躍下,立時跪倒,「無涯見過小姐。」

  葉落看著他,眼神有片刻的恍惚,「崇興王朝一個普通官員的婚禮,什麼時候需要勞動花間國王爺座下的特使了?」

  無涯低著頭,恭敬的回道,「無涯不敢。」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葉落轉過身去,「你走吧。」

  無涯躊躇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問,「小姐,您要見一見王爺嗎?」

  見了,又能怎麼樣?

  葉落看著遠處的桃花,在枝頭開得正燦爛,「走。下一次再在崇興的國土上見到你們,葉落,絕不留情。」

  無涯又行了一禮後,一躍而起,瞬間消失了蹤跡。

  相思已然刻骨,相見不如不見。

  葉落收回視線,轉向暗處,「有人闖入葉府,居然如入無人之境,桑榆,你該檢討檢討了。」

  桑榆這才閃了出來,「小姐,那人的身法,和您有幾分相似之處。」所以,他才沒有出手。

  葉落垂下眼去,「下次,照打不誤。」

  「是!」

  那個人的主子,絕對得罪了小姐了,桑榆暗道。

  鳳凰江邊,柳樹吐新芽。

  徐徐江風,掀起他白色的衣袍,他卻站在那裡,長身玉立,一動也沒動過。明明是燦爛陽光,這一人一樹一江,卻硬是組成了一副靜止的畫面。

  「王爺!無涯回來了。」

  他的身形略微動了動,「是她嗎?」

  無涯壓低了聲音,「不是,成親的是葉府真正的大公子,不是小姐。」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開了口,「你見到她了?」

  「是,小姐容顏未改,一如往昔。」

  「無涯!」他的聲音有些冷。

  無涯身子一抖,連忙說道,「小姐瘦了一些,看起來,氣色也不太好,眼睛都比以前更大了。」

  他的眼神,散落在遠方,水霧起處,茫茫然什麼也看不清楚。

  「她說了什麼?」

  「在崇興王朝的國土上再見到我們,她絕不留情。」

  清冷華貴的臉上,緩緩綻開了一抹笑容,極輕極淡,「這,才是我的落落!」

  揮袖轉身,在空中劃出一個極優美的弧度,「走.」

  嗩吶聲中,鞭炮聲響起,那是新娘子到了。

  葉知在人群簇擁下,俊臉被喜悅染紅。

  他這樣的身體,本不該拖累了另外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子,可是上天垂憐,賜他這一份不離不棄,攜手與共。

  不該奢望,不敢奢望,可是卻偏偏讓他得到。

  執手心愛的女子,由天下最尊貴之人主婚,人生到了此刻,已然是幸福的極致。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彼此。

  葉落站在一側,淚光閃爍。

  「落落,謝謝你。」將新娘送入洞房之後,葉知輕聲道。

  「傻哥哥!」葉落紅著眼睛,「快出去吧,風間會幫著你擋那些人,你再去露個面就好好回去休息,嫂子在小院裡等你。」

  葉知點頭,走了幾步,又轉回頭來,在她耳邊輕聲道,「落落,你今天真美!」

  葉落推了他一把,他才笑著離去。

  哥哥今天,真的是很高興啊!

  「小姐!」葉知的背影剛消失,桑榆就轉了出來。

  「怎麼樣?」她問道。

  「的確是花間國的一字並肩王到了,不過在與無涯會合後,就很快離開了京城,我跟到城門,發現他們的方向並不是回花間國的方向,而是從東門而出。」

  「東門?」葉落皺了眉頭,「東邊,是翼國。」

  如今天下幾分,國力最強的,便是崇興王朝,花間國,翼國這三大國。

  崇興王朝尚文,商業貿易繁華,經濟發達;花間國以武為尊,所處臨近大漠,國人多驍勇善戰,只是多年來內部紛爭不斷,如今皇帝風則尚在稚齡,所以一改以往向外擴張之勢;而翼國,物產豐富,財力十足,向來中立。

  如今,他秘訪兩國,究意意欲何為,以他之才之能,若是打破三國平衡,想必,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葉落有些頭疼,「葉家暗閣,也查不到他此行的目的?」

  桑榆的頭更低了,「屬下無能。」

  葉落搖搖頭,「你們查不到他,才是正常。」心裡,突然隱隱有了幾絲驕傲,他居然強到如此地步,她一手□出來的暗閣,其消息渠道遍佈整個崇興王朝,居然連他一絲一毫相關的消息都查不到。若不是無涯闖入葉府,她甚至都不知道花間國的一字並肩王居然就在京城。

  啞然失笑,他即使是才能冠絕天下又如何,他與她,終究永遠也沒有辦法連在一起。

  「去,將他曾經到過京城的消息,放給東宮。」她真想看看,那位自視甚高的太子殿下,得知別國王爺居然大搖大擺的在他眼皮底子下參觀了他家京城,他卻絲毫不知情之後,會是怎麼樣一副精彩臉色。

  君泓,這是給你的第一課。

  保持耳目靈通,永遠是知已知彼的第一要務。

  桑榆的臉色,終於有了一點點的僵硬,因為,他想起另外一件事了,「小姐,太子殿下還在郊外呢!」

  鑒於太子殿下對葉知的特別關注,為了防止他在葉知婚禮上弄出什麼不可收拾的場面來,葉落叫人去東宮送了一封信。

  當然,信上只有一句話,「欲知葉知隱秘,郊外,十里亭。」

  葉落笑瞇瞇的,沒有一點點愧疚之心,「那就讓他繼續等著吧。」

  君泓,這是給你的第二堂課,永遠不要讓對手猜中你的心思,否則,你就失去了主動。

  「可是,」桑榆艱難的接了一句,「十里亭,也在東門之外。」

  葉落的眼裡,終於起了幾分興味,「王見王啊,不知道是誰暫居上風?」如若不是今日兄長大婚,她還真想跟去看個熱鬧。

  尊貴的太子殿下,您,自求多福吧!

  上天的安排,有時候,真的是很奇妙。

  東郊外十里亭,當一身黑衣的尊貴太子,遇上了白衣翩然的一國王爺,又會發生些什麼呢?

  其實,真的沒什麼。

  尊貴的太子等人等得不耐煩了,心中悶氣漸起,拿起劍就在亭外揮舞起來。

  而白衣翩然的王爺,被那劍光殺氣所吸引,勒馬駐足,然後,忍不住喝采了一聲。

  太子回頭,止住了旁邊侍衛拔劍的動作,暗道此人好風采。

  當即朗聲一笑,「多謝公子誇獎!」

  王爺在馬上拱手還禮,「劍氣如虹,公子的確好身手,好氣勢。」

  「公子似乎也是個中好手,不知能否賜教幾招?」

  「不敢不敢。只是今日我有事在身,若來日有緣,定當相約切磋。」

  「如此,就期待來日了。」太子一臉惋惜。

  「後會有期!」王爺抱抱手,驅馬離去,揚起一路塵土。

  「這個男子一身氣勢,不知出自哪一個大家。」太子殿下還在原地,繼續讚歎。

  今日幾乎有些一見如故的兩人,怎麼也沒有想到,冥冥之中,命運之手早已經用另外一種方式,在他們兩人之間,牽了某些聯繫。

  他們只是有些一見如故,事實上,他們永遠也不可能,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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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ce328 發表於 2012-5-30 09:42 AM

第十章  再次交鋒

  第二日,葉落才剛起床,便聽見了君泓來訪的消息。

  匆匆洗漱過後,她來到前廳,葉競已經在堂下恭身而立,君泓一看見她,便道,「葉知,你起得可真早。」

  葉落望望外面天色,非常尊重事實的回答,「是的,微臣今日是還起得挺早的。」

  君泓沒想到葉知臉皮這麼厚,他都在這兒等了一早上了,他居然還有臉說自己起得早?

  眼看著太子殿下的臉色開始不好看了,葉競連忙補充道,「殿下,我這個孫兒有個壞毛病,喜歡賴床,他今天的確算起得比較早的了。」這丫頭說的是真話沒錯,可是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怎麼很有點不是味道呢!

  葉競在心裡暗自哭泣,兒子啊,你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個氣死人不償命的丫頭呢!

  君泓勉強順了一會兒氣,才又開口道,「昨晚洞房花燭,不是更應該多休息嗎,為何今日起得格外的早?」他頓了頓,嘴角微微上揚,「葉卿可是有何不便言道的不便,或許本宮可以幫得上一二。」

  葉落暗暗翻了翻白眼,「微臣只是聽說太子殿下駕到,因此匆匆起床,如果殿下不介意,微臣還可以再回去睡會。」

  君泓剛剛舒出來的一口氣,又堵住了。無語凝噎了好一會兒,他才抓住椅背擠出來幾句話,「葉卿可認識花間國的一字並肩王?」

  葉落緩緩抬起來,迎視著君泓凌厲的視線,半天,才開口道,「認識。」

  君泓緊緊的盯著她,似乎要從她臉上盯出一朵花兒來,「那麼葉卿可否解釋一下,昨日王爺的特使都與你談了些什麼?」

  「微臣與王爺曾有數面之緣,昨日大婚之喜,他遣使道賀,無關國家大義,也是人之常情。」

  「好一個人之常情!」君泓猛地站起身來,「葉知,你好自為之。」

  深深的看她一眼之後,君泓向門外走去,葉競連忙躬身相送。

  君泓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葉知,下一次,應該不會有人再去通知我去郊外等消息了吧,你說呢?」

  葉落臉色凝重,等君泓離開後,她才回頭道,「風間。」

  風間影從屏風後走了出來,「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前日為了引開君泓而去送消息的侍衛,失蹤了。」

  葉落點點頭,「叫桑榆來。」

  桑榆到了之後,一看見葉落的臉色,便低下了頭。

  葉落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個樣子的她,是處在極其憤怒的狀態了,所以即便和她熟識如風間影,也很知趣的遠遠站著,不湊上前來當炮灰了。

  「桑榆,昨日後院的侍衛中有君泓內應,你立刻去查,我只給你兩天時間。」

  「內應?」桑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聲音斬釘截鐵,「公子,絕不可能!昨日府中侍衛全是我親自挑選,全是府中死士,從小便長在葉府的,沒有出師之前,連外人也沒有見過。」

  葉落的視線轉向他,「我昨日晚間才傳了消息給東宮,告訴他花間國的一字並肩王在城中出現過,如果不是府中有內應,君泓怎麼可能那麼快就查到有王爺的人到過葉府,而且還見過我?而且,前日假傳消息引開君泓之人,這麼快就被揪出來,你不覺得快得讓人起疑了嗎?」

  桑榆抬起頭來,與葉落的眼光對上,「公子,你給我三天時間,我一定查清楚這件事。但是我敢以人頭擔保,昨日的侍衛中絕對沒有敢對公子不忠之人。」

  「你就那麼相信他們?」

  「是,如同相信我自己一樣的相信他們。」

  「好,既然如此,我也相信。桑榆,我給你三天時間,徹查此事。」

  桑榆走了之後,風間影才湊上前來,「要不要我幫忙?」

  葉落搖搖頭,「葉家的府兵,你插不上手的。」

  風間影看著她,終於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小葉葉,你們家的府兵是怎麼訓練出來的啊?星揚那個一根筋,都跟我們出生入死好多次了,我敢說,他肯為救我和多腦怪去死,可是,關於你們葉家府兵的事,他可真是一個字都沒說過哎!」

  葉家府兵之間駭人的默契和團結,讓他和易驚鴻不知道讚歎了多少次。

  葉落橫了他一眼,「所以你和驚鴻還設計灌醉了星揚,是不是?」

  「對啊,對啊,可是他一醉不醒,我們等了一夜,他連聲都沒哼過。」

  葉落托著下巴看他,「葉家府兵從來不說夢話,當然也不會說醉話。」她站起身來往外走,風間影連忙跟了上去,「小葉葉,你告訴我啊,你們怎麼選的人啊,府兵到底有多少人,平時都藏在哪裡?怎麼一需要的時候就平空冒出來了?」

  葉落停住腳步,拍拍他的肩,「風間,我只能告訴你,府兵是葉家祖先所創,而後,代代由長子選人,並訓練。」

  風間影睜大眼睛,「那星揚他們?」

  葉落笑了,「當然是葉知了。」她笑著離去,風間影摸著頭,葉知,哪一個葉知?

  翰林院的工作,總體來講,是比較悠閒的,葉落每日晃晃悠悠的去翰林院,又晃晃悠悠的在別人的竅竊私語和冷眼以對中打發時光。

  誰都知道這個新來的小編修得罪了太子殿下,為了保住自個兒的官帽,誰還敢給他好臉色啊!

  當然,凡事都有例外,一個,是大學士蘇誠,還有一個,當然就是易驚鴻了。他雖然不會對葉落表現得太熱絡,但是起碼,是不會給她臉色看的,畢竟,他心裡知道自家公子已經夠悲慘的了。

  說起這個蘇誠,葉落就真搞不明白了。

  她問過葉老爺爺和皇帝老狐狸,都確定這個蘇誠的確完全不知情,並且也完全沒跟他們倆有什麼特殊交情,所以她就不懂,為什麼他就能對她這麼好呢?

  在被眾人孤立的翰林院,蘇誠就像是個救世菩薩一樣,帶她熟悉日常事務,為她安排相對來講,比較靠近皇上的任務,這些,怎麼看怎麼都是在幫她!

  「小葉葉,他會不會是看上你了?」風間影驚恐的跳開很遠,表情很是誇張。

  葉落很沒好氣的瞟了他一眼,「風間哥哥,蘇大學士做我爹都綽綽有餘了,而且他跟夫人伉儷情深,沒你想的那麼沒有節操。」

  風間影撫著下巴,轉著葉落轉了兩圈,「那莫非是幫他兒子看上你了?嗯,很有可能。」

  葉落一腳踢過去,風間影旋身,掠起,「小葉葉,你要謀殺你的親親屬下嗎?」

  葉落恨得牙癢癢,「我是男人,他幫他兒子看上個男人麼?」

  風間影搖頭,「小葉葉,你就不知道了吧,愛情可以打破一切界線,哪還管你男女。」

  「好吧,那你就去找一個打破男女界線的愛人吧!」

  「小葉葉!」風間影吸吸鼻子,深情款款,「你做我的男人吧,我願為你,打破一切世俗規條,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葉落終於體會到太子殿下被她氣到無語時是怎麼樣的一種悲憤了,因為她現在就很想,把風間影踩在地上,踏兩腳再咬兩口。

  桑榆的調查結果,果然在第三天的時候出來了。

  密密麻麻的幾大張紙,葉落細細的看完,不由得歎了一句,「君泓,果然不愧是下一任的君王。」

  他居然擁有了皇宮以外的消息渠道,那是一條甚至連君柏都未必能知道的眼線。

  而且近日來,這條渠道甚至慢慢滲透到茶肆酒樓,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活躍。

  「君泓有了新的幫手?」

  「是的,」桑榆看了她一眼,「易驚鴻。」他不太明白,為什麼這易驚鴻明明是小姐的人,怎麼會跑到太子那兒去幫別人了。只不過,他知道自家小姐或許另有安排,所以小姐不說,他們也不會問。

  「驚鴻?」

  風間影停下了一直敲擊著桌子的動作,「我想,這是太子殿下給驚鴻的考驗,如果他能做得好,便真正能留在太子身邊了。」

  葉落笑了開來,「看樣子,他的確做得很好。」

  風間影歎了一口氣,看著她的眼神全是憐憫,「就連星揚都是校尉了,公子,你確定你還想一直在翰林院讀書寫字?」

  葉落抿嘴一笑,「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自古以來,文狀元少有能做到丞相首輔的,而武狀元想要到上將軍之職也是難上加難,所以,想要成為百官之首,未必非得做狀元。

  進了翰林院之後,她才發現,翰林院的日常活動,包括起草皇上需要頒布的各種誥敕,編寫歷朝實錄,侍講經筵,可以讓翰林官適應政務,加深閱歷,甚至可以有很多親炙鴻儒,接近權要的機會,所以翰林官日後為官主政時,一般都已經有極強的政治素養。

  為官之道,師父雖然略有教導,可是現實中的朝廷遠比書本上所言的複雜,葉競雖然身為太傅,卻並未汲汲經營,所以這些實際的經驗,是葉落所欠缺的。翰林院恰恰給了她一個極佳學習和鍛煉的機會。

  從這一點來說,她不得不感謝君泓,若不是他有心針對,她未必能因禍得福。

  這日一早,大學士蘇誠一到翰林院,便發現了正埋頭整理典藉的葉知,他略有些詫異,因為現在離當職之時尚早,他是因為年老無眠因而早到,可是這葉知到的也未免早了一點。

  「葉知,你這麼早就到了?」

  葉落抬頭看見是他,頓時笑了開來,「蘇大學士,早!」

  中氣十足,讓人忍不住的心情愉悅,饒是蘇誠向來嚴肅,也流露出了淡淡笑意,「你在寫什麼?」

  葉落揚揚手中的書卷,「我在抄錄翰林官中官員的藉貫和師門。」

  蘇誠走了過去,看了一會兒,沉聲道,「你做這個幹什麼?」

  葉落摸了摸頭,「搞清楚狀態,免得得罪人而不自知。」

  蘇誠當然知道他的處境,可是聽到她這話也禁不住一樂,「太子殿下你都敢得罪,還有誰是你不敢得罪的。」

  「這個,年少無知嘛。」葉落訕訕一笑。

  蘇誠也不再多說,自個兒踱回房後,又踱了回來,丟給她一本冊子,「這是翰林官入院時填寫的名冊,還有舉薦人的薦信,慢慢看。」

  「啊,謝謝大人,謝謝!」葉落自是喜不自禁。

  「大人,您好像特別喜歡這葉知!」侍從小印跟了蘇誠很多年,從未見過他對一個新進翰林的人如此厚待過。

  「嗯!」蘇誠頭也不抬的應了一聲。

  「您就不怕得罪太子爺嗎?」

  蘇誠這才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大人,您在笑什麼?」小印越加摸不著頭腦了。

  蘇誠搖搖頭,長歎了一口氣,「你好好磨墨,不要多問。」

  葉家官宦世家,家風嚴謹,而今葉競身為太傅,為官幾十年來不偏不倚,看似無所作為,卻在無形中躲過了很多次黨派之爭,這樣的家庭中出來的孩子,又怎麼會分不清楚輕重,膽敢衝撞太子。尤其,還是當著皇上的面,這其中深意,值得人玩味。

  尤其,他見過葉知會試的卷子,前面幾題都答得洋洋灑灑,偏偏在最後一題,字斟句酌,明顯是計算好該拿什麼檔次的評分。能達到這一步的人,如果果真是故意設計的,稱得上是絕對的高手。因為需要算好對手,評卷人和自己的實力,這其中的變數非常大,任一個環節出了紕漏,都有可能達不到預期的目的。

  當時,他便留心了這個人,後來殿試之中欽點為榜眼之後,觀其神色,似乎並不意外。

  他想,這個人,將來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官場之中,要想安身立命,便永遠不要錯待了這些蓄勢待發的後起之秀。

  葉落整日沉浸於翰林院,一時之間,葉府倒是風平浪靜,再也沒有任何動作。

  這可就苦了君泓,他明明想著當日在葉府打草驚蛇之後,怎麼都能驚動點什麼出來,卻不想這葉知居然一反常態,規規矩矩的上朝,進院,回家。

  要說這葉知是真的懂規矩,識進退了,君泓是打死都不相信。於是葉知的這番無所作為反而提高了在君泓心中的危險級別,易驚鴻進宮的時候,這位太子殿下還在糾結於葉知整日在翰林院中埋頭苦讀的情報上。

  「驚鴻,這葉知在翰林院當真是什麼事也沒做,整日就忙於謄寫抄錄之事,沒有半點異常?」

  「沒有。」易驚鴻微微垂了眼睛,他也正在詫異這事。以公子的性格,實在是不太可能那麼乖巧的讀書寫字,若她真能坐得下來,當年老太傅也用不著追她跑了幾里路了。

  君泓皺著眉頭,「吩咐下去,以後他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事無鉅細,通通給我報上來。」

  「是!」

  兩人又商量了些別的事,君泓又問道,「花間國的王爺與葉知之間是何關係,是否有眉目了?」

  「已經查了很久,花間國王爺向來行蹤成謎,葉知行走江湖時,也是飄忽不定,實在沒有任何頭緒。」易驚鴻知道這個王爺必定與自家公子交情非淺,想著大公子成親當日,府內守衛森嚴,可是那個王爺的手下居然沒有動手就見到了公子。可惜,不僅是東宮的消息網沒有查到,就連他,也是從沒有聽公子提過。

  花間國的王爺!他的手指在袖中緊緊握住。

  會不會,就是公子偶爾悲傷的源頭?

  若果真是他負了公子,就算對方位高權重,他和風間,拚死也會將其銼骨揚灰。



第十一章  喜歡的人

  崇興王朝正明二十六年,發生了一件震動朝野之事。

  翰林編修葉知花費了一年時間,重新修訂了科舉制度和官員選拔制度。其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參加鄉試的考生,不需要再由州郡推薦,也無須保薦人,直接參加考試即可。這就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世家子弟的特權,並給予了天下學子一個相對平等的競爭機會。

  對於朝廷上下的一片反對之聲,尤其是如今右相梁略對於此條制度只重學識不重道德人品的強烈指責,葉知提出了自己的見解,會試之後,將挑選出來要參加殿試的人員全部公諸於眾,若是在一定期限內收到對其人品道德的質疑,交由當地官府查辦,若是屬實,除去其殿試資格,若是不實,則處罰誣告之人。

  但是世事無完美,葉知考慮得再多,也無法絕對的公平,以及面面俱到,因此在剛提出來的兩個月裡,置疑和反對之聲就沒有停過。

  甚至有些老臣驚呼要動了祖宗根本,無顏面見先皇而要撞死在朝堂之上。

  皇帝沉默良久之後,說出了一個讓眾人都摸不著頭腦的解決之道,他說,「將來這天下都是要交給太子的,不如此事交由太子決定。葉知,你若能說服太子,那麼就全國推行,如果你不能,那麼此條建議就休要再提。」

  葉知當即跪下謝恩,「臣遵旨。」

  皇帝的目光在眾人臉上緩緩滑過,「眾卿以為如何?」

  以梁略為首的反對派大臣,交換眼色過後,也一致同意了皇上的提議。畢竟,葉知與太子之間的對立,朝野上下皆知。交給當太子決定,必定是通不過的機率大。

  別人是怎麼想的,君泓沒有太多關注,他只知道,他等著葉知上門來求他。

  為著這個,他連日裡心情大好,東宮一片陽光明媚。

  而葉府裡,同樣陽光普照。

  葉落上蹦下跳的圍著傅青月轉,「嫂嫂,真的吧,要有小寶寶了啊?」

  傅青月撫著肚子,滿臉嬌養的甜蜜,笑容,點亮了雙眼,她點了點頭,「嗯!」

  「哈哈!」葉落喜不自禁,「我要當姑姑了,我要當姑姑了!」

  葉知被她吵得頭疼,放下手中的書,看向她,「落落,你都要當姑姑的人了,怎麼還像小孩子一樣!」

  葉落蹦過來,「哥哥,我要當姑姑了!」

  「是,我知道!」葉知抬袖拭去她額上的汗,「好好走路,哪有人走路是這樣跳的。」

  葉落扁扁嘴,對著傅青月的肚子嚷道,「乖寶寶,快點出來,這樣你爹就只會罵你不會罵我,你快點出來解救姑姑,姑姑給你買糖吃。」

  葉知無奈的搖搖頭,已經可以預見到不久的將來,這個丫頭會帶出一個什麼樣的調皮鬼來,「落落,家裡有你一個人鬧就夠了!」

  「哥,我就知道,你有了兒子就不要妹妹了,我早知道的。」葉落開始掩面低泣,「嗚!落落是沒人要沒人疼的孩子。」

  傅青月連忙過來拍著葉落的背,嗔怪的瞪著葉知,「你在說什麼呢,落落不知道有多可愛,哪裡鬧了?看吧,落落都哭了,看你怎麼辦?」

  葉知歎口氣,「青月,你拿開她的雙手,她是在哭還是笑。」

  傅青月將信將疑的看向葉落,她果然嘿嘿一聲,放下雙手,臉上滿是笑容,哪有半點哭泣的痕跡。

  「落落?」她喃喃叫了一聲,她剛真以為葉落哭了。

  葉落上前輕輕抱住她,「嫂嫂真是善良的好姑娘,不像哥哥,真是一點都不好騙啊!」

  旁邊的人一陣無語。

  從小院中出來,已經是夕陽西下。

  風間影這才開口,「公子,你從翰林院出來就回府,已經十天了,你還不打算去太子那兒,談談科舉的事嗎?」

  葉落臉色沉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風間影忍不住,又問了一聲,「公子?小葉葉?」

  「嗯?」葉落這才回過神來,「怎麼了?」

  「我是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東宮?」

  「不去了。」葉落回答得乾脆直接。

  「啊?」風間影愣住了,「你不去說服太子了?」

  「這天下是他的,他愛答應不答應。老子兒子一樣卑鄙,我是為著他們家的江山考慮,結果老的一個,怕得罪了老臣和權貴,把我推出來當擋劍牌,小的一個端著架子,還有滿腔準備收拾我的算計等著我去自投羅網,我是何苦來哉?反正為臣的本分我已經盡了,他們君家的江山他們自己不去操心,我也不去瞎湊合了。」

  「就這樣?」也未免太輕描淡寫了吧?風間影再清楚不過自家公子為著科舉制度的改革花了多少心血,挑燈夜讀,走訪群儒,甚至多次請教翰林院那些熟讀歷朝典藉法規的老古董們。她目前官從七品,可以想像,在那些學士大師們面前,受了多少白眼和嘲諷。她都一一笑著忍了下來,有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把拳頭捏得咯咯直響了,又在她的眼光裡,硬憋著收回來。

  花了這麼多心血和委屈才得來的東西,到這最後關頭了不去爭取,是不是太可惜了一些?

  風間影看著葉落的背影,停下了腳步。

  「風間,」葉落忽然轉回頭來叫了他一聲,「我不會去東宮,你也不准去。」

  「呃!」風間影眨了眨眼,「小葉葉,你有讀心術?」他也是剛剛才想到的,捨不得小姐公子去太子那兒受委屈,他自己可以去說服太子啊,反正不能讓她受氣,卻也不能讓她的心血白費。可是,為什麼他才下了決定,她就知道了?

  葉落伸出手指來,指了指他心臟的位置,「我有通天眼,你心裡打什麼小九九,我一下就看到了。」

  「啊?真的?」風間影雙眼一亮,幾步跳了過來,「小葉葉,那你看到了嗎,我現在心裡全都是對你的愛慕之情。小葉葉,感動吧?感動的話就做我的男人吧!」

  葉落推開他近得過份的臉,拍拍手,「抱歉,我不喜歡你這一型的。」

  「那你喜歡哪一型的?」

  「我喜歡啊,長得比你高點,比你英俊點,有錢有權,可以隻手遮天的人物,怎麼樣,風間,自慚形穢了吧?」葉落抬高了頭,斜視著他。

  風間影很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正色道,「公子,我知道你喜歡的是誰了?」

  「是誰?」這樣也能知道?葉落好奇了。

  「太子殿下啊!」

  「撲」葉落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像見了鬼似的一跳幾步遠,「太,太子?」

  「對啊,高大英俊,有錢有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風間影摸著自己的下巴,「我想了很久才想出來他是比我要好那麼一點點。啊!小葉葉,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這麼針對他了,原來不是看不慣而是看對眼了啊?」一邊說一邊連連點頭,「也是,有些人喜歡人的方式就是奇怪了一點,越是喜歡越是要欺負。」

  「停!」葉落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你放心,就算全天下男男女女都死光,我也不會喜歡他。」

  「嗯,我知道了。」風間影從善如流。

  葉落一口氣還沒舒出來,又被他下一句話給嗆了回去,「全天下人都死光了,你和太子也都死了,還怎麼喜歡?你不用說了,我都懂的,原來是死了都要跟他過不去啊,如此執念,當真感天動地。」

  「風間影,你去死!」花園裡,響起了某人的慘叫聲。

  夜幕降臨,桑榆一回來,就看見葉知獨自一人坐在小院中,他連忙拿著披風上前去,「公子。」

  葉知點了點頭,「落落又叫你去問我的身體狀況了?」

  桑榆低下了頭,「是。」

  葉知臉上神色不變,「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桑榆雙腿一彎跪了下去,「公子吩咐過不能對小姐說你吐血的事,可是小姐問話我不敢不答。我在小姐面前什麼都沒有說,沒有說好也沒有說壞。」

  葉知閉了閉眼,「怪不得她最近天天都在家裡陪我,這個傻丫頭。」以落落的聰明,或許早該猜出來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所以才如此珍惜與他相處的時光。

  心中一片酸楚,他若走了,他的妹妹,他的妻子,他尚未出世的孩子都該托付給誰?爺爺已經老了,是不是這些本該由他來承擔的東西以後都要壓在妹妹瘦弱的肩上?他本該享受著世間一切寵愛呵護的妹妹,是不是還要再頂著他的身份,做著不屬於她的事?

  「桑榆,簡大夫說我還能活多久?」

  桑榆低著頭一聲不吭。

  葉知輕笑了一聲,「等我走了,你,簡之,都不需要再困在這小院中,可以和星揚一樣,在外面的廣闊天地裡盡情施展你們的才華。」

  桑榆抬起頭來,「公子,你和小姐,就是我們的天地。」

  葉知抬頭望著天,「桑榆,你說落落是不是和皇上交易了什麼?要不然,她為什麼會入朝為官?」

  桑榆終於應了一聲,「屬下不知。」

  「可是我知道啊!」葉知閉著眼睛笑了,「簡凡說過我的身體,不可能有後的,可是如今青月卻有了。他說過,我活不到兩年,而如今,我已經活了三年。」

  他笑著笑著,眼角卻有晶瑩閃爍,他以為是上天恩賜,其實都是妹妹拿自己的自由換來的。

  他今生,枉為人兄!

  「桑榆,替我把這封信,送去給花間國的風飛絮。」葉知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來。

  桑榆沒有立刻伸手去接,只是詫異的睜大了眼睛。

  葉知微笑,「我整日都在院中,可是並不代表我什麼不知道。我成親那天,曾經有人來找過落落吧?」

  桑榆無聲的接了過來,放入懷中。

  葉知這才站起身來,往房間走去。

  他瞭解落落,當然也不可能看不出來在她身上悄然發生的某些變化,在他臨走之前,他要安排好一些事。

  若是,風飛絮能在那天趕來,那麼就算是葉家背負叛國不義的罪名,他也要在天下人面前,將落落親自交到他的手中。

  若是,他不能來,那麼,他會永遠的斷絕了妹妹對這個人的所有念想。只有心裡空出地方,才能住進別的人。

  他不要妹妹為著一個不以她為念的男人而受愛而不得之苦!

  他的落落,值得一個男人全心全意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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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ce328 發表於 2012-5-30 09:43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5-30 09:47 AM 編輯

第十二章  誰都不得已

  葉落坐得住,可是東宮裡已經等待了很多天的君泓,已經完全坐不住了。

  他實在摸不透對方的心思,葉知不但是沒有登門拜訪,聽說在翰林院裡是提也不提這事了,似乎沒有發生過一般。饒是他看多了算計陰謀,也實在吃不透葉知這樣的怪物。

  易驚鴻在旁邊看見君泓來來回回走了很多次之後,開口道,「殿下,如果葉知當真來東宮,您會怎麼做?」

  「當然是先晾他個一兩天,然後隨便他怎麼說,我都當聽不進去。」

  易驚鴻不動聲色的翻了個白眼,怪不得公子不肯來了,看樣子早料到了,「那最後,您會同意這個提案嗎?」

  君泓沒說話,只是站定了步子,看著門外。

  易驚鴻也不再追問,開始整理起手中的信息。

  「其實這個葉知,當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好半響之後,君泓才自言自語的說道。

  「是的,殿下。」易驚鴻應道。

  「那你說,他為什麼就這麼喜歡跟本宮對著干呢?」君泓顯然的不理解。

  「可能,是欣賞殿下吧!」易驚鴻說道,他這說的可是實話,若不是認為君泓還有可取之處,他們家公子應該不會花這個心思。

  可惜君泓顯然不信,「驚鴻,你倒是會說好聽的話。」

  他拿著記錄了葉知一舉一動的文件,又一次翻看起來,「葉知怎麼會和他身邊的護衛關係那麼好呢,吃飯都還要一起吃,買衣服也要一起買!」

  又翻了一頁,「這個葉知也太能吃了,居然吃了七個包子。」

  抬起頭來,想了一會兒,「也很能睡,簡直像頭豬,有人能在茶館裡就睡著嗎?」

  ……

  易驚鴻停下了手裡的工作,若有所思的看向君鴻的方向。

  太過關注一個人的一舉一動,天常日久,會不會變成了一種習慣?

  他垂下眼去,公子現在是男子身份,太子再怎麼樣成習慣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應該大概也許不會的!

  在葉知與君泓無聲的對峙裡,皇上規定的時間已經到了。

  朝堂之上,皇上看向君泓,「太子,你來宣佈你的決定吧。」

  君泓下意識的看向葉知,只見他眼觀鼻,鼻觀心,紋風不動的樣子,頓時一陣無名火就上來了。「啟稟父皇,兒臣還沒有想好。」

  皇上一挑眉,「怎麼?」

  君泓答道,「葉知還沒有給兒臣講明白。」

  皇上視線一轉,「葉知?」

  葉落從隊伍最後列出來,「啟稟皇上,微臣能跟太子殿下說兩句嗎?」

  皇上點頭。葉落走到君泓面前,君泓冷眼斜視著她。

  葉落拱了拱手,「殿下,您看了我寫的修改稿了,是嗎?」

  「是。」

  「那麼您有什麼沒看懂的嗎?」

  白紙黑色,能什麼看不懂的,君泓額上的青筋跳了跳,「沒有。」

  「還有別的疑問嗎?」

  「沒有。」

  葉落抬起頭來,「那麼殿下,您還需要微臣講解什麼?」

  君泓唇角緊抿,沒有說話。

  葉落也沒有再追問,她面朝皇帝跪了下來,「微臣想要講的,卷宗裡已經明明白白,已經沒有別的需要補充,請皇上太子定奪。」

  想要拿她當擋箭牌,也要看看她願不願意。

  至於將要面臨的置疑和反對之聲,這江山是你君家的,自然是你君家父子去承擔。

  結果,自然如葉落所料。君家父子都不是笨蛋,又如何能看不清楚,此舉不但可以網羅天下讀書人的心,更容易打破世家貴族對君權的限制。

  恐怕唯一出乎他們預料的,就是葉知居然沒有如他們所願的當個合格的炮灰吧。

  散了朝出來,君泓叫住了葉落。

  葉落恭恭敬敬的微微俯身,君泓施施然走近,在她面前站定。

  在葉落等得腰都開始發酸,正想問對方想說什麼的時候,君泓開口了,以仰著頭俯視她的姿勢,

  「葉知,你真矮!」

  太子殿下踏著有力的步伐,優雅的離去,離下葉落,石化當場。

  正是春光明媚的時候,葉落卻覺得,有冷風吹過。

  「哈哈,笑死我了!」風間影在外面看著葉落一臉郁卒的出宮來,得知此事後,笑得半天直不起腰來。

  葉落不理他,單手撐著車轅便跳上車去。

  她將雙手枕在腦後,想著剛才那位太子殿下自以為已經打擊到她之後那副趾高氣昂的孔雀樣,禁不住嘴角悄然彎起。

  老實說,那傢伙有時候還真是彆扭得可愛。

  「風間!」她喚了一聲。

  簾子一動,風間影閃了進來,自顧自的倒了一杯水喝,「怎麼了?」

  葉落笑了笑,「你說接下來,皇上和太子會怎麼做?」

  「他們怎麼做你都想到了?」

  「那當然!」葉落合上了眼睛,「梁相有一獨生愛女,已經年屆十七,卻仍然待字閨中,你以為他在等什麼?」

  風間影動作一僵,極緩慢的轉過頭來,「公子,你是說?」

  「梁略三朝元老,怎麼會看不透皇上的心思,卻偏要在此時站出來和皇帝唱反調,可不就是挖好一個坑,等著那兩父子跳。」

  風間影歎了一口氣,「可憐的太子,要被老子賣了。」

  葉落沒有說話,側耳聽著車輪規律的滾動聲。

  或許,她真的可以釋然了。

  原來每個人都有身不由已的時候,即便是君王,也難逃此劫。

  消息傳到風間國並肩王王府,風飛絮的手一頓,「你剛剛說,是誰提出來的?」

  無涯躬身應道,「是小姐。」

  風飛絮坐直了身體,沉默半響後,繃得緊緊的身軀才慢慢鬆弛下來,「傳令在鳳凰城的探子,將完整的奏本給我送回來。」

  「是!」

  室內歸於寂靜,風飛絮站在窗前,負手而立。

  院內繁花似錦,卻沒有半分顏色映入他的眼簾。

  站立很久之後,他伸出手去,任微風從指尖滑過。五指彎曲,想要抓住些什麼,卻只留下一片虛無。

  「王爺,湘雲郡主到訪。」門外,無涯的聲音響起。

  風飛絮緩緩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王爺?」等了一會兒沒有聲音,無涯又喚了一聲。

  風飛絮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推門而出,「請郡主到前廳等候。」

  依然是豐神俊郎,神采飛揚的花間國王爺,片刻前的惘然,早已不見半絲痕跡。

  而此時,崇興王朝皇宮的御書房內,君泓差點沒跳起來,「父皇,您說什麼?」

  君柏緩緩抬眼,「朕是說你該納妃了,尋常人家的男子到你這個年紀,也早已妻妾成群,你堂堂太子,東宮中卻連個暖床奴婢都沒有。現今娶太子妃,也是順理成章,理所當然的事。」

  「不,兒臣不娶!」幾乎是下意識的,君泓就搖頭拒絕。

  君柏挑了挑眉,「梁相的女兒是京中出名的美女,又是大家閨秀,德才兼備,給你做太子妃難道還辱沒了你?更何況如今形勢,若是你娶了梁相的女兒,有百利而無一害。」

  「兒臣不娶。」

  君柏看著他,「不過一個女兒而已,皇兒為何如此堅持不娶?」頓了頓,又道,「莫非皇兒已經有了心儀之人,想要納之為妃?那也不是不可以,女人嘛,多娶幾個便是。」

  「不,兒臣不娶。」君泓跪了下去。

  不知怎麼的,幾乎是立刻的他就想到了葉知當初的那一番話。無意識的抬手摸了摸額頭,似乎腦門上有兩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那就是,「種豬!」



第十三章  又欠債

  事情果然如葉落所預料的那樣,反對的聲音越演越烈,及至後來,以及有多位皇家宗族中的長老出動,頻繁出入宮廷。

  士族子弟聚集到宮門前,靜坐抗議。

  皇上和太子整日在御書房中議事,而葉落,仍然平靜的在翰林院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面對前來挑釁的人,葉落淡然一笑,「我只是做了一名翰林官該做的事,最後做決定的,並不是我一個小小的七品編修。」

  對於要對她動手的人,她就更不用擔心了,有風間在,她可以安枕無憂。

  她只是安靜的,等著君家父子打出最後一張底牌。

  只是有時候,她會想著那只驕傲的孔雀,終究還是要為這家國天下,低下高昂的頭顱。

  又或者,在他的心中,多一個女人少一個女人,其實根本無所謂?

  「在想什麼?」風間影問她。

  「風間,等我們老了,我們去扎個木筏,順著海水漂,漂到哪裡,我們就走到哪裡,好嗎?」她閉著眼睛,輕聲問道。

  「好啊,」風間影應道,像是在說著今天天氣好晴朗一樣的平常事,「還要帶上一根筋和多腦怪,不然我們倆走了,他們倆會哭鼻子的。」

  「那樣的場景真美好!」葉落的唇角,慢慢揚起。

  風間影的視線在她臉上停了一會,起身坐了過去,拍拍自己的肩膀,「公子,辛苦的時候,偶爾靠一下沒關係的。」

  公子,不要擔心,我們,會一直陪著你的。

  葉落忽然睜開眼,推了風間影一下。

  風間影猝不及防,竟然一個踉蹌差點沒坐到地上去,「公子,你在幹什麼?」

  葉落拍拍手,「沒什麼,檢驗一下你是不是真的風間,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感性,太不真實了。」

  風間影忍著想要一拳砸過去的衝動,他容易嗎他,想他一個七尺男兒,得有多大的勇氣才說得出那麼肉麻的話來,他彈了彈肩頭並不存在的灰塵,順便再吹了吹,「哼,我的肩膀是誰都能靠的麼?是要留給我親親娘子的。」

  「哦!」葉落拖長了聲音,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風間影立刻反應過來,一跳三尺遠,「公子,你別這樣看我,我喜歡小鳥依人型的。」

  「真的嗎?一點也不可能改?」

  「我確定,絕對的。」風間影煞有其事的點頭。

  葉落長長的歎一口氣,「風間,別急,我會慢慢替你留意的。我想想啊,哪家的閨女是這個類型的呢?」她托著臉頰,一副沉思狀。

  完蛋了!風間影苦著臉湊上去,「公子,忘了我剛才說的,男子漢大丈夫,無以立業,何以為家。您可千萬別起什麼念頭啊,我還不想成親的。」

  「連家都沒有,你立什麼業?這是頭等大事,一定要時時刻刻記著的。」

  「公子,當我什麼都沒說過,不行嗎?」他已經可以想像,未來的無數日子,他家閒得無聊的公子,會給他多少只有驚沒有喜的所謂驚喜。

  是的,葉落的確無聊,無論朝野內外討論得多麼熱烈,她都不太在意。

  這件事情,她早已經可以看到結局,那便是一場盛大的太子選妃宴。

  皇帝當時將決定權交給太子,以及梁略一夥的堅持強硬,恐怕都是心照不宣的想好了解決之道。

  各退一步,各給對方一個台階下,便皆大歡喜,天下太平。

  葉落的預料其實沒有錯,或者,梁略等人也是這樣預料的。只是,他們都只猜對了過程,卻沒有猜到結局。

  朝堂之上,又是一片爭議聲中,君泓站了出來,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拿著手中的書信,往梁略面前一遞。

  梁略有些狐疑的接了過來,越看,臉上神色越複雜。

  君泓的視線在眾人面上一一掃過,最後,他開口說道,「就在各位為著所謂的忠君愛國而在朝堂上尋死覓活,在宮門外怨聲載道的時候,花間國,已經推行了一模一樣的政策。」

  朝堂上一片寂靜,只餘君泓的聲音繼續響起,「本宮不想問,為什麼鄰國會有和我們完全相同的改革,本宮只是想說,可能花間國的風飛絮都不如各位聰明,各位說了推行這樣的科舉會國將不國,而今,風飛絮這樣做了,各位來看看,花間國即將要不戰而亡了,可真是大好事。」

  他的唇角,譏誚的彎起,「風飛絮賢能之名,天下皆知,現在看來,似乎也是徒有虛名,居然自取滅亡。」

  沒有人應聲,君泓看向縮在最後的葉落,「葉知,你認為呢?」

  葉落不過七品,本來沒有資格位列朝堂,但是自從科舉修改之法提出後,君柏就有意無意的讓她站在文官的最後列了。她向來當自己是隱形人,巴不得全都當她不存在。

  可是君泓這樣一叫,她不得不硬著頭皮站出列來,「臣以為,這說明讓天下讀書人不分出身均可參加考試,也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那葉愛卿的意思是說,風飛絮不是無能愚昧之輩了?」

  「當然不是。」他,運籌幃幄,指點江山,又豈是一般凡夫俗子可比。

  「那麼,就是反對的人愚昧了?」

  葉落在心裡狠狠的將他踢了無數腳,死種豬,居然敢給她玩陰的,暗地裡咬咬牙,抬起頭來,還是一副恭順之色,「太子殿下說是,那就是了。」要死,也要拖你一塊下水。

  君柏在上座看著這一來二往的兩人,甚是滿意,看來兩人配合得很好。至於那暗藏其中的火藥味,對不起,他坐得高,看不見。

  君泓在朝堂之上拍了板,「如果真是要動搖了國之根本,就由本宮去向君家列祖列宗交待,各位不用擔心無顏面對。」

  文官的目光望向粱略,君泓當沒看見,也不準備給他們說話的機會,「即日起,由葉星揚接管禁軍,所有臣子無詔不得入宮,其他妄圖在宮門外鬧事者,葉星揚都有先斬後奏的權利。」

  葉星揚一身銀白色盔甲,手按腰間長劍,跪地領命,「臣領命!」

  君泓又補充了一句,「本宮再提醒一句,葉星揚初來乍到,對各位可不熟悉,到時候要是不小心冒犯了,本宮也只能說是,不知者無罪。」

  葉落看著葉星揚高大挺直的背影,慢慢彎了唇角,不得不說,易驚鴻和葉星揚都比她想像中做得好。

  星揚剛剛在朝中見到她,當真是眼皮都不抬,完全一副陌生人樣。若不是她太瞭解他,恐怕也看不到他眼中的那一抹亮光。

  「葉知!」正沾沾自喜的她,從迷思中跳出來的時候就聽到了皇帝的聲音,她連忙跪了下去。

  「朕封你為禮部侍郎,輔佐太子,主科舉之事。」

  「臣遵旨,謝主隆恩!」她就知道,她肯定討不了好差事的。一下子三級跳的陞官了,其實就是個大大的炮灰。

  以君泓對她的敵視,以後要是這事沒搞好,直接往她身上一推就完事了。

  下朝的時候,君泓又湊到她身邊來了。

  她很是警惕的盯著他,他丟下一句,「本宮說過你進不了戶部的。」繼續笑得優雅的飄走了。

  知道她不想進禮部,所以偏偏讓她進禮部。

  葉落咬咬牙,君泓,算你狠。

  幾天之後,京城中又爆出一件大事。

  首輔之女粱昔儀,婚配七皇子君諾,一月後行大禮,成為七皇子妃。

  葉落拿著帖子,沉默不語。

  「公子,你覺不覺得這事太奇怪了,怎麼轉了一大圈,梁相的女兒不當太子妃,當七皇子妃了?」風間影從來不懷疑葉落的判斷,太子若是與梁相聯手,這皇位已經是十拿九穩,怎麼會半途出這樣的變故?

  葉落微微皺眉,梁略身為百官之首,門生無數,又是三朝元老,在朝中影響力極大,他若是改去支持君諾,那真是大大的不妙。

  而且,如果她所猜沒錯的話……她垂下眼來,「叫簡凡來見我。」

  簡凡匆匆趕來,一放下藥箱就到,「大公子近日有嘔血症狀,不過我已經施過針了,沒有再繼續惡化。」

  她輕舒了一口氣,點點頭。

  簡凡有繼續道,「太醫院傳來消息,皇上的身體已經是強駑之末,現在,已經全靠靈藥支撐著。這藥雖然可以讓皇上看起來氣色與常人無異,但是於身體也有極大虧損,恐怕是皇上自己料到時日已經不多才出此下策。」

  果然!葉落點點頭,「簡凡,宮中的事,你叫人盯著就行,你現在日日夜夜的陪著大公子。」

  「是!」

  「簡凡!」他才走出兩步,葉落又叫住了他,「幫我留住哥哥,我不想一個人。」

  簡凡轉過頭來,笑了,「小姐,你放心!」有他在,他定當竭盡所能。

  「風間!」等簡凡離去後,葉落站起身來,「你立刻安排人去查兩件事,宮中我的奏書有哪些人經手過,我要查出來花間國的奸細。」

  「第二件,立刻讓桑榆重新編排人手,將我身邊的人,全部調到爺爺和哥哥們身邊。君諾和梁略的來往,一定要查清楚。」

  「早知道,七皇子請你吃飯的時候,你多說幾句話了。」風間影仰天長歎,他家的公子倒是來者不拒,有人請她就去,去了之後二話不說吃完就走。一來二去,吃免費餐的機會都少了。

  「晚了。」葉落笑答一句,起身往外走。

  「公子,你去哪裡?」

  「進宮。」

  「不是說無詔不得入宮麼?」

  葉落轉過頭來,「你說星揚會攔我?」

  風間影眨眨眼,「你說過讓他當你陌生人,他會攔,你不知道他只有一根筋嗎?」

  「有道理!」葉落點點頭,眉開眼笑,「那你去引開他吧。」

  不管風間影用了什麼辦法,總之葉落見到了皇上。

  君柏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她的出現,「朕早知道你會來。」

  「皇上,你能告訴我嗎?為什麼梁昔儀不是太子妃?」

  「葉卿這麼聰明,不如你猜猜看?」

  「臣愚昧,猜不出來。可是臣想,這樣有百利而無一害,而且梁相也絕對會樂見其成的事,是絕對不可能產生別的變故的。」

  「不是百利而無一害,而是有一害!」君柏撐著桌子站了起來,「太子說,若是連枕邊人都不能自由選,這樣的君王,做著也無趣。」

  葉落怔了怔,君柏卻笑了,「太子說,他要當個真正的君王,也要憑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到那頂峰,真正的執掌天下。朕,答應了他。」

  一時之間,葉落心中劃過萬千思緒,心中滋味複雜難辨。她想了千萬種原因,卻唯獨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太子說,一個小小的葉知,也可以得一有心人,他當然也可以要一朵解語花。」君柏深深的看著他,「你,欠朕一個兒媳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race328 發表於 2012-5-30 09:45 AM

第十四章  誰比誰心狠

  「不,皇上,我沒欠!」回過神來的葉落,笑得開心,「粱家女兒還是做了你家兒媳婦。」

  君柏也笑了,笑得意味深長,「你欠朕的,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

  葉落緩緩抬起頭來,「皇上,臣以為,你很瞭解臣了。」

  「若是沒有三宮六院呢?」

  沒有,怎麼會沒有?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以後沒有,並不代表就真的是一心一意。

  在男人的心中,總有家國大義,遠遠超過兒女情長。即便是她,身為女子,也有無法拋棄的堅持,又怎麼能去苛求一個站在權力巔峰的男人,捨棄站在那個位置本應擁有的權利和責任?

  「臣,不屬於這裡。」即便沒有三宮六院,她也絕不可能留在這樣的地方,「這裡,只有四角的天空。」

  葉落走後,君柏沉默了很久。

  一直侍候著皇上的徐公公走進來,看見他還在那兒坐著,只得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皇上?」

  君柏輕輕吐了一口氣,「福澤,朕有十四個皇子,十個已經成年,你知不知道朕,有多少個兒媳婦了?」

  兒媳婦,包不包括皇子們那些妾身未明的女人?

  徐公公不敢妄測君意,只能摸索著回答,「除了太子和七皇子,其餘八位皇子均有一正妃,二側妃,還有的小妾,奴才就不清楚了。七皇子下月迎娶正妃,可是府中也有一側妃,幾個侍婢了。」

  「那你說,太子會納個什麼樣的妃子?」

  徐福澤頓時滿身冷汗,太子妃人選,事關國體,豈是他這樣的人可以妄言的,撲通一下跪了下去,「太子殿下天姿非凡,奴才不敢妄言。」

  君柏揮了揮手,「起來吧!」

  泓兒,是他最愛的女人為他生的孩子,但凡他想要的,他都會給他。只是這孩子,繼續了他母親的果敢堅毅,是不是也繼承了她的執著癡情?

  如果真是那樣,他倒寧願君泓一生不識情,否則,身為一個君王,太過癡情絕不是好事。

  他心中隱隱有這樣的擔憂,所以他更屬意葉落來做太子妃。

  她冷靜睿智識大體,而且有手段有能力,即便有一天太子犯了大忌,有她在,也不會出什麼大的岔子。

  只是她似乎對這皇宮無一點好感,幾乎是一聽出他言下之意便立刻拒絕,連半點餘地都不留。

  君柏的視線掃過殿中富麗堂皇的擺設,又想著葉落眉宇間的英氣和灑脫,不由得暗自歎息。

  這樣的女子,究竟會為誰停下騰飛的雙翼?

  葉落匆匆出宮來,卻剛好跟君泓打了個照面。

  由於剛剛皇帝那番話的影響,導致她現在一看見這個人,心裡就有一股怨氣。真是的,好好的康莊大道不走,非要跟著她學什麼專一,這下可好,搞得他和她的路以後都會變得難走。

  原本她只是打算給他出點題打磨打磨的,現在他自個兒去找些麻煩來,變成打磨他和她兩個了。

  娘的,他若是都從太子位子上掉下來了,她還到哪兒去打造一個真正的帝王?

  想到這,真是恨不得撲上去咬兩口,再踢兩腳。

  小弧度的彎個腰行了禮,「見過太子殿下。」

  君泓盯著她的後腦勺看了一會兒,才道,「平身。」

  葉落站直了身體,面無表情的站到一旁,等著君泓走過去。哪知她等了半天,沒聽見動靜,略略抬起頭來,才發現君泓還站在原地瞧她。

  她摸了摸臉,「臣臉上有花?」

  君泓又看了她兩眼,「你剛剛又在心裡偷罵本宮?」

  「沒有。」

  「……」

  又等了一會兒,君泓還是沒動靜,葉落拱拱手,「臣告退。」

  等她走遠了,君泓才偏頭問向身後的詹春,「本宮最近又惹著他了?」

  詹春想了想,「大概是您把他調到禮部去的事吧!」

  君泓於是心情大好,「誰叫他敢讓七弟幫忙遣他去戶部的?活該!」

  葉競正在書房中練字,忽然「砰!」地一聲門被人踢開,手下一抖,一個大大的墨點就掉落在潔白的紙上。

  登時一陣火大,「又在發什麼脾氣了?」

  這府中,除了那個丫頭,再沒有人有這種膽子了。

  葉落氣呼呼的衝進來,坐在他對面的凳子上,死死的盯著他。

  葉競被她盯得發毛,而且看樣子的確氣得不輕,只得放下手中的筆,「怎麼了,這麼大火氣?」

  「爺爺,我問你,我之前在家裡的那些事,是不是你在皇帝面前說的?」

  葉競頓時有些心虛,「哈哈,我不就是說我有個乖孫女麼?隨便閒聊兩句。」

  「閒聊?您跟一個皇帝閒聊這些幹什麼?」葉落快哭了,「這下可好,被那個皇帝掂記上,我哪有什麼安生日子過。」

  「落落,你在說什麼?」葉老太爺的心一抖一抖的。

  「我敢斷定,那個皇帝一定在打我的壞主意。」葉落一掌拍在桌子上。

  葉老太爺的心也跟著劇烈的震動了一下,「落落,你該不會是說皇帝看上你了吧?」那他真的是要哭了,那個死小柏子,做落落的爹還差不多,敢打她的主意,明天他就去跟他拼了。

  「是啊!」葉落咬牙切齒。

  「果真是這樣?」葉競也是一掌拍在桌上,「嘩啦!」一聲,那張可憐的桌子就散落在地上宣告了生命的終結。

  他袖子一撈,就往外走。

  「爺爺你去哪裡?」葉落在身後喊道。

  「進宮!」葉老爺爺頭也不回,疾步如風。

  「老太傅是去哪兒?」風間影端著茶進來,看著葉競的背影問道,「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去找皇上理論去了。」

  「理論什麼?」

  葉落趴在桌上,「別管他的了,風間,我餓了,去給我拿吃的來。」

  「好,那你要吃什麼」

  「一份乳鴿,一份炒肉絲,一條蒸魚,嗯,隨便來兩個素菜吧,哦,拿兩碗飯。」

  「好!」風間影轉身要走,葉落又叫住了他,「那是我要吃的,你要和我一起吃的話,你得再多加一倍。」

  風間影的嘴角狠狠一抽,「公子,幸好葉家有錢。」

  他一出來,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對等在一旁的桑榆說,「等她吃完飯,再把風間國的情報給她看。」

  桑榆點點頭,隱在了樹陰後。

  風間影走進廚房,「多弄幾個菜,公子餓了。」

  公子餓了,說明真的要準備很多,大伙都心領神會的忙開了。

  葉落吃了一會兒,伸伸懶腰,「桑榆,進來吧。」

  風間影詫異的抬頭,葉落笑笑,「我知道先前桑榆是和你一起來的。」

  「什麼都瞞不過你。」

  「有時候,太過聰明,也不是一件好事。」葉落坐直了身體,桑榆遞給她一封信,「今天剛收到的。」

  葉落將信打開,看完之後,面無表情。

  「公子?」風間影有些擔憂,走過去,輕輕的按住她的肩,果然如他所料,那個風飛絮和公子是認識的。

  葉落閉了眼睛,好一會兒才睜開,「你們先下去吧。」

  風間影收拾好東西要走,桑榆卻沒有動,風間影推推他,他抬起頭來,平靜的看向葉落,「公子,那混進宮中的那個花間國奸細怎麼辦?」

  葉落搖了搖頭,「桑榆,你讓我想想。」

  風間影連拖帶拉的把桑榆弄出房去,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你這個老桑樹疙瘩,臭榆木腦殼,沒看見她在傷心嗎,還在那窮問不捨的。」

  桑榆拿開他的手,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那樣的人,不值得讓她傷心。」

  風間影愣了愣,清咳一聲,「桑榆,你一點都不疙瘩,真的。」

  桑榆瞟了他一眼,「那當然,我的名字,是小公子起的。」

  屋內,葉落坐了很久。

  直到夜幕降臨,她才點燃了燈,燈光中,她雙眼明亮如辰星,閃爍著忽明忽暗。她取開燈罩,將信紙放在燈上,慢慢點燃,然後,化為灰燼。

  推開房門,她走到院中,沒有用輕功,順著一個木梯,爬到了屋頂。

  躺在屋頂上,可以看滿天星子,平靜而美好。

  即便是有眼淚,也會慢慢倒流進心底,不會在臉上留下半點悲傷的痕跡。

  「公子,咱們先下去,好嗎?」夜已經深了,寒氣慢慢加重,風間影拿著披風蓋在她身上,可是仍然擋不住她身上的涼意。

  「不,我想再坐一會兒。」

  「公子!」

  她將雙手枕在腦後,一瞬不瞬的望著皓瀚銀河,「風間,你知道吧,天上一個星星,地上一個人,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星星。」

  風間影低聲道,「公子的星星,一定是最亮最美的那一顆。」

  「是啊!」葉落喃喃道,「最亮的那顆星星,離其他的星星都很遠,其實真可憐。」

  「公子,」風間影忍不住了,「那個人,不值得的。捨得叫公子傷心的人,絕不會是公子的歸宿。」

  「不,」葉落搖了搖頭,偏過臉來看向他,「你以為他要和那個湘雲郡主共結秦晉之好,所以我在傷心嗎?」

  「公子……」

  葉落笑了,雙眼彎彎如一泓秋水,「我是在心疼。」

  師兄,去娶一個你不愛的女人,你的心裡,該有多痛苦?

  師兄,你的心裡,是怎麼痛的,是不是也是一樣,有如刀片一下下的割著,鮮血淋漓,卻不敢喊,不敢叫,眼睜睜看著心碎成片,還要強作歡顏?

  她的手,慢慢握緊。

  即使,已經無法和他相伴,也希望他能收穫真正的幸福。

  不該是這樣的,師兄,以你之能,是什麼樣的原因會讓你走到這一步?

  「落落!」清雅的聲音極輕極低,她卻一下子聽到了,連忙翻身坐起,就看到全身裹在披風裡的葉知,站在屋簷下望著她。

  她連忙從屋頂上躍下,一把扶住了葉知,又氣又急,「這麼冷,你晚上跑出來做什麼?」

  「我聽廚房說你今天胃口很好,吃了很多菜。」她是很能吃,可是,吃得特別多的時候,就是她情緒異常的時候了。

  「能吃是福,哥哥,你擔心我長胖了嗎?」

  葉知皺著眉頭,「吃那麼多東西,落落,誰惹你不高興了?」

  葉落將頭埋到他頸窩處,「哥哥惹我不高興了?」

  「我怎麼了?」

  「這麼大晚上還往外跑,穿得不夠厚,又影響了睡眠,哥哥不聽話。」

  葉知啞然失笑,「好,我這就回去。」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來,「怎麼心煩都好,不能在屋頂上睡覺。」

  知道她有心事,她若不肯說,他也不捨得逼她。

  「好的,我知道了。」葉落朝他招招手。

  葉知這才回去了。

  等他一走,葉落馬上回頭,「風間,桑榆,馬上查一下周圍有沒有的盯梢,若有,立刻解決,不管是誰的人。」

  桑榆上前一步,低聲道,「大公子出小院前,已經讓我檢查過的,我確定萬無一失。」

  葉落鬆了一口氣,「你說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看到,所以什麼都沒說。不過,大公子聽見送飯的人說,你今天吃了很多東西,他才起的疑心。」

  「嗯,那就好!」葉落點頭。

  「那宮中的那個奸細……?」

  沉默了一會兒,葉落道,「讓他回花間國,但是不准傷他。」

  「是!」

  桑榆離開,風間影將披風披到她身上,「那人是個威脅,你不對他下手?」

  女人總比男人心軟,混進宮中的是風飛絮身邊的八大親衛之首,冥閣。她和他相識於少年時,也就和這八大親衛相識於少年時,她知道對於他來說,這八大親衛意味著什麼,這叫她怎麼下得去手?

  或許,她的心軟,也在他的算計之中!

  他明知道,只有她和她□出來的人,才識得破他所授的易容術和追蹤丸。

  葉落自嘲的一笑,這世間,無處不算計!

  當夜,東宮中收到的情報,從葉知出門起,到葉知到屋頂上睡覺止。

  君泓問,「屋頂上睡覺,然後呢,總不能一直睡吧?」

  易驚鴻眼也不抬,「然後,葉府的侍衛換了位置,我們的探子怕被發現,就離開了。」

  君泓點點頭,「這個人怎麼喜歡在屋頂上睡覺呢,硬梆梆的他也睡得下去!」

  拿著手裡的情報又看了一遍,「這葉知真的是太能吃的,而且今天吃的好像異常的多。」

  易驚鴻眉心微攏,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君泓說完話,忽地又想起了什麼,將案後之前收到的情報又翻了出來,好一會兒,他「啊!」的叫了一聲。

  「怎麼了,殿下?」易驚鴻問道。

  君泓站起身來,「本宮想到了,上次葉知吃得特別多的時候,是科舉提案被反對的那天,然後是前幾天被安排到禮部,今天雖然本宮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出宮時盯著本宮的樣子好像很有怨氣。這就說明,葉知今天心情不好。」

  他抓起桌上的幾張紙,一一鋪開,「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吃得特別多,然後到屋頂去睡覺。」

  易驚鴻看著君泓的方向,若有所思。

  而君泓,還在那兒念叨,「可是他今天,究竟是在為什麼不高興?」

  「咳!」易驚鴻清了清嗓子,不著痕跡的轉移了話題,「太子,您說宮中有奸細的事,我們現在已經查完了,基本上確定到十個人身上,您來看看。」

  「好!」君泓走過來,開始跟易驚鴻慢慢分析。

  直到天色微明,他們才得出結果,鎖定在可以接觸奏章的一個太監和一個叫李言敏的侍衛身上,君泓一拍桌子,「去,叫葉星揚把這兩個人給本宮控制起來。」

  「是!」易驚鴻領命而去。

  「對了,」君泓又補了一句,「去葉府看看,葉知還在屋頂上睡覺沒?」

  易驚鴻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跌倒,怎麼這位殿下還沒忘了這事!



第十五章 會後悔嗎

  第二日一早,葉競一臉神秘笑意的來了,「落落,你覺得那個太子怎麼樣啊?」他昨天怒氣沖沖進宮去,滿臉笑容回家來,葉落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爺爺不是衝進宮去跟皇上算帳的麼?

  卻不想葉老太爺進宮去,還沒來得及發火,便聽到了君柏的一聲抱怨,「老太傅,你葉家不也世代為官嗎?怎麼教了個不喜官場不喜皇宮的後代出來?」

  他登時一愣,不明所以。

  君柏繼續,「你說太子哪點不好了,怎麼你家的那個拒絕得如此不留情面。」

  葉競立刻明白過來,皇上是看上了落落了,不過是看上她做兒媳婦。

  別的皇子,可能他也不願意,這深厚的宮門,憔悴了多少如花的生命。可是君泓,君泓的話,葉老太傅猶豫了。

  這小子其實挺不錯,當然,如果不是太子就更好了。

  他個人覺得,他和小葉子配成一對還是挺好的。

  葉落只是懶懶的看他一眼,「爺爺,想都不要想。」

  「哎!」葉老太爺喝了一杯茶,繼續道,「小葉子,你仔細想想,其實他挺不錯的,又沒你聰明,你可以整天欺負他。家裡又有錢,你吃得再多也養得起,最重要的是,長得也還不賴,你不是從小就喜歡長得好看的嗎?」

  葉落抱著一個大蘋果,卡嚓卡嚓的咬兩口,「他能陪我去東海吃魚,去南海曬太陽,整天沒事待我身邊讓我看嗎?」

  葉競一愣,那位可是太子殿下,未來的帝王,好像是不太可能!

  葉落吃得津津有味,這蘋果真甜,「再好,也不是我的。」

  也是,葉競點頭,「那小葉子,你要什麼時候才能嫁人啊?」他老了,他也想看看自家乖孫女要招個什麼樣的孫女婿回來,最好不要太聰明了。有一對聰明的孫兒,孫女兒已經夠了,招個傻點的女婿回來好欺負。

  葉落拉拉自己的衣服,「爺爺,我是您孫兒,已經娶妻了。」

  葉老太爺瞬間明瞭狀況,「小葉子,可是這種日子總不能沒完沒了的過下去吧?」他終於開始有點意識到,他把他家如花似玉的小落落推到一個什麼樣的境地了。

  葉落抬起頭來,「其實,無所謂了。」
  
葉競不懂,嘆了口氣後也只能暗中祈禱船到橋頭自然直了。

  夜色裡的皇宮,戒備格外森嚴。

  葉落苦著臉蹲在牆角,「風間,你說星揚把這兒搞這麼嚴幹嘛,我們怎麼進去?」

  風間影翻翻白眼,「公子,你是在抱怨星揚太能幹了?」

  葉落吸吸鼻子,「至少,別讓我想進個宮這麼難啊!」

  「什麼人!」遠遠的,有侍衛警醒的往這邊喝道。

  糟了,葉落拉著風間影就跑。

  夜探皇宮失敗,只能通通關係再說了。

  一身朝服的葉落,在下朝之時,不慎踩到了葉星揚的腳,眼看就要往地上栽去,葉星揚連忙雙手扶住她,「葉侍郎,站好了!」

  「葉統領,多謝!」葉落連忙拱手表示感激之意。

  葉星揚點點頭,不再多說,轉身就走。

  只是眼裡,有隱隱笑意。

  剛剛,小姐在他耳邊說,「別那麼嚴,我今晚要進宮。」

  夜晚,守夜的禁衛軍輪崗回來之後,嘻嘻哈哈的打鬧一番就各自去洗漱,回房休息。李言敏轉過屋角,剛拿下搭在肩上的毛巾,就停住了動作,「誰?」

  身後沒有動靜,可是他能清晰的聽到那細細的呼吸聲。

  他不敢動,手卻已經按上劍柄。

  「冥閣,好久不見!」那聲音,似歎似惜。

  李言敏,或者我們該說冥閣飛快的轉身,跪下,「見過小姐。」

  葉落站著一動沒動,「冥閣,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是,主子吩咐過的,如果有一天小姐讓屬下離開,就是屬下任務結束歸國的時候。」

  葉落點點頭,轉身就走。

  那纖弱的背影,在夜色裡看來,帶了幾分蕭瑟之意,冥閣心裡一痛,站起身來幾步追了過去,「小姐。」

  葉落停住,冥閣壓低了聲音,「小姐,主子沒有放棄你。等他完成他該做的事情,他會離開那裡的。」

  葉落沒有說話,只是重新邁開了腳步。

  「小姐,你會等他嗎?」

  「不會。」她頭也不回。

  她不會等他,所以他也不需要,為她放棄些什麼。財富,權勢,女人,他可以享有一切榮光,都不需要因為她而折損半分。

  從她從蒼霧山下來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沒有資格再去苛求他為她做些什麼。

  她做了選擇,是她的決定。無論結果如何,都是她該自己承擔的。

  艷陽高照,是個良辰吉日。

  當朝宰相與皇家結為姻親,那場面,何等隆重,鳳凰城中,紅艷艷的一片,滿城儘是喜色。

  君諾騎著高頭大馬而來,紅衣加身,好一個意氣風發的貴公子。

  梁略親自站在門口迎接,君諾下馬,兩人雙手相握,好一幅相談甚歡的樣子。

  葉落站在人群裡,搖頭歎道,「君諾既有兵部,再加上一個百官之首,嘖嘖,君泓這次損失大了。」

  風間影站在她身後,「嗯,公子,你也損失大了。」

  葉落一擺手,「走吧,閒逛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再來。」

  街上實在是人太多,葉落不耐煩擠在人堆裡,專找了個僻靜的小道,結果剛走兩步,便被風間影大力拉開。

  她還沒回過神來,便聽到「砰」的一聲一個大包袱掉在地上,然後,一截粉紅色的布料搭了出來,再接著,一頭秀髮露出,再接著,一個女子爬上牆來,「你們兩個,站開點。」

  葉落和風間影后退兩步,女子坐在牆頭上,呼呼直喘氣,往牆下看看,咬了咬唇,又看兩眼,又咬一下。

  視線一轉,落到葉落身上,「那個,麻煩你搭把手。」

  風間影偷笑一聲,葉落清咳兩聲,「搭把手做什麼?」

  「我要跳下來。」

  葉落滿頭黑線,「那個,小姐,男女授受不親……」那粉衣女子根本不等她說完,就閉著眼睛往下跳了。

  幸好葉落反應極快,才險險接個正著。

  女子腳一著地就推開了她,撿起地上包袱吃力的抱起來,往外走兩步,又轉回頭來,「喂,你們知道東宮怎麼走不?」

  葉落指了指皇城的方向,「往那邊走。」

  「謝謝!」

  「小姐!」葉落又叫住了她,「你是打算找太子?」

  粉衣女子蹭蹭幾步跑過來,眼睛閃閃發亮,「你知道他在哪裡?」

  葉落笑容滿面,遞給她一個玉珮,「你就這樣進不去的,拿著這個去找他。」

  女子接過玉珮,狐疑的看了兩眼,「有這個就可以。」

  「嗯,我保證。」

  「反正我也不吃虧,謝謝了!」

  等女子走後,風間影才困難的問出了口,「公子,這位姑娘是……?」

  葉落這下真的是心情大好,「梁小姐。」

  果然,風間影指了指她消失的方向,「那她去找太子是……?」

  「一個從小被教導要做太子妃的女人,又豈會甘於做個皇子妃,心高氣傲的小姐,當然要去問清楚。」

  「那公子,你這麼好心是因為什麼原因?」

  葉落背著手,悠哉悠哉的往前走,「我給太子一個機會,也順便幫自己減輕點壓力啊。希望這個死太子別那麼不識好歹,這次是真的最後一次機會了。這梁家小姐看起來,挺不錯的。」

  「公子,我能不能再問一問,你什麼時候有了太子殿下的貼身玉珮的?」

  「就是前幾天啊,他老讓我彎著腰給他讓路,我心裡不舒服,就順手拿回來玩兩天。」

  「拿?」

  「對啊,所以我今天讓梁小姐給他送回去了嘛。」

  風間影在心裡默默祈禱,這位梁小姐以後可千萬別記得公子,否則太子殿下很快就會知道,他們葉家的公子,是個偷玉珮的小賊。

  卻說君泓收到宮門口侍衛端上來的玉珮,又聽到門口找他的是位女子之後,頓時臉就黑了。

  這玉珮名為鳳汶,是歷代太子妃進門之時,太子親手給其佩戴之物。此後,太子妃成為皇后,再立太子之時,便由皇后再賜給太子,靜候下一位主人。

  這玉珮他一直貼身戴著,前幾天不慎丟失,他正急得不行,現在居然有人給他送回來了,本來挺高興一件事。可是這是他給他女人的東西,別的女人碰了,算是怎麼回事?

  他黑著一張臉,等看到梁昔儀的時候,臉更黑了,他生平最恨的就是穿紅衣的女人,晃得人眼花。

  「見過太子殿下!」梁昔儀盈盈拜倒。

  君泓把玩著手裡的玉珮,「你要什麼?」

  「什麼?」梁昔儀沒聽懂,抬頭問他。

  君泓滿臉不耐,「驚鴻,去取一萬兩銀票來,謝謝這位姑娘幫我撿回玉珮。」

  「等等!」梁昔儀叫住了易驚鴻,美目流波,柔柔的停駐在他臉上,「小女梁昔儀。」

  「梁家的小姐?」君泓倒是一下就想到了,然後看看手裡的玉珮,「你今日成親,晚兩天還本宮玉珮也沒關係,或者叫七皇弟府裡的侍衛送來也行。」

  梁昔儀咬著唇,終於還是問出了口,「為什麼昔儀不行?容德言工,有哪一點不能入太子的眼?」

  「沒什麼!」君泓坐正了身體,「梁小姐,你別忘了,你現在是本宮的弟媳。再說這樣的話,你要置本宮於何地。驚鴻,送客。」

  「殿下,昔儀只是想聽一個理由。」畢竟,她為之奮鬥了十七年,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被拒絕,叫她如何能甘心。

  君泓看向她,「你想成為的,只是太子妃,卻不是本宮的妻子。只要是坐在這個位置上,無論是不是本宮,你都可以嫁。而本宮想要的,是一個因為是本宮才要嫁的女人。」

  「會有那樣一個女人嗎?」

  「本宮也不知道,但總也要等等試試看。」

  「如果一直等不到呢?」

  「等不到就算了。」

  「那太子要終身不娶?」

  這個問題他倒還真沒想過,君泓現在開始仔細的想了想,「反正女人也沒多重要吧?」他不確定的說了一句,接著才道,「等個十年八年的,等不到再說吧。」

  「殿下,如果昔儀說,願意和您一起等呢?」她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子,當然知道這樣的一席話出自眼前人之口,是多麼難能可貴,她不想錯失。

  君泓看了她兩眼,「那是你的事,與本宮無關,也不必告訴本宮。梁小姐,你已經得到了答案,現在,可以從東宮離開了嗎?」

  梁昔儀望著他,淚眼盈盈,「殿下!」

  君泓揉了揉額頭,所以說他討厭女人,動不動就掉眼淚,真真讓人心煩,「驚鴻,送客!」

  易驚鴻知道這位太子爺已經忍不下去了,連忙上前一步,「梁小姐,請。」

  「太子,放棄昔儀,你有一天,一定會後悔的。」

  君泓當沒聽到,以後會不會後悔他不知道,但是此時,他無比慶幸,他沒有娶這個女人。

  又穿他最討厭的紅色,又愛哭,真是麻煩。

  拿著手中的玉珮,又想起一事來,「詹春,詹春!」

  「是,殿下!」

  「去問問那個梁昔儀,本宮的玉珮她哪裡來的!」

  過了一會兒,詹春匆匆回來,「殿下,她說是一個容貌俊美的公子給她的。」

  容貌俊美的公子?君泓把玩著手裡的玉珮,對方顯然是知道他的身份的,要不然也不會給梁昔儀了。

  「詹春,今天老七的喜宴,葉知去了嗎?」

  詹春抹抹汗,「暗四只跟他到梁府大門口,就跟丟了人。」

  「廢物!」他罵了一句,「下次再跟丟就把他自己也丟了吧。」

  「殿下!」易驚鴻回來,欲言又止。

  「有事直說!」

  易驚鴻深吸了一口氣,「殿下,梁相之女,其身後的勢力和影響都非同小可,雖說您如今是太子身份,但是七皇子內有惠妃相助,外有兵部扶持,如今又加上梁相,也是不可小覷。今日觀梁昔儀言行舉止,也是惠質蘭心,殿下為何不肯接受?」

  君泓朗聲大笑,「驚鴻,這錦繡江山若本宮非要娶一個女人才能坐穩,拿來又有何意義!」

  「今日因為一個女人才能坐穩,其後,便會永遠受制於人。驚鴻,本宮要你看著,這江山,這天下,本宮都要一一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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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ce328 發表於 2012-5-30 09:48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5-30 09:49 AM 編輯

第十六章 知易行難

  「公子,你看她哭著出來了。」街角轉彎處,風間影低聲道。

  葉落垂下眼去,「這個君泓!」

  語氣裡,是歎息是感慨,一時之間,複雜難言。

  風間影看了她臉上神色,調轉了視線,再沒有說話。

  梁昔儀抱著包袱已經走得很遠了,風間影才道,「公子,我們要帶走梁昔儀嗎?她現在出不去的,各處城門都有七皇子和梁相的人。」

  葉落沒有說話,她當然知道,梁昔儀若成為了七皇子妃,那於她於君泓,都不是什麼好事。

  可是將她帶走,然後呢?

  梁昔儀已經漸走漸遠,風間影身形一動,葉落反手抓住了他。

  「公子!」風間影看著她,神色淡淡,「這樣的事,我來做就好。」

  葉落笑著搖了搖頭,「風間,我也並不是什麼良善之人,可是,事關一個女子的終身,我不會插手。」

  「公子……」

  葉落看向梁昔儀消失的方向,「誰能保證,她成為七皇子妃,就不會幸福呢!」

  沉默良久,風間影低低笑了一聲,「公子,你知道嗎?其實你和太子,很像!」

  「怎麼可能!」葉落飛快轉身,瞪大眼睛,「我如果要是像他,我去死了算了!」

  「撲哧!」一聲,風間影笑了開來,上前幾步,攬住她的肩,「走吧,我們繼續回去參加七皇子的大婚,我想,很快就可以繼續進行了。」

  走了幾步,他又停下來,「公子,我突然發現,太子有句話說對了。」

  「什麼?」

  「你真矮!」他拍拍她的肩,「所以我這樣攬著真合適!」話一說完,他立刻跳開,不過動作沒有葉落快,還是被狠狠一腳踩在腳背上。

  「啊!」他抱著腳痛呼,「公子,你好狠的心。」

  葉落「哼!」了一聲,轉過身,走了。

  她要是跟他一樣高,那才是真的怪了。

  到達七皇子府的時候,一切如常,依舊熱鬧非凡,君諾站在門前,臉上,仍是笑容滿面,喜氣洋洋。

  葉落讓風間影送上回賀禮,「禮部侍郎葉知,白銀一,一百兩!」

  一時之間,堂上的聲音小了些,目光唰唰的射過來了。

  葉落鎮定自若的走進去,君諾迎了上來,似乎已經對她的小器習以為常,或者說,已經領教過她的吝嗇了,「葉侍郎,請!」

  禮賢下士之風,依然不改,好一個七皇子。

  葉落抬抬手,「恭喜七皇子了。」

  她來得晚,已經錯過了最熱鬧的環節。

  她微微笑著,聽旁邊桌上的人讚歎七皇子如何好福氣,那新娘子從喜轎上扶下來的時候,如果婀娜多姿,步步生輝。

  如果不是她和風間影親眼所見,幾乎就要以為梁昔儀此時此刻不是在逃婚途中。

  喜宴正酣的時候,有隨從過來,在君諾耳邊低語了幾句,他點點頭,臉上笑容更回熱烈的綻放開來。

  葉落垂下了眼睛,她知道,梁昔儀已經回來了。

  耳邊喜樂聲聲,卻不知為何,喚起了她心底深處陣陣悲涼。

  這一場喜宴,究竟是誰的喜?

  梁昔儀不想嫁,君諾在乎的,只是梁相獨女的這個身份,誰比誰,更可悲?

  掌心一暖,是風間影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目光溫暖,「公子,你不會是他們。」

  葉落收回視線,回他一笑,「是的,我不會。」她有待她如珠如寶的家人,她有將她教導成人的師父,她還有從小一起長大不離不棄的夥伴。

  「你們倆感情真好!」

  背後有聲音傳來,葉落閉了閉眼睛,這傢伙,可真是陰魂不散,「見過太子殿下!」他什麼時候來的,她怎麼沒聽見通報?

  君泓身著皂白色暗金紋常服,背著手站在堂中,目光冷冷的飄過來。

  風間影早在聽見君泓的聲音時就已經放開了手,退到了葉落身後。微微抬起頭來,正對上易驚鴻的視線,他愣了愣,又不著聲色的看向別處。

  風間影的臉上,隱隱發熱,掌心柔軟的觸感還未散去,他這才更深刻的意識到,他們家公子,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子。

  成長的歲月中,他們都被她的才華氣度所折服,要不然,他們應該能更早察覺出異常的。

  想到這裡,不由得暗自失笑,他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多腦怪那麼聰明的人居然也不知道,說來,他還不算最鬱悶的那個人!

  「太子,您也來參加七皇子的喜宴?」君泓放著主位不去坐,偏偏就坐在葉落身邊,她實在是沒話找話說。

  君泓瞟了她一眼,「本宮現在已經坐在這兒了。」言下之意便是,你怎麼還問這樣幼稚的話。

  葉落清咳了一聲,「太子您不覺得彆扭嗎?」

  「彆扭什麼?」

  「畢竟這七皇子妃差點成為了您的太子妃!」

  君泓放下茶杯,轉過頭來,定定的看著她。

  葉落莫名其妙的摸摸自己的臉,「怎麼了?」

  君泓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開來,清俊的臉上,熠熠生輝,「葉知,那個人果然是你。」

  葉落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就怪剛才短暫的失神,讓她此刻狀態也不好了,讓這死太子抓住破綻。只得幹幹一笑,指向前方,「殿下,微臣去給七皇子敬酒了。」端起酒杯,就要藉機遁走。

  君泓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衣襟,嘴唇湊到她耳邊,「你可知道,這鳳汶佩歷來經過本宮的手,到另外一個人手裡,那個人,便該是本宮的太子妃。」

  葉落壓低了聲音,「那有人拿著這鳳汶佩到了東宮,殿下為何沒讓她做太子妃?」

  君泓彎了嘴角,「她不是從本宮手上拿去的。從本宮身上拿的,是你,葉知。」

  葉落頓時覺得背上寒意頓起,怪不得這太子到這般年紀,居然連個姬妾也沒有,莫非,他竟然是個斷袖?

  或許是這念頭太叫人心驚,她睜圓了眼睛,聲音都有些顫,「你,你,你……」饒是她見多識廣,一時之間,那樣的字語,還是不太能輕易出口。

  君泓放開了她,坐直了身體,「如果是葉侍郎,本宮不介意試一試。」他這話,沒有再壓低音量,周圍的人紛紛看過來,猜測著兩人談論的話題。

  葉落幾乎是拉著風間影落荒而逃,端著酒杯走到君諾面前,手都還在微微顫著。

  「葉侍郎,你怎麼了,是不是酒氣太濃,熏到了?」君諾臉上有淺淺擔憂之色,遞過手中的杯子,「這是糖梨水,你喝點潤潤吧。」

  那杯子,晶瑩透亮,飛龍盤旋,儼然是皇家之物,葉落哪裡敢伸手去接,只得側身避開,「可能是今天風太大,吹著了,多謝七皇子關心。」

  君諾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又若無其事的收回來,轉過頭去叫身邊侍衛,「去把我新做的披風拿來給葉侍郎。」

  葉落連忙拒絕,「不用了,微臣是來敬酒的,祝七皇子和七皇子妃夫妻恩愛,白頭到老。臣,先乾為敬了。」

  她一仰頭,便將酒倒入口中,君諾靜靜的等她喝完,才道,「今日,似乎是與葉卿認識以來,葉卿喝酒喝得最上心的一次。」

  他放下手中糖水,換了酒杯,也一乾而盡,「我今天,很高興。」

  他的眼神,深遂朦朧,淡淡的投在她臉上。

  葉落一拱手,「大喜之日,七皇子是該高興。」

  走了幾步,她又回過頭去,只見人群當中,君諾一身紅衣,看來是俊秀絕倫,溫潤如玉。

  「這皇家,個個都是妖孽!」

  她本來不想再回位子去了,隨便找個什麼地方坐不行啊!可惜她才走沒幾步,席間引導客人入坐的侍人,已經候在旁邊了。

  順著那人的手勢望去,君泓笑得那是志得意滿。

  「怎麼,葉卿不考慮考慮本宮剛才的提議?」她剛一落座,君泓便輕笑著側過頭來問。

  葉落的嘴唇抿得緊緊的,風間影立刻在心頭暗叫要糟,而易驚鴻,早已不動聲色的嚥下了灌在喉中的水。

  熟悉葉落的人,都該知道,她要生氣了。

  可惜,已經高高在上已久的太子殿下顯然還沒有學會察顏觀色那一套,他饒有興趣的看向他,「葉卿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

  兩人正說話間,侍衛雙手捧著一件藏青色披風走了過來,葉落一愣,遠處的君諾端著杯子朝她示意。她這才明白過來,這君諾還真是叫人把披風給她送來了。

  她剛要推辭,侍衛已經雙腿一彎跪了下去,「請葉侍郎笑納,否則屬下難以交差。」

  這種氣氛下,他這一跪,葉落還能說什麼,連忙接過披風,「好的,我接受了,你快起來吧!」

  侍衛千恩萬謝的走了,君泓的聲音又陰惻惻的過來,「葉卿還真是好人緣,現在看來,連七皇弟也對你另眼相待啊!」

  這兄弟倆還讓不讓人活了?葉落氣結,轉過頭來就是一句,「那是當然,若太子殿下肯做到一點,臣也一樣另眼相待。」

  「哪一點?」

  葉落嘴邊噙著笑意,「屈居臣下!」

  「噗!」一直豎著耳朵的風間影,怎麼也沒有想到會聽到這一句,於是他華麗麗的笑噴了。

  而我們的太子殿下,僵坐當場,張嘴結舌的看向葉落,腦中一片空白。

  據說,七皇子喜宴那日的一大奇景,便是禮部侍郎葉知埋頭吃得津津有味,搖頭晃腦興致頗高,而一座之鄰的太子殿下,卻一整晚都悶聲不吭,神情僵硬,多次失神。

  那晚,回家的路上,葉落哼著小曲。

  風間影在後連連低呼,「小葉葉,你這樣亂說,會出事的,一定會出事的。」

  葉落想著君泓的郁卒神情,心情大好,小樣,跟她鬥!

  「公子,你怎麼一點危機感都沒有?今晚之後,七皇子的勢力跟前大不一樣了。」風間影不忍心打擊她,可是實在看不過她那一臉的輕鬆樣,不得不小聲提醒。

  葉落張開雙臂,迎著夜風吹來的方向,快跑幾步,才轉過頭來,「風間,你不想看看嗎,一個人的堅持,能到達什麼地步?當他遇到比想像中更多更大的困難之後,他是繼續最初的選擇,還是,悔不當初的妥協?」

  她大笑著,「我的堅持,永不妥協,所以我想看看,一個男人的堅持,能到什麼樣的地步。」



第十七章  山水迢迢

  夜闌深深,紅燭垂淚。

  當人潮散去,君諾揭開了新娘子的蓋頭,閃爍燭光中,梁昔儀容顏如玉,只是那眼角,還有未干的淚痕,溶了精緻的妝顏。

  君諾將蓋頭放到一邊,坐到桌旁凳子上,「你之前見過我皇兄?」

  兩人都知道這個皇兄指的是誰,梁昔儀搖搖頭,「今日是初見。」

  君諾的目光淡淡的掃向她,「那麼,你為何要逃婚?」

  梁昔儀抬起頭來,這才第一次正眼打量她的新婚夫婿,劍眉星目,輪廓裡,依稀有君泓的影子,只是那身上溫熙如風的氣質,與太子如刀鋒般冷厲的感覺截然不同。微微有些恍惚,她垂下了眼眸,「昔儀只是不甘心,總要問一個明白,僅此而已。」

  君諾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執起她的手,「如果不甘心,能否與本王一起,將那本屬於你的位子奪回來?太子妃,皇后,只要我們夫妻一體,這些,都是屬於你的。」

  那雙手堅定有力,還有淡淡暖意,可是為什麼,她的心,仍然這般酸澀?

  可是她的臉上,卻綻放了如花笑顏,「是的,夫君,從今往後,我們夫妻同心。」

  君諾在她身旁坐下,攬緊了她,「你與禮部尚書之女傅青月,是否有來往?」

  梁昔儀點了點頭,「我與青月算是手帕之交,怎麼了?」

  君諾臉上的笑意緩緩加深,「你們以後,要多來往。」

  「你想拉攏她的夫婿葉知?可是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郎而已,既無兵權,葉家在朝中也沒有多深的根基,為何夫君會如此看重?」

  君諾在她臉上親了親,「今夜我們先不談這些了,夜已經很深了。」

  梁昔儀還想說什麼,卻在察覺他的手緩緩解開她衣襟時,暈紅了雙頰。

  灼熱的唇印在身上,梁昔儀閉上眼睛,緊緊的抱住了他,眼角,卻有淚珠緩緩滑落,又隱入髮際。

  太子說,他想娶的人,是要因為是他才要嫁。而今,娶她的這個人,是否因為是她所以才娶?

  終究是不能想,不可想,無法想。

  一年一度的春獵,歷來是皇家和貴族子弟一展身手,在皇上及朝臣面前大放光彩的好時候。

  本來一直是由太子君泓主持,但是這一年,梁相諫言,太子正忙於科舉改革之事,這科舉改革事關國家之人才大計,意義非凡,太子正應該集中精力去辦。而像春獵這等玩樂之事,不如交由其他皇子輔助辦理。

  當時,禮部尚書傅鑒之就站出來反對,「這春獵之事,按禮應由太子主持,科舉固然重要,但是皇家禮儀也不可廢。」

  梁略沒有再多說,御史大夫王台出列奏道,「尚書此言差異,太子殿下身負重任,各位皇子同樣是龍子龍孫,更應輔佐太子,共建這崇興江山。今後,兄弟齊心,實乃皇家之幸,百姓之幸啊!」

  「對啊,對啊,臣看七皇子就不錯……」

  ……

  葉落冷眼旁觀,看得分明,這種形勢下,君泓根本不能開口說些什麼,否則,肯定會說他沒有容人之量,連自己親兄弟都要排擠。

  七皇子君諾本來已經有兵部的支持,如今再加上梁略等一幫老臣……葉落的目光,看向君泓。

  君泓朝前一步,拱手道,「啟稟父皇,兒臣近日的確□乏術,不若就讓七皇弟來處理今年的春獵之事,如果七皇弟有什麼拿捏不準的地方,兒臣也好從旁指點。」

  君泓都這樣說了,君柏看了他兩眼之後,也答應下來。

  下了朝來,君泓一臉陰沉。

  易驚鴻當然也很快就知道了朝堂上發生的事,他看著君泓的臉色,問道,「殿下,朝堂之上,還有傅尚書等人據理力爭,您為什麼這麼快就將機會讓給了七皇子。」

  君泓握緊了拳頭,「有梁略在背後支持,這一次的事情傅鑒之扛不住的,與其最後接受這結果,不如本宮主動選擇這結果,還可以搏得一個好名聲。」

  易驚鴻點點頭,沉思了一會兒之後,露出了笑容,「殿下,這一次,您算是因禍得福了。」

  「因禍得福?此話怎講?」

  易驚鴻站起身來,「皇家春獵,固然重要,但是那也不過是為了贏取皇上的歡心,殿下您一直深得皇上信任,所以無須爭取。至於朝中眾臣,若是七皇子的死忠,您做得再好也爭取不過來,其他的人,多是見風使舵之輩。此次科舉之改,您剛好可以利用機會,考察人才,收為已用。一個在狩獵中表現積極的皇子,和一個放棄了與權貴相交的機會為天下學子奔走的太子,您說,天下人會選擇誰?」

  他站起身來,走到君鴻面前,「殿下,您要記住,雪中送炭遠比錦上添花更容易讓人感恩。而施恩,是天下最便宜的收買。您得盡天下人之心,何愁一兩個跳樑小丑?」

  「好!」君泓拍案而起,雙眼迸發出灼人的明亮,「本宮倒要看看,究竟是鹿死誰手。」

  易驚鴻露出了笑意,「當然,軍權我們也不能放。畢竟,有時候,是要靠武力說話的。」

  君泓點點頭,習慣性的撫摸著腰間的鳳汶佩,「你覺得,葉星揚此人如何?」

  「葉星揚?」易驚鴻的臉色略略有些怪異,卻是很快回答了他,「此人無家族根基,若是能收為已用,當然是很好,只是其為人正直,會忠於皇家,卻未必能忠於殿下您,若有朝一日皇室內訌,他恐怕不會插手只作壁上觀。」

  君泓點點頭,「只要他忠於這崇興王朝就夠了,本宮自信相比於七皇弟,是更能讓他信服的人。」話頭一轉,他又問道,「如今花間國與翼國之間形勢如何?」

  「翼國湘雲郡主正作客花間國,想來兩國之間要達成某種協議,以結姻親的方式完成。」

  君泓面露驚奇之色,「那風飛絮這般英才,也要靠聯姻?」

  易驚鴻的視線定在地面上,手指微彎,好半天,才說道,「不是每一個男人,都能如殿下這般真性情,真英雄!」

  君泓揮揮手,「算了,不管這些人的了。翼國與花間國聯姻,對我朝來說,也是一種長期的威脅,你吩咐下去,這兩國的探子要多加人手,密切關注兩國之間的來往。而且,這也給了本宮一個極好的機會,明天本宮便奏請父皇,為防患於未然,將禁軍統領葉星揚調往邊境,邊境有十五萬大軍,兵部軍部鞭長莫及,葉星揚若能坐鎮邊關,便相當於握有這十五萬大軍的軍權。」

  「若兵部反對,要另遣他人呢?」

  「這你倒是提醒了本宮,我們讓別人來提這事吧!反正這葉星揚現在也不是本宮的人,任那群老狐狸怎麼懷疑,也懷疑不到本宮頭上來。」

  「那不知太子屬意為誰?」

  「當然是葉知啊!」一提到這個名字,那句「屈居臣下」就在耳邊響起,君泓暗地裡,咬緊了牙關。

  那個混蛋,他居然敢,他竟然敢……

  一想起那人當時的無賴笑容,他就恨不得一掌拍在他臉上,永遠消失不見。

  「殿下,殿下?」易驚鴻連叫了好幾聲,君泓才回過神來,「何事?」

  易驚鴻看了他一眼,道,「這葉知怎麼會依殿下的意思,作這個提議呢?而且他隸屬禮部,這事他也沒有立場。」

  君泓從鼻子裡「哼」出來一聲,「他不是愛妻如命嗎!聽說傅青月有孕在身,本宮有進貢的極品燕窩,有養胎奇效,拿這個當禮,還怕他不肯就範?」

  「就一燕窩收買?」

  君泓撇撇嘴,「對於一個參加皇子喜宴,都只給100兩銀子當賀禮的人,給他一極品燕窩,已經算是奢侈了。」

  易驚鴻在心裡暗自垂淚,殿下,你還真是抓住了公子的弱點啊!

  葉府不是沒錢,可是他們家公子,對自己已經是吝嗇成癡。以前,他們只當是公子是為了救助像他們這樣的孤兒,所以才如此節儉。

  可是後來知曉公子的身份後,他們才明白,所有好的東西,都堆到了大公子的身邊。大公子的吃穿用度,那小院中最不起眼的擺設,哪一件不是極品?

  想到這裡,心中隱隱作痛,他的公子,只懂得對別人好,將來,會是誰,將她放在掌心呵護。

  「殿下,既然要送,不如再加一件冰蠶衣吧?」公子怕熱,而且她身上層層束縛,肯定更加難受,這冰蠶衣,透氣冰涼,絲滑細膩,對公子是再好不過的。

  「好,反正本宮也用不著,只有葉知那樣的文弱書生才用得著!」君泓倒是大方。

  卻說,葉落在收到東宮府送來的禮物後,半天沒摸著頭腦。

  「風間,你說這太子不會把我的話當真了吧?」她的臉色,變得極端難看,問得很認真。

  風間影慢條斯理的從一堆禮物下面抽出一封信來,「這是驚鴻的筆跡,先看看再來問我。」

  葉落一目十行的看完,「讓我幫星揚呢,風間,你說我幫不幫?」

  「隨便!」

  葉落拿著燕窩,東看西看,「這個好,給哥哥嫂嫂送去。」

  拿起衣服來,剛要說話,風間影一把按住,「這個好,公子你自己用。」

  葉落笑瞇瞇的看著風間影,「嗯,我自己用。」

  風間影暗地裡吁一口氣,幸好驚鴻提前給他打過招呼了,不然又不知道被他們家公子送給誰了。

  「好吧,看在禮物的份上,我們就幫太子殿下這一回好了。」

  「明明是幫你自己吧,公子!」

  「哪有,我是幫殿下啊,看,我多麼忠心。但願以後這樣的禮物多送點來就好了。」她歎氣。

  「公子,翼國和花間國聯姻,禮部到時候肯定會要使者前往出席的,你說,禮品清單上要送些什麼為好呢?」

  聯姻啊!葉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好一會兒,才轉回頭來問他,「風間,你說我們送幾個大美女去怎麼樣啊?」

  「人家成親,你送大美女當禮物?」風間影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

     「對啊,崇興王朝的特產,就是美女啊,我們一點也不藏私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grace328 發表於 2012-5-30 09:49 AM

第十八章  什麼是愛

  葉落走進小院,特意放輕了腳步。

  葉知躺在竹椅裡,陽光從樹葉的縫隙裡透下,打在他的臉上,安詳而寧靜。

  葉落在他身旁席地而坐,托著腮,歪著頭看葉知先前布下的一局殘棋。

  葉知醒來的時候,便看見的是這樣一幅畫面。

  抱著膝蓋的少女,斜斜靠在他腿旁,睡顏正酣,乖巧得猶如兩三歲時,還躲在母親懷抱裡睡覺的小小孩童。

  桑榆端著藥過來,葉知遠遠的打了一個手勢,他便止住了腳步,候在一旁。

  葉知慢慢坐起身來,將披風輕輕的蓋在她身上。

  葉落可能覺得鼻端有些癢,在披風上蹭了蹭,又繼續睡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夕陽西下,葉落揉揉眼睛,正對上葉知含著笑意的雙眼,「哥哥!」她伸伸懶腰,然後張著嘴巴停在那裡,她沒看錯吧!

  「哥,我睡了一下午?」

  葉知活動著早已經麻木的雙腿,語氣裡帶著輕微的責怪,「你這是多久沒好好睡了,看,眼睛下面都掉一坨墨了。」

  葉落移過來,雙手跟著一起按捏著他的雙腿,「我再睡都快成豬了還沒好好睡。還有哥你也是,你醒了你就叫我一聲嘛。」

  桑榆這時才端著重新熱過的藥過來,葉知一邊喝一邊看著她雙手靈巧的按摩著,笑道,「落落,你這手推拿按摩的功夫,恐怕簡凡都要甘拜下風了。」

  「那當然了,師兄……」聲音到此戛然而止,葉落臉上的笑容頓住了,好一會兒,她才接著說,「以前在蒼霧山上學的。」

  葉知摸摸她的頭髮,沒有再說話。

  葉落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四處望望,「哥哥,怎麼沒看見嫂子?」

  葉知看向桑榆,「先前不是說七皇妃來訪嗎,怎麼現在還沒有回來?」

  桑榆連忙答道,「少夫人會完客後,覺得有些累,回房去休息了。」

  七皇妃?葉落轉過頭來,「她來做什麼?」

  葉知拍拍她的肩,「別緊張,青月說她和七皇妃是閨中密友,這好久沒見,見了面有些興奮是再所難免的。」

  葉落笑了笑,「好,我知道了。桑榆,晚飯準備好了嗎,我今晚要小院裡吃。」

  吃晚飯的時候,傅青月過來了,葉落一看見她挺著個肚子,立馬跳過去扶著她小心翼翼的走過來。

  葉知在那兒笑她,「落落,你快比青月這個當娘的都緊張了。」

  「那當然,以後小傢伙出來,一定要最喜歡我才行。」

  青月藉著她的手往這邊走,撫摸著肚子,「落落你這麼喜歡他,寶寶一定知道的。」

  葉知一邊給妻子和妹妹舀湯,一邊笑意盈盈的說道,「今晚的湯格外的香,你們兩個,要快點。」

  傅青月落座後,湊上前聞了一下,眼裡有了詫異之色,「天山雪蓮!」她轉頭看向桑榆,有些不可置信,「你們把這雪蓮當開胃湯喝了?」

  桑榆臉上神色淡淡的,「公子之前一直當茶水喝的,前段時間天氣冷,路上都是積雪,所以斷了一段時間,今天剛剛送到。」

  傅青月吐吐舌頭,「相公,咱們家這麼有錢?」

  葉落早就在那兒忙開了,一碗湯喝了個底朝天,「嫂子,別忙著說話了,趁熱喝,放心吧,咱們家絕對養得起你和十個八個的小侄子小侄女。」

  葉知這才開了口,滿腹狐疑,「青月,這雪蓮,真的很貴?」他一直以為是像茶葉一樣,滿山遍野的種,要不然為什麼在小院裡,新鮮的曬乾的,一堆一堆的放著。

  青月喝了幾口湯,才道,「宮中進貢的雪蓮,每年,只有太后和皇后生辰的時候才能得到一兩朵,你說名不名貴?更何況,這天山產的雪蓮,更是極品中的極品。」

  「落落,你不是說二錢銀子一兩嗎?」葉知的目光,直直射向在那兒頭也不敢抬的葉落。

  葉落抬起頭來嘿嘿一笑,「我猜的嘛,我跟哥哥一樣,我也不去菜市場的啊,我怎麼會知道,對吧,桑榆?」

  「是,小姐從來沒去過菜市場。」桑榆點頭。

  「看吧,哥哥,所以說我也就是那麼一猜,誰想到沒猜準呢。」

  葉知笑瞇瞇的望著她,「落落,你要哥哥相信,這天山雪蓮是菜市場買的?」

  葉落一見這笑容,立刻站起,舉起雙手來,「哥哥,不要生氣嘛,我也不知道哪裡買的,要不然我們讓桑榆去查一查,好嗎?」

  「葉落!」葉知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葉落迅速站到傅青月身後,搖著她的胳脯,哭喪著臉,「嫂嫂,哥哥生氣了,你快點幫我勸勸。」

  傅青月看了一眼自家丈夫臉上華麗麗的笑容,擺擺手,「我也不敢。」

  「葉落!」葉知又叫了一聲。

  葉落抿抿嘴,慢吞吞的走到葉知面前,伸出雙手,攤在他面前,將頭扭到一邊,「哥哥,你輕點打,我怕痛!」

  葉知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指尖微涼,「落落!」

  「啊!」在傅青月的驚呼聲中,葉知倒了下去,「哥哥!」葉落單膝跪地,接住了葉知,他緊緊的閉著眼睛,嘴角的嫣紅,怵目驚心。

  「桑榆,叫簡凡來。」

  簡凡一直都在後院的藥房裡,隨著他的到來,房中的藥味愈加濃郁。

  葉落抱膝坐在外屋,將頭靠在腿上,一動不動。

  傅青月走過來,輕輕的擁住她,「落落,不要怕。」

  葉落抬起頭來,大大的眼裡,滿是無助,「嫂嫂,你不怕嗎?」

  傅青月柔美的臉上儘是堅定,「落落,我們早知道的,不是嗎?既然已經預料到了早晚會有那麼一天,那麼在葉大哥還陪著我們的每一個日子裡,我們都要盡量的歡笑,他走了,我們也要幸福。這樣,他才不會帶著愧疚和遺憾離開。」

  她緊緊的抱著葉落,「落落,不能連你都倒下。」

  葉落沒有說話,指甲深深的掐進肉裡,眼淚卻止也止不住,悄無聲息的滑落。

  她其實一點也不堅強,她之所以這樣肆無忌憚的任性著,是因為她知道,無論發生了什麼,只要回到家來,她還有一個事事以她為上的哥哥。

  有些時候,不需要他做什麼,只要他靜靜的呆在那裡,就會讓她覺得安心和平靜。

  如果,連哥哥也走了,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房門推開,簡凡走了出來。

  葉落一言不發,只是定定的望著他。

  他蹲下身來,平視著葉落的眼睛,「小姐,火鳳花的藥效,已經過了。」

  葉落的手一抖,「然後呢?」

  「小姐,公子過不了今年冬天了。」

  「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除了火鳳花,還有沒有其他的靈藥?」

  就算是火鳳花,也沒辦法同閻王搶人,這句話,簡凡沒有說出來。他看著葉落慘白如紙的臉頰,輕聲道,「小姐,我會再想辦法的。」

  葉落閉了閉眼睛,她知道簡凡的性格,他這樣說,便相當於,已經沒有希望了,「叫風間影來幫你,試試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是!」簡凡點頭。

  這時候,傅青月從裡屋出來,「他醒了,要見你。」

  葉落站起身,經過傅青月身邊的時候,她抬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淚痕,「不要讓他看見。」

  葉落點了點頭。

  葉知躺在床上,頭朝著進門的方向,一見她進去,便朝她伸出手來。

  「哥哥!」葉落幾步跨過去,握住他的手,蹲在床邊,「哥哥。」說不出話來,只是一聲一聲的喚著。

  葉知靜靜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才輕聲道,「落落,對不起。」

  對不起,落落,讓你為我這麼辛苦;

  對不起,落落,沒能當好一個哥哥!

  不能讓哥哥看見眼淚啊!葉落將臉埋在他胸前的被子上,好一會兒,才道,「哥,你什麼都不要想,好好養病。家裡,有我呢!」

  再抬起頭來時,她的臉上,已經只有笑容,她替葉知整理好被子,「哥哥,你先睡一會兒。」

  葉知也覺得眼皮很沉了,只微微點了點頭,便合上眼昏昏沉沉睡去。

  聽到他呼吸平穩了,葉落才站起身走出來。

  剛一出門,便踉蹌了一下,一雙手穩穩的扶住了她,「公子。」

  「風間!」她輕輕的叫了一聲。

  這樣的脆弱的公子,讓他的心一陣一陣的疼。風間影抱住她,「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你先幫我看看哥哥。」

  「好,送你回去了我就去找簡凡。」

  「好!」

  將葉落送回房間躺下,風間影站在床邊,遲遲沒有動,「公子,我先陪你一會兒,你睡著了我再走。」

  「我沒關係的,你去幫簡凡吧。」

  可是這個樣子的公子,他怎麼放心她一個人?風間影遲疑著,一個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風間,你去忙吧,我在這裡。」

  一個頎長的身影從黑暗裡走出來,額上,還有隱隱的汗珠。

  風間影面露喜色,「一根筋你來了就好了,你在這兒陪著公子,別讓她一個人啊!」

  葉星揚踢了他一腳,「還要你多話?給我滾。」

  「星揚……」葉落才叫一聲,葉星揚便已經把風間影趕出去後關了門回來了,他一屁股坐到床邊,將被子拉高,將葉落蓋得嚴嚴實實的。

  「小姐,你不要說話,你想說的我都告訴你。我是剛剛收到葉家暗影的傳信,知道公子出事了才回來的,我是通過府外暗道進入的,有暗影斷後,我確定沒有人跟蹤。今晚我就在這兒陪你,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你醒來我再走。」

  他頓了頓又說,「小姐,你要哭也沒關係,星揚會當沒看見。」

  可是葉落,終究沒有哭。

  她看著葉星揚無聲守護的身影,啞聲道,「星揚,我睡了。」

  「好!」

  葉落閉上眼睛睡了,她只容許自己有這一個晚上的脆弱。

  明天起來之後的她,依然要做意氣風發的葉知!



第十九章  新的交易

  第二天,葉落一早就去了小院,她去的時候,傅青月正輕輕的掩上門出來。

  「哥哥怎麼樣了?」

  傅青月的臉上有淡淡疲憊,「中間醒了一次,喝了些水,又睡了,不過精神還好。」

  葉落點點頭,傅青月拉著她的手,「你讓風間影和簡凡去休息吧,他們倆昨晚研究了一夜,我讓他們去睡覺,也叫不動。」

  葉落走到簡凡的房子,只見兩人都埋在書堆中,間或抬起頭來交流幾句,衣衫不整,神情睏倦的樣子。

  她站在原地,安靜的看著他們。

  除了哥哥,還有這麼多人在身邊,她其實並不孤單。

  「公子!」風間影首先發現了她,幾步跨過來,上下打量著她的神情,「昨晚睡得好嗎?」

  葉落拍拍他的肩,「放心,我沒事的。哥哥的病非一日之功,你們倆個也該回去休息,不然嫂嫂還以為我怎麼虐待你們了。」

  風間影看了一會她的臉色,神情終於放鬆下來,唇角微彎。

  公子這個樣子,他就放心了。她昨晚那樣的脆弱,他永遠不想再看到。

  簡凡拿著一張紙過來,「小姐,我們想到了一個可以試試的辦法。公子的身體其實早已透支,全靠著火鳳花的奇效得以持續至今。我們翻閱了所有的典籍,再沒有藥性超過火鳳花的了,只是這火鳳花是王室瑰寶,舉世罕見。可是據葉家暗影查探,火鳳花應該有兩支,一支皇上賜給了你,另外一支,據說是當年皇后中毒產子,太子生來體中就帶毒,皇上便將另外一支火鳳花賜給了太子。」

  葉落抬起眼來,「哥哥體中的火鳳花都只有這麼兩年藥效就已經消失殆盡,更何況君泓服食的火鳳花已經過了這十幾年,即便知道這個又有什麼用?」

  簡凡與風間影對視一眼,風間影笑了笑,「公子,你有所不知,這火鳳花舉世難求,所以一般的醫者並不知道如何完全催化其藥性。太醫一般都是出身大家,宮中行醫更是要小心謹慎,我猜測,並沒有人敢下猛藥催化這火鳳花。而且太子食過靈丹妙藥無數,更加助長了他體內火鳳花的靈性,只要能採到太子的血,如果火鳳花果真還有殘留的藥性,我就能把它再提出來。」

  葉落雙眼一亮,抓緊了他的雙臂,「風間,你是說……?」

  風間影點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如果這招有用,大公子的身體,就還能再撐一段時間。」

  這巨大的喜悅,讓葉落險些要掉下淚來,「哪怕哥哥只能再多陪我們一個月,也是好的。我要哥哥親眼看到他骨肉的誕生,陪他走路,教他說話。」

  「公子,你放心,我們會盡力的。可是,」風間影皺了皺眉頭,「這太子的血?」

  葉落想了想,「我讓桑榆安排人去取一些來?」

  「不行,血必須是溫熱的我才有辦法,也就是說,血從他身上取下來,不能太久,越新鮮越好。」

  葉落咬了咬牙,「我去。」

  風間影連忙拉住她,「公子,你要怎麼給太子說?」

  葉落回過頭來,「直接給他說,借點血來用用。」

  如果不是此時氣氛不對,風間影幾乎要以為葉落是在講笑話了,「公子,有誰會輕易讓你借點血來用用?更何況那個人,還是當今太子。」

  葉落推開他的手,「不管怎麼樣,我今天都會把君泓弄到家裡來。」

  看著公子大步走出去的背影,風間影開始有了深深的憂慮,他問簡凡,「你說公子不會把太子殿下給強搶到府裡來吧?」

  簡凡與他並肩而立,兩手抱在胸前,語氣淡然,「如果太子執意不從的話,我猜,我家小姐會。」

  「你家小姐?」耳朵裡捕捉到這個字眼,風間影轉過頭來,「你是葉家府兵?那你怎麼不姓葉?」

  簡凡看了他一眼,又轉回書堆中,「老太爺說,府兵也要有兩個留著不姓葉的。」

  「為什麼?」

  「這樣,如果有一天小姐嫁不出去,我們可以娶。」他說這話的時候,連頭都沒抬。

  「咳,咳,咳!」風間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差點沒跳起來,「你,你說什麼?」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簡凡看了他兩眼,嫌棄他的少見多怪,「老太爺說,萬一別的人娶了小姐之後,欺負小姐怎麼辦,所以家裡留兩個備用的。」

  「那什麼要選你?」

  簡凡的手頓了一頓,視線定在書上,再也沒有抬起來,「因為小姐說我抱著舒服,她小的時候都要抱著我睡覺。」

  風間影已經被刺激到無力,「那還有一個呢,是誰?」

  「星揚。」

  「他不是姓葉麼?」

  「小姐喜歡星揚做的飯,所以本來老太爺也選中了他。但是小姐嚷著她還想要個哥哥,非要星揚姓葉,星揚就自己作主在名字前加了個葉。」

  風間影蹲在原地,無限哀思,原來他們家公子這麼有破壞力的?

  卻說君泓接到侍衛通報,說葉知來訪,那是個喜出望外,「驚鴻,你說的太對了,果然一個燕窩送出去,這葉知就來了。」

  易驚鴻卻微鎖了眉頭,這事太不符合公子作風。

  他還正想著,君泓也跟著咕噥了一句,「不過這也太奇怪了吧,就算是要被收買,也太不符合他的性格了。」他抬頭望望天色,「這似乎還是他的睡覺時間呢,居然起這麼早!」

  兩人正猜測間,葉落已經進來了,這一次,她規規矩矩的給君泓跪下,請安。

  君泓坐在位子上,卻覺得渾身不對勁,今天的葉知居然對他態度這麼好,而且他那天的話還在腦海中打轉,真是越想越覺得不安。

  他夠強鎮定了下神色,問道,「葉卿,今天來是不是來談葉星揚入主邊關的事?」

  葉落點頭,「是的,葉知當然會盡力促成此事。」

  君泓奇道,「你這麼快就想到辦法了,要知道你現今為禮部侍郎,軍中的事輪不到你說話的。」

  「這個我自有辦法。」

  「那你來幹什麼?」該不會上門來繼續談論那天的話題吧?君泓看了易驚鴻一眼,突然不自在起來。

  葉落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又深深的彎下腰去,「臣今天來,是有事相求。」

  「什麼事?」

  「微臣想問殿下取點東西?」

  「什麼?」

  「殿下的血。」

  「什麼!」君泓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大大的震驚過後,是憤怒,「葉知,你好大的膽子,你為何不直接說要把本宮的腦袋也取去用用?」

  葉知將腰彎得更低了,「殿下,臣是認真的,要取殿下兩碗血,來救一個人。如果殿下肯相助,葉知願傾其所有,為殿下所用。」

  短暫的沉默後,君泓平靜下來,他盯著葉知,「你的意思是,從今以後,你什麼都要聽本宮的?」

  「是。」

  「哪怕是你不願做的事?」

  「是。」

  君泓抿了抿唇,突然冒出一句,「如果是把那天你說的話還給你,你可願意?」

  那天的話?葉落仔細回想了一下,「請殿下明示。」

  君泓冷哼了一聲,「七皇弟大婚那天,你臨走時說的話。」

  葉落終於想起來了,「屈居臣下」!這個小氣太子居然還記著這句話,她現在總算知道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尤其是身為太子的小器小人。

  她立刻點頭,「可以還給臣,當臣沒說過這句話。」

  「你……?」君泓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葉落立刻接道,「殿下大人大量,就當葉知酒後言行無狀。今日葉知可以立下字據,殿下要微臣辦的事,臣都會親筆寫下,交由易驚鴻大人做個見證。」

  她就不信,他敢把那件事列出來。

  雖然事有輕重緩急,但是要想要輕易的從她這兒佔到便宜,也還是很難的。

  君泓氣到極點,反而平靜下來,「那麼本宮要你現在去向東宮的奴僕下人跪下叩頭呢?跪一個人,半碗血。」

  連半絲猶豫也沒有,葉落轉身就往外走去。

  君泓冷眼看著,「還說什麼事都願意做,就這麼點小要求都做不……」餘下的話全部消失在喉間,因為他看見走出正廳的葉知,直挺挺的就向站在門兩側的侍衛跪下去,動作乾淨利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易驚鴻握緊了雙拳,才能止住那向前邁出的腿。

  他咬著牙,忍回快要湧出眼眶的熱意。

  他天人般的公子,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他的公子,他的公子!他死死的低下頭,閉上了眼睛。

  葉落跪到第三個人的時候,只覺得身體一輕,已經被君泓一把拉了起來。

  君泓的勁很大,捏得她的手骨都在痛,他喘著氣,恨恨的瞪著她,還有她額頭上醒目的紅印,已經隱隱滲出血跡。

  她臉上沒有一絲窘迫,反而笑了,「殿下,還有一個,才到兩碗,我要兩碗。」

  「你要救的,是什麼人?」

  「是比我生命還重要的人。」

  君泓猛地轉過身去,深深的吸了幾口氣之後,他說,「本宮答應你了。」

  「可是,我要兩碗。」

  「兩碗本宮也答應你了。」

  葉落看著他僵直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她有些喜歡這個太子了,這個倔強到孤傲的太子,也不失真性情的一面。

  「謝謝你,太子。」這次,是真心實意的。

  太醫給葉落上藥的時候,她疼得「嘶嘶!」的直吸氣,君泓在旁邊說,「現在知道疼了,剛才那麼勇猛。」

  葉落嘿嘿一笑,她今天心情好,不跟他一般計較了。

  易驚鴻從外面走進來,手裡拿了一盒藥遞給太醫,「這個用了可以去額頭上的印嗎?」

  太醫聞了一下,「紫玉膏?」外傷聖藥,拿給一個男人去額頭上的疤?

  君泓也頗為怪異的看了易驚鴻,他不是心疼這藥,他只是覺得一個男人臉上有點疤也沒什麼大不了。

  易驚鴻解釋了一句,「葉侍郎好豐姿好相貌,萬一額頭上留個疤就可惜了。」

  兩人約好,第二天一早君泓不吃早飯便去往葉府,葉落這才告辭離去。

  看著葉落的背影消失在庭院轉角處,君泓才歎了一句,「驚鴻,你說像葉知這樣,可以將別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還重是什麼感覺?」

  「應該很幸福吧!」易驚鴻笑道,有些人終其一生,也找不到一個值得他為之付出和努力的人,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慶幸的是,他已經找到了。

  「真想試試呢!」君泓有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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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ce328 發表於 2012-5-30 09:50 AM

第二十章  葉府一日

  第二天,君泓果然如約前來,只帶了易驚鴻和貼身侍衛韋崎。

  看見葉落抱出來的兩個碗,風間影的眼角狠狠的抽了抽,而易驚鴻,緩慢悠長的吐出一口氣後,將視線調向了別處。

  韋崎跳了出來,唰的一聲拔出了長劍,劍尖在葉落面前一抖,「大膽葉知!」

  葉落倒是對眼前跳動的長劍沒什麼恐懼,她嘻嘻的笑著,「殿下,你不是答應我了嗎?」

  韋崎寸步不讓,厲聲喝道,「這麼大的碗,葉知你居心叵測!」

  葉落用手輕輕的撥開他的劍尖,小心翼翼的將碗放到君泓旁邊的桌上,然後一雙眼睛,期待的望向他。

  君泓看了她一眼,一聲不吭的拉起衣袖,動作極快的一刀劃下。

  「殿下!」韋崎一聲驚呼,卻只來得及撲到他身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鮮紅的血液爭先恐後的湧出。

  他恨恨的瞪向葉落,如果說眼光能殺人,估計葉落已經被他殺死一千次一萬次了。

  一碗滿了,另外一碗又很快的滴入,濃濃的血腥味在廳中蔓延。

  君泓的臉上漸漸蒼白,簡凡皺了皺眉,默默的從藥箱中拿出個小瓶來。

  碗一裝滿,君泓的身形晃了晃,簡凡幾步向前,將手中的藥灌向君泓。卻被韋崎一把擋住,「什麼東西?」

  「補血的藥。」

  韋崎伸出一隻手來,「我先嘗嘗。」

  「無妨!」君泓閉了閉眼睛。

  韋崎這才放下手,簡凡給他餵了藥,又開始包紮。

  風間影走到桌邊端藥,葉落也跟著湊了過去,小聲問,「風間,聽說他中過毒的,這血裡會不會還有毒啊?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你得先試試。」

  「砰」的一聲,君泓一腳踢翻了身旁的凳子,指著葉落,「葉知,你個沒心沒肺的……」話沒說完,便兩眼一翻倒了下去。

  「殿下!」

  「殿下!」易驚鴻和韋崎連忙一左一右接住了他。

  「公子!」風間影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很是同情的看著昏過去的君泓,可憐的太子殿下,就是幫了一隻白眼狼。

  葉落很無辜的回望眾人,她不過就是實話實說啊。

  不過看著臉色蒼白如紙的君泓,她終於有了那麼一點小小的愧疚,好吧,別人都不顧自己的身份安危,二話不說就流了兩碗血,她不感恩戴德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嫌棄,也難怪流了兩大碗血的都沒有倒下的人,被她一句話給氣暈了。

  為著這點愧疚,她很難得的親自鋪床疊被,又在一邊守著某人醒來。

  實在是太無聊了,不想再跟韋崎大眼對小眼,她只能雙手托腮坐在床邊,仔細打量著君泓。

  老實說,安靜的睡著的君泓,其實還長得挺好的。

  她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新奇事物,將君泓的臉左看右看看了好幾個來回。

  「你在看什麼?」韋崎實在是對這個人厭惡至極,實什麼好聲氣。

  葉落指了指君泓的臉,「你覺不覺得這小子還長得挺俊的,嘖嘖,可惜了這副好皮囊!」

  「你說誰這小子……」眼看韋崎又要跳起來,葉落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指了指君泓,小聲道,「別吵醒你家寶貴的太子殿下了。」

  韋崎回頭看了一眼,果然見君泓稍稍皺了皺眉頭,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閉了嘴,繼續眼光殺人。

  夕陽西下,晚霞滿天。

  葉落只手撐著臉,趴在窗前呆呆的望著遠處。霞光映在她的臉上,有著迷離的誘惑。

  君泓睜開眼來,便看見了這樣一副場景,似真似幻,一時之間,分不清自己是醒了還是在夢中,「葉知!」他喚了一聲。

  葉落轉過頭來,雙眼一亮,笑得燦爛,「你醒了。」

  她蹬蹬的跑過來,仔細看著他的臉色,「現在看起來好得多了,沒事了吧,頭暈不暈,難不難受?」

  君泓又閉上了眼睛。

  「啊?還難受嗎!」一雙手探向他的額頭,軟軟的,帶著細膩的觸感,「我去叫簡凡來。」

  察覺到那柔軟的遠離,君泓反射性一把按住了額頭。

  她的手,柔若無骨,君泓的心微微一跳,他睜開眼,眼神清亮得嚇人,「這不是夢?」

  印象裡,葉知從來沒有對他這樣和顏悅色過。

  葉落其實也有點小小的不自在,畢竟那麼大個手掌握住她的,灼熱的溫度從兩人肌膚相觸的地方傳來,想忽略都不容易。

  她笑了笑,將手用力的抽出來,「韋崎,你快進來,你家殿下醒了。」

  她的話聲剛落,韋崎便端著一碗藥進來了,「殿下,你醒了,來,喝點藥。」

  葉落趁機站到了一邊,君泓看了她一眼,自己坐了起來,接過藥幾口喝了。

  「殿下,你不是最怕喝藥嗎?」韋崎在旁邊睜大了眼睛,他們家殿下,平時能不喝藥就不喝,實在不得不喝了那也得先把他們這些下人折騰個仰馬翻才會喝的,怎麼今日這麼痛快?

  「多嘴!」君泓斥了一聲。

  葉落抿嘴輕笑,卻又在君泓的視線掃過來之前,將臉轉向了別處。

  韋崎拿著空藥碗出去之後,君泓掀開被子坐到床邊,然後,望向葉落。

  葉落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怎麼了?」

  君泓瞅了她兩眼,沒作聲,又等了一會兒,見葉落還是沒反應,便自個兒從床底下拿出鞋子,開始穿衣。

  葉落靜默,她終於明白這位太子殿下是等著讓她去侍候更衣的,可惜她不知情識趣,人家只好自己動手了。

  暗地裡撇撇嘴,要讓她動手侍候的男人,到今天為止不超過兩個。

  忽地眼前一暗,她一仰頭,才發現君泓已經穿戴完畢,站到她面前來了,正低頭安靜的看著她。

  「怎麼了?」葉落終於發現了兩人的身高差距,她往後退了兩步,才免除了這仰著脖子對視之苦。

  沒事長這麼高幹嘛!她在心底暗自嘀咕,完全沒覺得是自個兒長得矮。

  「你們葉府會供應飯吧?」君泓問道。

  「啊?」葉落沒明白。

  「本宮從起來到現在,還沒吃過一碗飯,本宮餓了。」

  只這一句話,便輕易的勾起了她心底殘留的那麼一點點愧意。葉落抓起他手就往前跑,「走,帶你去吃飯。」

  君泓落後半步,被葉落拖著一路向前,他的目光,凝結在兩人相握的手上。

  葉落倒沒想那麼多,她只想著,是帶一個肚子餓了的人去吃飯,尤其那人此刻還帶了那麼一點可憐兮兮的味道。

  廚房裡面熱氣騰騰,眾人正忙著準備晚膳。

  葉落拉著特大號拖油瓶,左看看右聞聞。

  主廚金三一眼瞄見了她,頓時瞪圓了眼睛,「公子,你又來偷吃?出去出去,很快就好了。」

  葉落露出討好的笑容,「金叔,我餓了,很餓。」還連連點頭以加重可信度。

  金三在旁邊蒸籠裡端出一盤桂花糕,塞給她,「端著外面吃去,別在這兒礙手礙腳。」

  「金叔,再給一盤嘛,一盤哪裡夠。」

  「吃多了,待會吃不下飯,去去去!」金三大手一揮,把她和君泓掃地出廚房。

  君泓黑著臉跟在後面,「你們葉府下人,真真放肆!」若不是手被人拉著,他早一巴掌扇過去了。

  可憐的太子殿下,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某人握著的那隻手上,根本忘了,人其實是有兩隻手的。

  「嗯嗯,真是放肆!」葉落點頭贊同,拉著他走到一處安靜的地方,放開了他,抓起一塊桂花糕就往他嘴裡塞,「來,你吃一塊。」

  君泓還來不及反應,嘴裡便被塞進了清甜爽口的一塊,果然滿嘴芬芳。

  「怎麼樣?」她雙眼亮晶晶的望著他。

  君泓點點頭,「好吃!」

  葉落頓時心滿意足的笑了,像是她自己受了誇獎一樣,她拿了另外一塊放進自己嘴裡,「我最愛吃了。」

  「來,再給你一塊。」

  這一日,在葉院一隅的小小角落裡,崇興王朝未來的一國之君,和未來的一朝之相,便蹲著你一塊我一塊的吃完了一盤桂花糕。

  葉府下人的放肆和不守規矩,接下來的時光裡,君泓又一次領教了。

  吃飯前,葉落問君泓,「殿下,是為您和您的隨從單獨安排一桌,還是和我們一起?」

  君泓看了她一眼,「和你一起。」

  他以為,就是他和葉知,最多再加上個葉太傅,卻沒想到菜上桌後,呼啦啦來了一群,除了他坐在主位,兩邊各空了一個位子外,其他地方全坐滿了。

  而且,除了他面前的菜眾人略為拘束,不怎麼動之外,其他半邊桌子的菜,簡直就是秋風掃落葉,消失得非常快。

  葉落抱著碗,嚷著,「我的紅燒肉。」

  簡凡慢條斯理的咬了一口香噴噴的紅燒肉,才道,「你少吃點,你剛剛已經吃了三塊了,肥肉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嗯!」桑榆將一盤油炸酥倒進了自個兒碗裡,「這個油炸的你也吃了四塊了,不能再吃了。」

  風間影夾起一大筷子青菜放她碗裡,「這個要多吃一點。」

  葉落看著那一大片綠色,臉皺成一團。

  「不許浪費糧食。」葉老太爺發話了。

  葉落扁扁嘴,轉向左邊,桑榆蓋著自己的碗,側了側身子,背對著她。

  葉落無奈,只得再轉回來,一眼看見君泓,頓時喜笑顏開。她一手端碗,一手拖凳坐到他旁邊,「殿下,你今天失了很多血,要好好補補。」

  「嗯!」君泓淡淡的應了一聲,保持著他良好的進食禮儀,動作優雅。

  「那這個吃了最好了。」葉落將碗裡的青菜一古腦兒夾在他碗裡,「多吃一點。」

  將碗裡的菜解決了之後,葉落的目光掃向了他面前的紅燒肉,「這個太肥膩了,我幫你吃一點。」

  君泓沒說話,葉落就當他默許了,自己去夾了一塊肉,開心至極。

  君泓看看她,又看看碗裡堆著的青菜,終於還是默無聲息的往嘴裡塞。

  要許多許多年後,葉落才會知道,這一日的君泓破了兩次例。

  東宮中侍候的下人都知道,太子從來不吃甜食,也從來不吃別人吃過的菜。

  星光滿天的時候,葉落送君泓一行出門了。

  君泓在門口處站定,看著她,要說什麼,卻又半天沒說。

  葉落似乎是明白了他要說的話,深深的彎下腰去,「殿下,謝謝您。葉星揚那件事,不出五天,微臣就會辦妥。」

  君泓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你要救的人,是誰?」

  「臣已經說過了,是比臣性命還重要的人。」

  「是誰?」執著的想要知道一個答案,他又重複了一次。

  葉落定定的凝視了他一會兒,忽然露齒一笑,「殿下,你想我騙你嗎?」

  君泓看了她半響後,拂袖而去。

  葉落站在原地,看著他上馬,再頭也不回的離去。

  「公子!」是風間影跟了出來。

  葉落側頭,「怎麼樣了?」

  風間影露出了笑容,「很好,休息一晚上等藥效吸收後,明早精神便會恢復很多了。」

  葉落仰起頭來,看天上星光忽明忽滅,努力逼回眼底的液體。

  哥哥很好,那就好了。



第二十一章  星揚封將

  花間國王爺風飛絮與翼國郡主寧湘雲的一紙婚書,終於送到了崇興王朝。

  風飛絮掌握著花間國的實權,而寧湘雲雖然只是郡主,其父禮親王卻統領了翼國最精銳的部隊。所以這兩人的聯姻,其轟動程度並不亞於花間國國主和翼國公主的結合。

  不管是示威,還是有別的試探之意,總之,三國表面的和平仍在,君柏下令禮部準備一干賀禮,並由太子君泓親自前往慶賀。

  朝堂之上,葉落垂下了眼睛。

  雖然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總還存了幾分期望,現在看來,終於證實了不是空穴來風。

  明明是陽光明媚,她卻仍然覺得,週身的寒意。

  她垂下眼眸,世界忽爾變得一片寧靜。

  是誰笑意淺淺,許她一生一世的承諾?

  是誰輕柔低語,拂去她所有委屈?

  又是誰緊緊相擁,說好陪她花開花落?

  突然雙腿一軟,她跪了下去。

  「葉卿?」

  「葉侍郎!」

  ……模模糊糊中,有很多聲音在叫她。

  她睜大眼睛,卻什麼都看不清。

  手臂上劇烈的疼痛,將她從朦朧中拉出來。

  她眨眨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易驚鴻的臉,眼底有深藏的擔憂和焦急,聲音,卻是平淡無波,「葉侍郎,皇上問你有什麼事要奏?」

  葉落朝上方望去,君柏又開口問了一次,「葉卿,有事儘管奏來。」

  葉落勉強收斂了心神,「皇上,此次太子出行,安全問題是至關重要的,禮部在這方面並無擅長。臣想請皇上,遣一名武將隨行。」

  君柏沉吟不語,兵部尚書張台銘出列道,「葉侍郎所言甚是。只是這武將人選,可一定要選好,既要保證太子的安全,又不能是征戰沙場的老將,不然可能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畢竟,幾國之間曾經都有戰鬥,總是有些生死病殘的舊帳在裡面。」

  君柏看向君泓,「不知太子怎麼想?」

  君泓拱拱手,「事關邦交禮儀,不如就交由禮部來決定?」

  君柏點點頭,「傅卿有什麼好人選?」

  傅卿低頭出列,「這,此事禮部交由葉知負責,不如讓葉知看看什麼人比較合適。」

  眾人心裡都亮堂得很,雖說只不過是隨行武將,但是國與國之間交往所遵循的地位對等原則,出行之人必將提升封將。

  領頭的是太子,武將又屬軍部,這裡頭的水,一般的人不敢去伸腳。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葉落抬起頭來,「所選之人,要武藝高強,冷靜機智,又不能上過戰場,最好,還能懂皇家禮儀,不如,就選禁軍中人吧。皇上隨意指定一個禁軍中的侍衛即可。」

  這話,於情於理,都沒有人會反對。而這最佳人選,自然非葉星揚莫屬。

  回到東宮之後,詹春連連感歎,「這葉星揚居然就這樣推上去了?」

  君泓微微彎了嘴角,「我們覺得這般棘手之事,葉知如此容易就辦到了。而且順水推舟,滴水不露。若不是我們事先知曉,哪裡看得出來半點痕跡!」

  詹春搖搖頭,「步步都在他的算計之中,此人心計,非同小可,以後,我們不得不提防。」

  君泓的臉色沉了下來,半天沉吟不語,好一會兒,才發現了異常沉默的易驚鴻,「驚鴻,你怎麼了,從剛剛下朝出來就一直沒見你說話。」

  易驚鴻低頭望著地上出神,根本沒有反應。

  君泓覺得有些奇怪,又喚了一聲,「驚鴻。」

  易驚鴻這才回過神來,「是,殿下。」

  「發生什麼事了,很少見你有發呆的時候啊。」

  易驚鴻勉強笑笑,「驚鴻今日忽感身體不適,勞殿下擔心了。」

  「哦,既然身體不適,那就早點回去休息吧!」君泓很大度的揮揮手,然後目送易驚鴻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殿下?」詹春見他神色有異,上前一步問道,「有什麼不對勁?」

  「沒什麼!」君泓搖搖頭,想起早朝之時葉知有一剎那的異常,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一樣的身體不適!

  「哥哥!」葉知斜靠在躺椅上看書,葉落一掀簾子走了進來。她蹲在他身旁坐下,仔細看著他臉上神色,「今天感覺還好嗎?」

  葉知放下手中的書,坐得高了一些,朝妹妹笑著說道,「我今天很好,早晨喝了一碗粥。剛剛青月還陪我聊了一會兒天,我才叫她回房去歇著。」

  葉落放下心來,「那就好了。」

  葉知拉著她的手,掌心有些涼,「怎麼了?」雖然她臉上仍是帶著笑意,但是總覺得情緒有些不對勁。

  葉落搖搖頭,俯身趴在葉知胸前,「沒事,我只是覺得很累。」

  手撫在她的後腦勺上,葉知輕聲道,「那睡一會兒,晚飯我再叫你?」

  「好,哥,你讓我靠一會兒。」

  葉知半摟著她,稍稍躺平了一些,另一隻手,拉過旁邊的毯子給她蓋上,「不回屋去睡嗎,這樣不舒服。」

  「不回房去睡,冷!」

  葉知抬眼,看向窗外明亮的陽光,好一會兒,才啞聲道,「好!」

  葉落閉上眼睛,什麼都沒有想,幾乎是立刻就睡著了。

  「哥,我過兩天要出去一趟,可能要一個月左右才回家,你有什麼事,就直接給桑榆說。」吃完晚飯,葉落才說道。

  葉知抬眼看她,「你要去哪裡?」

  「花間國,」葉落托著腮幫子,「要和那個太子一道去啊,真是水深火熱的苦難未來。」

  葉知「撲哧」一聲笑了,真正水深火熱苦難的,是那個太子殿下吧!

  「簡凡,哥哥的身體暫時不會有什麼狀況,對嗎?」出了葉知的小院,葉落才叫了簡凡過來詢問病情。在這種時候,她實在不想離開,但是,她已經答應的事,她必定會將它做好。

  君泓此去花間國,將要面對的,是他。她知道他的手段,她擔心君泓中了對方的圈套而不自知。

  唯一讓她掛心的,便是哥哥的身體了。

  簡凡和風間影對看一眼後,說道,「大公子的身體暫時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簡凡深吸一口氣之後,定定的看著她,「但是小姐,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下次,就算是火鳳花,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了。」

  葉落閉了眼睛,好一會兒,才睜開眼來,緩緩說道,「風間留下,和簡凡一起照顧哥哥。」

  「不行,公子,我要跟你一起去。」

  葉落神色淡淡的,「這件事沒有可商量的餘地,葉家暗衛會跟著我,你照顧好哥哥就行。再說,如果我都應付不了的人,你去,最多是枉添一條命。」

  風間影深深的看她一眼,「別的人我承認,但是風飛絮呢,我不會對他手下留情,公子你會嗎?」

  葉落一笑,只說了一句,「棄我去者,不可留。」

  次日,葉星揚被封為雲麾將軍,從三品,隨太子出行。

  葉星揚微微昂著頭,坦然的接受皇上的封賜和眾官的道賀。葉落遠遠的站著,小心的藏好心底的喜悅和驕傲。

  「公子,什麼感覺?」風間影問她。

  葉落笑著,「封將台上的星揚,光芒萬丈。」

  「讓你怦然心動了沒?」風間影屈肘撞撞她的胳膊,「公子,聽說星揚是老太爺特別給某個人留下來的哦。」

  葉落斜了他一眼,「無聊!」

  「哎,公子,說說看吧,接下來,你要怎麼做,星揚總不能陪著你們走一趟回來繼續管禁軍吧,你怎麼讓他接管邊境的軍權?」

  葉落搖搖前,將他推開幾步,嫌惡的皺著眉頭,「別那麼八卦的樣子,有損你的形象。那些事,我早就想好,你到時候自然知道。對了,禁軍也不能亂,不管以後怎麼樣,皇宮的安危一定要保證。」

  風間影瞇著眼睛,「禁軍早是星揚的天下了,你別擔心,另外,小葉葉,你是不是對那個太子殿下太關心了一點,老實說,是不是移情別戀了?」

  「你以為人人都是你那麼花心?本公子可是專情得很!」葉落不理他。

  風間影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來,公子,如果可以,大家都希望你能不要那麼專情。若有朝一日,兩國相爭,戰場之上,以死相拼,你要如何自處?

  「公子,若星揚和花間國的王爺對上,你希望誰贏?」

  「短兵相接,勇者勝。」

  「公子,如果是星揚問你這個問題呢?」事事以你為上的星揚,如果也問你同樣的問題呢?

  葉落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頭看向他,「是驚鴻讓你問的。」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風間影暗暗歎一口氣,他真的不想和這些絕頂聰明的人打交道,幸好,他只要跟著公子就行了,操心的問題輪不到他,「公子,星揚永遠不會問這個問題,如果你一直不說的話。但是我想,如果你能明確一點告訴他的話,他不會猜得太辛苦。」

  葉落突然笑出聲來,「風間,你們以為我會怎麼想?星揚是不會問,是因為他知道,我絕對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也不必回答。」

  「我告訴過星揚,無論面對什麼樣的對手,能勝則勝,不能勝,留著命回來見我,我們一起報仇雪恥。」

  風間影啞然失笑,「是,公子,是我們多想了。」

  他們都差點忘了,冰雪聰明的公子,其實還有簡單到近乎單純的一面。他們想得那麼複雜糾結的事情,到她這裡,只是一句話的問題。

  「公子,難怪一根筋如此深得你心,原來你們都是一樣的人,」他搖搖頭,長長的歎氣,「可惜天生好相貌,卻是頭腦簡單得很啊!」

  臨行前一日,葉落交給桑榆一張地圖,「照這張圖,去將地底埋的東西給我挖回來。」

  桑榆接過圖來,仔細看了幾遍之後,默念了一會兒,一揚手,將地圖捏成了碎屑,「是。」

  「你們小心點!」葉落咬咬唇,「可能有花間國的人,而且,極有可能是用毒高手。就在我們前往花間國之時,你安排人去辦這件事。」

  桑榆點點頭,「小姐放心,我會親自去辦這件事。」

  黑暗裡,葉落坐了很久。

  如果她料想沒錯,師兄已經對這天下動了心思。那麼,對於已經手掌大權的他來說,急需的,便是兵馬武器,而這些,都離不開一個錢字。

  埋在蒼霧山中一個峽谷裡的,是她和他昔日遊歷江湖時,攜手掃蕩了一堆綠林大盜後搜刮來的錢財。起初,並不太多,他笑稱是給她的家用,她心裡喜悅面上羞澀,卻仍是坦然接受了。

  她以為,他的和她的,並無分別。

  後來,他常常回花間國處理事務,無暇陪她,她便一個人東遊西蕩,每次出去,都會活動活動手腳,藉以懷念與他共度的那些美好歲月。

  師父最是疼她,知道這件事之後,將畢生積蓄交給了她,說,既然風小子已經給了聘禮,他這個師父,自然也要給些嫁妝。

  久而久之,那地底埋的東西,就多了。多到她最後一次領他去看的時候,他都嚇了一跳,問道,「落落,你說我們會不會無意間發現了個聚寶盆?」

  她趴在他的胸口,笑得燦爛異常,「可不是麼,你的運氣真好。」

  他摟緊了她,溫熱的呼吸拂在耳側,「是啊,最大的寶貝我已經抱在懷裡了!」輕柔的吻印在她的臉上,他心滿意足的歎息,「落落,你快點長大,我等你。」

  後來,她長大了,而他,終究沒有等她。

  他對她用了心計,她又如何能對他不提防?地底的那些錢財,是在崇興王朝所得,自然不能流落他國,再拿來對付崇興王朝的百姓。

  她鋪好被子,躺上床去,一夜無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race328 發表於 2012-5-30 09:51 AM

第二十二章  佳期是夢

  出行的那一天,陰雨綿綿,一如葉落當時的心境。

  風間影留下來了,為著葉府中人的安全,葉落只帶了葉府中兩個暗衛,還是葉知板起臉硬塞給她的。

  她其實倒不擔心,有星揚在,她能有什麼危險,只是家裡的人太大驚小怪了,她只好勉為其難收下,讓他們安心。

  不過要整日跟那個太子殿下相對,葉落對於這一段行程,實在沒什麼期待。

  這一次送往花間國的賀禮,老實說,多得有點離譜。

  葉落在清點的時候,心疼得直嘖舌,這要是搬回葉府去該多好啊!她盤算著,再給爺爺弄點冬蟲夏草,給哥哥嫂嫂再添置點什麼,最後,再給府兵們打造點兵器。

  可惜啊,這些好東西,都是要送給別人的。

  「葉侍郎,此行路途遙遠,我家殿下,就有勞了。」易驚鴻在那裡,彬彬有禮。

  葉落也學著風度翩翩,「這是葉知份內之事,易大人,言重了。」

  行禮還禮間,葉落已經將一個紙條放入對方衣袖裡。

  易驚鴻捏緊了袖中的東西,微笑著從容離去。他剛剛本來是一直站在君泓身後的,卻突然撞上了公子的視線,微微凝神之後,他找機會走了過來。

  葉落的確是有事要交待,易驚鴻不能跟著一起離開。君泓雖然貴為太子,但是當年的皇后家族勢薄力微,除了皇上的寵愛,他其實並無強大的勢力作為後盾。此去花間國,凶險未知,歸期不定,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什麼問題,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東宮的勢力葉落並不完全清楚,她也只對易驚鴻放心。所以她剛剛在看到君諾和梁相一起出現後,突然就起了這個念頭,將易驚鴻留下來。

  葉落不知道易驚鴻是怎麼跟君泓說的,反正最後出發的時候,太子身後,的確沒有了他。

  這樣,她就能走得比較放心了。

  她看著隊伍中間,坐在馬上昂首挺胸的某人,頭痛的撇撇嘴,一掀簾子,鑽進馬車去了。

  君泓騎了一會兒馬,想起要跟葉知說幾句話,這才抬頭四處張望,疑惑的望向韋崎,「葉知呢?」

  韋崎特別鄙夷的瞥了後面一眼,「馬車裡面。一個大男人,這才騎了多會,就去坐馬車了。」

  身為太子的貼身侍衛,韋崎的武功修為自然不是等閒之輩,所以對於葉知這樣手無縛雞之力,又還心眼特多的文弱書生,極其沒有好感。

  君泓皺著眉頭,打馬往後轉,「叫太醫。」

  葉落睡得正熟的時候,被人吵醒了,她醒來的時候,直直撞上一個特大號的俊臉,幾乎是反射性的,她一掌揮了出去。

  「啪!」的一聲,世界安靜了。

  而葉落,也終於片刻後,改坐為跪,「殿下恕罪,臣以為剛才是在做夢。」慘了,她打了當今太子,會不會被抄家滅門?

  君泓撫著左臉,熱乎乎的疼著,他才以為是在做夢呢!居然有人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甩他耳光?

  他說話說得咬牙切齒,「葉知,你連做夢都在打本宮?」

  葉落知道這下禍闖大了,再偷瞄一下君泓鐵青的臉色和臉上那個明顯的巴掌印,以及,旁邊的太醫侍衛齊齊戰戰兢兢的樣子,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真的是,她好好的在馬車裡睡覺,沒招誰惹誰,君泓你有事沒事湊那麼近幹嘛,哪個姑娘醒來看見面前一張快要貼上來的臉不給點動作的?

  她揉了揉額頭,覺得有些發暈。

  「你是不是頭疼?江太醫,過來給葉卿把一下脈!」兩根手指,帶著熱度,有力的按在她的太陽穴上。

  葉落連忙叩下頭去,「不用了殿下,臣沒事。」

  君泓黑著臉頓在那裡,「江太醫,把脈!」

  「不用了,殿下,臣真的沒事。臣剛剛只是睡得迷糊了,才有如此大不敬的行為,請殿下恕罪。」她在心裡暗暗叫苦,她的脈,可不是輕易能給人把的。

  江太醫停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殿下,葉侍郎,這……?」

  君泓猛地站起身來,「砰!」馬車一陣搖晃,他撫著額頭,輕叫一聲。

  「江太醫,快給殿下看看,撞壞了沒?」葉落連忙爬了過去。江太醫提著藥箱,「殿下,快止血。」

  半響,葉落摸摸鼻子,被韋崎用劍指著給趕出來了,「你就是個掃把星,殿下每次和你在一塊兒,准見血,你給我離殿下遠點。」

  結果等君泓額上的血被止住,他再想要找葉知的時候,馬車裡,已經不見他人影了。「葉知呢?」他問。

  韋崎抱著劍坐在馬車外,車伕的後面,作沒有聽到狀。

  而馬車內侍候的太醫和藥童,更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只好看著太子不太好的臉色,回道,「葉侍郎剛剛出去了。」

  「該死!」君泓撫著額頭,又罵了一句。

  來到兩國邊境時,已是十日之後。

  葉落這幾日對君泓是能躲就躲,實在躲不了,她就裝睡。

  搞得君泓一路上都在問她,「葉侍郎,看來傳言中說你病體纏身果然不假啊,一路上都在睡你是怎麼睡著的?是不是在昏睡啊,你確定不要太醫幫你看看?」

  她只能一睡再睡,睡到後來她一看見床都怕了。

  夜晚,宿在邊關重鎮拓馬寺,葉落睡不著,剛好溜出來走一走。

  一出門來,便遇上葉星揚,他似乎是在等她,一看見她,雙眼一亮,大踏步走過來,「葉侍郎,你也睡不著麼?」

  「呃!是的。」

  「那真是太巧了,我也睡不著,不如葉侍郎陪我一起去走走?」

  「哦!」葉落沒看懂他是在做什麼,這一路上他忙前忙後,操心安危行程,他睡不著就怪了。

  兩人聊些有的沒的,從驛站中走出來很遠之後,葉落才輕聲道,「好了,有什麼事你說。」

  葉星揚左右看看,「還有人的。」

  葉落笑笑,「放心,是葉三和葉九。」

  葉星揚這才略略放鬆了臉上神情,「你沒事吧,這一路上都看你在睡?」雖然他知道自家小姐愛睡,但是也不致於睡到不分白天黑夜的地步。只是太子一直都在旁邊,他忍了很久才忍住沒問。

  葉落歎氣,「我沒事,我就是不想和那個殿下說話再勾起他對我那一巴掌的回憶,我才一直裝睡。」

  葉星揚點點頭,「此處的駐軍統領溫定暗影已經查過了,是正明十年的武狀元,戰功赫赫,所以官拜二品大將軍,只是為人直爽,不習慣朝中勾心鬥角,於是主動請纓來此地守邊,一守就是十年,深得當地軍民的信賴。」

  這可有點麻煩了!葉落皺著眉,「其他的呢?」

  葉星揚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麼,立刻答道,「尚未娶親,父母皆喪,又無兄弟姐妹,遠近親都沒有來往。」

  可還真是孤家寡人一個!葉落想了想,「如此乾淨的背景,星揚你不覺得反而更不尋常了麼?」

  三國交界之處,重兵駐守,這是何等重要的位置,不管是君王,還是權臣,哪個不關注,怎麼可能放任一個毫無背景的人坐在這個位置,而且一坐就是十年。

  「讓暗影翻查他當年參考的記錄和舉薦人姓名,並到他老家去查。」

  「是。另外,我今天晚上跟他聊了兩句,雖然他說的是本地話,但是言辭之間,隱有江浙軟語的音調。」

  「嗯,這個消息讓暗影傳回去,看看能不能有新的線索。」

  「好的。」

  「另外,我們到花間國之後,便按原計劃安排這裡的事情,太子歸國之後,你立刻動手,取代溫定的位置。我不管他是誰的人,總之不是我們的人,都得弄下來。」

  「好。」

  忽然,夜鶯聲遠遠傳來,葉落突然轉身看向遠處燈光,歎道,「這小小邊防之地,歷年來受盡戰亂之苦,這點燈火,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葉侍郎所言甚是,我輩定當竭盡全力,護百姓安居樂業。」葉星揚朗聲道。

  「兩位真是好興致!」君泓信步走了過來。

  葉落的視線在他額頭上那道暗紅的疤上一掃,俯□去行禮,「見過殿下。」

  君泓擺擺手,示意無須多禮,「剛好你們倆都在,就一併說了。本宮剛剛收到消息,翼國湘雲郡主的送親隊伍,會在兩天後到達拓馬關。你們說,是繼續我們的行程先期到達,還是給送親隊伍讓路,讓他們先到?」

  「聽說這湘雲郡主才貌雙全,蘭質惠心,是翼國第一美女,不知有沒有緣能見到。」葉落淡淡笑道。

  君泓斜了她一眼,「葉卿不是已經娶妻了麼,莫非對這湘雲郡主,還感興趣?」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臣不過是純欣賞美的事物。」

  君泓想了一會兒,道,「我們比預計的行程早了幾日,就在此處休整休整也好,不然新娘子都沒到,我們先到了也是無趣得緊。」

  「是啊!」葉落應道。思緒卻已經飄遠,不知道翼國的瑰寶寧湘雲,是何等絕代風華,才配得上那人的如月昭昭。

  真的,很想看一看。

  兩日之後,翼國的送親隊伍從拓馬關進入花間國境內。

  葉落等人,稍稍落後一點,看著那鮮艷喜慶的紅色,如一條蜿蜒的火龍,在關口處游動。

  「這翼國真是大手筆,看這陪嫁,不是一般的多啊!」君泓歎道。

  葉落沉默著,但笑不語。

  「葉卿可是在羨慕?」

  「沒什麼可羨慕的,而且有些東西也羨慕不來。」

  「那倒是,」君泓笑得得意,「本宮也不覺得有什麼可羨慕的。」

  「為何?」葉落側頭看他,「其實通過聯姻這一招,於男方,百利而無一弊。」

  君泓指指前方,「你看看那群送親的人,連婢女走路,都是落地無聲。本宮可不想在家裡養這麼多白眼狼,不定本宮洗個澡都能有一張不穿衣服的圖送到翼國皇宮去供眾人瞻仰。雖然本宮是玉樹臨風,但是也很介意被別個國家的男人們隨時評頭論足。」

  「這有什麼好介意的,臣聽說過很多傳奇故事,就是看畫看出來的,說不定殿下會就此招來一段良緣呢!」葉落說得漫不經心。

  「男人看男人,也能看來良緣?」君泓睜大眼睛,這倒真是第一次聽說。

  葉落輕笑,「有誰規定過不可以?」她看著重重護衛下新嫁娘所坐的轎子,笑道,「真心相愛,有什麼不可以!」

  真心相愛!君泓咀嚼著這四個字,皇室裡代代相傳的祖訓裡沒有這一條,為君之道裡也沒有這一條。

  「真心相愛,就是像你和傅青月那樣?」

  「是啊,有時候甜如蜂蜜,有時候卻也澀如黃蓮。」她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衣帶漸寬終不悔,為情消得人憔悴。這便是情,再是灑脫豪邁,也逃不過一個情字。」

  「哦!」君泓應了一聲,沒有再多問。

  是夜,翼國和崇興兩撥人一前一後到達了花間國的銅坊城,城中驛站早已經有人相候。

  一切收拾妥當之後,葉落推開了窗戶,趴在桌子上望著外面發呆。

  忽地,院中有人走動的聲音,她轉過頭去,然後,愣住了。

  月光下,一絕色美人輕提羅裙,在院中,把花而嗅。

  月光再美,也掩不住她艷光四射,花兒雖嬌,也損不了她容顏半分。

  美人抬起眼來,與她目光相接,然後,傾城一笑,「崇興的禮部侍郎葉知?」

  葉落站起身來,隔窗行禮,「葉知,有幸得見湘雲郡主。」

  寧湘雲走過來,「崇興真是人傑地靈,連男子也生得這般標緻。」

  葉落斂眉垂手,「郡主過獎了,郡主才是真正國色天色。」

  寧湘雲掩嘴輕笑,「聽聞葉大人還有一同胞妹妹,以你容顏推及令妹,令妹的容顏,定勝本宮三分。」

  「蒲柳之姿而已,郡主過讚了。」

  待寧湘雲離開之後,葉落才無力的坐下。

  她想,她明白師兄為什麼要娶她了。

  寧湘雲,的確是才貌雙全,名不虛傳。更重要的是,這個女人有勢力,有實力,而且,也有野心。

  就連葉知一個小小的禮部侍郎,她都能知道他有一個同胞妹妹,這個女人,真真不簡單。

  抬眼望去,月亮高懸,她微彎了嘴角。

  師兄,你需要的女人,原來應該是這樣的。

  不要悠靜江湖遠,而要繁華廟堂高。她想,是她一開始,就理解錯了他的方向。



第二十三章  一石二鳥

  天要留人的時候,人想走也走不了。

  一連幾天都是傾盆大雨,而且狂風大作,根本無法繼續趕路,所以葉落和君泓一行只能呆在驛站中,當然,一起被老天留下來的客人,還有未來的花間國王妃寧湘雲。

  陰雨綿綿,自然帶著人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葉落更是沒有精神的整天在屋裡睡覺。

  君泓把門敲開的時候,看著她睡眼惺忪的樣子,很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歎息在裡面,「葉知,你整天睡了吃,吃了睡,跟豬有什麼分別?」

  葉落揉揉眼睛,懨懨的扶著腦袋回道,「豬不會給殿下開門。」

  君泓哼了一聲,「對,至少豬沒有葉侍郎這樣的嘴上功夫。」也不管葉落露出一副多麼不歡迎他的姿態,他自顧自的將衣袍一掀在桌旁坐定,然後,將她瞅了又瞅。

  葉落拉了拉衣襟,「殿下,您想說什麼?」她不是他肚子裡面的蛔蟲,實在理解不了他目光中蘊含的豐富意味。

  君泓特別鄙夷的看著她,「葉侍郎,待客之道你不懂麼?倒茶!」要不是被這雨困在驛站中,他實在無聊透頂,他也不會找到葉知這兒來自討沒趣,誰願意跟一個除了吃就是睡還沒有好臉色的人聊天啊?

  葉落拖著步子,給他倒了茶。

  君泓突然皺了眉,「葉知,你真的沒事嗎?從離開京城開始,你就一直沒有精神,你確定不需要太醫幫你診診脈?」

  葉落在旁邊落了座,自個兒端著杯子喝了兩口,「不用了,多謝殿下關心。」

  君泓定定的看著她,慢慢的,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睜大了眼睛,「你會不會是怕吃藥?」

  「撲!」葉落一口水噴了出來,狼狽的抓了旁邊的帕子擦了擦下巴上的水,才恨恨的看向一臉無辜的太子殿下,「我不是怕吃藥,我真的沒事。」

  「你確定你沒事?」依然是疑惑的眼神。

  「當然,肯定,絕對沒事。」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太子殿下尊貴的手朝她一指,「那麼你喝的那杯水,不是倒給本宮的麼?」

  默,無言的靜默。

  葉落站起身來,重新倒了一杯水,雙手端著,恭敬的遞給君泓。等了半響,他沒有伸手來接,葉落抬起頭來,「殿下,請用茶。」

  君泓的睜角,狠狠的抽了又抽。

  「殿下?」葉落有些不耐煩了,這位太子殿下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喝杯水還這麼磨磯,直接把杯子往他手裡一塞,「殿下,喝茶。」

  君泓看了眼她的臉色,再看看手裡的茶杯,還是面無表情的喝了兩口水。喝完水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臉上神色複雜多變。

  葉落就安靜的站在一旁,看他玩變臉。

  等臉上神色變得差不多了,君泓什麼話都沒說,站起身來走了。走到門口,才又悠悠的轉回頭來,「葉知,本宮覺得你還是應該去看看大夫。」

  然後,昂首挺胸,儀態萬千的離去。

  這是搞什麼啊,來了什麼話都不說,喝杯水就走?葉落暗自嘀咕著,果然是被寵壞的皇子王孫。

  她一屁股坐下來,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猛灌了兩口,這才意識到什麼,看向手裡的杯子,又看向空空如也的桌子。

  然後,無力的一巴掌拍在腦袋上。

  她想,可能真如君泓所說,她該去看大夫了。

  從始至終,桌子上就只有一個杯子,也就是說,她用的,和她逼著君泓用的,都是同一個杯子。

  不過,她向來臉皮比較厚,雖然發生了這樣的的烏龍事件,晚飯再見君泓的時候,她仍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君泓沒有提及,葉落也就當沒發生過。

  吃飯到尾聲的時候,一個衣著艷麗的婢女走了過來,「見過太子殿下,奴婢是湘雲郡主的貼身婢女,郡主想邀請您跟葉侍郎過去正廳用些茶。」

  君泓瞟了她一眼,「不去。」

  葉落連忙站起身來,笑道,「多謝郡主相邀,只是我家殿下旅途勞頓,需要多休息,改天定去拜訪。」

  那婢女還想說什麼,只是君泓渾身冷冰冰的寒意源源不斷的散發著,終於將她要說的話都凍了回去。

  她只得勉強笑笑,「那奴婢就不打擾了。」

  她走後,君泓才斜眼看向她,「你對個小小的婢女陪笑臉幹嘛?」莫非他堂堂太子還不如翼國郡主座下的一個奴婢,何曾見葉知對他笑得這麼謅媚過?

  葉落有些頭痛,「殿下,那不是陪笑臉,那是禮儀。更何況,您不覺得多多少少在面對女人的時候還是要憐香惜玉一下嗎?」

  「又不是本宮的女人,憐香惜玉幹什麼?」君泓顯然對這種論調十分的不以為然。

  「那您的意思是,您只對自己的女人憐惜,對別的女人就不必假以顏色了?」

  「別的女人自然有別人自個兒的男人來憐惜,要本宮的憐惜做什麼?」君泓轉向她,「難道說一個女人要很多男人的憐惜?」

  和一個愛情白癡講愛情,她才是真正的白癡,葉落索性不理他了。

  君泓碰碰她的手,「本宮在問你話。」

  葉落無話可說了,只隨便回了句,「殿下你說的對,男人只用憐惜一個女人,女人也只需要一個男人的憐惜。」

  君泓滿意了,彎了唇角,他總算有一次,在言語上佔了上風。

  只是這笑容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他看見先前離開的那個婢女,又走回來了。

  那婢女先朝他福了福身,再轉向葉落,「葉侍郎,郡主說如果太子殿□體不適,跟您聊聊也是很愉快的。廳中已經備下茶水糕點,不知葉侍郎可否隨奴婢前往?」

  葉落怔了怔,不知道這個郡主意下何為。

  「他不去。」君泓替她作了決定。

  那婢女咬了咬唇,終於還是硬著頭皮說完了要說的話,「葉侍郎,郡主說,想和您聊聊令妹。」

  心底的苦澀層層疊疊湧了上來,只覺得嘴裡也都嘗到了苦的味道,葉落的臉有些發白,她強撐著站了起來,「好,恭敬不如從命,有勞帶路了。」

  「葉侍郎!」卻是葉星揚一步跨了過來,「不如我陪你過去吧?」

  葉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必了,葉將軍還是留在殿□邊吧。」

  葉星揚向前跨了一步,卻又在她無聲的注視裡,退了回去,立在一旁,不再吭聲。

  葉落朝君泓彎了一下腰,「殿下,您先休息,臣去去就來。」

  君泓黑著臉,哼了一聲。

  葉落就當他答應了,隨那婢女走向了茶廳。

  今日的湘雲郡主,換了一身淡綠色的綢裙,外罩了薄薄輕紗,燭光中,容顏精緻,眉目如畫。

  她看見葉落走過來,啟唇一笑,一時之間,猶如百花齊放,有種動人心魄的美麗,「葉侍郎,你來了,來嘗嘗新制的春茶。」

  手如皓玉,在朦朦水汽中柔柔翻動,少傾,一杯熱氣騰騰的茶便擺到了她面前,清香四溢。

  葉落端起來,啜了一口,半響,嚥了下去,「明前雨露,絕頂山茶,再加上美人如玉,果然是極品。」

  湘雲郡主掩唇而笑,「葉侍郎果然是懂茶之人。」

  葉落笑笑,也沒有再問,只安靜的喝著茶。

  這茶,這泡製方法,這清香,都曾是她熟悉無比的,師兄最愛的口味。只是,從今以後,會有另外一個女人為他烹茶煮酒。

  只是此情此景,她喝這茶,未免有些諷刺。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終於還是湘雲郡主開了口,「聽聞葉侍郎有一妹妹,有沉魚落雁之美,治國安邦之才,不知現在何處?」

  葉落抬起眼來,美目中,波光點點,「不知郡主從何處聽來這一荒謬說法,舍妹自小頑皮,一直遊歷江湖。頂多算得上清秀可人,何來沉魚落雁這一說,更何況,她一個小姑娘,怎麼會有什麼治國安邦之才。」

  「呵呵,葉侍郎謙虛了。那麼令妹現在何處?」

  「一直在江湖中飄泊,居無定所。」

  湘雲郡主笑得溫婉,「令妹想來也十八了吧,不知是否已經許了人?」

  葉落同樣,笑得大方,「舍妹已經成親生子,隨夫婿遠遊海外,我都已經許久未見了。難道郡主曾經見過她,那正好幫我帶句話,讓她有空多回家看看,爺爺年邁,已經念著她很久了。」

  湘雲郡主搖搖頭,「湘雲對令妹風采嚮往已久,可惜無緣得見,實在是生平憾事。」

  葉落淺淺笑著,「總有機會能見到的。」

  湘雲郡主替她把茶滿上,又轉到另外一個話題,「不知道葉侍郎知不知道令妹曾經與王爺有過交往?」

  「哪個王爺?」

  湘雲郡主臉上有了薄薄紅暈,「就是一字並肩王。」

  「哦!那倒沒聽她提過,想來是兩人曾有數面之緣,泛泛之交,所以她沒有特別提起吧。」

  聽了這話,湘雲郡主笑了開來,這一次,是真正明媚如春花,「那想來也是。」

  「不知郡主是從何得知舍妹見過王爺?我也是好久沒見著她了,正打聽她的消息呢。」

  湘雲郡主掩唇而笑,「幸虧令妹已經成親了,不然,不知道還要讓多少男人心馳神往呢。王爺身邊的親衛無涯,想必葉侍郎應該聽過吧,平時為人極其少言少語,對誰都是冷冰冰的,即便是面對王爺和我也是如此。但是有一次在王府,我身邊婢女在那兒說我新穿的衣服很漂亮,他從旁邊經過,站立很久後,說了一句話。你猜,他說了什麼?」

  葉落微微側頭,「猜不出來。」

  「他說,再美可美得過落落小姐,再聰明可及落落小姐於萬一?」

  葉落張了張嘴,笑得艱難。

  寧湘雲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繼續說,「我那婢子就問他,落落小姐是誰,怎麼能跟郡主相提並論。他說,對,落落小姐怎麼能跟郡主相提並論,就頭也不回的走了。我後來才知道,原來他說的落落小姐,便是令妹葉落。」

  「哦,那等葉知到花間國之後,定然要問問他是否知道舍妹的下落。」

  或許是解開了心中的某個結,接下來的時光,寧湘雲明顯的放鬆了許多,又說又笑。

  晚上,葉落睜著眼睛躺了許久,外面的狂風暴雨已經停了,安靜得讓人心慌。

  忽然,她的耳朵動了動,連忙翻身坐了起來。

  仔細傾聽了許久,她反手抓起衣服便往門外躍去。剛打開門,便被葉星揚一把抱在懷裡,「公子,你沒事吧?」

  空氣裡,有水和泥土的氣息,還有濃濃的血腥味,葉落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快去看太子。」

  葉星揚一把拉起她,「一起去。」

  他剛剛一察覺不對勁就跑到這兒來了,此時此刻,更不可能將小姐一個人丟下。什麼太子殿下,哪及得小姐重要。

  葉落推開他,厲聲道,「葉星揚,你知道你在幹什麼?」

  葉星揚嘴唇抿得緊緊的,卻仍是固執的拉著她。

  知曉他的脾氣,葉落放柔了聲音,「你先去守著殿下,我看看,立刻就來。葉三和葉九跟著我,若是有什麼事,會立刻放信號,你就在客棧中,來得及趕過來的。」

  他這才放了手,轉身走了。

  湘雲郡主住的是一個單獨的院落,此時火光沖天,葉落招了招手,一個黑影飄了出來,「葉三,怎麼樣?」

  葉三搖搖頭,「這場火特別奇怪,白天還下了雨的,但是那火幾乎是頃刻間便燃起來,而且火勢極快。我和葉九坐在這邊房頂上,才剛剛看到火光,還沒有來得及叫你,火勢就燃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葉落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葉三,你立刻聯繫最近的葉家的勢力,循著信號來幫我;叫葉九立刻趕回崇興王朝,找救兵來救太子。」

  「那公子你?」

  「快走,要不然我們都得死在這兒。」

  葉三跪下來,朝她叩了一個頭,「公子,您若有什麼不測,葉三葉九也絕不獨活。」轉過身,運足全身功力飛奔而去。

  此時,君泓也剛剛從床上起來,正在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葉落衝進屋去,一把抓起他,「太子,韋崎,我們一起趕快離開。葉星揚,你回拓馬寺去找溫定搬救兵來救太子,如果他敢不聽,就地處決,奪了他兵權。」

  君泓問道,「怎麼回事?」

  葉落滿頭是汗,「來不及解釋了,殿下,你可有隨身信物?」

  君泓看了看她,扯下鳳汶佩,遞給她。

  葉落丟給葉星揚,「走,我們會沿著朝往翼國的方向,迂迴歸國。」

  葉星揚咬了咬牙,轉身就走,眼裡,是他極力忍住的淚。

  他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是他相信小姐,一定是有什麼事情出現了。

  葉落拉緊了君泓,「我們也走。」君泓一句話也沒有問,隨著她朝黑暗裡奔去。

  葉落的心跳得厲害,她怎麼能忘了,她面對的對手,是那個人啊!

  她死死的咬住唇,如果君泓真的有什麼事,她到死也不能原諒自己。

  如果不是她,君泓怎麼可能會調整行程,與湘雲郡主入住同一家驛站?

  這一計,一石二鳥,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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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ce328 發表於 2012-5-30 09:52 AM

第二十四章  逃亡開始

  葉落的反應已經夠快,但是顯然,還是沒有快過對方的安排。

  他們才剛躍出驛站,就已經有人合圍了上來,葉落一手拉緊了君泓,一手抽出了一直纏在腰間的軟劍,挽起朵朵劍花,在黑夜裡,殺氣逼人。

  這是第一次,她沒有存著半點憐憫之心的殺人,也是第一次,面對鮮血的時候,如此平和的心境。

  她知道,如果闖不過今夜這一關,她或許還能在師兄殘存的一絲溫情裡留下性命,君泓,卻是生死難測。

  君泓若出了事,她們葉氏一族都難逃干係,而她,永遠也無法逃脫良心的譴責。

  「韋崎,你護住太子後側,記住,半步不能離。」葉落擋在君泓身前,大聲喊道。

  「是!」這時的韋崎,也顧不得先前的成見和此刻的詫異了,他腳步一轉,站在了太子身後。

  此次君泓出行,還有上百名禁軍隨行,但是此刻看來,根本擋不住。

  葉落微微瞇了瞇眼,對方哪裡是普通的高手,如果她沒猜錯,這都是飛絮軍的前鋒部隊。

  師兄,居然派出了一支軍隊來對付她們,還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韋崎,讓禁軍留下斷後,我們帶太子先走。」

  韋崎剛剛擋住一劍,回頭朝她吼道,「不,我留下斷後,你帶殿下先走。」如今的形勢,必須要殺出一條血路來。他剛剛恍眼一瞥,葉知帶著一個人都還能跑得比他快,顯然功力高出他許多。他留下,必定能最大限度的拖住對方。

  「不行,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本宮絕不先走。」

  「葉知!」韋崎又叫了一句,看向葉落的目光,帶著哀求和期待。

  葉落心中大慟,「好!」

  韋崎微微笑開了,「葉侍郎,我家殿下,交給你了。」話裡,含著絕決之意。

  葉落深深的看他一眼,「我會讓他死在我之後。」

  君泓叫住韋崎,「不,要走一起走,不管今日是誰來,難道還真的敢把本宮怎麼樣?」

  葉落拉緊了他的手,「殿下,快走!」

  「本宮不走。」

  「君泓,你他娘的再不走,死在這裡誰知道?」葉落狠狠的罵了一句,「你想讓我們都陪你一起死得不明不白的你就留在這裡。」

  君泓咬緊了牙,最終還是跟上了葉落的腳步。

  韋崎將一把長劍舞得虎虎生風,擋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雙方都有人倒下,只是慘烈的廝殺,仍然繼續。

  一方,是驍勇善戰的軍隊,早已經習慣了鮮血和死亡;

  一方,是背水一戰,抱著必死之心。

  一時之間,兩方僵持不下,而葉落和君泓,已經跑出去很遠。

  一整夜,兩人都悶不吭聲的趕路,終於在天色漸明之時,趕到了花間國邊境的一個密林。筋疲力盡的兩人,在密林中喝了點水,稍作休息。

  「現在,可以告訴本宮發生什麼事了吧?」一直到現在還稀里糊塗的某太子,喘著氣問道。

  葉落一屁股坐在草堆上,看都沒看他一眼,「尊貴的太子殿下,先把你那個「本宮」去掉,從現在起,沒有「本宮」了。」

  「好,本,哦,我以後不說了。你現在告訴本……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葉落閉上了眼睛,「驛站中起了大火,郡主所在的院落無一人逃出。」

  「那干本宮什麼事?」

  「…….。」

  君泓放低了聲音,「那干我什麼事?」

  葉落的嘴角,有隱隱的笑意,「有兩個可能,一是的確不干你的事,只是夜起大火,郡主和太子一同燒死在這場大火裡;二是幹你的事,崇興王朝心懷叵測,存心破壞翼國與花間國的聯姻,因此對郡主動了手。天亮之後,不管是花間國抓住了你,還是翼國抓住了你,都必定不會輕易放過你,將你拘在手中,直到事實查清。這事,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只是一樁無頭緒的公案,或許永無出頭之日,你在這過程中,不是死於非命,便是被剝奪了太子之位,然後,淪為泯然眾生,再無人記得你。」

  君泓站起身來,「怎麼可能是本宮動的手?本宮至於那麼笨去做那麼明顯的事嗎?這絕對是栽贓嫁禍,如此明顯的事實,怎麼會沒有人看得出來。」

  葉落沉默不語,君泓吼道,「我知道了,是我是我,不是本宮,行了吧?」

  葉落這才道,「那你說,會是誰做的呢?翼國和花間國聯姻不成,會是誰得利?」

  君泓張了張嘴,又嚥了回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你說風飛絮為什麼不肯娶那個湘雲郡主?他不是本來就是想拉攏翼國麼,為什麼事到半途他又出了這一招,豈不是前功盡棄!」他不是笨蛋,看這一夜的形勢,再加上剛剛葉知的話,很容易就猜出了是誰設下的這個局。

  葉落緩緩睜開了眼,看天上,晨光微露,「所以說,這才是最高明的設計。旁人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是他做的,因為表面上看來,他一點也沒得到好處。聰明人都不會做這麼笨的事,更何況驚才絕艷的風飛絮。」

  「他這樣做,是為了挑起翼國和我朝的矛盾?」

  「是啊,不管是不是你做的,翼國都會把這筆帳記在你的頭上。」

  君泓黑了臉,「就是為了這一個原因,需要花費這麼大的功夫?」

  「這是最行而有效的,不是嗎?」

  君泓恨恨的一拳砸在身旁的樹幹上,樹葉紛紛落下,「好一個風飛絮,居然能算得如此精確,能算到我們的行程,天氣,並且還要同時入住同一家驛站。」

  「是啊,算得真準。」他算準的,不是你,而是我啊!他明知道,我一定會想看看他將要娶的女子,所以會調整行程。

  師兄,你算得好,算得真好!

  她摀住胸口,近乎窒息的疼痛。他可知道,這樣的算計,讓她情何以堪?

  「葉知,你居然會功夫的?」好半天才想起這個問題,君泓轉過頭問她。

  葉落不置可否的一笑,「比你好上一點點。」

  太子殿下的臉色一下變得不好看了,「又不是江湖中人,要那麼好功夫做什麼,哼!」顯然十分之不滿。

  「現在不是江湖中人,以後會是啊。」

  「以後會是?什麼意思?」

  葉落拔了一株草在草裡嚼著,「朝廷有什麼好玩的,就為了些功名利祿在那狹小的一方世界裡鬥來鬥去,哪比得上江湖精彩!等我以後得了空,就去做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何等瀟灑自在。」

  「哈哈哈!」君泓朗聲笑了,「葉知,你也就這點出息。朝廷雖小,方寸之地卻可以決天下大勢,你口中狹小的世界,關係著萬千百姓。朝廷中人爭功名利祿,卻也操心一國之事,江湖之人快意恩仇,再是瀟灑自在,也不過為了些個人享樂。朝廷若不濟事,重則生靈塗炭,哀鴻遍野,輕則惡霸橫行,民不聊生,這種情況下,又如何能瀟灑自在的快意思仇。」

  葉落定定的看著他,似乎,是第一次認識這個稚氣未脫的太子。

  她一直對這個朝廷,甚至皇上太子帶著排斥之意,只覺得這污濁之地與她格格不入,她嚮往的生活,絕不是在朝廷中汲汲經營。

  可是她忘了,這個朝廷,也是可以為民謀福利的地方,她所厭惡的一切,關乎著多少人的喜樂和生死!

  君泓背著手,高高的昂著頭,「我知道這朝中勢力錯綜複雜,各有利益,我也知道,就算做了皇帝,未必就能一展所圖。可是,只要這各方利益相鬥的時候,還能讓百姓得利,我就去做,我不敢說,我能做一個完美的君王。可是我知道這腳下的江山是屬於我的,我有責任讓我的子民在這片土地上幸福的生活。」

  他的目光,坦誠而真切,「葉知,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過了今日,或許我也沒有機會說這些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一直在努力,成為一個傑出的君王。如果,如果我們能活下來,你能幫我嗎?」

  葉落的視線凝在他的臉上,好半響,沒有動作。

  「葉知?」君泓有些洩氣,他說了平日裡絕不會說的話,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擠了一堆酸嘰嘰的話出來,聽的人還這種反應,他惡聲惡氣的吼道,「看什麼看,本宮在問你話。」

  頓了一下,又說了一次,「我在問你話。」

  葉落將臉轉向了別處,過了一會兒,才說,「君泓,黃泉路上,我陪你。」

  君泓愣住了,呆呆的看著她。

  葉落轉回頭來,笑得爽朗,「所以你以後有的是機會說,不必一次性說那麼多話。」

  不知怎麼了,眼睛有點熱,君泓狼狽的甩甩手,「好了,休息夠了沒,還不走?」

  有一個人說,黃泉路上,要陪著他!

  他的嘴角,偷偷的翹成絕美的弧度。

  葉落站起來,走了兩步,沒聽見君泓跟上來的聲音,回過頭去發現他還站在原地沒動,「走啊,不是你催著要走的嗎?」

  君泓瞪了她一眼,幾步走上前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要走丟了。」

  葉落無奈的翻翻白眼,先前拉著他,是情勢緊急下的無意識作為,而現在,他當她是三歲小孩子麼?

  算了,懶得管他了,男人拉著男人的手,想來也沒什麼吧。

  兩人又在林中走了一會兒,眼看快要走出去了,葉落突然停住腳步。

  「怎麼了?」君泓回頭問他。

  葉落凝神看了一會兒,「走,我們往回走。」

  君泓看了她一眼,二話沒說便調轉了方向。

  「你也看出不對勁了?」走了一會兒,葉落問他。

  「沒有,不是你說往回走嗎?」君泓疑惑的停住了腳步,「我理解錯了?」

  「不,沒錯,你沒錯。」葉落在心底歎氣,太子殿下你不要這麼單純好不好,情況都還沒弄清楚,喊你往回走你就往回走,上當受騙可怎麼辦啊?

  某人完全沒意識到,就是她讓人家太子殿下什麼事都不知道,就跟著她從驛站逃出狂奔一夜的。

  兩人從原路返回穿出密林,君泓才問她,「現在往哪兒走?」

  葉落看了看四周地形,「這條密林通往翼國的方向已經被人堵住了,我們繞過前面的峽谷,從另外一個方向繞回翼國,再從翼國回崇興。我想,大家都以為我們回崇興了,卻不想我們會借道翼國。不知道葉星揚他們能不能找到救兵及時回來,在此之前,我們得先自救。」

  「好,那現在就出發吧。」君泓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我們要不要換換裝,我們這個樣子,很容易暴露行蹤。」

  「好啊,可是哪裡去找衣服那些?」

  君泓的目光微微閃爍,過了一會兒,才道,「昨晚我們進密林的時候,我看見那個林子旁邊有燭光了。」

  「那還等什麼,快走啊。」

  「我們沒錢,人家不會給我們衣服的。」

  「偷偷的借來用用。」

  「……。」

  「順便再捎點吃的,我餓了。」

  「……。」

  淪為小偷,這恐怕是君泓一輩子也沒想過能擁有的經歷。

  可是現在,真真切切的實現了。

  小屋的主人好像外出了,葉落三兩下就弄開了鎖,屋內很簡陋,兩人翻了一半天,徹底無語了,男人的衣服一套,女人的衣服一套。

  葉落果斷的抱過那套男人的衣服,指著剩下的那一套,「你穿。」

  君泓沒動,「我比你高,應該我穿男人的衣服。」

  「你要是不穿就光著身子吧。」

  「好!」君泓果然開始脫衣服。

  「等一下,」葉落驚恐的睜大眼睛,「你該不會真要光著身子吧?」

  「我寧願光著身子也不情願穿女人的衣服。」

  葉落沉下臉來,「君泓,你在威脅我?我命令你穿。」

  「為什麼你命令我,是我命令你。」君泓也火了。

  「你憑什麼命令我,這兒可沒什麼太子殿下了。」

  「你說過你什麼都要聽我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

  「哼!就知道你會賴帳!」君泓得意揚揚的從衣襟裡扯出一張紙來。

  葉落疑惑的接過來展開一看,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君泓,你還可以再幼稚一點。」那紙上寫著,「葉知承諾,只要肯給他兩碗血,他以後就什麼都聽太子的。見證人,易驚鴻。」

  「那你現在要聽我的了吧?」

  「聽,我當然聽。」老實說,她穿女裝也好,一男一女比較容易掩人耳目。

  葉落將手裡的衣服放在桌上,「好吧,你先換。」轉身就往外走。

  「你幹什麼去?」君泓在後面追問。

  「找兩個饅頭。」

  「找饅頭來吃嗎?」果然是吃比什麼都重要。

  葉落丟下一句,「你不是讓我穿女裝嗎?」

  饅頭跟女裝有什麼聯繫?這個問題,君泓想了一半天,終於在葉落換好衣服走出來的時候,想明白了。

  他張開了嘴,好半天,才說出聲音來,「葉知,你居然比那個短命郡主還美。」

  葉落斜斜的瞅了他一眼,「君泓,小心你的措辭。」

  可惜太子殿下根本不理會她在言語上的威脅,逕自在那兒高興,「我現在也知道,什麼叫做美了。以前父皇老給我說哪個女人美,我都沒看出來,這回我看出來了。」

  忽然他跳了起來,用手指向她的胸部,「原來你把饅頭放在那兒了啊?葉卿,你真聰明。」

  眼看那雙魔爪就要戳上她的胸部了,葉落趕緊閃身避開,「君泓,戳破了你要負責的。」

  「頂多再買兩個饅頭賠給你。」君泓不滿意的收回雙手,小聲嘀咕。

  雖然身著粗布衣服,但是男的俊,女的俏,兩人走了一截後,終於在旁人頻頻回首的視線裡,發現了不對勁。

  君泓趕緊抓了兩把泥,在自己臉上抹了抹,又在葉落臉上抹了一把,才頗為得意的說,「這樣就可以了。」

  葉落始料未及,被他一把泥抹在臉上,忍無可忍的吼道,「君泓,哪個正常人會頂著滿臉的泥在路上走啊?」

  君泓無辜的回望,「好多寫故事的書上是這麼說的。」

  葉落不想再和他說了,在包包裡東翻翻西翻翻,才把臨行前風間影塞給她的易容丸翻出來,遞給君泓,「擠出水來,往臉上塗就可以改變膚色了。」

  君泓對著水把自己抹完,突然回頭問她,「葉知,這個藥還能洗掉嗎?」

  「可以,特殊的藥水可以洗掉。」

  「哦!」君泓放了心,「省得你以後就不美了。」

  要不是只有一件衣服,葉落真想一腳把他踹進水裡。

  趕了一天路之後,君泓摸摸肚子,湊近葉落,「葉知,我餓了。」

  葉落也有些餓了,她四處望望,「那你先生火,我去打點野味來。」

  「你先給我個饅頭墊墊底吧。」

  「早晨兩個饅頭不是給你吃了嗎,我哪還有饅頭?」

  君泓的目光看向她的胸部,「那裡不是還有兩個嗎?」

  「撲通」一聲,葉落的那一腳,還是沒忍住,非常準確的踹上了太子殿下的屁股。



第二十五章  沒有如果

  等到葉落將一隻山雞剝好,洗淨,包在一張大大的樹葉上抱過來的時候,君泓還在和一堆樹枝奮戰著。

  葉落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石頭上,非常淡定的看著君泓忙活。

  濃煙陣陣,君泓趴在那兒使勁的吹,嗆得他連連咳嗽還是只見煙塵不見火。

  眼看那張臉漸漸失去原來的顏色,只有眼睛四周被他手擦過的地方,還有幾道白印,葉落抿著嘴,忍笑忍得很辛苦。

  君泓看她雙肩一聳一聳的,直起腰來,「要笑便笑吧。」

  葉落「撲哧」一聲笑出聲,揉著肚子直不起腰來。

  君泓瞅了她一眼,又彎下腰去吹火,可是狠狠的吹了幾下之後,沒把火吹起來,倒把火灰吹得到處飛舞。

  葉落終於看不下去了,走了過去,把雞往他手裡一塞,「拿著,我來弄吧。」

  「不,我自己來。」君太子很不領情,固執的站在那裡。

  葉落推了他一把,「不會就不要裝會,不會裝會的結果是我要陪著你餓肚子。」

  君泓的臉色想必黑了下來,不過藏在層層黑灰後面,葉落看不到就當不存在了。

  在君泓手裡怎麼都點不燃的火,在葉落手裡,很聽話的就燃了起來。葉落拿過樹葉包著的山雞,用樹枝叉著,烤得油撲滋撲滋的冒。

  君泓早已經放下先前的那點點挫敗感,坐在旁邊,心情大好,「葉知,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種好手藝。」

  葉落一邊翻著手裡的烤雞,一邊答他,「我也沒看出來太子殿下連生個火都不會。」

  君泓挺直了腰,理直氣壯的回道,「天生其材,必有其用。我生來便是處理國家大事的,區區生火小事,何勞我動手。」

  「是啊,不勞你動手,所以就要勞我動手了,我不練就一番好手藝,怎麼能侍候你們這些做大事的人。」

  君泓看了眼她的臉色,不吭聲了。

  難得的安靜裡,只能聽見樹枝爆裂和雞肉出油的聲音。

  葉落專心致志的翻動著,香味慢慢濃郁,引得人食指大動。火光跳躍中,她臉上的神情,有種靜謚的溫柔。

  「葉知,你還有一個妹妹叫葉落,是嗎?」君泓看著看著,忽然問道。

  「是啊,已經嫁人生子了。怎麼,你見過?」葉落說謊說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君泓收回在她臉上停駐的目光,搖了搖頭,「你妹妹的性格也跟你一樣麼?」

  葉落抬起頭來,有些好笑,「幾乎一模一樣。」

  「那她嫁了什麼樣的人?」

  「一個老實的莊稼人。」

  「為什麼?」君泓皺著眉頭,「以葉家的家世,再以她的相貌才情,怎麼會嫁了個莊稼人?」

  葉落無謂的笑笑,「莊稼人不會有那麼多花花腸子,窮得只養得起一個妻子,不會有另外的女人來搶;整日也沒什麼應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朝夕陪伴,有什麼不好!」

  君泓看了她一眼,「你不也一樣有錢有勢,她可以找一個像你這樣的男人啊!」

  「青月的福氣,天下間幾個女人能有!」葉落笑得得意,「葉落的哥哥,天下無雙,她早已經認清了這一點,所以只能早早放棄這個奢望了。」

  君泓抹了一把汗,沒見過人自已誇自己這麼不害臊的,「葉知,你還真謙虛!」

  「我一直很謙虛。」

  「……。」

  剛烤好的山雞,塞進嘴裡,外脆內香,君泓被燙得直吐舌頭,還是不顧形象的繼續大口大口的撕著,邊含糊不清的說著,「葉知,你哪來的調料?」

  葉落也埋頭苦吃,「風間給我隨身帶著的。」話說,風間真是料事如神,當時她還納悶怎麼一堆藥裡居然有一瓶調料,不想居然真的用上了。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把這種女人的事做得這麼好?」

  「做給我喜歡的人吃啊!」葉落只是無心之語,她當時的確是為了要做給她喜歡的人吃才去學的。

  君泓在理智上知道,葉知說的人是他的妻子,可是感覺上,還是覺得手裡的雞,份外好吃。

  吃飽喝足後,葉落往鋪得厚厚的樹枝上一躺,閉上眼睛就睡了。

  君泓對著滿天繁星,卻是一點睡意也沒有,「葉知,你今天心情又不好了?」

  「沒有,我很好。」葉落閉著眼睛回答道。

  「那你剛剛吃那麼多?」

  葉落微微彎了嘴角,「我一直都很能吃。」

  好半響的沉默之後,君泓才問道,「葉知,你睡了嗎?」

  沒有回答他,他才輕輕的道,「其實,你和風飛絮不僅僅是認識吧?」他沒有忘記葉知在向他解釋時,那樣強作平靜卻似乎在壓抑著什麼的神情。

  那邊呼吸聲綿長平穩,似乎已經睡著了。

  君泓歎了一口氣,「其實你不必介意,你與他各為其主,誰都沒有錯。」

  而葉落,其實她真的睡著了。

  倦極而睡,那是心力交瘁的後果。更何況,她必須要有足夠的體力和精力,來應付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如若不然,她怕自己,無法平靜的站在那個人的面前。

  每一個人,都有不能承受之重,而她,只能孤獨的承受。

  君泓躺了一會兒,慢慢的坐起來,看著不遠處葉知蜷縮成一團,安靜睡著的側影,心,忽爾變得寧靜。

  其實,有這樣一個人相伴著,即便是一同走向不歸路,也算,不枉此生。

  葉知,他睿智機警,才華橫溢,更難得的,他的身上有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出來的魅力,吸引著他身邊的人。

  傅青月,風間影,葉家府兵,甚至,還有他。

  君泓走到他身邊,將外衣解下蓋在他身上,然後,坐在火堆邊,將火挑大了一些。他的雙眼,一會兒停留在葉知的身上,一會兒,警惕的掃向四周。

  他發現,夜很安靜,只是這安靜中似乎蘊藏了太多未知的危機,野獸,或者追兵。

  他也發現,葉知睡得很安靜,從躺下去,就連動都沒動過。

  同樣的夜晚,不能安眠的,還有一個人,花間國一字並肩王風飛絮。

  他坐在花廳裡,摸著腰間軟劍,「你是說,你們還沒有找到君泓?」

  「是的,」冥閣低著頭,「鬼手和黑魅按您的吩咐在驛站四周埋伏,可以說是圍得滴水不漏,外圍還有左鐵和右衛封鎖各交通要道,鐵面和無影親自帶領先鋒營前往驛站,幾乎是在點燃寧湘雲所住小院的引火之物同時,便已經攻向君泓的住所。」

  「然後呢?」風飛絮問他。

  冥閣頓了頓,才說,「只是還沒有靠近君泓的房間,我們已經遇到了極為頑強的抵抗。無影只和對方過了兩招便退了回來,因為對方所使的招式,似乎是小姐的飛天之舞。小姐的飛天之舞,只會傳給最親近的人,無影怕情報失誤,萬一房間裡住的是小姐,誤傷了就真的萬死難辭其咎,他暫時沒有組織進攻。只是就這一猶豫的瞬間,小姐便已經趕到,她護在君泓面前,無影不敢叫弓箭手放箭,只能眼看著他們離開。自此之後,我們便失去了他們兩人的蹤跡,再沒有找到。」

  長久的沉默後,風飛絮抬起眼來,眼底,有風暴隱隱凝聚,「她怎麼護著君泓的?」先鋒營的神箭手,但凡有一點機會都不可能失手。

  冥閣閉著嘴,沒有說話。

  「說!」

  「小姐拉著他的手,將他整個人完全擋在身後,而且小姐似乎看出來了我們弓箭手的位置,每一次移動都是擋在他身前。」

  風飛絮的手慢慢握緊,「她將自己最親近的侍衛派來保護君泓,又以身體為盾,護他離開?

  「是。」

  「呯!」的一聲,風飛絮一掌拍在桌子上。

  「王爺!」冥閣驚叫一聲,連忙搶上前來,只是已經晚了,桌子的碎屑扎入肉裡,血肉模糊。

  任冥閣為他包紮著,風飛絮閉了閉眼睛,「寧湘雲呢?」

  「已經燒傷了左臉,被她的侍衛拚死救出,被右衛逮住後押在地牢。」

  「押在地牢幹什麼,殺了。」

  「她說她想見見你。」

  「不見。」

  「她說她有關于小姐的事要告訴你。」冥閣小心翼翼的回道。

  風飛絮這才睜開眼睛。

  陰冷黑暗的地牢裡,寧湘雲席地而坐。

  半邊完美無暇的臉龐,越加顯出另一半邊臉的猙獰,那半邊臉沒有上藥,已經開始爛了。

  聽到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她睜開眼來,映入眼簾的,仍是那如蒼竹般挺拔的身影,一如往日般的風度翩翩,舉止優雅。

  她冷冷的看著他,心底,卻是無限的悲涼。

  為什麼到了如今這樣的地步,她再見到他,仍是無法遏止的心動?

  「為什麼?」就算是要死,她也要問一個明白。

  風飛絮根本不在乎她的置問,似乎對她的狠心絕情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你想告訴我關於落落的什麼?」

  「你先回答我,為什麼?」寧湘雲看著他,「你知道我對你情深一片,只要是你想要的,你想得到的,我都會幫你拿來,為什麼要如此對我?就算是你想挑起翼國和崇興之爭,我也會幫你的。以你之能,為何不能看出,得到我的利益要遠遠大於殺了我的利益?風飛絮,我想了很久,真的想不明白。「

  「其實很簡單,」風飛絮嘴角含笑,語意森冷,「你肖想了不屬於你的東西,所以你該死。」

  寧湘雲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了葉落?」

  聽到這個名字,風飛絮的臉色柔和了一些,「我的妻子,只會是她,也只能是她。」

  寧湘雲釋然的笑了,「王爺,輸給你的愛情,我也算心服口服。可是,王爺,我得不到你,你也得不到葉落了,她已經嫁人生子。枉你一世英明,情深若此,終究,也只是一場空。」

  風飛絮看著她,放聲大笑,「怎麼會是一場空?寧湘雲,你與我相識短短幾個月,便已經肯為我背棄自己的故國,更何況我一心一意愛護了十年的落落。」

  他收了笑,鳳目裡儘是迷離情意,「從她七歲開始,在我尚不知道情為何物的時候,我就已經將她視為要呵護的對象,整整十年,我寵她疼她,這種愛已經成為一種習慣。所以她對我的依賴和愛,已經深入骨髓,融入血液。要讓她剝離這一切,除非她死。」

  寧湘雲凝視著他,「你不相信我,是她的哥哥親口告訴我的。」

  風飛絮轉過身去,「湘雲,就讓你死個明白吧,你其實已經見過落落了。」

  「我見過她?」

  「是啊,你見到的葉知,就是她。」

  寧湘雲慘然一笑,「葉落,葉落!」她喃喃的念著,原來他心心唸唸的女子竟有這等風采,難怪,難怪啊!

  牙齒一咬,嘴裡含著的毒藥便破了。

  聽著身後倒下的聲音,風飛絮走了出去,再沒有回頭。

  無涯在地牢門口候著,風飛絮快步走過,「備馬,我親自去找他們,君泓絕對不能活著回到崇興。」

  無涯站著沒動,風飛絮停下腳步,回頭看他,「無涯?」

  無涯抬起頭來,看向他腰間的劍,「王爺,你要怎麼去找小姐,要用星月劍的上的追蹤引麼?」

  風飛絮挑了挑眉,「怎麼了?」

  「小姐會傷心的,王爺,小姐會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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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ce328 發表於 2012-5-30 09:53 AM

第二十六章  誰都沒錯

  陽光升起,薄霧散去,葉落睜開眼睛,一時之間,看著滿眼蔥綠,分不清楚身在何處。她眨了眨眼,半天沒有動作。

  「葉知,你真能睡!」一個含著嚴重鄙夷意味的聲音傳來,葉落又眨眨眼睛,她想,她知道她在哪裡了。

  坐起身來,才發現身上披著的君泓的外衣,她愣了愣,疑惑的看向君泓,「你嫌熱?」

  君泓非常懷疑葉知身邊的那些人,是不是都被氣死了又氣活的。他冷著臉,沒吭聲。

  看那樣子,不是嫌熱了,葉落伸個懶腰站了起來,將衣服遞給他,「謝了。」這一近距離看清了君泓臉色,她才嚇一跳,「君泓你昨晚沒睡好?是不是把衣服給我了把你凍的?」

  「沒有,我今晨起來看你睡得正香才給你披上的。」君泓臉色不好看,卻仍是答了她。

  「哦!」葉落點點頭,打了個呵欠,「你起得真早,早晨還是可以多睡會的,早晨的睡眠格外的香。」

  「葉知,你忘了我們現在不是在你葉府,是在逃命,逃命你懂嗎?」

  葉落瞅了瞅他,「逃命也是要睡覺的。」

  兩人翻過了一座山,越來越接近翼國的邊境。

  只是越走,葉落的步子邁得越猶豫。

  「怎麼了?」君泓停住了腳步,警惕的看向四周,「是不是又有什麼不對勁?」

  葉落看著他,好半天才說,「君泓,我們分開走吧!」

  「為什麼要分開走?」

  葉落咬緊嘴唇,看向前方,前方再繞過一片叢林,便是兩山交匯的一個峽谷,也是這個方向前往翼國的必經之路。她的手,搭在了腰間。

  腰間的軟劍是星月劍中的雌劍,與雄劍天生有感應。只要運足內力,便可以感知對方的方位,是以千百年來,星月雙劍便一直是情侶之間互贈的最佳信物。

  即便相隔千山萬水,也可以知道對方的存在。情濃之時,這當然是種甜蜜的慰藉,可是此刻,她不知道,會不會成為一道催命符。

  她知道她應該丟下雌劍,可是,她捨不得。

  她已經沒有辦法得到那個人了,可是至少,還要留下一點念想。

  或許,在她心底深處,還殘存著一點點希望,師兄,不會借由星月雙劍來搜尋她的蹤跡。

  星月劍,是情愛的聖物,與各自的堅持和立場無關,與陰謀算計無關。

  只不過,這是她的奢望,是她的情感,實在不應該拉著君泓來冒險。

  她深深的吸一口氣,果斷的從懷裡掏出一張人皮面具,「君泓,你戴著這個,先不要出現,我在前面開路,如果我通過大峽谷沒有發現異狀,我再回來找你。如果,我在日落之前沒有出現,你就在這個密林裡不要出去。」

  她蹲□來,在地上畫了一個葉子的印記,「這是葉家的印記,我已經在沿途留下線索,葉家府兵會找到這裡來的,如果你被追兵圍著,不得不離開的話,也記得要留下印記,否則救兵找不到你的。」

  「還有,」她從懷裡掏出兩個小瓶來,「藍色是毒藥,足夠放倒百十來號人,紅色是解藥。「

  君泓沒有吭聲,看著葉落珍而重之的把瓶子放到他的手裡。

  葉落後退兩步,看了看他,「君泓,你是崇興王朝的太子,自有天祐的,你,保重!」

  她轉身要走,卻被君泓飛快的拉住。

  他緊緊的拉著她的手,「你說過的,黃泉路上,要陪著我的。」他看著葉落,笑得爽朗,「如果真有天祐,葉知,你在我身邊,會連你一起庇佑的。」

  葉落的眼睛有些熱,她笑了,「好。」

  君泓走在前頭,撥開胡亂生長樹枝和亂草,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葉落落後半步,看著他的背影,心底,一片平靜。

  一隻手,悄悄的解開了腰間的軟劍。

  師兄,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不能任性的拉著崇興王朝的太子陪我冒險!如果,你你沒有將星月劍也算計在內,那麼我會回來取回,終我一生,再不會解下。

  星月雌劍,被陪伴了十年的女主人,藏在了灌木叢中。風吹過,有隱隱的悲鳴,似乎在召喚著不斷回首眸中帶淚的主人。

  他們走得很慢,中間,葉落還故意拖延了一些時間。

  面對的是她的師兄,這是第一次,她做事這般沒有把握。

  一直走到日落,兩人才走到峽谷,君泓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回頭道,「看吧,你還說日落之前你要回去找我,怎麼找?走一半天才走到,幸虧我沒聽你的。」

  葉落莞爾一笑,「是的,幸好沒聽我的。」

  君泓愣了愣,看著她的笑容,「這是你第一次誇我。」

  「啊?真的嗎?」葉落恍然大悟,「以後我會多誇你的。」

  君泓滿頭黑線,「我怎麼覺得你的口氣像是在對小孩子說話?」

  葉落笑而不答,的確,很多時候,她都把君泓看得比較小。

  君泓顯然看出來了她笑容裡的含義,頓時不滿,「葉知,我比你大兩歲。」

  「錯,是一歲又十個月。」葉落伸出一個手指頭在他面前晃。

  「反正比你大,來,叫哥哥。」

  葉落翻翻白眼,「君泓,這是在逃命,逃命你懂嗎?」

  「逃命也是可以叫哥哥的。」

  「……。」有這麼小氣的人嗎?居然還記著早上那些話,葉落有些好笑。

  君泓又問她,「葉知,你覺不覺得你現在叫我的名字越來越順口了?」

  「名字不就是取來給人叫的嗎?」葉落十分的不以為然。

  「可是我的名字,從來沒人叫過,」君泓笑道,「父皇叫我泓兒,皇兒,其他人叫我皇兄,叫我太子,你說誰會叫我的名字?」

  葉落作恍然大悟狀,「原來你的名字這麼不受歡迎啊!你還算厲害的,就這樣你還記得你自個的名字,要是我十幾二十年沒人叫過,我估計早忘記自己叫什麼了。」

  「葉知,你是在誇我,還是在貶我?」

  「誇你。」葉落笑瞇瞇的。

  走了幾步,他突然停了下來,葉落一個始料不及,直直撞到他背上,「唉喲!」葉落捂著鼻子,「你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君泓回過頭來,視線停在她腰間,「葉知,你的劍呢?」

  葉落也跟著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腰,然後驚叫,「啊,我的劍呢?」

  君泓拉著她轉身就走,「走,我們回去找找,今晨我都還看見的。」

  葉落拉住了她,搖搖頭,「不用了,我們也不知道丟在哪裡了,還是先趕路要緊。」

  「可是你不是喜歡嗎?」一路上只要沒事,他都看見葉知的手無意識的停在腰間。

  「劍總沒有人重要,如果能脫離險境,日後,會找回來的。」實在不行,她也會傳書給師兄,讓他來撿回。如果她說是她不小心掉了,他應該不會生氣吧?就算有一點點生氣,應該也會原諒她的吧?

  「葉知,我以後送你更好的劍。」

  「不用了,」對她來說,再不會有更好的劍了,葉落笑了笑,「我會自己找武器的,自已找的比較順手。」

  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們終於來到了峽谷口,葉落幾乎是摒住了呼吸,豎起耳朵,傾聽著四周的動靜。

  君泓被她的情緒所感染,也警覺的看向四周。

  終於走出了谷口,一路上,風平浪靜。

  葉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全身都放鬆下來。那一刻,幾乎有種想要掉淚的狂喜。師兄,師兄,她在心底一聲一聲的喚著,他終於還是沒有捨得用星月劍,她真的很高興。

  她彎了嘴角,滿心如糖的甜蜜。

  然後,就是深深的愧疚,她怎麼能把師兄的劍丟在那裡了呢,她應該相信他的!

  她停住了,「君泓,我們再回去,好不好?」

  君泓疑惑的看了看她,卻是什麼也沒有問,「好。」

  可是兩人一轉身,便愣住了。

  身後,一字排開的士兵,身著冰冷的盔甲,弓箭被拉成滿月,直直對著他們。君泓立刻上前一步,將葉落擋到背後,冷冷的望著他們,「你們,是什麼人?」

  中間兩名士兵分開,走出一個人來,白衣素袍,風華絕世,是名動天下的花間國王爺風飛絮!

  君泓只有一瞬間的怔愣,便立刻回過神來,「風飛絮!」

  風飛絮笑得如沐春風,「正是風某,見過太子殿下。」

  「不敢當,不知王爺駕臨,有何貴幹?」

  風飛絮的目光,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然後,再滑向君泓身後的葉落。

  與他的目光相接,葉落的心一陣瑟縮,一個使勁,便將手從君泓手中掙脫開來。君泓疑惑的回頭看了她一眼,她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

  風飛絮這才道,「沒有什麼事,只是日前吾國驛站發生了一起離奇的火災,聽說殿下當時也在場,所以想請殿下隨風某回去說明一下。」

  「哼!回去了,王爺還能放本宮回來麼?」

  風飛絮拱拱手,「殿下此言差矣,只要事情查清楚,對翼國有個交待,殿下當然可以隨時回崇興,何來放與不放之說。」

  「如果,本宮說本宮現在就要回崇興呢?」

  風飛絮捂著額頭同,「這倒是有些難辦了,不過,風某倒是有個折中的辦法。」

  「什麼?」

  風飛絮看向葉落,「據說當時葉侍郎也在場,殿下萬金之軀如果不肯留下,不如將葉侍郎留下吧,協助風某將事情查清楚,要不然,實在沒辦法向翼國交待啊。」

  葉落愕然抬頭,與風飛絮目光相接,又緩緩移開了視線。

  「不!」說話的同時,君泓已經又是一把抓住了葉落的手,然後,牢牢的握住,「葉侍郎既然是本宮帶出來的,當然也要帶回去,斷然沒有將他一個人留下之理。」

  「這麼說來,殿下是執意要與葉侍郎共進退了?」

  「是。」君泓挺直了胸膛,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他既為君,又豈有出賣自己臣子的性命安危來苟且偷生的?

  「葉侍郎,你呢,也是執意如此?」他的語意漸冷。

  葉落咬緊了唇,一聲不吭。

  「葉侍郎,抬起頭來,我在問你的話。」

  葉落一驚,飛快的抬起頭來,怔怔的看著他。

  「風飛絮,葉知是我崇興王朝的禮部侍郎,不是你花間國的,你憑什麼這樣對他說話?」看到他這副樣子,君泓有些不習慣。

  他印象裡的葉知,應對從容,平和淡定,何曾有過這般受驚一樣如履薄冰的神情?

  風飛絮沒有回答他,只是看向葉落,「葉侍郎,回答我。」

  葉落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這近在咫尺的容顏,是她日思夜想偷偷描繪了多少次的,那雙溫柔的眸子裡,此刻儘是痛意和憤怒。

  他有多痛,她就有多痛。

  他和她,是怎麼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冥閣飛奔而來,單膝跪地,將一把劍高高舉起。

  「葉知,你的劍!」君泓突然叫了一聲。

  風飛絮的臉刷的白了,他極緩慢的看向葉落,「這是你的劍?」

  葉落什麼都來不及說,因為君泓已經看清了風飛絮那一片刻的失神,飛快的將葉落往遠處一推,用盡全力一掌拍了出去,「葉知,你走。」

  想要藉著掌風,將葉落遠遠的送出去。

  既然他已經難逃一死,能活著一個,也是好的。

  「放箭!」風飛絮厲喝一聲。

  君泓只擋了幾箭,便知道命將盡於此,那些箭頭,個個精鐵製造,而且射手的力道極大。

  又是幾箭呼嘯而來,他本能的閉上了眼睛。

  就在那一刻,腰間一緊,卻是一根腰帶將他纏著,迅速往後拖去。

  葉落收回腰帶,攬著他的腰便向遠處掠去。

  身後,有箭呼嘯而來的聲音,葉落問他,「君泓,怕死嗎?」

  「有你陪著,也值了。」半空中,君泓一笑,和葉落一起躍向路旁深淵。半空裡,他輕聲道,「下面是河,葉知,我們還不會死,對嗎?」

  「是啊,不會死。」葉落閉上眼睛,眼淚快速的滑出。

  君泓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裡,一支箭緊隨而來,射在了他的後背上。

  「落落!」風飛絮肝膽欲裂,縱身便要跟著往下跳,卻被冥閣和左衛緊緊按住。

  「不,落落!」他伸著手,紅了眼睛,大聲的吼著。

  不,落落,你明明躲得過的,那些箭根本傷不了你,為什麼?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人與另外一個男人同赴險境,那種痛,痛徹心肺。

  「落落,落落!」他狂喊著,可是回應他的,再沒有那人的笑語。



第二十七章  情為何物

  谷下,是洶湧的河流,水勢湍急,不要說懸崖側壁的嶙峋怪石,單是浪拍巨石的聲勢,已經叫站在岸邊的人,膽戰心驚。

  短短一夜,風飛絮如同變了一個人,神情憔悴,面如死灰,那裡還有半點玉樹臨風的影子。

  他站在江邊,一動不動,只呆呆的看著河水。

  「王爺?」冥閣走上前來,低著頭,不忍心看他的樣子。

  「找到她了嗎?」聲音破碎得幾乎要消散在飄零的風裡。

  「我們已經找到了翼國境內,沒有看到小姐的屍……。」餘下的話,再也沒有說出,因為他看見主子的身形一晃,幾乎就要倒下去。

  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無涯,終於伸出手扶住了他。

  「無涯,我真的錯了嗎?」

  無涯垂下眼晴,沒有說話。

  風飛絮閉了眼睛,腦海裡揮之不去的,依然是她毫不猶豫躍下懸崖的一幕,「以她的身手,那些箭矢根本傷不到她,她為什麼要跳下去?她明知道,我絕不會傷她,為何要如此絕決的將自己置入險地。她如果當真,當真……..,」她如果當真就此離開,叫他如何活得下去?

  「無涯,從頭到尾,我對付的都只是君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在問無涯,也是在問自己。原本在密林裡發現雄劍感應非常厲害,卻怎麼也找不到人的時候,他已經在心裡不安了。當下便兵分兩路,一路在密林裡繼續找人,一路,便是在通往翼國的落日谷中埋伏。沒想到,她居然解下了星月劍,那一刻,萬箭穿心也不足以形容的痛。

  「王爺!」兩天以來,無涯終於開了口,「小姐昨天看見你的時候,臉上的神情那麼震驚。你用星月劍的感應判斷了她將會出現的方向,小姐一定也是想到了。」

  「可是,我針對的,並不是她。」

  無涯低下了頭,「王爺,星月劍不是那樣用的。」不想傷她,可是仍舊抹殺不了利用她的事實。

  風飛絮轉過身來看他,「無涯,我與落落在蒼霧山十年,其實,陪著她的時間,你比我更多吧?」

  他俗事纏身,不能日日朝夕相伴,偏偏葉落又是個閒不住的,整日就是個惹事的主。放心不下她,又不捨得責怪,每次離開蒼霧山,他都會將無涯留在她的身邊,既是護她安全,也可以隨時讓他知曉她的動向。

  無涯話雖不多,但是每次傳來的書信,都是極盡詳細,她吃了什麼,戲弄了哪些人,暗地裡罵了他多少次,想他多少次,無涯都原原本本的記錄在冊。

  「無涯,所以你比我更瞭解她,對嗎?」

  無涯低著頭,目光凝在滾動的河流上,良久,他輕聲道,「小姐,是王爺的。」

  風飛絮握緊了拳頭,「找到她!」

  兩天兩夜的搜尋未果,風飛絮站在江邊,今日更比昨日消沉。

  「王爺,崇興大軍壓境,並已經遣出特使遞交國書,要求我們協助找回在境內失蹤的太子。」

  風飛絮站著紋風不動,當作沒有聽到一般。

  「王爺,皇上已經連下七道金牌,請您回京。」

  「王爺!」

  「……。」

  身邊有很多的聲音,風飛絮都已經聽不到了。

  他一直都知道落落於他的重要性,可是他從來不知道,當有一日可能失去她的時候,整個世界會變得這般蒼白無力,似乎一瞬間失去了所有顏色,讓他的心,在麻木中忘記了是否還在跳動。

  他茫然的看著指尖,想著每一次回蒼霧山,她又跳又叫的跑過來,撲到他懷裡快樂的叫著,「師兄,師兄!」

  想起那一日,她期待的望著他,含羞帶怯,「師兄,明晨,我在蒼霧山頂,等你!」

  那一日,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一日。

  她在山頂站了一日,他便在山腳站了一日。

  他看見她一步步走上山,又看見她一步一步離開,連頭也沒回。

  那一刻,他肝腸寸斷。

  他的落落啊,他當然想和她執手一生,可是,他有未盡的責任,她有要背負的情感。如果他真的出現在蒼霧山頂,他的落落,又該如何抉擇?

  不忍她受柔腸百結之苦,所以他願意暫時離開她的世界。

  他一直以為,落落,會永遠在那裡等他,無論走過多少歲月,葉落,始終會是風飛絮的葉落。

  而風飛絮,也永遠只能是葉落的風飛絮。

  如今,卻是他親手將她推入絕境,那麼,他那麼急迫的想要做完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就算他安定了天下,又能去哪裡再找一個她,共迎晨昏?

  「王爺,翼國禮親王已經親臨京城,徹查湘雲郡主死因,請您盡快回京。」是留守京城的魅影趕到了。

  風飛絮還是沒有反應,魅影看了一眼冥閣,冥閣搖了搖頭,魅影咬了咬牙,又道,「王爺,翼國禮親王到了京城,翼國大將軍王旭之帶了十五萬大軍在邊關集結,崇興王朝葉星揚領兵十五萬,已經從拓馬寺開撥。「

  「葉星揚?」風飛絮慢慢轉過頭來,「溫定呢?」

  「被葉星揚手持太子令牌以大不敬的名義斬了,溫定根本沒有還手機會,葉星揚手起刀落,便已經奪了帥印。」

  風飛絮眨了眨眼,「只有他一個人?」溫定在邊關浸淫多年,不可能沒有一點勢力。

  「是,一個人!」魅影的眼裡,有了淡淡欣賞之色,「據說葉星揚單槍匹馬,連挑兩個副將七個統領,不到一個時辰便震懾了整個邊關大軍。」

  「如此拚命又不顧後果!」風飛絮喃喃的說了一句。

  「收了軍權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稟崇興皇帝發生的事,而是帶領大軍往落日谷前來。」

  「你說什麼?」風飛絮雙眼一亮,「他的方向不是拓馬關,而是此處?」

  「是的。」

  「葉星揚,葉星揚!」風飛絮念了兩句,忽然轉身就走。

  「王爺,去哪裡?」魅影飛快起身,跟過去追問了一句。

  「回京。」

  「王爺!」卻是無涯一個縱身,躍到他面前,眼裡,幽黑一片,「你放棄小姐了?」

  風飛絮深深看他一眼,「無涯,你留下來,如果葉星揚找到了落落,你告訴她,等我兩年。兩年之後,風飛絮,便只是她的師兄!」

  「冥閣。」

  「在!」

  「立刻傳書翼國,便說君泓已經秘密返國,崇興卻仍借此為難花間國,一方面,已經遣使至花間國國都,一方面,卻有大軍開撥,前往翼國。」

  「是!」

  「鬼手,你帶人潛伏在附近,一旦發現君泓,格殺無論。」

  「是。」

  風飛絮頓了頓,轉過身來,鬼手已經點頭答道,「王爺請放心,屬下絕不會傷到小姐。」

  「嗯!」

  風飛絮翻身上馬,再看了一眼那滾滾江流,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落落,再給我兩年時間,讓我完成我的承諾。

  如果,你已遇不測,兩年後,我來此處尋你芳魂,你要在黃泉路上,等我;

  如果,你還活著,兩年後,風飛絮,便再不是花間國的王爺,而是只屬於你一個人的師兄。世事紛擾,再與我無關,我的世界裡,只得一個葉落。

  葉落死了嗎?當然沒有,不過,也比死好不到哪兒去。

  葉落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不知名的岸邊,她咬著牙,暗地裡咒罵了一句,她一定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某人壓醒的。

  太子君泓將她死死的扣在懷裡,她掙扎了半天也沒從他身下爬出來,忍不住揪住他的臉,「君泓你吃什麼長大的啊,你快點給我起來。」

  君泓的眼睛閉得緊緊的,葉落心下一驚,連忙拍拍他的臉,「君泓,你死了沒,沒死的話趕緊回我一聲啊!」

  本來鐵青的臉被她情急之下打得紅了一塊,君泓的眼皮動了動,葉落摒住呼吸等著,他終於勉強掀開了眼皮,看著她半響,來了一句,「疼!」

  「知道疼就還是活著,疼就好疼就好!」葉落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白眼狼!」君泓說完,便放鬆心神,頭一歪壓在她身上,昏過去了。

  「喂,你要昏也先從我身上起來再昏啊,喂喂,太子,君泓!」

  果然,她就是一隻徹頭徹尾的白眼狼。

  當一陣呼喚無果後,葉落暗自調息了很久,才稍微有了一點力氣,把身上重得像頭豬一樣的人推到了一邊,沒有注意到君泓被推開到一旁時,微微擰起的眉頭,她一邊在那兒拉衣服,一邊低低罵道,「在我身上躺這麼久,躺著舒服啊…….啊!」這次是真的驚叫,就在她打算去揪一把那張俊逸非凡人神共妒的臉時,發現了他胸前的血。

  一把箭從後背射來,穿胸而過。

  剛剛她只看見他的臉,居然沒發現這一點。

  「君泓!」她連忙跪倒在他身邊,將他半扶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檢查他的傷勢。

  傷口已經泡得發白,葉落的手捏著箭抖得厲害,必須要拔出來,可是此時此刻,她到哪裡去找止血消炎的藥?

  打開放在腰間的藥,果然,都已經變成了一灘藥水。

  葉落心慌得厲害,看著四周,一個人也沒有。

  不知身在何處,也不能將君泓一個人丟下,葉落雙手去扶君泓,可是一個女人,武功再如何高強,要托起一個身高重量都遠超過她的男人,都是不太可能的,尤其此時的男人,還是昏迷不醒的。

  葉落拔了君泓腰間的劍,在水裡割了幾籠海草,又一邊看著君泓,一邊在附近的樹林裡砍了幾根樹枝,草草編成了擔架,將君泓扶到上面,拖著走了。

  走了一截,又放下君泓,跑回來掩沒拖過的痕跡。

  如此反反覆覆,等她將君泓拖到叢林裡的時候,兩隻手和肩都已經勒出了血痕。

  好不容易將止血的藥找齊,葉落咬咬牙,一手按住他的後背,一手,拉著箭矢使勁一拔。滾燙的熱血噴出,濺到她的臉上,熱熱的。

  「母后,疼!」君泓無意識的喊了一句。

  葉落一邊給他止血上藥,一邊眼淚直掉,「不疼的,馬上就不疼了,不疼不疼。」

  君泓皺著眉頭,只不斷重複著,「疼!」

  葉落抹著眼淚,輕輕抓住他的手,「很快就不疼了,不要怕。」

  似是得到了安撫,君泓很快的舒展了眉頭,只是,還緊緊的拉著她的手。

  兩人都穿著濕衣服,君泓此時的狀態,顯然不能再受寒。

  可憐葉落一個黃花大閨女,將眼睛閉得緊緊的,將頭扭向一邊,一邊給君泓寬衣解帶,一邊在心裡對自已說,不是在給男人脫衣服,是在給一個男孩脫,還是一個生病的男孩。

  在脫褲子的時候,手指碰到了不該碰到的地方,葉落一邊滿臉通紅,一邊繼續安慰自己,沒關係,就是個男孩,母親還給兒子把尿洗澡呢。

  烤衣服的時候,她的裡還在怦怦的劇烈跳著,「真沒出息!」她罵自己,不過就是一個男人的身體嘛,至於這麼緊張嗎?

  對,不緊張,有一個聲音在心裡響起,要不趁他昏迷好好參觀一下?這個邪惡的念頭一起,又被她鄙夷的壓下去。

  君子不趁人之危,淑女也不可以。

  本來還擔心之後會不會是發燒,畢竟以她那點三腳貓的醫術,實在是沒有什麼把握。卻沒想提心吊膽了一整夜,清晨的時候,君泓居然自己醒來了。

  葉落探探他的額頭,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就這樣醒了?」

  君泓顯然沒有聽明白她的話,嗓子幹得像要冒煙,「水。」

  「哦,你等等!」葉落跑到河邊,沒有東西裝,只得用手捧了水再飛快的跑回來,一點一點的餵進他的嘴裡。

  君泓琉璃般清澈的眼裡,映著葉落來回奔跑的身影,慢慢的,嘴角彎彎翹起,在葉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趟的時候,他終於啞聲道,「好了。」

  葉落微微喘氣,坐到一旁,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君泓皺著眉,「我的臉怎麼了?」

  「沒事。」葉落搖搖頭。

  「那你在看什麼?」

  「君泓,你是不是蚯蚓變的,你的恢復能力也太好了吧?」

  君泓兩眼一翻,差點沒氣昏過去,「那要怎麼樣才對?」

  葉落想了想,「戲文裡都說,男的應該要發高燒,整日整夜囈語不斷才行。」

  君泓深深的看著她,「嗯,女的要脫了衣服,以身體為對方取暖。」

  伸出去的腳,又在半途收了回來,葉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跟病人計較。

  君泓的視線又看向她胸前,「饅頭泡漲了。」

  葉落呆住。

  君泓卻又閉上了眼睛,若不是科舉考試時,他親自驗明正身,他都要忍不住懷疑,其實這葉知是個女兒身了。

  他沒有忘記,從崖上躍下的時候,懷中的軟玉溫香。

  葉落恨得牙癢癢的,可是在看到君泓異常慘白的臉時,還是忍了又忍,「君泓,下次不要這樣做了。」

  君泓睜開眼睛,安靜的望著她。

  葉落笑笑,「你是未來天子,葉知不過區區朝臣,你的性命,比我貴重多了。」

  「我這麼做,無關君臣,只是我想這麼做。」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君泓閉上了眼睛,他真的不知道。

  一直以來,都是別人保護他,可是那一刻,他幾乎連想也沒想,便將葉知護在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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